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挑石磨钱班头吐血 动邪念二流氓喝尿
徐苟三同锡银银成亲那天,乡亲们纷纷前来贺喜,比赶庙会还热闹呢。徐子鹏过来替他们布置新房,徐苟三半正经、半打趣地道:“大哥,不知你有了心上人没有?如果有了,只要你说一声,三弟一定替你穿针引线!”
徐子鹏叹了口气,道:“大哥一个穷教书匠,谁还看得起大哥?”
徐苟三道:“呃,大哥这样说就好比堂屋里的鸡屎——戳(错)了,好些姑娘想高攀还高攀不上呢!等我把事情办完,一定替大哥找个才貌双全的嫂嫂回来……”
这时,外面有客人来,徐苟三忙叫哥哥们搬出好酒好菜款待大家。正当大伙高高兴兴饮酒庆贺时,忽然地保手里拿着封信来找徐苟三,见面便道:“苟三兄弟,钱班头来了,还捎来知州大人的信,说要什么东西……这钱班头可是出了名的黑鱼叉,根根齿上都有倒挂须的,这如何是好?”
徐苟三接过信一看,原来是王知州来竟陵巡视,听说徐湾的豆浆出名,特地让钱班头来这里买豆浆的。徐苟三不由笑道:“地保大叔,不要着急,你将他带到这里来好了。”
不一会,钱班头目空一切、趾高气扬地随地保来到徐苟三家里。徐苟三有心要耍耍他,便将他安在徐苟大、徐苟二兄弟俩中间坐下。见满桌已杯盘狼藉,钱班头心想自己往日去别的湾子,除好酒好肉款待外,另外还打发银子。如今来这里没银子打发,却拿残羹剩饭给自己吃……他越想越气,站起来就要掀桌子。徐苟大、徐苟二兄弟俩忙将桌子按住,他哪掀得动?徐苟三见状忙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道:“哟,钱班头有何吩咐?招待不周,请多见谅!在下这就叫人上菜……”
不一会,文大伯将几碗残汤剩菜端了上来,说道:“呀,实在对不起,客来得炸了箍,好些客还没吃上饭呢。这是老汉在锅台边清出来的几碗,钱班头不要客气!”
徐苟三表面虽笑脸相迎,心里却暗暗骂道:死挨刀的,当年周老儿霸占锡家的菜地,打伤了锡大伯,你小子不主持公道,却替周老儿撕了锡大伯的地契,害死了锡大伯,还逼得徐某有家难归,整天东躲西藏。今日还有颜面来撮吃撮喝,还这不是、那不是……哼哼,看爷爷怎样收拾你!
见天色已晚,钱班头不得不放下杯筷,催地保快按信中吩咐的事办了自己好回去交差。徐苟三忙写了封回信给钱班头揣上,又指着地上的一副石磨,说道:“王大人借的是这副磨子。天色不早,就不耽误班头大人赶路了。”
钱班头不识字,见徐苟三说老爷要的是这玩意儿,只得用绳儿将磨子一挽、一头一块挑了就走。还没出院门,只见徐苟三说声“且慢……”又拿着两只灯笼追了出来,分别挂在两块磨子的下面,总算打发钱班头上了路。
就在这时,媒婆匆匆忙忙从锡湾赶来,见徐苟三还没动身,埋怨道:“苟三哪苟三,银银姑娘两眼望穿,你还在家里忙些什么?”徐苟三这才慌忙挂上红花,带着吹鼓手和花轿前去娶亲。
在锡湾锡家门口,看热闹的众乡亲们见徐苟三来娶亲,忙让开条路。徐苟三快步跨了进去,对锡银银道:“银银妹妹,苟三接你来了,我们走吧!”
锡银银“哼”了一声,却将头扭向一边。徐苟三道:“千不是,万不是,都是苟三的不是,你就饶了我这回吧!”
锡银银没好气地道:“要是早这样急,不是连儿子都抱上啦?对不起,本姑娘不嫁了!”
徐苟三道:“你是怨我来迟了是不是?千怨万怨,都怨那遭瘟的钱班头,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有什么办法?不过,他害得我娶亲来迟,我也有他好受的,一担石磨挑回去,不累死他也要叫他吐红拉血!他不是撕过你家的地契、害得锡伯伯吐血吗?我也让他吐血,这叫一报还一报,其实我这么做都是在帮你讨还公道……银银妹妹可是通情达理之人,总不会不领情吧?”
