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寸草不生的秃崖上,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阻塞着我前迈的脚步。晨晨在我前方,穿着一身白色束腰群,赤裸着双脚满脸悲愤绝望的向着断崖狂奔,我跟在爱女身后一路磕绊着追赶,直至断崖前,晨晨陡然转身,我惊怖的看到爱女面白如纸,漆黑的眼睛里溢出点点黑色的血,血渍沉积在面颊上,满脸怨恨。狂风撕卷着她的长发,发丝遮住她的脸,在她脸上狂飞犹如群蛇乱舞。白色的束腰群血迹斑斑,赤裸的脚踝伤痕累累,脚趾甲均已脱落,血肉模糊。
只听她嘲我哭喊着:爸,是他对不起我,你要给女儿报仇,你要给女儿报仇~给女儿报仇~
只见爱女一转身跳进山崖,徒留女儿凄厉的哭喊在空茫的断崖上久久回荡,我惊恐的喊叫着爱女的名字,瞪大双眼,顿感冷汗浸湿背夹,眼前一片昏暗,只微微看到一盏复古的欧式吊灯静静的悬挂在天花板上,原来我身处卧室,做了一场噩梦。我仰身而起,看见灰色的纱幔在窗缝口缕缕飘摇,我走到窗前,拉紧玻璃窗,继而嘲晨晨的卧室走去。
我轻轻推门而入,看见繁勤正坐在女儿的床头,爱抚着女儿宁静的脸。她见我进来,起身对我说:你照看着女儿,我去让吴妈给女儿熬些莲籽羹吃。我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待她走出卧室带上门,我走到女儿床边坐下来,伸手轻轻的抚摸着爱女的脸蛋,给女儿掖紧被脚。我捧起女儿的手,轻握着放在唇边亲吻着,感受着女儿指尖炙热的体温。我声音略显梗塞的说:宝贝,爸爸爱你,爸爸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我斩钉截铁的补充道:任何人~
直到天色大亮,微弱的晨曦俯晒在纱幔上,光影旎靡。晨晨嘤咛几声,便即苏醒。她微微睁开双眼,脸上倦色犹存。
我轻轻的喊道:宝贝,宝贝,你醒了啊,我是爸爸。
她迷茫的看着我,良久,神不守舍的喊了一声爸,这孩子内心像是积压着深深的委屈,突然间犹如洪水溃堤般爆发,一头扑倒在我的怀中嚎啕大哭。看着爱女如此委屈,泣不成声的模样,我直感万箭穿心痛如刀割般难过。我轻抚着她乌黑的秀发,好生安慰:宝贝,不哭,告诉爸爸谁欺负你了,爸爸为你出气。
这孩子埋头痛哭,像是要将这一生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哭出来。过了良久,门外传来一阵急促上楼的脚步声,接着便听见繁勤叮嘱吴妈说:哎呀,吴妈,您慢点,不着急啊,晨晨怕是还没醒呢,小心摔着。
吴妈向来很疼爱晨晨,待她就像待自己的亲女儿一样,关怀备至。这孩子也因此很爱跟吴妈亲近。有时,在外面受了委屈或是做了坏事惹了祸,往往是告诉了吴妈,也不跟我和她妈讲。
顷刻间,便见吴妈推门而入,用餐盘托着一碗银耳莲子羹,此时,这孩子尚在呜呜不绝的抽泣着。我轻轻将她扶起,擦拭着她脸上兀自流淌不息的泪水。吴妈慌将餐盘平放在床头柜上,拿起一枚手绢为晨晨擦拭眼泪。这孩子见是吴妈,又是委屈丛生,娇气着喊了一声吴嬷嬷,便抱着吴妈连连痛哭。吴妈见晨晨如此模样,也被招惹的泪水横流,抽噎道:哎呦,好孩子,不哭了,不哭,有什么委屈跟吴嬷嬷说,吴嬷嬷帮你好不好。
这孩子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貌似不愿多讲,只顾呜呜长哭。这时,繁勤也已进房,靠着吴妈坐下,轻轻说道:好了,宝贝,别哭了,你看眼睛都哭成个熊猫眼了。
晨晨素来不跟她妈亲近,自小就爱黏缠我,或许,正如百姓所说‘现在的女儿跟爸亲’。晨晨见她妈将脸面朝她靠近,便一翻头将脸扭了过去,靠在吴妈的左颈。此时这孩子已止住哭声,轻哼一声不理繁勤。繁勤见此,呀哼一声说:哎,这孩子,不待见妈呀?从小就跟妈有仇似的,昨天要不是妈及时找到你,你~你~我~我们都~
想是繁勤想到危急处,心中悲苦难过,肩抖着止不住眼泪长流,像断线的珠儿,滚滚而下。
我见她如此,暗使眼色,不可将昨夜之事尽数告知女儿。繁勤见状,对我冷眼相视,轻哼一声,转而说道:来,宝贝,吴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银耳莲籽羹,让妈妈喂你吃些,好不好。
繁勤端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莲籽羹,欲要喂女儿吃下,我亦在此时插言道:对对对,宝贝,快趁热吃下。
却听女儿抱着吴妈的身体紧了紧,干脆的说道:不好。
