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风亭看着吴自胜,不知如何是好。
吴自胜安慰她说:“没事,你坐在屋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吴自胜刚要起身,堂屋里的母亲也听到了声音并先他一步走了出来,她踏着堂屋门里射出的灯光向大门走去,边走边问:“谁呀?”
“九母,是我们。”大门外回答。
母亲拉开了大门,门口立着三个黑人影。
“哎呀!是九母,给您拜个早年!听说我五哥回来了,还带了个漂亮媳妇,我们想见一见。”
“你五哥坐了一天车,累了,改天再来吧。”
“九母,我们就待一会儿。”那三人恳求着。
“来,”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来,“这五元钱你们拿着,去买两瓶酒、一包烟,自己再切个白菜、调个萝卜什么的,找个地方玩去吧,改天再来。”
“哎呀!谢谢九母,那我们走了,给我们五哥捎个话,就说我们改天再来看他。”
三个黑影消失了。
母亲关上大门,“呱嗒”插上门闩。
吴自胜、于风亭两人在西屋里听的真真的。于风亭心里叹服吴母的处事能力,农村人挣个钱不容易,五元钱也不是个小数目。吴自胜跟她说过,他的好朋友付多宝当初就是靠在车站给人拉毛驴车送货起家的。当时吴多宝曾自豪的对他炫耀“毛驴车一拉,三元到家,一元吃饭,两元存家”。这还是有事做的,没事可做、家里又不富裕的农村小青年口袋里能有几角钱的已经算不错了。吴自胜还给他讲过一个“劈甘蔗”的故事,“劈甘蔗”其实是一个游戏,常发生在农村春节后的闲暇时光里。那时候,大部分孩子的口袋里都从父母或长辈那里得到了几毛压岁钱,正是一年中最富有的时候。这时,就有些小商贩用架子车拉着几捆甘蔗沿村叫卖,一根甘蔗大概要卖二、三毛钱。嘴馋却又舍不得多花钱的半大男孩子就你几分、我几分的凑出几毛钱买上一根甘蔗,然后按出兑钱的多少或通过剪包锤赌输赢来排出先后次序,游戏的高潮就开始了,排在第一位的人就从卖甘蔗的手里借过甘蔗刀,一手扶着甘蔗将其直立在地上,另一只手攥着甘蔗刀比划着,估摸着这根甘蔗立稳当了,就松开扶甘蔗的手,在甘蔗未倒之时,迅速从上向下劈去;如果你侥幸劈着了,劈出多长就截去多长,归你来吃;如果你手慢了,还未落刀,甘蔗就倒地了或者甘蔗没倒而你劈刀的准头偏了没砍到,那你的机会就失去了,就该交出甘蔗刀,由挨着你的下一位来劈;就这样轮流着、直到把这根甘蔗劈完为止。游戏的结果很难预料,但总是有悲有喜。有的人,花了几分钱就吃到了甜美的甘蔗;有的人呢,出了钱,却只能看着别人吃。 于风亭听完这个故事后心里有些凄凉,为农村孩子锱铢必较的清贫生活叹息。她猜测这个故事吴自胜也一定是听别人讲的,他虽然也出自农村,但他说过他从小就不参与赌博性的游戏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从小是在他外婆家度过并且只有付多宝一个朋友,尽管这样她还是为那些没有吃到甘蔗的孩子难过。如今吴母一下子就拿出了五元钱,这差不多是她一个月的油盐钱了吧。她不知道是该替吴母惋惜或是该为那三个男青年高兴。
吴自胜在家是独生子,父母又勤劳能干,他从小到大不缺吃不缺穿的,所以在钱上他从不上心,只是认为母亲在为他着想,而且事情办的很妥当,一旦放那三个小子进来,他们看到于风亭不定会说出什么不着边的话来;只要不放那三个小子进来,给多少钱他也不在乎。他不知道于风亭在想什么,还怕她难为情,就说:“我说不让你来吧,你不听。你看这——”
于风亭一笑,说:“来都来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哎!我问你,他们为什么叫妈妈九母,你父亲兄弟几个?”
这就是于风亭的可爱之处,虽然她年纪不大,却能表现出成人般的宽容和大方,显示出了她良好的教养,这是大多数现代女孩所欠缺的品德。而她在他面前表现的任性和率真,则是因为她对他爱恋、信任的缘故。这一点吴自胜当然清楚,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对她做不出象对待文芳那样绝情的举动来,从而又不得不面对她一次又一次设计的情感游戏的折磨。但每次的小磨难之后,都会有一个两人都意料不的到轻松、温馨的结局。比如刚才,于风亭明明听到了那三人的谈话,却并不借机为难他,反而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无形中就帮他化解了尴尬的氛围。吴自胜舒了口气,笑着回答:
“一般来说,农村的每个村庄不管它有多大,也无论有多少人家,大都是由一个或几个姓氏组合在一起的,相同的姓氏的人家往往具有一定的血缘关系,也就是说同一村子而又同一姓氏的人家基本上是有同一的祖先。比如我们这个村子里姓吴的,最早可追朔到明朝一个在附近卫所驻守的一个吴姓军官,他退役之后就在这里娶妻生子落户了下来,据记载,这个吴姓军官生有四个儿子。现在村里吴姓人都是这个明代吴姓军官四个儿子的后人。
“我父亲在他这一辈人当中排行第九,同辈的人叫他九弟或九哥,对我母亲则称呼九嫂或老九家的;我这一辈的人都叫他九伯或九叔,我母亲就被称作九母或九婶。”
于风亭一拍手,高兴的说:“哦——,我明白了,你在你这一辈人当中排行第五,对不对?”