见锡银银半天不吭声,徐苟三趁其不备一把托起她,飞快地向门外的花轿奔去。锡银银不由嗔怪地捶打着他的胸脯,然后将头贴在他的怀里。
来到了花轿边,锡银银双脚刚一着地,不由掀起了红盖头。望着自己居住了十八载的家门,她顿时泪如雨下。徐苟三劝道:“妹妹,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几个大姑娘在家里住了一辈子的?还是快随我过去吧……其实,两边都是你我的家,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锡刚也过来劝道:“姐姐,天不早了,我们还是和苟三哥哥一起过去吧!”在众人的劝说下,锡银银不得不放下盖头,钻进轿里。
不一会的功夫,花轿已到了徐湾,伴娘将锡银银扶下轿来。徐苟三牵着红绣球在前面带路,锡银银头顶红盖头在后面慢移金莲,二人在茅屋内喜拜花堂,侃侃先生作了一段顺口溜形容当时热闹景象:
鞭炮震天响,草堂真热闹;
新郎喜滋滋,新娘乐陶陶。
一拜拜天地,不负苦心人;
二拜拜高堂,养育恩难报。
三拜拜夫妻,与共夕与朝;
老母喜泪流,兄长笑弯腰。
红烛照欢颜,举杯庆良宵;
永结同心盟,白头皆偕老。
一对患难中人,历尽万苦千辛,终于喜结良缘。左邻右舍无不欢欣,合府上下皆大欢喜。
再说钱班头挑着石磨连夜赶回城里。一路上爬坡上岭实在难走。钱班头气喘吁吁挑着百十来斤重的石磨,压得喘不过气来。不一会,早已是腿软筋酥、暴汗淋漓。欲放下来歇会儿,又怕压坏系在石磨下面的灯笼,只得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往回挨……他好不容易回到知州衙门,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值星的衙役忙替他卸下担子,他再也禁捺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接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王大人忙命众人将他抬到后院。许久,钱班头方缓过气来,忙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众人从他胸口摸出徐苟三的回信,只见上面写道:
欺压穷人徐苟三,罚你挑担三百三!
王知州看过信,哭笑不得。钱班头挑磨伤身,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
再说何财主吃了官司又赔银子,对徐苟三更是恨之入骨。周福在一旁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暗中替何财主琢磨坏点子报复徐苟三。
一天早晨,二人一起去了竟陵城。行到南门街口,只见一胖一瘦两个年轻汉子鬼鬼祟祟指着一处交头接耳。这两个人是谁?胖些的叫浑大胆,瘦些的叫侯不怕,系竟陵城内的两个流痞光棍,人称“竟陵两拐子”。他俩顺两个流痞手指的方向一看,对面街上是菜市场,徐苟三和他娘子锡银银正在卖小菜。只见侯不怕道:“啧啧,多俊的媳妇,徐苟三那小子真有福气,娶那么漂亮的老婆!”
浑大胆道:“那是人家的福份,你眼疾有什么用?还不是癞八狗守月花——干瞪眼……”
侯不怕道:“人称你是浑大胆,不知你是真有胆量还是假有胆量?要是真有胆量,不妨去他家里,不能亲亲徐苟三婆,就是喝他婆娘的几口尿也值得!”
周福见二人对锡银银垂涎三尺,心想:机会来了……于是在一旁故意高声叫道:“哼哼,真是抱着菩萨亲嘴——过干瘾!”
浑大胆和侯不怕见有人在讥笑他们,一起逼了上来。侯不怕指着周福的鼻尖喝道:“你这老不死的,也不去拉泡稀屎把自己照照,像个皱皮儿的老南瓜,快进棺材的人,却到这里来听相应!”
周福忙将他们拉到僻静处,假惺惺地道:“我说二位胆子也真不小……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徐苟三!此人可是袍子上挂蜂窝——浑身都是眼儿,你们谁不好惹,偏偏去惹他……”
“徐苟三怎么啦?是阎王爷嘴里长疔疮嘹(了)不得?”
“老子今天正要见识见识,看他到底是马王爷长三只眼、还是哪吒小儿长着六臂胳膊!”