我与繁勤均都一愣,繁勤端着碗僵在那里,不知适从。只听晨晨不缓不急的从吴妈怀中脱开,对吴妈说:吴嬷嬷,你来喂我吃好不好。
只听吴妈宽心的连连说好,转身从繁勤手中接过碗来,说:吴嬷嬷喂晨晨,乖,多吃些。
只听繁勤擦过眼泪怒笑着说:死丫头,你就跟妈妈拗吧,最好来个生死不相往来,冤家。
昨夜风雨扫尽污浊,大街上一片片清风和煦,万物生辉。晨晨挽着我的手臂,一起散步在安子码头,繁勤跟随在女儿身侧,向女儿千百奉承讨欢,女儿自是白眼相应,捡各种逸闻趣事和我东拉西扯。繁勤自觉无趣,想必是念及女儿心情不欢,也不来跟女儿计较,依旧笑迎奉承。今日,我怕晨晨情绪不稳再出意外,一早便向董事会请了三日假,除三千万以上的资金调用须上报给我批示外,其余所有工作权限全交由总经理王滨海代理。我也已向晨晨所在单位青岛市国税局打过招呼,给晨晨休了一周病假,在家静养。左邻右舍的那些阔太又来约繁勤逛街打牌,被我一一谢绝。我警告繁勤:最好在晨晨休假期间安心侍奉女儿,如再早出晚归的在外面厮混,我就把你的所有资金冻结,去喝西北风吧。
我们沿着安子码头,走过安子公园,走过金沙滩,走过海湾天桥,看一架架红色起重机像严正以待的军人并排矗立在码头上,看一群群纯白的海鸥飞翔在蓝天下,飞翔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直觉万物沉静,世无纷争,一片祥和宁瑞。
我余光注视到繁勤落落寡欢的跟随在我们身侧,一言不发,手中拿着一根青草撕玩着,我心想:她平时最喜热闹,话语连篇,骄横滋纵的脾气比起女儿可谓过犹不及,而这大半天的时间里,她沉默无言的迁就着女儿,也真够难为她了。我向晨晨暗使眼色,晨晨顺着我的眼光瞟见母亲无聊之态,心中也是自感愧疚。只听女儿咳咳两声,冲我说道:爸,到饭点了吧,我饿了,我们找个地吃点饭喝喝下午茶,好不好。
我也作势大声道:好啊,爸爸也饿了,这样,你和妈妈先到前面的小亭子里歇歇脚,我去那个小卖部给你们买些水和饮料,等阿进开车来接我们,然后一起去吃饭。
只听女儿答应着,头也不回的朝前大踏步走去,边走边朗声说道:繁勤女士,您老人家走快些,成吗?没人跟我说话,我会闷死的。
只见繁勤踩着碎步紧紧跟上,哎哎的答应着。看到这个在平日里目中无人自高自傲的女人在女儿面前这般委屈自己,我这心里是又恨又怜。我买过饮料转身走来,遥遥看见这一对母女刚才还形同陌路,此时却你亲我热的宛如姐妹花一样难舍难分。
时近正午,阿进驱车而至,在车上,这对母女尚自滔滔不绝,谈及娱乐圈内的艳闻韵事、世上的明文古迹人文风情以及各地美食,更是唾沫横飞口涎欲滴。我想起我们有好些日子没有一家三口的团聚在一起游玩了,她们母女也难得像今日这般处的其乐融融,我与繁勤每日里更是舌战连天,要么冷战不言。
我转身问她们母女想吃什么?一连问了几次,她们母女都自顾嬉笑谈天,对我的插言毫不知觉。我只好大声冲他们喊道:喂,我问你们姐俩想吃什么?终于将她们镇住,只见她们盯着我发愣,然后异口同声的说了两个字‘随便’,继而高谈阔论。我兴致全无的低声道:好吧。
我这边还未转正身子,便听到她母女两人大声尖叫: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我小声翼翼的重复道:我说你们想吃什么?
然后便听到她们掰扯各种小吃,背诵了数之不尽的菜名,对此,我只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看到女儿这么快从情感波折中走过来,我很是欣慰,我原本还对那个姒源恨之入骨,此时怒恨之情已去大半。我吩咐阿进带我们来到金沙滩希尔顿酒店,对繁勤和晨晨说:今天,老爸请客,就在这希尔顿。
晨晨欢呼道:爸爸万岁。然后飞扑过来,在我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看到女儿开心,我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却见到繁勤和晨晨哈哈不绝,前弓后仰,满脸戏谑之色,就连平时在我面前大气不喘的阿进也忍不住暗暗偷笑。繁勤走过来,拿起面巾纸在我脸上轻轻擦拭几下,拿给我看,只见面巾纸上一片殷红,原来是晨晨的唇膏。我板起脸色佯怒道:胡闹,以后别浓妆艳抹的,那些化妆品都是银汞之物,伤身损颜。
晨晨走到她妈身边,挽起繁勤手臂噘起嘴,嘟哝着说:人家只是涂了点唇膏而已,我的化妆品都没有我妈的多。
繁勤强装爱惜假装委屈的女儿说道:哎呦呦,宝贝,好委屈哦,以后妈妈再买化妆品就一买两份,一人一份,好不好?
