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天道酬勤
孔门三乐: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养成随时随地学习的习惯,并且能够实践应用,“学习”自然是快乐的!
《西游记》有一桩公案一直是许多读者的未解之迷,就是在前七回,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时候横扫天庭,如入无人之境;为何一旦踏上取经之路,随便弄出个妖怪来就能叫大圣束手无策?
对于这桩公案,历来讲谈甚多,见解也各有千秋。但有一点,是一致公认的,孙悟空在这当中的五百年干什么去了?五行山下,寸步难移,吃喝拉洒一举一动都有人监管。等到五百年后,唐僧把他从五行山下搭救出来的时候,骨瘦如柴赤身裸体,“头上堆苔藓,耳中生薜萝;鬓边少发多青草,颔下无须有绿莎”,谁还能够认得出这是当年的齐天大圣呢?
孙悟空入狱是在“王莽篡汉”之时,出狱是在“大唐贞观一十三年”,打开中国历史,粗略翻看一下这期间的大事记:
光武中兴,刘文叔率领云台二十八宿,推翻新莽,重造乾坤;
三国鼎立,曹操、刘备、孙权各据一方,群雄逐鹿,问鼎中原;
两晋乱世,五胡乱华、南北并立,天下分崩,民不聊生;
大唐一统,李世民和他的“秦王府十八学士”、“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南征北战,开创大唐盛世。
——在这么一个布衣卿相英雄辈出的年代,孙悟空一个也没赶上,不知隋唐,无论魏晋。
历史,和神话能一样吗?
神话之中也有记载,当年和孙悟空在花果山称兄道弟的七位大圣,这多年都干什么去了?《西游记》中只提到了大力牛魔王一人。在这当中,老牛迎娶仙妻铁扇公主,夫妻苦心经营火焰山集团,生下男丁小红孩牛圣婴,扶植弟弟如意真仙成立了解阳山分公司,后期又纳了积雷山玉面狐狸为妾,真个是娇妻美妾富甲一方!等到孙悟空路经火焰山求见故友牛大哥时,牛魔王在做什么?《西游记》第六十回“摩云洞争雄”,孙悟空前往积雷山摩云洞寻访故友,不期巧逢玉面狐狸,也不知悟空是生来讨厌“小三”,还是故意找茬,与玉面公主发生冲突,
却说那女子跑得粉汗淋淋,唬得兰心吸吸,径入书房里面。原来牛魔王正在那里静玩丹书,这女子没好气倒在怀里,抓耳挠腮,放声大哭。
——静玩丹书,人家老牛在学习,在努力,在参禅悟道。
当你还在五行山下打盹睡觉的时候,你的对手却在不停地翻书,这太可怕了。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进就是退步,五百年后你斗不过西天路上的妖魔,是有原因的。你孙悟空还停留在五百年前的那个方方框框里打转,还是那个年代吗?妖精已经变的不再是妖精,悟空你却依然是悟空。荀子在《劝学》篇中说:学不可以已——学习不可以停止;故学数有终,若其义则不可须臾舍也——学习的科目是有数的,但进取的心不能有片刻的懈怠。
不单是一个牛老大,其他人也都在进步,这是有根据的。想当年,孙大圣单枪匹马大闹天宫,九曜星闭门闭户,四天王无影无踪,二十八宿哪一个不是手下败将。但是在《西游记》第三十一回“智降黄袍怪”,黄袍怪,也就是二十八宿之一的奎木狼,称霸碗子山为害宝象国的时候,已经是武功大进,敢和悟空一决高下了。首先,悟空收去了妖怪的儿子,隐藏了他的妻子,使他方寸大乱;其次,悟空巧变公主百花羞,骗走了奎木狼赖以为命的舍利仙丹;最后才是双方直接较量,
他两个战有五六十合,不分胜负。行者心中暗喜道:“这个泼怪,他那口刀,倒也抵得住老孙的这根棒。等老孙丢个破绽与他,看他可认得。”好猴王,双手举棍,使一个高探马的势子。那怪不识是计,见有空儿,舞着宝刀,径奔下三路砍,被行者急转个大中平,挑开他那口刀,又使个叶底偷桃势,望妖精头顶一棍,就打得他无影无踪。
——悟空承认,这家伙还行,苦战五六十合才刚刚取胜。
这说明什么,一个在狱中坐井观天,一个在世间突飞猛进,天上的神仙也是在不断学习进步的。孔夫子在《论语》中说: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做完你应该做的事务,就要再去读书学习;学如不及,犹恐失之——即便不间断地进取,还是怕学得不够好。
其实,在西行路上,就武功长进一事,曾经有人提醒过孙悟空,《西游记》第五十一回“大战青牛怪”,在金兜山金兜洞,青牛怪设计拿唐僧,孙悟空败北求救兵,玉皇大帝下旨着悟空挑选天将下界降妖,
行者低头暗想道:“天上将不如老孙者多,胜似老孙者少。想我闹天宫时,玉帝遣十万天兵,布天罗地网,更不曾有一将敢与我比手。向后来,调了小圣二郎,方是我的对手。如今那怪物手段又强似老孙,却怎么得能彀取胜?”
