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叫苟三爹钱班头折服 借调弄鬼鲍知县上当
何财主和周福在竟陵菜市场怂恿浑大胆和侯不怕上徐湾调戏锡银银,一心等着看徐苟三的笑话。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却见二人狼狈不堪地跑回来。周福忙问何故,二人不言语,却指着喉咙不住的干呕。问了半天,才得知被徐苟三罚他们喝了锡银银的尿,弄得何财主和周福哭笑不得。二人找周福要银子,周福却道:“这等事都办不了,亏你们还有脸来讨赏银!”
二人灰溜溜的正要离开,周福道:“就这样算了?”
侯不怕道:“还能怎样?”
周福想了想道:“听说竟陵衙门新近又来了一位姓鲍的知县,难道你们……难道你们就不能去告他一状?”
浑大胆鼓了鼓腮帮子,道:“告他,告他让我们喝尿?”
周福道:“我说你们怎么这么死心眼儿,让人调弄了还不知道怎样应对……”
侯不怕在一旁道:“对呀,就告他个‘调弄罪’!”
第二天一早,二人来到竟陵县衙,击响了门前的惊堂鼓。鲍知县见有人击鼓,忙下令升堂。浑、侯二人进得大堂,双双跪在鲍知县面前一起嚎啕大哭。鲍知县忙问道:“二人有何冤情,快快讲来!”
浑大胆道:“小人告的是徐湾的徐苟三,他可是远近出了名的调弄鬼,靠调弄人过日子……”
侯不怕接着道:“昨天他还要我二人喝他婆娘的尿,请、请清官大老爷为我等作主,严惩恶棍徐苟三……”鲍知县道:“他要你们喝,你们就喝了?”
浑大胆道:“小人是不肯喝,无奈那调弄鬼……”
侯不怕见说,将错就错、添油加醋道:“是呵,他家有个调弄鬼,时常放出来调弄人。被调弄时人神智不清,所以就上了他的当……”
鲍知县见二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还真信了他们的话,于是道:“你们暂且退下,速传徐苟三!”
不一会,徐苟三被传进大堂。鲍知县将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大胆徐苟三,擅养调弄鬼坑人害人,现有浑大胆、侯不怕将你告了。你是如何施用调弄鬼让他们喝你婆娘的尿的,快快如实招来,免得讨打!”
徐苟三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又遇上个糊涂官,有心同他耍耍,于是道:“鲍大人在上,请问朝廷立法,是否有‘民养调弄鬼当报官府获准’一条?”
鲍知县被问得语塞了,红着脸半天说不出来话来。一旁的柳师爷道:“老爷说不准养就是不准养!”
徐苟三道:“那好,既然大人说不准养,草民只好回去将那调弄鬼放了。至于它到外面再去调弄谁可不关我的事了!”
鲍知县正想见识一下调弄鬼到底是怎么回事,忙道:“不准放,速牵来充公!”
柳师爷忙道:“老爷,万万不可!徐苟三乃出了名的刁滑之徒。放他回去如果带了那调弄鬼逃到别处,遗害非浅。不如让钱班头同他一起去取来如何?”
鲍知县道:“如此甚好……”
钱班头和徐苟三一起出了衙门。没走上几步,徐苟三便在一处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将衣服脱去,光着膀子道:“哎呀,钱班头,苟三爹爹此番头疼脑热的走不动了,歇会如何?”
钱班头上次去徐湾被苟三罚挑石磨累得吐血,差点送了命。府衙的王知州见他成了废人,仍将他遣回竟陵县衙当了班头。这钱班头本来对徐苟三就恨之入骨,见他坐着不肯走,过来骂道:“你小子别装了,还不快些带老子去牵调弄鬼,当心老子碎了你的骨头!”
徐苟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斥道:“你才小子呢!没大没小的,在苟三爹爹面前哪有你撒野的份?”
钱班头举起拳头骂道:“你小子才一狗屁年纪,却到老子面前来装老,看老子不教训你!”
徐苟三道:“满街的人都管爷叫苟三爹,你小子难道是龙卵子上掉下来的,还敢不叫?”