两人你一唱我一唱的演起了双簧,只见晨晨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道:娘亲难得有这份爱心,女儿哪还忍心拒之门外,一份就好,不可过于奢费。
繁勤却满脸愧谦之色,双手执起女儿的手装戏腔说道:以往都是为娘的不是,亏待了姑娘,日后,为娘痛改前非,多多疼爱些孩儿,才是。
看着这对母女在我面前你一言我一言的像演戏一样,令人忍俊不禁,说道:打住吧,快,走,进去吧。
我转脸喊阿进道:阿进啊,你也来,我们一起去吃吧。
阿进推辞道:不了,董事长,你和董事长夫人,还有晨晨姑娘,难得聚在一起,我就不打扰了,这样吧,一个时辰之后,我来接董事长。
我接着说道:也好。转身冲她们母女说:你们先上去吧,我给阿进交代些工作上的事情,你们先点菜,想吃什么点什么。
待她们欢天喜地的进去之后,我把阿进叫在店外的一个角落,低声说道:阿进啊,有一个重要的事情,你得抓紧去办。
阿进沉声说道:听董事长吩咐。
‘你去找一个叫姒源的人’我余光回视一眼店门,见无人在旁,继续说道:给我挨个排查,不分男女,同名同姓,哪怕是同音的,也要全给我一一记下来,他们的所有信息,年龄性别家庭住址,办公单位和地址等等,所有信息都要详细记录,我就是要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差点害我女儿终生幸福的家伙给挖出来,明白吗?
阿进严肃的回答道:董事长,阿进明白,阿进这就去办。
‘嗯,去吧,悄悄的去办,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晨晨和夫人’我补充道。
阿进低声道:阿进明白。
他正欲离开,我突而想到什么,就喊他道:阿进,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叫你以前的那些朋友帮忙,不过没我吩咐不可抓人伤人,钱不是问题。
‘嗯,明白,董事长’阿进答应道:董事长,还有吩咐吗?
我想了想问道:那个什么酒吧~
阿进接道:伊人醉酒。
‘哦,对对对,伊人醉酒,他们的损失理清了吗?一共损失多少钱,赶紧把钱付给他们,一分不能少’
阿进回道:董事长,损坏的桌椅餐具还有装饰品,包括酒水在内,一共是七万三千六百元,我提着八万元现金找到朱老板,可是无论我怎么说,他都拒收。
‘拒收,也要给他,我们不能和这种人有一丝瓜葛,更不能欠他们?你下次过去找他,就直接把钱扔给他,走人’我怒道:明白吗?
阿进沉声道:是,董事长,明白。
我走进店内,向服务员问清她们母女所进的东方路一号里的包间,便直奔房内,女儿起先抱怨到:哎呀,爸,怎么才来啊,我们都饿死了。
我笑道:你和你妈先吃嘛,不用等我。
女儿嘻嘻笑道:那可不成,东家不在,我们吃过之后,有人赖账逃单,怎么办,是吧,妈?
繁勤呵呵应声道:嗯,女儿聪明。
我哈哈一笑,捏着爱女的鼻尖说道:你个鬼精灵。
我将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橱内,看到桌面上菜色俱臻的佳肴,有地道美袷畍畛,天然有机美食,芦笋三文鱼,吞拿鱼配香橙沙沙,意大利蔬菜汤,提拉米苏,西班牙墨鱼烩饭,还有一瓶勃艮第红酒。胃口大开,朗朗说道:哇,这么丰盛,你们太奢费了,不会过日子啊。
繁勤鼓动着女儿说:哟,难得有人请我们母女吃饭,还不得抓住机会狠宰一把呀。
话还未完,两人便相视哈哈大笑。
晨晨情绪恢复很快,实是在我意料之外。我原想这孩子肯定是初尝恋果,所受伤害势必很深,非她所能承受。不曾想却是如此光景,看来还是孩子性情,一时心痛过后,不萦于怀,自是忘了。
次日,我看晨晨情绪颇佳,浑然不受往事影响,便去上班了。只是嘱咐吴妈好生照看她,若有反常必须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夜,用过晚饭,我将阿进叫进书房,只听阿进讲:董事长,经我那帮兄弟多方打听,终于查清,在这个城市里只有一家姓姒,其家小业大,大概是在二十七年前来到这里,祖籍是浙江绍兴禹陵乡,单亲家庭。
听到‘禹陵乡’三字时,我情感激动,浑身颤抖,颤声说道:继~继续往下说。
只听阿进继续说道:就是这家里的一个孩子,确如董事长所知,名叫姒源,和晨晨年龄相仿,二十三四左右,长的可谓是一表人才,只是为人放荡不羁,实属地痞无赖。说起来,他和我也有一段缘分,在认识董事长之前,我在暗地下的那个鸿门赌场与他相识,此人不学无识,照着家境优越,在外吃喝嫖赌,也可为坏事做尽。近几日,他与晨晨来往密切,至于他们何时认识的,阿进就不清楚了。
阿进顿了一顿,我默然矗立在字画《悔》字前,心神激荡,说道:继续说。
阿进续道:经我那些朋友所查,两年前,曾有一个女孩子,在校生,十八九岁,山东威海人,当时就读于山东科技大。
听到山东科技大,我心中一个激灵,不经意间滴滴垂泪。只听阿进继续说道:这个女孩子在上学期间被姒源引诱怀孕,到得后来大肚隆起,已不能掩饰,多次找到姒源商讨如何解决此事,可姒源是那狼心狗肺之人,早有弃她之心,只是贪恋这姑娘美貌,才不忍舍弃。事已至此,姒源便对这姑娘厌腻了,避而不见。再后来,这姑娘怀孕之事已是满校皆知,校方令其退学,并将此事告知姑娘家长,想必是这姑娘家长自感颜面尽失心愤难当,对女儿的遭遇也狠心置之不理。最后,这姑娘走投无路,无家可归,服药自尽。后来,还是姒源母亲,也就是祈生药业的董事长姒青女士暗地里花钱摆平。
听到姒青二字,我顿感天旋地转,颓坐在沙发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约莫盏茶时分,我悠悠醒转,蒙蒙的只听到阿进在喊我,我喝过阿进递来的茶水,强定心神,继续问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打听到了吗?
