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苦命女马府受困 老色狼花园遇鬼
梅寅虎刚刚料理了湘客的后事,忽见新市县衙曾班头带着两个公差进了大院。那曾班头手持文书,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可是梅寅虎?”
梅寅虎忙站起来道:“正是小人……”
曾班头道:“你犯事了,跟我们走一趟!”
梅寅虎腿一软,跪在地上,突然像杀猪般地叫道:“公差大人,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
曾班头道:“冤还是不冤,到衙门去讲话!”
众衙役给梅寅虎套上铁链,押往新市县衙。乡邻们见恶棍被捉,无不拍手称快。
梅寅虎被推进大堂,只见两边衙役手持刑仗如狼似虎,县官大老爷端坐于公案之上好不威风。梅寅虎长这一儿子大,还是第一次被当作犯人推进大堂受审,浑身不由直哆嗦。县太爷正是当年曾在竟陵当过知县的王大人。王大人将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梅寅虎,你纠集恶棍,横行乡里,现又扰乱佛堂,亵渎神灵,该当何罪。是谁人指使,可曾有同谋,快快如实招来!”
梅寅虎哭丧着脸连声叫道:“清官大老爷在上,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呀!”
王大人忙道:“传证人徐苟二、龙三妹、锡银银!”
转眼徐苟二、龙三妹、锡银银被传上大堂。梅寅虎还想抵赖,王大人将湘客与徐苟三在冷月庵比斗时由梅寅虎与素月签订的生死状投了过来,上面还有梅寅虎化的押。这也是徐苟三聪明过人之处。他签订此生死状,正是为了公堂相见,将梅寅虎这帮恶棍绳之以法。梅寅虎无法抵赖,不得不一一招认,暂时收监,日后再行定罪。正是:恶贯满盈终有报,只是来早与来迟。
了却这桩案子,徐苟三要和锡银银一起到马家桥去接锡刚,龙三妹便将徐苟二留在店中等候徐苟三他们回来,日日好酒好菜款待,不在话下。
再说徐苟三同锡银银一起来到马家桥,徐苟三先在外面找一客店住下,只等锡银银将锡刚接出,一同回去。
锡银银独个来到马府,哪知马周氏不在府上。锡银银不得不修书一封,放在房内,领了锡刚准备离开。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锡银银扭头一看,不觉吃了一惊,只见马财主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色迷迷地盯着她,问道:“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干爹一声?”
锡银银有心以正压邪,朝他道个万福,道:“女儿正要过去请安,只是刚刚回来……”
马财主拖过一只凳子往门口一横,得意地往上面一坐,从容地摇着扇子、翘起了二郎胯儿。突然,他看见桌上放着锡银银写给夫人的信,顺手用扇子拨过来。马财主启开信看了看,道:“怎么,你要走?那怎么行。你干妈不在,至少你要等她回来再走嘛!银银姑娘,走了这么远的路,想必肚子也饿了。来人,快备上酒菜,老夫要同干女儿共进晚餐!”
锡银银见脱不了身,看见一旁发呆的锡刚,不觉有了主意,于是对锡刚耳语了一阵,锡刚心领神会,独个儿跑了出去。
不一会,几个丫头将酒菜送了上来。马财主道:“来、来、来,干妈不在,干爹陪你……”
他边吃边饮,几杯酒下肚,不觉有些飘飘然起来,拿了酒直往锡银银面前送。锡银银气得满脸通红,忙站起来,强压着怒火说道:“请你放尊重些!”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家人马安的禀报声:“老爷,陈老爷来访,正在客厅等候!”
马财主不由暗暗骂道,该死的老杀才,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于是对锡银银道:“女儿呵,不肯买干爹的面子?好,干爹先出去会,让你一个在这里,可一定要吃好呵?”
他说着,摇摇晃晃地走出房去,顺手将房门掩上。锡银银见势不妙,忙跟上去想将房门拉开,不想房门已被锁上。马财主又心怀鬼胎地朝门缝里瞅瞅,说道:“哈哈,心肝宝贝儿,待会干爹再来陪你……”
锡银银在里面叫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将喉咙都喊哑了,却无人应声。猛地记起师傅所赠的两句话:既脱苦海去,缘何再回头?更加嗟悔莫及,不觉“嘤嘤”地哭起来。哭过一阵,心想命该如此,哭也无用。为了不被那老猪狗玷污,只有一死了之……主意已定,她不由解下腰带,系于梁上,以凳垫脚,将头套了进去。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唤她。锡银银扭头一看,只见锡刚在门外朝她道:“姐姐,苟三哥哥救你来了,叫你不必着急!”
原来锡刚出去到客栈找到徐苟三,将马财主不让他姐姐出来的经过说了一遍。徐苟三怕锡银银心中焦急,便叫锡刚先赶回来报信。
锡银银见说转悲为喜,忙从凳子上跳下来,从门缝里抓住锡刚的小手紧紧地贴在脸上,高兴得直淌眼泪。
却说马财主一心惦记着锡银银。夫人不在家,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谁知这陈财主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既然来了,早些走也就算了,却没话找话赖在这里半天不肯走。有心下逐客令,又拉不下面子,只得硬着头皮撑着。陈财主来这里干什么?原来二人合伙做布匹生意,不想半路上遭了贼,一船绸缎布匹被抢掠一空,陈财主是来这里商量如何报官的。
陈财主道:“沔阳知州胡大人不是你的姨侄吗?你出面找他最合适!”
马财主道:“你儿子陈贵在京城为官,你找他更便当。姨侄再亲是外姓人,我姨姐的儿哪有你自己的儿更听使唤?”
