二
　　麦子收到场上时，新陇的小媳妇就已经出怀了。
　　当荞麦花艳丽地红遍西川时，农人们开始拔萝卜，挖洋芋了。待到寒霜掠尽最后一片黄叶的时候，雪花也就应时而至。与雪花一起来到人间的，还有那雪花一样可爱的女孩。弱弱的样子就如同一触即化的雪花。
　　当新陇告诉父亲，原以为他会像那个党的基层干部，常常大会小会地讲计划生育如何利国利民，生男生女在社会主义的中国是多么地没有差别；他会祝福他们的女孩，为女孩起个男孩一样响亮的名字，并且开导他们将来可以不再生育，光荣地只要一个孩子。没有料到的是，父亲只哼了一声“一个丫头，随便叫个什么吧”，就再也无话。
　　新陇就像旧时犯错的臣子领受了旨意，几乎逃遁样地出了父亲的窑厂。回家就和媳妇说了父亲的意思。接着两人就商量怎样把女孩藏起来，等待生出男孩，再接来。要不再生女孩就一定会被计生干部们拉去做结扎手术。
　　于是，还没出月子，他俩就抱着孩子去了后山的娘家。从一出门的那一刻，孩子就在哭叫，累了就睡一会，一醒来又接着哭，一直就是那样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彷佛听懂了他们的谈话，或者猜透了他们的阴谋。
　　过了几天，新陇两口子默默地回家了，孩子没有抱回来。
　　村子里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花花绿绿的秧歌队，穿梭在乡间的沙石路上，轮换着在各村庄的麦场上，上演着大同小异的折子戏。与以往不同的是，以前秧歌队里的女子是青年男子装扮的，这些年逐渐地由真正的女子演出了。刚开始，人们都争相追逐着，后来也就不再奇怪了。
　　送走了女孩，新陇和媳妇如释重负。再也不用半夜起来哄孩子。白天还可以去山场看秧歌。
　　正月十四这天，父亲一早让新陇去请他的丈人和阿舅，要给他另家。这里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男孩成家后就分开过，叫“另家”。父亲就给他分一些财产，至于过好过坏全凭两口子的本事了。为了分家公平，请阿舅、叔伯和丈人来作证。阿舅和叔伯是和睦公正的象征，当然也代表其他弟兄的利益，而丈人就代表分家者的利益，尽可能地协商争取利益偏向。期间他们尽可以参加意见。一般这样的分配，就是父母兄弟和本人都认可的。
　　另完家，小两口踌躇满志，因为今后的日子就是自己的了。除了分得的两亩地，剩下的时间就在父亲的窑厂上干活。父亲也就按照其他用工一样算工钱。
　　当夜晚来临，年轻的夫妻满腔热情地缔造男孩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他们遗弃的孩子，那个雪花一样白细细，嫩生生的女孩！娘家母亲说被一个远方亲戚抱去了外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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