只见阿进迷惑着说道:打听到了,不过又不太确定,董事长,很多问题我想不明白,这样,我把事情原委告诉您,您判断一下。原来,姒源是姒青女士从一对年轻夫妇那里抱养的,姒青收养姒源时,姒源就已经五六岁了,我还打听到,在收养姒源之前,姒青女士曾给这一对夫妇送养过一个孩子,我在想这两个孩子莫非是同一个孩子,都是姒源。
阿进给我讲的这些,我恍恍惚惚的记住一少部分,只因满脑子都在想着姒青,根本没心思去思考姒源的履历。我满脑子闪现着二十多年前的那些往事,那一幕幕画面锋若针芒似的穿刺着我的眼睛。我神情恍惚的问阿进:她们母子现住在什么地方?打听清楚了吗?
阿进答道:打听清楚了,他们现住在海湾别墅城竹林苑A区13号别墅。
‘哦,上次晨晨为什么会突然跑去伊人醉酒买醉?是不是因为姒源,知道吗?’
只听阿进说:这个不知道,董事长,不过,阿进猜测,十有其九是因为姒源。
我注视着他问道:为什么?
阿进嗫嚅着回道:董事长,阿进也是猜测,不敢确定。我想姒源是把魔抓伸向了咱们晨晨,可能是两个人之间闹了矛盾,或者分手了,亦或者晨晨发现了姒源在外沾花惹草,伤心过度,就跑去了酒吧买醉消愁,也说不定。
‘哦,这样,最近你跟我盯好晨晨,如果发现晨晨和姒源再有来往迹象,及时通知我,暗中保护好晨晨,明白吗?’
阿进应道:是,董事长,您放心,我不会让晨晨受到一丁点伤害的。
‘好,这些天,辛苦你了,阿进。’
阿进不好意思的说道:您客气了,董事长,要没有您,就没有我阿进,说不定,这会儿,阿进早已经横尸街头了。
我支撑着站起来,拍了拍阿进的肩膀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浪子回头,时而不晚。以后继续好好干,我累了,阿进,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董事长,阿进谨遵董事长教诲。您也早点歇着,阿进走了。’
阿进刚要走出书房,我及时喊住说:等等,阿进。
我走过去,俯在他耳旁低声说道:这些所有的事,除了你我,不要再告诉任何人,有事,我再叫你。
阿进应声道;是,董事长,阿进明白,我走了,董事长。
我点点头,示意他回去休息吧。
待阿进离去,我点燃一颗烟,拉开书房的百叶窗,遥望窗外满天星辰,想起昔日那张幸福洋溢的脸,我的心时而甜蜜时而愧悔。姒青,在我内心里藏匿最深的爱人,她是我一生的痛,像一杯饮不尽的苦酒,绵绵不尽的灼烧着我的心。
正如大家所预料,我就是费源,就是和姒青从小青梅竹马的恋人,就是那个为了自己前程为了日后荣华便弃她而去的负心人。我还记得我卷裹着自己的行李驱车扬长而去的那一刻,我在轿车的后视镜里看见姒青悲伤欲绝的脸,看见她追着我的车一路狂奔,看见她跌倒在尘土飞扬的大街上对天长嚎,我却依然铁石心肠的离她而去。在此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都密切的关注着她的生活,我看见她一日比一日坚强,我看见她一手擎天独自熬过无数艰苦,我看见她一手创立了祈生药业,看见她有了孩子有了家,有了衣食无忧声名远扬的生活,我终于安心的过自己的生活了。后来,我改名费天翔,繁勤的父母先后谢世后,我不顾繁勤亲朋反对变卖了繁勤家由拆迁而分的所有房屋,再四处集资筹款创立了天翔物流,此后生意日隆,天翔物流继而上市,蜚声海外,公司越办越大,我的财富也日增斗金。
二十多年来,我们一直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却形同陌路,有一种音信全无咫尺天涯的感觉。我记着我们分手后的起初几年,她常在深夜去青岛一家叫做‘恶字当头’的老店,老板是个几近风烛残年的老人,我常常跟随着她看她孤单落寞的走进这家店,看她在烛光熠熠的店柜前与那个老人谈笑风生。我看见她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可以生活的更好,我欣慰的流下悲喜交集的眼泪。我还记得,最后一次在从‘恶字当头’那家店返回黄岛的路途中,我在繁勤的车厢里第一次听到这首老歌,听着听着我直觉着自己的心像是久历沧桑,直觉着我的脸上一片片冰冷,拿手触摸却发现是满脸泪水。这首歌就是台湾著名歌手张雨生的《永远不回头》:
