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班荆道故

双桥好走，独木难行，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人一辈子，谁没有几个铁哥们，谁没有几个好朋友。在我们危难穷困之时，慷慨解囊出手相助的未必是亿万富翁，有可能就是我们身边这群穷哥们；在我们迷惑无奈之时，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的不见得是圣人和佛祖，有可能就是我们身边的好朋友！

孙悟空，这半辈子着实交了几个铁哥们，首先说四海龙王。虽然当初仅有一面之缘，龙宫借宝，有借无还时见过一回。但在整个取经路上，龙王兄弟出手相助共是六次，分别在火云洞、黑水河、车迟国、朱紫国、狮驼国、金平府。其实另外还有一回，最重要的一回，《西游记》第十四回“心猿归正”，东海龙王傲广把孙悟空从迷失的路上给劝了回来。

唐僧把孙猴从五行山下救出来，想带他一块去西天求学。课程刚刚开始，“扫地不伤蝼蚁命，你听懂了吗？”“听懂了。”嘴上说听懂了，半路一出手就干掉了六个强盗，大开杀戒。老师烦了，什么玩艺，昨天刚教的，今个就忘了，你这样以后怎么有出息？悟空越听越恼，你以你谁啊，我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师生翻脸各奔前程。

    悟空回花果山路上，心情特爽，半道到东海龙王他们家串了个门，想喝两杯龙井再走。都说西湖龙井好，不如东海龙宫里的正宗。——茶毕，行者回头一看，见后壁上挂著一幅圯桥进履的画儿。行者道：“这是甚么景致？”

    龙王道：“大圣在先，此事在后，故你不认得。这叫做圯桥三进履。”行者道：“怎的是三进履？”   

龙王道：“此仙乃是黄石公，此子乃是汉世张良。黄石公坐在圯桥上，忽然失履于桥下，遂唤张良取来。此子即忙取来，跪献于前。如此三度，张良略无一毫倨傲怠慢之心，黄石公遂爱他勤谨，夜授天书，着他扶汉。后果然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太平后，弃职归山，从赤松子游，悟成仙道。大圣，你若不保唐僧，不尽勤劳，不受教诲，到底是个妖仙，休想得成正果。”

悟空闻言，沉吟半晌不语。

龙王道：“大圣自当裁处，不可图自在，误了前程。”

悟空道：“莫多话，老孙还去保他便了。”

龙王欣喜道：“既如此，不敢久留，请大圣早发慈悲，莫要疏久了你师父。”

行者见他催促请行，别了龙王，急耸身，出离海藏。

张良，字子房，韩国的末落贵族，曾经设险刺杀秦始皇未遂，后来保了汉王刘邦，屡献奇计颇有功勋，被誉为“汉初三杰”之一，成名早在诸葛亮、刘伯温之前。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龙王掏心窝子的两句解劝，孙悟空马上认识到自己错了，迷途知返，浪子回头。孔夫子在《论语》当中说：朋友切切愢愢，兄弟怡怡。——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指正错误，善意批评；兄弟之间要得就是亲切和睦。劝不劝是你的事，听不听是他的事。

《西游记》第六十三回“大战碧波潭”：碧波潭老龙王的女婿九头虫驸马，盗窃了祭赛国金光寺的镇塔国宝舍利子。孙悟空经过此处打抱不平，自称国际刑警，与猪八戒百里大追捕，结果乱石山前一场好战。仗打到最后，九头驸马杀红了眼，原形毕露现了本像，模样十分吓人。“九头虫”到底是个什么玩艺，一直弄不清楚，大概是个变异品种，属于日本电影里受核污染造成的“哥拉斯”之类。所以说一定要好好保护环境，不能再污染海洋和大地了！

