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看看他，又看看于风亭，笑着说：“我年纪大了，自己一个人睡惯了，不讨你们的嫌，你们好好歇着吧，我走了。”

母亲走了，吴自胜也要到外间休息，于风亭却对他说：“时间还早，你再陪我说会话吧？”

吴自胜只好又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离那么远干嘛？来，你也坐在炕上，暖和着呢。”

吴自胜就走过去，坐在炕沿上，却向外悬着两腿不肯上炕。于风亭也不再勉强他，就问：

“你明天干嘛？”

吴自胜笑着说：“我们这儿有首儿歌，是专讲怎么过年的。”

“那一定很好听，你快唱给我听。”

“不是唱，是念。你听着，‘二十三是小年，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打花鼓，二十六割块肉，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贴年画，二十九灌壶酒，年三十包饺子，大年初一撅屁股作揖’。”

于风亭笑了，又问：“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为什么撅屁股作揖？”

“就是人和人之间互相拜年问好。”

“那你明天都要和谁作揖？”

“先去向自己的长辈拜年作揖呀。”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想看看热闹。”

“不行，会闹误会的。”

“我不怕。”

“我怕，他们要是误会了，会给你发见面钱的。”

“那我就更应该去了，好大一大笔钱呢，干嘛不让挣？”

“你还是留在家里吧，明天也会有人给我父母拜年，少不了你看的。”

两人说着话儿，忽然外面的大门又响了一下。

于风亭听到了，忙说：“谁在敲门？”

吴自胜侧耳听了听，笑着说“没有人，是风刮的。”

果然起风了，屋外老榆树上空呜呜乱响，可想见树枝随风狂舞的样子，还有地上的一些小杂物被风吹得滚动时发出的沙沙声。

刹那儿间，于风亭感到整个屋子似乎都在呼啸的狂风中摆簸，犹如在苍茫大海中被波涛颠沛着的一艘航船。她不放心的对吴自胜说：“你再出去看看大门的门闩插好了没有。”

吴自胜答应着乘势走出里屋，大门的门闩自然是被母亲上得好好的。为了防止它被大风刮动发出声响，他又搬了根粗木桩顶上。做好这一切后他回到屋里刚关上门，于风亭又闻声冲他喊道：“把咱屋的门闩也插好。”

吴自胜插好门闩，回过身来，见于风亭盘腿坐在炕上，歪着身子，伸着脑袋向外望着他，就站在里屋门口对她笑着说：“外屋的门闩插好了，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你也起来把里屋的门闩插好吧。”

于风亭脑袋一歪，俏皮地说“我插上门闩是为了提防谁呀？”

吴自胜笑而不答，伸出胳膊从外面把门给她关上。

《红楼梦》一书中说史湘云有“‘择席’之癖”，‘择席’，乡下人俗称‘择铺’，字面虽有差异，意思却是一样的，都是指一个人初到一个生地方后由于不习惯或感到新奇等原因而彻夜难以入眠。

于风亭没有‘择铺’的毛病，但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外面虽然寒风怒号，室内烧着土炕却也温暖如春；偌大屋子仅她一人，但外间有吴自胜做伴，她也不感到孤单；只是吴自胜离开后，她清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此行有些不妥。

吴自胜阳光、英俊，固然是她心仪的一面，但更吸引她的是吴自胜学识渊博，有涵养、学历高、讲操守、不逾矩，有古代高士之风。这样的人，在当今社会可谓凤毛麟角。和他在一起，她觉得生活充实、开心。她放假归来，就一直追着他玩，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即便做不成情人，做个兄妹般的玩伴也是趣味无穷。所以当吴自胜提出要回老家过年时，她一下子就懵了，她算了算，等他过完节回来，自己也就快该开学了。那怎么行，一赌气她就跟他来了。她也想过晚上就和他住在一个屋，看他怎么办，她也相信他不会把她怎么样，所以她才敢于冒这个险。现在两人真的住在一个屋了，虽说是有墙相隔，但实际上和相处一室没甚区别，一旦传出去，多不好。在她，可以不必计较，虽有风言风语，将来结婚之后，自然真相大白；而对于吴自胜则不然，此事一旦传出，三人市虎，人言可畏，必将是他终生之玷。

想到此，于风亭不免后悔起来，然而，此时此景，她已经无可奈何，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可吴自胜要她插好里屋门闩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怕他自己情不可抑？于风亭又害怕起来。虽然她爱吴自胜，并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但她也不愿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纯洁之身过早献出，一来是她非常珍惜自己少女时代的美好时光，她认为一个女孩的少女时代就犹如初绽的鲜花保持的愈久愈好；二来他也唯恐被吴自胜认为轻浮而瞧她不起。想到这里，她轻咬下唇，悄悄溜下床，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悄无声息的合上门闩，方才缓缓长出一口气。

再次回到炕上坐定，于风亭又觉得不妥，插上门干什么，在提防谁？有吴自胜在，她还有什么可怕的。那么是在提防吴自胜吗？他有什么可提防的。他可是个“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为”的至诚君子呀！自己不就是因为相信他才敢和他一起来的吗。对他防嫌、对他不放心就是对他的污辱呀！想到这里，于风亭又连忙下炕过去轻轻的抽开门闩。可她转身还未回到炕边就又犹豫了，感觉这样做也不太妙，此事将来万一被吴自胜知道了，他会怎么想？这门上闩不是、不上闩也不妥。来时是她处处让吴自胜为难，现在却轮到她了，这才叫作茧自缚，于风亭一时拿不定主意，两只纤手插入发中只挠。猛可里，她忽然想起了千钧系于一发这句话，心里一亮，登时有了主意。她咬牙拔下一根长发，淘气的用发丝将门栓上，做完这一切，她开心的一笑，这才得意的上炕休息……

赞(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