在天色破晓之前
我想要爬上山巅
仰望星辰
向时间祈求永远
当月光送走今夜
我想要跃入海面
找寻起点
看誓言可会改变
年轻的泪水不会白流
痛苦和骄傲这一生都要拥有
年轻的心灵还会顫抖
再大的风雨我和你也要向前冲
永远不回头
在晨晨醉酒那件事过后,我让阿进每天都暗中保护她,听阿进对我讲,晨晨的生活一切正常,没有跟姒源继续接触的迹象,情绪也很好。这是我几日来最殷切期望的结果,一切都一如往常沿着正常的轨迹延续。数日过去了,晨晨去上班了,繁勤还是旧习不改的跟一帮阔太太逛街打牌四处玩。那件事情并未对我的家庭我的生活带来多大影响,再者,念着我和姒青的情分,我也不再恨姒源了,尽管因为他,我的爱女差点终生蒙恨。我虽然知道了姒青现在的住址,也多次想着偷偷的去看一看,最后还是作罢。她已为人母,我已为人父,各有各的家庭,各有各的生活,我又何必再介入她已经安稳的世界呢。我以为我和姒青不会再有交集,我以为我们的生活会像两条平行线永无交点的延续。然而日后所发生的一切就像平地而起的一颗炸雷,将我们平静的生活炸个人仰马翻。
这天晚上,我和繁勤吴妈三人在家吃晚饭,接着听到青岛国税局纪检组长单长生打来电话,告诉我说晨晨于三天前请了半个月的假,晨晨说家中急事需要照理,他念着与我的交情便同意了,工作方面,就找了人待她顶替一段时间,还急切的问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严不严重,如果有需要帮忙,尽管说。听他如是说,我听着一片迷茫,我心绪慌张不紊,隐隐约约的觉着会有大事发生。我开始回想这几日她的一些反常举动,两天不在家吃晚饭了,问她去做什么,她也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请假的事情压根就没有向家里人提起过。上个周末也是早出晚归,也不睡懒觉了。此刻回想起这些,才觉察到大是异常。我问繁勤道:这些天,你注意到女儿有什么反常举动吗?
繁勤不假思索的满脸迷茫着说道:没有啊?女儿不是好好的吗?
我此时心中有气,但知她一贯如此,也不愿和她生气,便转而问吴妈:吴妈,您最近有没有发现晨晨有什么异常?或者知道她跟什么异常人有来往?
吴妈沉思一会儿说:晨晨这些天是有些反常,每天比我起得还要早,我头一天准备的早点,她都是自己热了吃。
吴妈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对了,还有一次,我起来正好撞见她,看她带了很多早点出去,就问她‘晨晨,到上班时间还早着呢?过会儿再走吧,让阿进送你,你不是吃过了吗?怎么还带这么多早点’。这孩子支支吾吾的说‘啊,吴嬷嬷,我还长个呢?上班的时候,午饭不到我就开始饿,我再带些,上班的时候,饿了就吃’。我说那也不用这么多啊,这孩子不等我把话说完,就急急忙忙的出门了。
待吴妈把话说完,我对吴妈说:马上给阿进打电话,叫他到我书房来。
吴妈应声是,便去给阿进打电话了。
约半刻钟时分,我在书房听到敲门声,便知是阿进。待阿进进来,我起身坐入客椅,示意阿进坐下。
我沉着脸色问阿进:阿进呢,晨晨这些天没去上班,青岛国税局单组长给我打电话说,她休假了,休了半个月,你知道吗?
只见阿进嗫嚅着回道:董事长,我不知道啊。
我强压着怒气继续问:哦,这些天她都跟什么人有来往,知道吗?
阿进眼神飘忽着说:还能有什么人,董事长,都是晨晨的一些好友同事,再有就是闺蜜。
我看他双手紧握,嘴角微微颤抖,已然确定这孩子在撒谎,继而怒气发作道:还说谎,你现在都敢骗我了,是不是?
阿进浑身颤抖着,像烫伤的蚂蚁瞬间站了起来,大气不敢出一声。
我继而愤愤的问他:我让你天天暗中保护着她,她已有四天没去上班了,你能不知道?快给我一五一十的交代。敢再有一句假话,就不要再跟着我做事了,算我不曾认识你,汪我昔日像待亲生儿子一样待你。
阿进慌张的哭泣道:董事长,我说我说,我对不住董事长,我说了谎,晨晨请假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晨晨这些天,每天都去青科医院,天不亮就叫我来接她,为了避免董事长发觉,晨晨要我开车在外面等她,从不进院。
我冷声道:坐下说,她去医院做什么?
