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锡生赴考丢盘存饶女他乡寻旧情
就在这时,徐苟三从后面走上前来,掏出一张盖有陈财主印章的捐银书信交给傅知县。傅知县道:“这里有陈员外捐银赈灾的书信在此。是陈员外捐的银子,少爷不知道,情有可原。不是要紧大案不得击鼓惊堂,否则重责四十大板。本官念你老子捐银有功,且饶你这回,回去吧!”
陈贵道:“老爷捐银,做儿子的岂有不知道的?此事真是盗贼所为。那盗贼事先用熏香将我等熏翻,连同印章也被盗出,望大人明察,将银子还给在下吧……”徐苟三道:“这么说不是陈老爷捐的银,倒是盗贼捐的?看来,你们陈家父子连一个盗贼都不如,还有脸来这里讨银子!无故击鼓惊堂,当重责四十大板!”傅知县亦道:“对,重责四十大板!”于是,众衙役一起将陈贵拿翻,当即笞杖四十,打得他皮开肉绽、哭爹叫娘。随后,徐苟三走到他跟前,揶揄地道:“陈贵,板子的味道好受吗?还指使盗贼盗徐某的耕牛不?实施告诉你,这还是轻的。继续为非为作歹,死路一条!”
却说锡刚自经历了那场风波之后,引以为戒,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知不觉郡试临近,锡刚要上江夏应试,锡银银为他准备了盘存。徐苟三将他送到十里长亭,好生告诫一番,由他去了。
锡刚款款上路,非止一日,行到一个去处,看看天色将晚,他不得不找家客栈住下来。第二天早晨,当他解开行囊打算付银子时,不想盛银子的袋儿不翼而飞。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店老板见他拿不出银子来,斜乜着双眼冷冷地道:“真看不出,你小小年纪,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却挺会拆白的。实话对你说,这店是不能白住的,拿不出银子来,休想离开半步!”
锡刚双颊顿时涨得通红,忙好言相求道:“这位大爷行行好,小生的银袋真的丢了……小生姓锡名刚,家住竟陵锡湾,可是有名有姓之人。欠下的房钱,日后一定奉还!”老板横眉竖眼、没好气地道:“你这话只能哄三岁的娃娃。要不,就将这身衣裳剥下来抵房钱!”
旁边的小二不由分说,上来就剥锡刚的衣服,转眼将他剥得只剩一件单衣裤,从客栈赶出来。有道是家贫不是贫,路贫贫煞人!可怜锡刚手无分文,孤苦怜丁,加上人生地不熟的,不得不沿途乞讨回来。
此乃入冬时令,北风一号,转眼下起雪来。锡刚来到个集子上,这里乃汊川门户金牛山朗头。他身裹破布烂麻,仍难御寒,加上又冻又饿,行到一处街口,双眼一黑,竟栽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街上过来个姑娘,见一处雪堆在微微蠕动,不由俯下身去拨开积雪,发现里面埋着人个。姑娘仔细一看,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姑娘是谁?正是竟陵被扈三杀死的屠户饶一刀的女儿饶慧慧。父亲遇害,饶慧慧在竟陵孤苦怜丁,无依无靠,不得不投奔到她在金牛山朗头的舅舅刘永富家来。此番饶慧慧刚刚去一家裁缝铺为表弟、表妹们取寒衣回来路过这里,发现了埋在雪中的锡刚,于是忙唤道:“锡公子,你醒醒、你醒醒!”叫了半天,锡刚仍昏迷不醒。饶慧慧无奈,只得叫了几个认识的人将锡刚背到舅舅家里。
舅娘姚氏见饶慧慧从街上带回个花子,满脸的不高兴。饶存慧慧忙道:“舅娘,上回为爹爹被害一事冤枉了锡公子,害得他蹲大牢吃尽苦头。幸亏他姐丈徐师爷秉公执法,查出元凶,才使得爹爹的沉冤得以昭雪。如今锡公子有难,正是慧慧报答他的大好时机,望舅娘体谅孩儿的一片苦心……”姚氏道:“即使如此又如何?一个大姑娘,从街上带回个花子的大男人,叫舅娘我这两块脸往哪里搁?”舅娘还在一旁絮絮叨叨,饶慧慧救人心切,懒得理会,赶紧用被子将锡刚捂住,并烧了姜汤喂他。
第二天早晨,锡刚终于醒来。他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丝绸锦被,不觉吃了一惊。明明记得是躺在雪地里的,却为何来到这里?他正疑惑之际,饶慧慧走了进来。见他醒来,饶慧慧高兴地道:“锡公子,你醒了?嗨,这一夜真把人都快吓死了!”锡刚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饶慧慧道:“我叫饶慧慧,难道你不认识了吗?”
锡刚这才记起扈三杀死饶一刀,自己误吃官司的事。他俩只是在县衙堂前对质的时候见过一面,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能遇到她,于是忙翻身下床,向饶慧慧长揖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锡刚往后一定报答……”说罢就要往外走。饶慧慧忙将他拦住,道:“外面天寒地冻,公子衣衫单薄,不是自寻死路吗?”想起那次含冤入狱的事,锡刚心里便不是滋味,冷冷地道:“是死是活是小生的事,与小姐无关,小生告辞了!”