许旌阳道:“此一时,彼一时,大不同也。常言道一物降一物哩,你好违了旨意?但凭高见,选用天将,勿得迟疑误事。
——“此一时,彼一时”,天师一语点破,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还以为你是当年的“大圣”啊?事过境迁,今非昔比。
心猿归正勤提醒,意马收缰莫放松。孙悟空出西天一路,开关头一战是“鹰愁涧单打小白龙”,接下来第二战是“黑风山力敌熊罴怪”,黑熊怪武艺如何,在《西游记》第十七回,唐僧曾经有这么一问,
三藏道:“你手段比他何如?”
行者道:“我也硬不多儿,只战个手平。”
——悟空自己也承认两家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以悟空的心性,能从嘴里说出这般实话,并不是很易。
黑熊怪何以有如此本领?
1孙悟空居住在花果山水帘洞,“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黑熊怪居住在黑风山黑风洞,“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
2孙悟空义结盟友七大圣;
黑熊怪同窗好友白衣秀士、凌虚道人、金池长老。
3孙悟空拜师学艺,师承道家;
黑熊怪自学成才,练丹学道。
4孙悟空斗天兵是依托山势,可攻可守;
黑熊怪斗悟空是凭借地利,能进能退。
并且,最不可思议的是,黑风怪此辈精进涵养,文采斐然,看他召开“佛衣会”之时,给观音院金池长老发的邀请函:
帖上写着:“侍生熊罴顿首拜,启上大阐金池老上人丹房:屡承佳惠,感激渊深。夜观回禄之难,有失救护,谅仙机必无他害。生偶得佛衣一件,欲作雅会,谨具花酌,奉扳清赏。至期,千乞仙驾过临一叙。是荷。先二日具。”
——其实总结就一句话,“有空吗,过来参加个Party?”
这封信文笔瑰丽,词句雅致,叫文人墨客为之刮目相看。可见黑熊怪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悟空也是有所不及!老子在《道德经》中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学习一天比一天增加知识,悟道一天比一天减少欲望,好好学习就是了,不要天天想着成名成圣。庄子在《南华经》中说,吾生也有涯,吾知也无涯,——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识是无限的。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知识,累不累啊,所以不要去学那些没有用的东西,不要接受那些没有用的信息。
西天一路路途崎岖,磨难重生,孙悟空曾经数次以泪洗面,也曾经数次向外告求援助。他手头所用的仍然是“冷兵器代”大刀长矛真杀实砍,而那些妖魔鬼怪虽然武功稀疏平常,但是善于运用法宝,有的还不止一两件的尖端武器,化学的、光电的、超大杀伤力的等等,无所不用其极。
1莲花山:金角大王、银角大王,有法宝五件;
2金兜洞:青牛怪,有无敌暗器金刚圈;
3小西天:黄眉老妖,有金铙和人种袋;
4麒麟山:金毛犼,有紫金铃;
5狮驼岭:金翅大鹏,有阴阳二气瓶。
《易经》上说:与时偕行、与时消息,时代不同了,人必须开拓思维,前进发展,固步自封无疑于坐以待毙,只有时时求进,才可步步求生。《大学》上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如果能够焕然一新,就保持天天更新,如此持之以恒方能永现光彩,学习是这样,思想也是这样。
悟空当年大闹天宫的两大强项,“七十二变”和“筋斗云”,真真假假无影无踪,叫天兵天将吃尽了苦头。但是在五百年后的西天路上,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功夫了,白骨精、牛魔王都善于变化;九头虫、大鹏怪都善于飞奔;至于小红孩、蝎子精的独门绝活,那更是悟空闻所未闻的。事实证明,悟空是落伍了。