我惶急道:是不是晨晨生病了?
阿进急着安慰我说:没没,董事长,您放心,晨晨没病。
我急道:那,她去医院做什么?
阿进说道:董事长,您听我慢慢说。三天前,晨晨突然给我打电话,要我接她到鸿门赌场,到了鸿门赌场后,只见里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迹,显是有过激烈的打斗。我当时还一片茫然,不知道晨晨为什么叫我带她到这里,我还以为是晨晨听说这里有打架,好奇心起,要我带她来看打架呢?
看着阿进慌不择言的诉说着,我沉声打断他:挑要紧的说,然后怎么样?这跟晨晨休假有什么关系?
阿进连连歉意的说道:是是,董事长,您听我说,原来晨晨过去是找姒源的。
我大声失色的说道:什么?找姒源?他们不是没有交往了吗?
只听阿进继续道:是是是,他们没有再交往,董事长,您听我继续说,到了鸿门赌场,只见晨晨汲汲皇皇的闯进去,喊着姒源的名字到处找。恰好遇到我昔日的一哥们,他见我们要找姒源,便小声告诉我们说,姒源惨了,在赌博的时候出千,被南方来的几个台商识破了,据说有一位是香港黑社会组织洪门设置在台湾里的一个香会的香主,这个香主带着几个人将姒源擒住,当场就砍断了姒源的三根手指,然后装在车的后备箱里拖走了。
听到这里,念及姒青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深感同受的感到阵阵难过,追问阿进:然后呢?
‘然后,我们打听到车的去向,晨晨执意要去救姒源~’
我插言道:这傻孩子,她有什么本事救人。
‘董事长,我也是这么想,可怎么拦都拦不住,晨晨说这个人虽不是什么好人,也对我不起,但,毕竟我们相爱过,我知道他有难,就不能不去救他,要我见死不救,我做不到’。
我擦声说道:不错,像我女儿。可她爱人家,人家爱她吗?她是被人玩弄了呀,为这么一个混小子,不值呀。
阿进附和道:是啊,董事长,我也是这么说,他姒源就是一混蛋,他不值。可挡不住晨晨救人的心啊。她冲我发怒道‘进哥,你要不愿意带我去,我就自己打车去’。我哪放心啊,就带着她赶上去了,一直赶到胶州湾大桥,远远的看见桥面上停着三两黑色小轿车,有一人躺在大桥上鬼哭狼嚎,晨晨见状,跟着欲哭出声来,我强捂着她的嘴,才避免被人发现。后来,我看那帮人像是要将姒源扔进海里,我便装作警察远远的喊道:住手,我是警察某某某。那帮人一时被唬住,心生胆怯,便急速上车,一溜烟的跑掉了。待他们走了,我跟晨晨赶过去,只见姒源昏迷在地上惨不忍睹,被砍去了右边小腿和左臂。这帮人真够狠的。
听阿进讲到姒源被砍去右小腿和左臂,我也是心中一痛,大惊的问道:然后,你们把他送进医院了?
阿进嗯声道:是的,晨晨想要报警,我与此事很了解,这样的事报警是没用的,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带来灾祸。就打消了她要报警的想法。
我问道:这件事跟姒源他妈说了吗?
阿进说道:我本想将这件事通知给姒源母亲,我们好抽身离去。可晨晨心肠好,怕姒源母亲承受不了,她就休假去医院照料姒源一些日子。待过一段时间再通知姒源母亲。
‘是啊,孩子遭受这么大的变故,哪个母亲能承受的了呀?’我叹声说道,想到姒青若知道此事,那痛苦的场景,一阵阵揪心难过。我恍然想到另外一件事,便问阿进:阿进啊,据你看,晨晨对姒源还有~啊~还有那种感情吗?
阿进想了想回答说:董事长,据我看,应该不会有的,我比晨晨大不几岁,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我从她看姒源的眼神中可以感觉到,她不爱姒源了,晨晨现在所做的,完全是出于一种朋友情谊,或者说是出于内心的一份良知和仁慈。
听阿进这样讲,我心里放心多了,我交代阿进说:好,阿进,你做的不错。待姒源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你就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妈妈吧。还有,尽量让晨晨少接触姒源,晨晨这孩子心软,以免日久生情,明白吗?