正当悟空八戒无法下手之时，赶巧灌江口二郎杨戬和梅山六圣从此经过。看来他哥几个也是闲着难受，牵着狗架着鹰，旅旅游打打猎。开始悟空还不好意思直接上前，毕竟当年曾是二郎手下败将，叫八戒先上前打招呼，留住二郎兄弟。可你看梅山六圣怎么称呼悟空的，“孙悟空哥哥，大哥有请。”“孙二哥也是贵客，且欢会这一夜，待天明索战不迟。”——典型的不打不相识。二郎、悟空花果山前一战，天下闻名，打出了百年的威风，打出了五百年的友谊，英雄相惜，互相钦佩，这就叫“英雄爱英雄”。

就凭悟空心骄气盛的脾气，二郎神几乎是唯一一个够得上资格和他做朋友的人，孙悟空称得是“齐天大圣”，二郎神称得是“显圣真君”。且看俩人一见面，

二郎迎见，携手相搀，一同相见道：“大圣，你去脱大难，受戒沙门，刻日功完，高登莲座，可贺！可贺！”

行者道：“不敢，向蒙莫大之恩，未展斯须之报。虽然脱难西行，未知功行何如。今因路遇祭赛国，搭救僧灾，在此擒妖索宝。偶见兄长车驾，大胆请留一助，未审兄长自何而来，肯见爱否。”

二郎笑道：“我因闲暇无事，同众兄弟采猎而回，幸蒙大圣不弃留会，足感故旧之情。若命挟力降妖，敢不如命！

二郎兄弟一出手非同凡响，啸天犬上去就给妖怪脑袋拧下一个来。九头虫招架不住，也顾不得媳妇万圣宫主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展翅逃走。

为什么在这一回，孙悟空一见面就向二郎神道谢？回想当年，花果山二郎搜山，小圣施威降大圣。二郎兄弟完全有可能剿平花果山，踏碎水帘洞，斩草除根，把猴子窝给他端了。但二郎没有这么做，得饶人处且饶人。所以说，话不可说绝，事不可做绝，人生在世，谁没个马高蹬短的时候？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有功劳推三分于别人，求一个满堂和气；有过错揽一分于自己，愿得个安乐长远。

前人也曾经千般嘱咐后生：只学桃园三结义，莫学孙庞结冤仇。刘关张哥仨，一个头磕地下，不离不弃患难与共，千古美谈；孙膑庞涓，都没有成正果，反目成仇各奔东西，警钟后世！

《西游记》里孙悟空和牛魔王这对冤家兄弟，想当年也是八拜结交大哥小弟。在孙悟空得意之时，牛魔王天天捧场上座宾朋，待孙悟空遇难之时，牛魔王坐壁上观熟视无睹。猴子在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当大哥的渺无音讯，连探视一下都没有，只顾自己娶妻生子纳妾发财了。到孙悟空保护唐僧西天取经路过他家门时，上门求借一下扇子都不给，而且拳脚相加拔刀相向，真可谓恩断意绝。哥们也不哥们了，友谊也不友谊了。牛魔王是不对，可孙悟空做得也不好啊？

三借芭蕉扇，大战火焰山：孙悟空向铁扇仙求扇不得，前往积雷山牛魔王的小三玉面狐狸家中，无非是想请牛老大出面帮忙，过得火焰山。一开始兄弟并没有见面就伸手，

这大圣整衣上前道：“长兄，还认得小弟么？”

牛王答礼道：“你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一向久别未拜。适才到此问一女子，方得见兄，丰采果胜常，真可贺也！”

牛王喝道：“且休巧舌！我闻你闹了天宫，被佛祖降压在五行山下，近解脱天灾，保护唐僧西天见佛求经，怎么在号山枯松涧火云洞把我小儿牛圣婴害了？正在这里恼你，你却怎么又来寻我？”

大圣作礼道：“长兄勿得误怪小弟。当时令郎捉住吾师，要食其肉，小弟近他不得，幸观音菩萨欲救我师，劝他归正。现今做了善财童子，比兄长还高，享极乐之门堂，受逍遥之永寿，有何不可，返怪我耶？”

牛王骂道：“这个乖嘴的猢狲！害子之情，被你说过，你才欺我爱妾，打上我门何也？”