周福见二人经不住挑唆,当场撩衣挽袖的就要过去与徐苟三比个高低,心中不觉暗暗高兴,忙将他们劝住,然后领到何财主跟前作了引荐。何财主时刻都想算计徐苟三,见周福将竟陵二拐带来,忙道:“徐苟三那小杂种目空一切,到处结怨,再不煞煞他的傲气,这竟陵城怕就真的没人了!”
说着使了个眼色,周福忙从身上掏出两锭银子。二人一见到白花花的银子,连眼睛都变圆了。浑大胆道:“该怎么做,我等愿听从何老爷差遣!”
周福向二人耳语了一阵,又道:“银子嘛,就先存放在这儿,等事成之后再来取如何?”
再说徐苟三虽然在对面卖菜,周福同竟陵二拐在一起咕咕哝哝、交头接耳的样子他心中早已有了底。菜刚一卖完,他便向锡银银嘱咐一番,让她先回去了。
锡银银刚一进门,突然身后窜出两个汉子,正是浑大胆和侯不怕。她知道来者不善,心想:如果叫喊起来,两个贼人必然施暴。不如先稳住他们,再等徐苟三回来……她主意已定,不由笑盈盈地向二人施礼,道:“两位哥儿可是稀客,屋里请!”
浑大胆和侯不怕没料到锡银银会对他们笑脸相迎,反而不知所措,只得随她一起进屋。锡银银先招呼他们坐下,随后问道:“两位可是从竟陵来的吧?听我官人说你们下午来,他又去杨林口买菜去了……既然他不在,你们就在这里歇会儿,我去厨房做饭……”
锡银银将他们稳住,借下厨房做饭为由,从后门里溜了出去。浑大胆和侯不怕在客厅里等了半天,还不见锡银银上前来。二人到后面转了一圈,没找到锡银银,心想肯定是开溜了,不如捎点东西了走路。然而,他们搜遍了整个屋子,不想连一点值钱的东西也没搜出来,却见房里的书架上放满了书。浑大胆抽过几本胡乱翻了翻,扔到一旁。突然,他发现中间一层的书架上放着几包酥糖,油将纸都浸透了,顿时馋得直流口水,忙拆开一包贪婪地吃起来。侯不怕见浑大胆在书架上找到酥糖,忙抢过一块,赶紧塞进嘴里……二人正吃得津津有味,却见徐苟三从外面回来。他同他们打过招呼,然后假装在书柜里找起东西来。浑大胆不由问道:“不知这位大哥在找什么?”
徐苟三道:“我在找几包酥糖……这屋里老鼠多,一天到晚偷油窃粮的像过队伍,书架上的书都被它们咬烂了不少,是我在酥糖里放了些砒霜。每天都记得收,今天赶街卖菜走慌了些,搞忘记了。隔壁有两只爱偷食的馋猫常过来偷食,我怕把人家的猫闹(毒)死了扯皮,特地回来收拾一下的。”
二人听说酥糖里放了砒霜的,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徐苟三却故意道:“莫不是二位大哥偷吃了?呀,这怎么得了哇,砒霜狗吃了断肠,人吃了遭殃,要不了一对昼……”
二人听了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又是抠喉咙、又是压肚皮,欲将偷吃的酥糖呕出来。无论他们怎样折腾,酥糖吃进去容易,吐出来却难,顿时将两个馋嘴的耗子急得像猴子跳圈、王八念咒,最后一起跪在徐苟三面前,求他快想法子救救他们。徐苟三装着沉思了一阵,说道:“算你们命大,我这里还有些‘解毒还阳汤’,看你们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这就去取来,你们饮些就没事了。”
说着到后房的马桶里舀来两碗尿,一人给了他们一碗。二人活命要紧,不管三七二十一,接过来一饮而尽。二人喝罢,徐苟三问道:“这药味道如何?”
侯不怕道:“大约时间放长了些,有些馊味了!”
徐苟三笑道:“对了,说得一点不差,今天早晨在街上你们不是说要喝我娘子的尿吗?”
二人这才知上了徐苟三的当,一起抱头鼠窜了。正是:为虎作伥欲逞能,哪知双双掉陷坑。算人不成反被算,落得世上留笑柄。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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