阿进答应道:阿进明白。
‘哦,这些事情,不要再告诉任何人,也不要跟晨晨说你已经将这些事告诉我了,你还是像平常一样接她去看姒源,我就装着什么不知道,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进说道:明白。
‘好,去吧,天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若有新的情况,及时告知我’。
一周之后,在我的力催之下,晨晨提前上班了。她还是每晚回家很晚,也不在家吃晚饭,我知道这孩子还是每晚去医院照料姒源,就这样的日子延续了大概有一个月,直到某个周六,这孩子在中午竟然回家吃午饭了,还兴高采烈的叽叽喳喳个没完。后来从阿进口中才知,姒源苏醒了,恢复的很好,只是一时不能接受残肢断臂的现状。然而就在第二天傍晚,晨晨泪流满面的回到家里,将自己反锁在卧室嚎啕大哭。我和吴妈繁勤在客厅里焦急万分,无论怎样敲门,好言说尽,晨晨也没有开门。直至深夜,晨晨从卧室里木然的走出来,发丝凌乱,满脸压痕,呆视着我们。我疾步上前问女儿:乖女儿,怎么了?哭什么呀?
只见爱女眼泪簌簌而落,扑倒在我怀里,泣不成声。好久过后,才听晨晨哽哽咽咽的说道:爸,他~他~他死了。
我阒然惊道:谁~谁死了啊?
女儿尚自呜呜不已,继续抽噎道:他,姒源,呜呜呜~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是惊诧不已,我问道:阿进不是说他醒了吗?不是恢复的挺好吗?
晨晨继续哭着说:是~是醒了,呜呜~可是,可是~就在昨天晚上,他给他妈写下一封遗书,就~就割腕自杀了,呜呜~
我陡然明白了,这孩子是接受不了断肢残臂的现实啊,所以就选择自杀了,我问道:那,现在呢?
女儿哭道:现在~现在他妈妈在医院里,哭昏好几次了,在~在医院躺着呢,呜呜~
想到姒青正在忍受着丧子之痛,我心乱如麻,我内心纠结着,要不要去见她一面,二十多年不见了,见面后会怎样呢?我迟迟下不了决定,我突然觉着我还不如我的女儿,晨晨在初恋情人遭受危难时,尚能奋不顾身的前去救援,而我却因担心尴尬,不敢前去安抚正在遭受打击的姒青。其实,这二十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她,内心的愧疚无时无刻的不萦绕在我的心口。我心颤着说道‘走,我要去医院看看她,她现在最需要有人照顾,我一定去见她,万一,万一~’,想到姒青可能会选择死去,我不寒而栗,我神智错乱的走出门,只听身后女儿惊愕的喊着我:爸,你去哪儿,你要去看谁?是姒源妈妈吗?我已步如飞箭般的上了车,只见繁勤和女儿也跟着跑上车,繁勤还在絮絮叨叨的安慰着哭泣的女儿。两刻钟的时间,我们驶入青科医院,在女儿的带领下,我们一路奔至姒青的病房,只见姒青沉沉的昏迷在病床上,脸上的泪渍尚且未干,阿进在旁伺候着。繁勤见是姒青,满脸错愕的看着这一切。只听她呢喃着: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姒青?
继而看她疑望着晨晨还有我,冲我喊道:天翔,你什么时候又见到她的?你为什么来看她?你以前答应过我永不再见她的?
我走到繁勤身边,看着她瞪大的双眼里塞满愤怒和怨恨,颗颗泪水清如玉石般滚下。我伸起手为她拭去眼泪,她愤怒的打开我的手,像吼一样的喊道:我要你说,为什么?
女儿在一边被情感剧烈波动的母亲吓住了,她从未见过繁勤这样恐怖的发怒过。晨晨小声哭泣的央求着:妈?您怎么了?别这样?呜呜~爸,妈怎么了呀?您快回答妈的话啊?
我小声回应道:繁勤,这是医院,你看她,她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等回去我再跟你解释,好吗?
繁勤继续吼道:不行,你现在就要跟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还来见她?她躺不躺在床上,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压抑着愤怒说道:你小点声,她死了儿子,我作为老同学,作为她唯一的亲人,我来看看她,怎么了?你看看她,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她原是你最好的同学,最好的闺蜜,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只见她浑身颤栗着,哑口无言的瞪视着我。我愧疚的捧起她的脸,好生安慰:勤,相信我,我这是第一次见她,她现在孤苦无依,唯一的儿子又死了,我们应该抛弃前嫌,来关照关照她,再说,都二十多年过去了,是我们先对不住她,将过去都放下吧,好吗?
只听繁勤冷冷的道:我放下,你问问她,她能放下吗?
看着繁勤冰冷的脸,惊艳的像是冰封在水面之下的一枝腊梅,我无言以对。我干涩的说道:不管怎样?我请你此时此刻冷静点,求你,好吗?有话,待我们回家再谈,好吗?
繁勤冷哼一声站在一边。只听阿进说道:姒阿姨醒了。
我转身看见姒青魂不守舍的靠在床头上,轻轻的喊了一声:姒青。却见她没有任何反映。我轻轻走过去,内心里一阵阵排山倒海般的难过,我几近哭声的喊了一声:姒青,姒青,是我啊,我是费源,我是费源啊,姒青?
只听繁勤在一边呵呵冷笑的说道:呵,还记得自己叫费源啊?我都忘了,我想她也早就忘记了吧,费董事长~。
女儿轻轻的插言道:爸爸,你认识姒源的妈妈?你认识姒阿姨?