大圣笑道：“我因拜谒长兄不见，向那女子拜问，不知就是二嫂嫂；因他骂了我几句，是小弟一时粗卤，惊了嫂嫂。望长兄宽恕宽恕！”

牛王道：“既如此说，我看故旧之情，饶你去罢。”

——到这时两人还算得上以礼相见，但这次来悟空本身就是想用宝扇永远熄灭山火，不留余地后患，口里虽说一用，原不可信，所以刀兵不可避免。

再往后，事情可就不妙了，一提到借扇一事，两下言语不投，谁也不肯迁就退让。悟空道：“望兄长开天地之心，同小弟到大嫂处一行，千万借扇扇灭火焰，保得唐僧过山，即时完璧。”

牛王闻言，心如火发，咬响钢牙骂道：“你说你不无礼，你原来是借扇之故！一定先欺我山妻，山妻想是不肯，故来寻我！且又赶我爱妾！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不可灭。你既欺我妻，又灭我妾，多大无礼？上来吃我一棍！”

大圣道：“哥要说打，弟也不惧，但求宝贝，是我真心，万乞借我使使！”

牛王道：“你若三合敌得我，我着山妻借你；如敌不过，打死你，与我雪恨！”

大圣道：“哥说得是，小弟这一向疏懒，不曾与兄相会，不知这几年武艺比昔日如何，我兄弟们请演演棍看。”

这牛王那容分说，掣混铁棍劈头就打。这大圣持金箍棒，随手相迎。

——悟空根本就不怕，早就想弄你，只是没有时机。悟空怀着一种报复的心理，谁叫你当年不够朋友，明摆着上门找事趟茬子来的。

仗打到激烈处，双方死咬不放，非要胜负不可，猴子施展七十二变，老牛也把家底功夫抖擞出来了。孙悟空变凤变虎又变象，牛魔王变鹰变豹又变熊，变到最后，

牛王嘻嘻的笑了一笑，现出原身，一只大白牛，头如峻岭，眼若闪光，两只角似两座铁塔，牙排利刃。连头至尾，有千余丈长短，自蹄至背，有八百丈高下，对行者高叫道：“泼猢狲！你如今将奈我何？”行者也就现了原身，抽出金箍棒来，把腰一躬，喝声叫：“长！”长得身高万丈，头如泰山，眼如日月，口似血池，牙似门扇，手执一条铁棒，着头就打。那牛王硬着头，使角来触。这一场，真个是撼岭摇山，惊天动地！

——这场大战，不亚于当年花果山二郎神斗悟空的那番场面。

天王、哪吒、菩萨、金刚纷纷参战，感觉这根本就是事先预谋设定的圈套，就等猴子一出手，将老牛一家一网打尽。有劫的在数，在数的难逃，看来老牛早已榜上有名了。从最后悟空赶尽杀绝的劲头看，老孙是借老牛的项上人头给自己的肩章上又加了一颗星，成佛的功劳薄上又添了一笔彩。哪里还顾得上兄弟情义，一句话客气话都没有，没有饶恕的意思，一条缰绳把牛老大绳之以法。老牛的家族企业宣告倒闭！

多说一句，孙大圣这次并没有把小红孩的感受考虑在内，在之前，悟空曾经七次前去打扰南海观音。这以后，孙悟空再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也没有前往南海，更没见过小红孩，好像是在刻意回避以免尴尬。

那么什么样的朋友可交，什么样的朋友不可交，孔夫子说：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这一段在《论语》第十六篇，对这一段的解释多有不同，比较权威解释是国学大师钱穆先生的《论语新解》，正直的人、诚信的人、知识广博的人可以交；装饰外貌的人（口是心非）、工于媚悦的人（溜须拍马）、巧言口辩的人（花言巧语）交到会有害处。

《西游记》一书讲述了哪些行孝典故？讲述了哪些行孝之子？主人公孙悟空自己又是怎样做的呢？请看《半路出家——权借三教话西游》之十三“晨昏定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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