陈财主道:“京城山高路远,远水难救近火呀……”
马财主不想同他再磨牙巴骨,只得道:“好了,好了,我明天就上沔阳州找浩才去如何?”
谁知陈财主不识相,又得寸进尺道:“老夫老远赶来,难道不请我喝一盅?”
马财主不由在心里骂道:接、接、接,揭你的皮!有酒也冇得你喝嘀……嘴里却道:“老夫今日身体不爽,你且在湾前的酒店叫一桌酒,老夫去汇帐如何?”
陈财主知道他是借故推托,瞪了他一眼,悻悻地走了。
打发了陈财主,马财主正要回后院,又听马安禀道:“老爷,又有人求见!”
马财主听说又有人来,好不焦躁,连声道:“不见……不见……”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妙龄女子已步马安的后尘走了进来。马财主见到女人,就像苍蝇见到蜜糖,目光再难移开。那女子走进大厅,向马财主道个万福,道:“闻得表妹在贵府,小女子奉了父母之命,特来接她回去的……”
马财主一双贼眼不住地朝那姑娘浑身上下直打量。只见她那身段就好比府河岸边的垂杨柳,容貌像西湖刚开粉玉莲,高耸的云髻上面穿玉挂翠,秋波一荡令人丧魂落魄,直看得马财主魂不守舍难以自持,许久才回过神来,咽了口水,连声道:“姑娘稀客,屋里请……请问姑娘尊姓大名,府居何方?”
姑娘道:“小女子姓余,家住竟陵余湾。银银妹妹的父亲原是小女子的舅老爷……不知我表妹现在何处?还望老爷快些带小女子去见我那苦命的小表妹……”
马财主心想,一个没放走,又来了一个,莫非老夫真的交桃花运了?好,两个都留住,日后慢慢受用……于是道:“余姑娘莫急、莫急,老夫这就带你去见你表妹……马安,快去告诉我那干女儿,说她表姐看她来了,随后就到!”
厅内只剩马财主和那姑娘两个人。姑娘泛动秋波,瞥了马财主一眼,直看得马财主骨子眼都酥了,情不自禁地朝姑娘身边挨。姑娘待他靠近,冲他一笑,又转身避开,撩得马财主邪火中烧急不可待。姑娘道:“马老爷,别逗了,你先带我去见表妹,别的事一切都好商量……”
马财主道:“此话当真?”
姑娘道:“决不食言!”
于是,马财主不得不带了姑娘去见锡银银。
马安受马财主差遣,来到后院,替锡银银打开房门,说道:“银银姑娘,你表姐看你来了!”
锡银银见说不由一愣,心想,自己家中并无姑舅姨表,何来表姐?锡银银还在那里疑惑,却见马财主领着个姑娘进了后花园。锡银银仔细一看,却见那姑娘是徐苟三假扮的,心里不觉暗暗高兴。
姑娘走进房,一声“我苦命的妹妹……”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锡银银觉得好笑。一来为做给马财主看,二来锡银银心里实在难受,不由扑到徐苟三怀里失声痛哭起来。二人一个问一个答,装得活龙活现:
“妹妹呀,这些日子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全亏冷月庵冷月师太搭救,后来又被马府老夫人接到这里,方到今日……”
二人说罢又哭,哭了又说,没完没了,把马财主等得挪脚顿手不知如何是好。说到最后,锡银银道:“姐姐,我们这就走吧!”
一旁的马财主忙道:“不急、不急,你表姐大老远赶来,让她饿着肚子走成何体统?还是住上几天再走……马安,快备酒菜,招待贵客!”
锡银银一心想尽快脱离虎口,嚷着要走。徐苟三却道:“跑了这么远的路,姐姐的肚子也饿了,吃些东西再走也不迟!”
酒菜很快摆好。马财主坐在上首,旁边有两个娇娘相陪,好不快活。二人你一杯、我一杯,马财主应接不暇。几杯酒下肚,马财主已有了几分醉意。锡银银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徐苟三装着醉酒的样子指着外面后花园,道:“马老爷,本姑娘不走、不走!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会面,我们不见不散……如何?”
“好,不见不散……”马财主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马安一见,忙将他扶出房去。
送走了马财主,锡银银又催促道:“苟三哥哥,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我怕……”
徐苟三道:“有苟三哥哥在,怕什么?好妹妹,别着急。老色鬼,如今落到爷爷手里,岂能这样轻易放过他?你且忍耐一时,等到天黑便有好戏看!”
马财主由马安扶着进自己的卧室。他在床上不知躺了多久,猛地想起姓余的姑娘酒席上所约,一个骨碌爬起来。想起那姑娘的媚态,顿觉旌摇神动,不觉走出房来。此刻天已黑净,一弯新月把个后花园照得一片朦胧,正是幽会的好时节。马财主整了整衣冠,朝锡银银和余姑娘的房间摸了过去。没走几步,忽然一个影子一晃,又不见了。马财主忙揉了揉眼睛,问道:“是谁?”
那边答道:“是我!”
马财主听出是余姑娘的声音,心里不由一阵狂喜。当他摸过去时,却又不见半个人影儿。又听身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老爷,我在这儿呢……”
马财主像只没头的苍蝇,被引得满花园转。他跑得腿软筋酥、气喘吁吁,不由道:“美人儿,别捉弄老夫了,老夫这把骨头,都快、快叫你弄散架啦……”
又听那姑娘道:“马老爷,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
马财主抬头一看,顿时吓得毛发倒竖、魂不附体。只见那姑娘披头散发,张口吐舌,身体越伸越高,越长越长,转眼变成个丈余高的无常鬼!马财主一声“妈呀……”吓得当场昏了过去。正是:贪财的财下死,好色的色中亡。不知马财主性命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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