我嗯了一声,回应道:是的,爸爸,以后再告诉你。
我一连喊了好几声,姒青都麻木的靠在床头上,无动于衷。我想肯定是她还没有从丧子之痛中清醒过来,就嘱咐阿进说:阿进,你留下来,好好照顾姒阿姨,我们明天再来看她。
阿进答应着嗯了一声,我扶着女儿和繁勤即将走出门外,却听到姒青缓缓的说道:儿子死了,我们的儿子死了。
我转过身,看见姒青依然目无表情的靠在床头上,只是她的眼神多了一份痛苦过后的冰冷,她目光笔直的注视着我,像是在用一种无形的脚铐要把我钉在地面上一样。我走过去,看着她,心如刀绞一样的难过,但这份痛,我不得不生生的掩盖在心底。我说:姒青,你认出我来了?我是费源。
只见她还是目不转睛的盯视着我,重复着那句话:儿子死了,我们的儿子死了。
我轻轻的安慰着她说:姒青,我都知道了,你要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当一个人在遭受与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苦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所有的安慰之词都显得那么虚伪,那么没有分量。只听她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话:儿子死了,我们的儿子死了。
片刻之后,我听到繁勤刺耳的尖笑,看见繁勤脸上痛苦和快乐掺杂在一起的表情,我冷声道:繁勤,你够了没有,笑什么?
只听繁勤冰冷的一句话,像晴天霹雳一样让我猛然惊醒,让我顷刻间感受到一种堕入冰窖般的寒冷:我笑什么?难道你没听见吗?你们的儿子死了。
女儿听到后也一脸茫然,不敢相信的呢喃着‘姒源是我哥哥,姒源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不可能,这不可能’继而哭喊道‘妈,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姒源,他不是我哥哥,爸,你说啊,姒源不是我哥哥,啊~’女儿哭喊着跑离了病房。
我浑身无力的颓废在姒青的病床上,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不敢相信我和姒青有个儿子,我的思维混乱了,这怎么可能呢?我从没有听姒青跟我说过我们之间有个儿子。我忘记了那天我是怎样回家的,我只记得当时耳边一直不停的回荡着繁勤冰冷的笑声,回荡着繁勤那句冰冷刺骨的话:你们的儿子死了,你们的儿子死了~
后来,阿进告诉我说二十几年前,姒青穷困潦倒一无所有的时候产下一子,因无力哺养,便狠心将这个孩子送人了。五年后,姒青创立的祈生药业已驰骋商界,但是她却一直未婚。她给了那家一大笔钱,又重新将孩子要来抚养,这个孩子就是姒源,就是我和姒青所生的儿子。当初我们分手时,姒青自己尚不知自己怀孕了,待到发现后,对我恨之入骨的她决定生下这个孩子,让我父子虽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却不能相认。因姒青没有再婚,姒源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里性格发育不全,姒青又一直忙于工作,疏忽了儿子的身心发育。从初中开始,姒源就开始结识一些无业游民,他们利用姒源的家庭条件天天蛊惑姒源去花天酒地,久而久之姒源便养成了养尊处优懒散泼赖的性情。一年前,也就是山东威海的那个姑娘,在姒源还未抛弃她的时候,认识了晨晨,之后,便毅然决然的弃之而去,最后致使姑娘走投无路而自杀。他千方百计的哄骗晨晨就范,却不曾想晨晨虽年轻义气,却非常有主见和理智,执意不肯。几次引诱未果后,便向晨晨提出了分手。所以才有了后来晨晨去‘伊人醉酒’买醉的事情。等这一切真相大明的摆在我眼前,我不寒而栗。他们是我的亲生儿女,上天竟会如此报应我。
姒源死后,姒青时疯时醒,经医生诊治,是患了间歇性狂躁抑郁类精神病。我把她安置在我的私人医生那里,派专人照理。我每天下班后都会去看她,看她天天拿着姒源幼时的照片念念有词‘儿子,你要乖哦,妈妈带你去找爸爸,带你找爸爸,嘻嘻~找爸爸’。姒青不再记得以前的一切,却可以认出我,我每次去看她,她都高兴的手舞足蹈的向我跑来,像个开心的孩子一样呼喊着我的名字,叫我不要抛弃她。每次去看她,我都止不住泪水长流。我说过她是我内心藏匿最深最永远的痛。半年过后,晨晨也远赴海外,我知道这孩子自感在这个城市里,在亲朋好友面前无颜立足。我和繁勤分居了,开始了遥遥无期的冷战,就像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的人。繁勤开始变本加厉的在外面厮混,打牌,喝酒,还抽起了烟。面对今日的现状,我无言以对。我成了众矢之的,然而我不得不厚颜无耻的坚强着生活,坚强着撑起这个已四分五裂的家。我现在天天失眠,天天做梦,天天做同一个梦,做的那个梦美的像是一个童话般不真实。我梦见自己在开发区广场上放风筝,天上飞舞着一朵朵白云,我牵着风筝在草地上奔跑,身后有儿子姒源拉着妹妹晨晨的手一路追赶着我,听他们叫我爸爸,那时他们还那么小,我在梦里听见他们爽朗的童音在天空中久久回荡,听见遥遥在后的姒青呼喊着:费源,费源,等等我,不要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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