饶慧慧知道那回为爹爹被害一事冤枉了他,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便道:“锡公子,那回千错万错都是慧慧的错。公子你想想,那样的疑案,连几位老爷都断之不清,何况我一柔弱女子,加上爹爹被害,心乱如麻,如何能知晓凶手是谁?再说,那次连累了公子实在不该,而如今慧慧失去了爹爹,孤身一人投靠到舅舅家来,终究是寄人篱下,已经够惨的了,难道公子还不能体谅吗?”锡刚虽有所动,但胸中郁结终难化解,力意要走。饶慧慧知道不能免强,只得找出一些衣物替他披在身上,由他去了。
锡刚从饶慧慧的舅舅家里出来,信步走出小集。这时,远处传来阵阵钟声。锡刚想:那边有钟声传来,不是道观定是庙宇,且到那边看看,说不定还能乞得一口斋饭……于是迎着钟声走了过去。
行了约三、五里地,穿过一片竹林,里面山坡上果然出现个所在,非观非庙,却是一座尼姑庵,上面写着“清月庵”三个字。庵门口众尼姑、香客出出进进,甚是热闹,锡刚忙走了过去。
一个中年尼姑迎了上来,正是素月。原来,素月在冷月庵呆了不几年,由冷月师太引荐,到清月庵来当了住持。素月道:“请问这位施主是来烧香的、还是来许愿的?”锡刚向素月行了个礼,说道:“师傅有所不知。小生锡刚,家住竟陵锡湾。时下欲往江夏郡试,不想携带的盘存被盗贼窃去,手中分文无有,流落街头,以乞讨度日。眼下腹中空虚,望师傅慈悲为怀,赏口饭吃,小生感激不尽!”素月见说,忙道:“施主受苦了,或许这都是劫数,罪过、罪过……妙善,快带这位施主到后面用斋!”
转眼过来一位年轻尼姑,将锡刚带到后面膳房用饭。腹中有了食,锡刚再也不觉得冷了。没事的时候,他便拿起扫帚,替尼姑们打扫庵堂、空地。闲暇之余,望着庵门口那片雪中翠竹,锡刚不由琢磨道:靠庵中尼姑施舍终不是办法。眼前竹景煞是可爱,何不向素月借些纸笔画些字画拿到集子上去卖,一来可养活自己,再则还可挣些盘存了再去江夏参加郡试?他主意已定,于是找到素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素月不由赞叹道:“施主果非寻常之人,将来必有腾达一天。至于文房四宝,乃小事一桩……”锡刚用借来的笔墨纸砚,画了许多山水画,拿到金牛山朗头去卖。
再说饶慧慧打锡刚出去后,担心他出事,拿了些银两追出来,哪还有他的影子?她四下寻找,找不到锡则,不觉心乱如麻。几天后,见有人买了字画沿途传看,心想一定是锡刚在卖画,于是顺路找了去。寻到一处街口,见一个年轻书生正在与人当场作画,果然是锡刚,饶慧慧心里既高兴、又难过。她也不去惊动他,转身回去做好了饭菜,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将饭菜搁在旁边,转身藏到一处屋角。锡刚大早出来,卖到午后,早已是饥肠辘辘,见旁边放着饭盒,四下打量,又不见送饭人。心想:一定是好心的素月怕自己饿着,派妙善小尼给自己送饭来了……顿时感激不尽,将饭盒端过来就吃。
他吃完饭,将饭盒搁在一旁,又去卖画。忙乎了一阵,转过身来,饭盒不见了,心想也许是被送饭的尼姑取走了,也没放在心上。
下午收摊前,饭又送来了。锡刚边吃边自言自语道:“师傅真好,连晚饭也送来。小生收了摊回去吃不是一样吗?省得妙善小师傅这么辛苦为我跑老远的路……”
就在这时,饶慧慧走了过来,他一下愣住。饶慧慧等他吃完,拿起空饭盒正要离去。锡刚这才知道送饭的人原来是她,伸出手来正想说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好。饶慧慧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满地道:“我知道你怎么也不肯原谅我……”说罢含着泪呜咽着跑走了。
这天晚上,锡刚翻来复去总难入眠,一闭上眼,脑子里便浮现出饶慧慧满腹幽怨的倩影。心想:前些天要不是她雪中相救,自己说不定早已冻死在街头。何况自己那次蒙冤入狱,也并非全是她的错。自己这样对待她,实在有欠情理……就在这时,忽见一条黑影一掠而过,锡刚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不一会儿,两个巡夜的尼姑打着灯笼过来。黑影出其不意,跃上前去一掌将一个尼姑劈翻,接着又去打杀另一个尼姑。那个尼姑也会武功,忙以掌相罩,二人在走廊上打斗起来。锡刚忙跑到走廊边托起被打倒的尼姑细细一看,原来是妙善。妙善见是锡刚,忙道:“快,快去告诉……师傅……”说完,就咽气了。
锡刚不得不放下妙善,连声叫道:“有贼呵,师傅快来抓贼……”黑影将尼姑打倒,随后追上来,一掌朝锡刚后背狠狠地击去。
正是:却才觅得藏身所,哪晓运蹇又遭灾。不知锡刚性命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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