钱班头那一拳头没打着徐苟三,反被徐苟三将拳头捏住动弹不得——只因他挑石磨伤了身子,体力不济,所以奈何不了徐苟三。这也是他平日坏事做得太多,才有此报应。钱班头论打打不过徐苟三,论说也说不过徐苟三,不得不借梯子下台,道:“好,算你小子狠!只要街上的人人人都叫你苟三爹,老子便叫!”
二人并肩而行,不想满街的大人、孩子果然管徐苟三叫“苟三爹”。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徐苟三在自己的胸前、背后都写上“苟三爹”三个字。钱班头不识字,如何知道这其中的奥妙?眼看行到城门口,徐苟三不由回过头来笑道:“怎么样?如今满街的人都叫我‘苟三爹’,你是叫、还是不叫?”
钱班头不得不道:“苟三爹,钱某算服你了!我们还是快些去牵调弄鬼吧!”
出了城,二人很快来到何湾何财主的家门口,徐苟三突然指着那副新琢的石鼓喊道:“那不,调弄鬼跑到这里来了,快将它拦住!”
徐苟三作拦截状,钱班头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睁大眼睛问道:“苟三爹,调弄鬼在哪?调弄鬼在哪?”徐苟三一边吆喝、一边大声叫道:“快,快将它逮住……唉,从你眼皮底下过,一伸手就抓住了,却像个死物,又到哪里去找?”钱班头道:“我真的没有看见,我真的没有看见呀!”
一路上,徐苟三不住地抱怨钱班头放走了调弄鬼。不一会,二人又来到周财主毙命的那段府河边。突然徐苟三指着河边一处的芦丛对钱班头道:“看,那不是,调弄鬼跑到这里来了。你在这里守住,我将它赶过来!”
徐苟三说着,煞有介事地跑过去吆喝起来。他边吆喝、边朝这边作驱赶状。眼看快到钱班头跟前了,又连声叫道:“快,已到你跟前了,快将它逮住!”
钱班头像瞎子摸鱼似的在空中胡乱抓了一阵,什么也没抓到。徐苟三又抱怨说:“看看,又让它跑了……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钱班头道:“我,我实在看不见……”
徐苟三道:“只有蠢人才看不见!莫非你是蠢人?”
钱班头不愿当傻瓜,搔了搔后脑勺,道:“对了,说看不见是哄你的,是我手出慢了些。这,只抓掉它身上的几根毛……”
徐苟三笑道:“你看见调弄鬼了?你真的看见了?这说明你并不傻,你只是装疯卖傻!看来这调弄鬼是没法逮了。”
钱班头一听急了,忙道:“逮不住调弄鬼回去如何向老爷交待?苟三爹,求求你还是想法子将调弄鬼逮住……”
徐苟三道:“和你在一起逮不住的!不如这样,回去后你向你们老爷禀明,调弄鬼须当绝顶聪明的人才能逮住,让你们的老爷另派人来逮不就得啦?”
钱班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这样空着手回去,如何向老爷交待?”
徐苟三道:“这还不好办?你只需如此……如此,担保你没事!”钱班头半信半疑,只得同徐苟三一起回竟陵县衙。
却说鲍知县命钱班头和徐苟三一起去抓调弄鬼。不想二人去了大半天日子,连根毛也没抓回来,忙问何故。徐苟三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调弄鬼所以能调弄人,是因为它有过人聪明之处为一般人所不及,因此调弄鬼并非人人都能逮得住、牵得来的。大人如真想将它逮来,需在衙门内选个绝顶聪明的人与草民同去。不知衙门内是否有绝顶聪明之人?”
钱班头道:“禀老爷,柳师爷曾替老爷出谋划策,点子多,心眼活,选聪明之人怕非他莫属,还是让他去吧!”
柳师爷狠狠地瞪了钱班头一眼,道:“非也,非也!老爷十年苦读,书破万卷,才高八斗,绝项聪明之人只有老爷才真正当之无愧。去捉调弄鬼,非老爷出马不可。卑职以为还是老爷亲自去捉那调弄鬼,卑职和钱班头、众衙役一同前往为老爷鸣锣开道、壮胆助威如何?”
鲍知县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唤过钱班头问道:“你去了大半天日子,可曾看见那调弄鬼了,是什么模样?”