儒学大家荀子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知识是一天一天积累起来的,大师大圣也不是生来就博学多才;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成功之道,没有什么不同,无非就在“锲而不舍”四字当中。
在小的时候,悟空辞别家乡,泛舟江湖,游学四方,千里迢迢拜师学艺,是值得赞扬和学习的。可一旦当上了齐天大圣,就有点忘乎所以,飘飘然找不着回家的路了,在花果山,
猴王将那四个老猴封为健将;将两个赤尻马猴唤做马、流二元帅;两个通背猿猴唤做崩、芭二将军。将那安营下寨,赏罚诸事,都付与四键将维持。他放下心,日逐腾云驾雾,遨游四海,行乐千山。施武艺,遍访英豪;弄神通,广交贤友。此时又会了个七弟兄,乃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猕猴王、禺狨王,连自家美猴王七个。日逐讲文论武,走斝传觞,弦歌吹舞,朝去暮回,无般儿不乐。把那个万里之遥,只当庭闱之路,所谓点头径过三千里,扭腰八百有馀程。
孙悟空学艺之时恐怕是他一生最为有益的时候,“与众师兄学言语礼貌,讲经论道,习字焚香,每日如此”;等到他学有所成,整日里吃喝玩乐东游西逛,最辉煌之时恐怕离栽跟头也就没有多远了。明代处世之作,《菜根谭》上说:
居逆境中,周身皆针砭药石,砥节砺行而不觉;
处顺境中,眼前尽兵刃戈矛,销膏靡骨而不知。
《西游记》第五回“大闹天宫”,先交代了悟空的日常生活,
话表齐天大圣到底是个妖猴,更不知官衔品从,也不较俸禄高低,但只注名便了。那齐天府下二司仙吏,早晚扶侍,只知日食三餐,夜眠一榻,无事牵萦,自由自在。闲时节会友游宫,交朋结义。见三清,称个“老”字;逢四帝,道个“陛下”。与那九曜星、五方将、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五方五老、普天星相、河汉群神,俱只以弟兄相待,彼此称呼。今日东游,明日西荡,云去云来,行踪不定。
——醉生梦死,无所事事,他已经不学习了。《史记》记有: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进退盈缩,与时变化,圣人之常道也。物极必反乐极生悲,这就是大道规律。
五百年,沧海桑田弹指瞬间,那个心高气傲的齐天大圣死了,一个新的孙行者诞生了。必须从小行者起步,一步步重新开始,我不是什么大圣,我还是当年那个寻师问道的小学生,也可以说这才是原本真正的悟空,虚心精进,聪颖好学。亚圣孟子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学问之道没有别的什么,就是把那颗失去的本心找回来。
起步虽晚,更加要励精图治发奋图强。西天取经之路,即是学习之路,更是心灵的磨练之路。学习之道,无非二事,一个是“一心一意”,一个是“脚踏实地”。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说没有时间是最荒唐的借口。文学大师鲁迅先生说过,哪里有什么天才,只是把别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学习上了!
从小石猴——美猴王——孙悟空——齐天大圣——654#(六个金字、五行山顶、四方石上)——孙行者——斗战胜佛,这就是《西游记》孙某人的传奇历程。
从齐天大圣到孙行者,是悟空最让人犹为钦佩的阶段。穿上连环甲我是大圣,系上虎皮裙我是行者;回到花果山我是老板,走上西天路我是徒弟,放下架子,找回身份,做一个寻师问道的小学生。
佛家说,看得破,放得下;儒家说,放得下,还要承担得起!
取经一路,悟空遇见多少苦难?为什么,这么大的英雄也会痛哭流涕?从悟空对待苦难的态度中,我们又能得到哪些启发呢?请看《半路出家——权借三教话西游》之二十五“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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