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是个摄影工作记者,最近单位在搞一个关于生命的主题摄影比赛,大林为了这次比赛东奔西跑了大半年,收集了几千幅摄影作品。他对这次比赛的结果志在必得,毕竟,一等奖可是有奖金三万块呢。
眼看着下个星期就是正式开始评选的日子了,大林仔仔细细筛选了自己的几千幅作品,看来看去却没有一张是满意的。大林有些焦躁起来,看了一下午,却越看越不满意,手机却不停地震动着,不用接大林就知道是单位的张姐在催他交照片。大林心里大为光火,这个张姐,明面上说是为了关照他,为了他的前途着想,可哪一次不是拿着自己的成果去向总编邀功。大林想起来他在单位受的各种委屈,不禁怒气大发,伸手就把手机朝墙角摔去,手机立刻四分五裂。大林似乎还是不过瘾,双手一推把书桌上的东西全摔到了地上。书籍,底片,台灯,还有一个盛满了烟灰的烟灰缸全从桌上滑了出去。地上立刻变得一片狼藉,空气里漂浮着腐变的烟灰味,让人阵阵作呕。
大林走到沙发上坐下来,他的脑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眼睛里似乎有热气往外喷涌,让他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可是他还是发现了被烟灰污染的记事本里掉出来了一张照片的一个角。大林走了过去,把歪斜在地上的烟灰缸踢开。刚刚尘埃落定的烟灰马上又欢呼雀跃起来,在书房狭小的空间里上下翻腾。大林将照片捏了起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可是还是没想起来他在哪拍过这张照片。照片里是一老妪干枯的脸,眼睛浑浊却有着隐隐坚毅的神情,生命的精髓仿佛都凝聚在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与远处蓬勃的杨柳青青相比,这老妪即将枯竭的身体仿佛摇摇欲坠。
大林还是没能想起来他在哪拍的照片,这老妪到底是谁。他的脑袋刚刚还塞满了棉花,现在这些棉花都已经被深深的疑问驱走了。大林想了老半天,实在没什么结果。不过这一张照片却是比他另外的几千幅照片都要合适。
客厅的电话不停的响着,大林看了看,有些熟悉的电话号码,不过他再也想不起来是谁的电话。大林没接。才停了一会,电话又响了起来,坚韧的电话铃声震动着空气,使烟灰再一次舞蹈起来。大林嘿嘿地笑了两声,意气风发地拿起照片到单位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大林还是被这个问题纠缠着,那老妪是谁,他又是在哪拍的照片?尽管他刻意地不去想,可是脑袋里时不时还是跳出来这个问题。他总是觉得自己认识她,甚至还有着某种特别亲密的关系,可是任凭他如何回忆,绞尽脑汁也得不到任何结果。
大林干脆住在了单位,反正回到家里还要忍受房东大爷一次又一次刻薄的讽刺。大林每天都加班到很晚,偶尔就趴在办公桌上打起了盹。他经常做梦,梦里也是那个老妪枯竭的面容和含糊不清的言语,喉咙里老师咕哝着一个浑浊的音节,好像是在喊“二娃,二娃”什么的。
大林更急疑惑,她到底是谁,二娃又是谁,大林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可又说不清到底什么不正常。好不容易一周过去了,大林的照片果然获得了一等奖。大林领了奖金喜滋滋地往家走,有了钱还怕房东大爷说什么吗?嘿嘿。
大林打开房门,还是那股腐败的烟灰味。尽管已经一周没回来了,可似乎那奔腾的烟灰还在漂浮着。大林也没在意,他正高兴着呢。电话又是倏忽的一阵狂响,把大林吓了一跳。大林有些生气,骂了一声娘,对这电话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才停了一会电话又响起来,大林怒不可遏,抓起电话正想骂娘,谁知对方电话里传来一声“二娃!”大林只觉得对方声音有些熟悉,却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他的梦里老妪也是咕哝在二娃,现在这人又叫他二娃,二娃是谁,跟他大林有什么关系,哼!
大林扯着嗓子说你是谁,干嘛整天打电话骚扰我?
对方明显顿了一下,他说:大林,你咋啦?俺是你大哥啊!
大林的记忆一瞬间就苏醒了。大林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老家了,那里的一切在他回城后马上与他隔绝,渐渐地连自己也记不住了。大量的信息涌进他的大脑里,挤得他脑子胀痛。他忽然想起梦里叫他二娃的老妪,出现在他照片里的老妪,好像就是大林的娘呢。
大林问大哥怎么了,大哥告诉他,娘在七天前离开了,临走想见大林一面,可是打手机已经关机打电话又没人接,大林的单位也不知道在哪······
大林想起七天前他好像把手机摔了,电话响他也没接。那时候他看着手里的照片在想这老妪是谁呢?
是谁呢?
大林手里的听筒从手里滑落,还有尖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喂,二娃,喂?
大林看着书桌上整齐的三万块钱,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落满了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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