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长
从山中回来,车还在继续行驶着,手机响起,我瞄了眼“1525758++”,来电显示地址是在绍兴,咧嘴就骂了句:“丫的,又是推销房子的,房子要是真在热销哪里还用打电话。”
接听了电话,正想好好骂一顿,电话那头一个低沉的声音却响起:“还记得我吗?”
我怔了怔,那就像是一座黑洞,碰见了,我则神魂颠倒地深陷其中,下意识地笑了笑,回答:“是你,寝室长,我以为是谁呢。”
“还好,还记得我,你刚刚把电话挂掉了。”
“你刚刚打过我电话?那,那可能是信号不好,我没有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这好像,是我们毕业后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吧。”
我有些恍惚,记得我读了大学四年,这四年的时间里,只记得两个人的手机号码,一个是我自己的,我的那个号码“152575870++”,在离开大学那几天,去移动公司注销了。还有一个号码就是他的,“152575870++”,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的手机号码是我能够背诵的。想来可笑,毕业后换了新号码,那个号码至今已经用了几年,我却仍旧不能记住,而当年那两个完全能够倒背如流的号码,在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却已经形同陌路。
“嗯,是的。”他回答。
他的声音一如当年,就好像我认识他的第一天,那一天,我推开门,正看见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默默玩手机,似乎是被开门声惊动了,他愕然地抬起头来,双眼茫然地看着我。那时年少,还不知道人情世故,我也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不笑,不问好,不打招呼,只是,在那一天他所穿的金黄色的短袖,映衬了我大学四年的岁月,总以为那是最好看的衣服。
那天,他低着头,极腼腆地和我讲了平生第一句话:“我是寝室长,这是我的号码,能不能把你的号码也给我一个?”
他讪讪着看了我几眼,眼神里就像藏着一只惊慌的小兽,那样子,真是可爱。
又沉浸在过往的日子,心也没了锁,自然而然地开了,只听见我自己说:“我没有想到,你还会给我打电话——”
我本来以为我们俩再也不会打电话来了,只是任凭彼此,消失在静默的岁月里。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儿的颤抖,只那么轻柔的,安安稳稳地黏着我的耳朵在说:“我现在坐在生科院的三楼,就是这里的椅子上,面对着广阔的操场,这里视线最好。”
是我想太多吗?我总感觉他在暗示什么。
我有些苦笑,告诉他:“那里,我后来常常去,毕业前的那个月,我常常在那里坐很久,有时坐着坐着,天就黑了,宿舍里灯火明亮。”
也许他能懂我的意思,就好像不用约定的。在大学一年级时,我静默地走着走着,穿过南山的操场,走到生科院的三楼,在那黑洞洞的冗长的走廊里,忽然抬头,有他的身影,他也正从楼梯的另一头走上来,两个人这么面对面,他木头似呆滞着脸,只余一双眼睛炯炯地闪烁着,而我像是突然盛开的花朵,笑着一声:“你也常常来这里吗?”
“英语课地十点钟才上,现在还有三十分钟,我就过来坐坐。”
在那个秋雨弥漫的晌午,银白色的椅凳两边,两个少年如此无声地坐着,我随意地地玩着那一局“超级马里奥”,眼睛却不时偷偷去看他,看他正翻阅着手中自己抄录的唐诗宋词。我总能够如此清晰得记起,我们俩在一起的日子,坐在那里,透过玻璃墙,能够远眺尽万里的浮云,映衬着绿草蓊蓊的大操场,有时是雨落潇潇,有时是日落黄昏,从开始的无声无息,到后来的疯癫笑闹,从最初的热烈欢畅,到最后的萧瑟身影,这两张椅子,似乎是见证了我们四年里的一切。
他有些沉默,好会儿才低低说了句:“我知道,那时候你就坐在四楼的椅子上,我不用抬头看,都知道那是你。”
“呵呵,我也不用看,单单听你走路的声音,我就知道是你坐在那里。”
我不知道,在那大学一年级结束的六月,我悲伤地坐在四楼的铁椅上,静静地等着他来三楼,等他坐在我的眼底下,我可以看见他的背影,看他沉默无声地也同样坐在那里,他不玩手机,也不望风景,只是低着头,像是纳藏了多少感情在心底,等到上课铃响,他起身就要离开时,假设我当时没有忍住,勇敢地喊一声:“+++,我爱你!”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电话那头,他好像是有准备似的,把从前都没有和我提起的话,一件一件地告诉我,他又说:“我出差来绍兴了,几年没来,就想来这里看看,这里都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我笑说:“你应该在学院里走,碰不到老同学了吧。”
“是的,我也不会再碰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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