钱班头按徐苟三在路上的吩咐绘声绘色地道:“那调弄鬼么,腿像树桩粗,身若垛儿圆;脑袋城门大,双眼长两边。走路一溜风,转眼就不见。笨人对面不相识,智者手下顺又绵。”
鲍知县道:“是你亲眼所见?”
钱班头道:“亲眼所见,后来一溜烟就不见了。”
鲍知县又谓徐苟三道:“你养了这么个怪物,调弄起人来真可随心所欲?”
徐苟三道:“一点不假,浑大胆、侯不怕喝尿就是佐证。”
鲍知县道:“听你说得神乎其神,本官今天还非得让你调弄一回,如调弄了本官,本官不怪罪你。如调弄不了本官,定治你个妖言惑众之罪,关你个三年五载,看你还有何话说!”
徐苟三道:“此话当真?”
鲍知县道:“决无虚言!”
徐苟三道:“岂敢、岂敢……但需找到调弄鬼,面授机宜,方可调弄老爷。可如今老爷让钱班头将调弄鬼赶跑了,叫草民如何还能调弄人?”说罢,竟然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鲍知县见徐茍三一副认真的样子,不由道:“徐苟三,你且莫哭,本县问你,你养着那调弄鬼,难道只是为了调弄人才养它不成?”
徐苟三道:“大人此言差矣。草民家里这调弄鬼乃是草民的主心骨,凡遇到麻烦事,它便事先知会草民,不至于被弄得手忙脚乱。”
鲍知县一听更加来劲了,忙道“那可是你家的一件旷世珍宝了?”
徐苟三道:“它又不能给草民指点财路,说它是珍宝倒谈不上,说是智囊倒还有些道理。如大人你遇到什么疑难案子找我帮忙,可是再好不过的。大人听说过前朝的包青天没有?他之所以断案如神,不是全仰仗着‘缠魂带’、‘还阳枕’、‘过阴床’几件宝贝?”
鲍知县终于被说得动了心,便道:“既然你有这么好的宝贝,献出来交给朝廷,为百姓办事,不比你自家藏着用处大?依本官之见,不如卖给本官,本官给你三十两银子如何?”徐苟三道:“三十两银子?大人是在说笑话吧?那可是烂眼线(眶)赶蚊子不行、不行的!你就是拿座金山、银山来我也不换!不过,如果大人为官清正,愿为百姓做事,遇到难办的案子,借来使使倒是可以的。”
鲍知县想:只要能将那些东西骗到衙门来,便成了刘备借荆州,不借也借了,看你能奈我何?他主意已定,于是道:“刚好本官眼下就有桩疑难案子,急须定案,你现在就借给本官使使如何?”
徐茍三满口应承道:“要得、要得……只是衙门的门太小,那东西进不来如何是好?”
鲍知县道:“等牵来了需当拆哪里就拆哪里如何?”
徐茍三道:“不叫牵,叫请。我家那宝贝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一走神它就溜了,你到哪里去找?不如这样,先将衙役分成两班,一班留下来拆口子,一班同老爷一起去请我家那宝贝好吗?”鲍知县觉得这个办法还不错,于是忙传令下去,一班人拆衙门,一班人同他一起重新去请调弄鬼。
徐苟三领着鲍知县、柳师爷、钱班头等一行众人冒着炎炎烈日上了路。没走多远,众人一个个早已是汗流夹背、舌枯口燥。徐苟三领着他们在野地里转了一圈,最后来到徐家菜地旁。鲍知县下得轿来,到瓜菜棚边瞧了瞧,谓徐茍三道:“调弄鬼呢?”
徐苟拇指将自己的鼻尖一指,说道:“徐某专靠调弄人过日子,你们不是要找调弄鬼吗?调弄鬼就在这里,还要到哪里去找?鲍知县,你拿的是朝廷奉禄,吃的是百姓种的米粮,却不为百姓办事,只知道无事生非、随意捉人拿人,只知道调弄百姓,今天特引你出来散散心、清清脑,让你也尝尝被调弄的滋味!怎么样,好受吗?”
正是:贪鬼遇上调弄鬼,如今倒楣能怨谁?不知鲍知县如何发落徐苟三,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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