“正是。”
“我说呢,你家就你一个,他们干嘛喊你五哥,原来是这样。”于风亭笑起来,又说,“以后,我也喊你五哥吧。”
吴自胜也笑了,说:“随你。”
该吃晚饭了,于风亭大大方方的走出西屋,到堂屋和吴自胜的父母一起吃年夜饭。农村的房子不象城市那样把客厅、餐厅、卧室分的清清楚楚,也没有特定归类,一般是东边的住人,西边的放粮食,中间的一间用来待客,饭也在这里吃。吴自胜家的堂屋也是这样,东边的两间住人,西边的两间存放着粮食和一些杂物,中间一间就是客厅兼餐厅。由于深冬天寒,屋里还砌着座火炉,火炉旁边摆着一张小四方桌,围着桌子摆着四把小靠背椅,小桌上一大盘糖果、瓜子,几盘菜肴,四副碗筷。
年三十的晚饭照例是饺子。母亲本来已经盘好了猪肉萝卜馅,但看于风亭长得娇嫩,怕她吃不惯荤馅,特意又单独给她新盘了份鸡蛋韭菜的素馅。
父亲很少说话,母亲则不时的用筷子点着盘子提醒于风亭:“吃菜,吃菜,多吃点。”
于风亭也不客气,吃的很香甜。
一时吃完了饭,于风亭要帮着收拾,母亲连说:“不用,不用。闺女,这屋太空了,没有西屋暖和,你还是先到西屋歇着去吧。”
于风亭却央求说:“妈,我一个人怪害怕的,您让我哥陪着我吧。”
吴母安慰说:“好闺女,你先过去,你哥要帮我找被褥,一会儿我们就过去。”
“哎,”于风亭懂事的答应着离开了。
母亲趁势叫着吴自胜的小名问:“强,今晚你们怎么住?”
“我俩都住西屋吧,她住里屋炕上,我住在外面一间里。”
母亲望着吴自胜,半响方说:“强,她还是个孩子,咱可不能害了人家。”
“妈,您想哪去了,您还不了解您儿子,我不是那种人,正因为她还小,这一年多了,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可你们为什么非要住在一个屋子里呢?”
“妈,我想过了,让她单独谁在西屋,她会害怕的,您也不会放心;让她和您住在一起,你们又是头一次见面,都会别扭的 。”
“嗨——”母亲叹了口气,说,“你们住在一个屋里,别人知道了会说闲话的。”
“妈,”吴自胜无奈的说,“不管你安排她住哪儿,只要过了今晚,都挡不住有人说闲话。与其让她自己单独住担惊受怕的,还不如由我在外间陪着她好些。”
母亲不理解的问:“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为啥还要带她回来。”
吴自胜看着母亲,又想起了来时的情景:
公交车驶出站台,行驶一段时间后,到了一个站点,吴自胜期盼的注视这于风亭,于风亭自然懂得吴自胜眼中蕴含的意思,忙凑到他耳边说:“你别指望我会改变主意,你也别说你愿意和我一起下车陪我回去。我告诉你,我是铁了心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再逼我下车,我就闹起来,让一车人和你过不去。”
吴自胜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摇头说道:“你让我以后怎么面见你的父母?”
“你是不是怕我爸妈说你拐带了他们的女儿?你放心吧,能拐带我的人智商得有多高啊!你这么个老夫子样的人就差的更远了。”
“你就害我吧!”
于风亭得意的笑了。
想到这里,吴自胜难为情的对母亲说:“妈,我拦了,可挡不住她呀。”
母亲还在犹豫:“那她爸妈知道吗?”
“应该知道。”
母亲又埋怨说:“她父母也是,怎么能同意呢?”
“估计她父母也是挡不住,也许她爸妈以为我能阻挡的了她,不过这次他们可真是过高估计我了。”
母亲还是不放心,又问:“那她爸妈以后会找你麻烦吗?”
吴自胜怕时间长了于风亭着急,就截住话头说:“妈,事情已经这样了,先顾眼前吧,以后的事到时候再说吧。您去找被褥,我先把软床搬过去。”
吴自胜搬着软床到西屋,于风亭闻声从里屋出来看稀奇,吴自胜把软床靠着火墙排好,于风亭在一旁看果然是用麻绳织成网状来代替床板的,只见吴自胜又抱起一卷东西铺在床上,就好奇的问:
“这又是什么?象席不是席,还这么厚?”
吴自胜告诉她:“这就是草苫子,茅草编的,瞧,有二指厚,隔风呢!”
吴自胜说着,又在草苫子上铺了张高粱篾席。母亲又拿来了一套被褥,都是新的。
“你们累了一天了,早点歇着吧。”母亲铺好褥子、床单,摊开被子就走了。
于风亭看吴母走出屋门后,就俏皮的坐在床上颠了颠,口里连说:“不错,不错,要不我谁软床得了。”
“那怎么行,”吴自胜笑着反对,“里屋暖和,你还是谁里面吧。走哇——”
“去哪儿?”
“后院啊,你不是要用温乎乎的井水洗漱吗?”
于风亭高兴的跳起来。
两人洗漱回来,母亲又提来一壶热水让他们洗脚。
看着他们洗完脚后,母亲刚要走,吴自胜忽然对她说:“妈妈,要不你也陪着我亭亭妹子睡在炕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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