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菩萨座前赠黄缟二女客栈请怪杰
徐苟三气冲冲地从冷月庵出来,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徐苟二忙追了上去,连声道:“银银这丫头也真是……唉,三弟,冷月师太好歹也救过二哥的命,要是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叫二哥这辈子如何能够安得下这份心?我们可不能因同银银姑娘赌气就一走了之呵你说是吧?救人要紧,我们还是回去吧!”徐苟三道:“人家赶你走,为什么还要赖在那里呢?”徐苟二道:“可师太的伤……”徐苟三道:“我又没说不救人……二哥,你也太老实了,三弟什么时候让你干过吃亏的事?这会她赶我们下山,待会我定要她用八人大轿来抬,你就等着坐轿吧!”徐苟二道:“三弟呵,你越说越离谱了。她要是肯亲自来接我们就已经不错了,还想用八人大轿抬?”徐苟三道:“不信是不是?你就骑着骡子看唱本,走着瞧……”二人说着早来到山下,见路边有家客栈,便住了进去。
再说锡银银撵走了徐苟三,刚出神堂,只见一个小尼姑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说道:“慧明师傅,师太她……”锡银银进去一看,只见冷月师太浑身青紫,痛苦不堪,龙家姐妹一人擒住她的一条胳膊。渐渐的,冷月师太由抽搐变成痛苦的挣扎。全庵上下不知所措,一起跪拜于地,乞求神灵保佑师太平安无事。龙三妹道:“师太已毒入心脉,拖延下去怕是凶多吉少,唯一的办法是前去求那湘客,三妹就是去死也要救活师太!”冷月师太忍受着浑身的剧痛,连忙阻止道:“施主千万……不能去,问虎谋皮……只能……枉送性命……”众人正焦急不安时,忽然一个小尼姑手里拿着条黄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连声叫道:“大家快看,这是什么!”素月接过黄缟,只见上面用朱笔写着一行字:
要得冷月安,除非徐苟三。
素月沉吟道:“这不是神明暗示,只有徐苟三才能救师太吗?看来徐苟三一定是个人名。谁是徐苟三?他是何方人氏、何许人也?你们有谁可曾听说过徐苟三这个人吗?”连问三遍,全庵的人却面面相觑、无人应声。素月又道:“可神明暗示,只有徐苟三才能救师太,上哪里去找徐苟三呢?各位听着,全庵的人除慧明留下来照看师太,其余的人全部下山,务必找到徐苟三!”
其实,这黄缟正是徐苟三参拜神灵时偷偷放在那里的。锡银银和尼姑对他不信任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上山前他就将黄缟准备好了,这正是他的过人之处。锡银银没有吭声,一旁的龙三妹却道:“苟三其人,好耳熟的名字,各位且慢,容我想想……”原来早在半年前徐苟三惩治江泼皮时与新市县衙捕头曾贱生曾住过她的店。素月见说不由道:“莫非施主认得此人?”龙三妹道:“想起来了,此人家居竟陵徐湾,过去的确与小女子有过一面之识。他到底何许人也小女子也说不清楚。不过既然是神灵暗示,不妨将他请来试试也未尝不可,这件事就交给小女子去办吧!”锡银银知道她此刻去徐湾是徒劳,于是道:“据小尼所知,此人平日行踪不定,未必在家。再则,小尼还听人说此人玩世不恭,即使请来也未必能救师太!”龙三妹道:“这人我知道,颇具侠肝义胆,而且足智多谋,请上山来百利而无一害,况有神灵暗示,有何不可?观慧明师傅口气,莫非与徐苟三其人是故交,不妨同龙某一起下山去请他如何?”锡银银见说连忙推辞道:“小尼不知、小尼不知……”龙三妹道:“既然慧明师傅不肯同去,也不好免强,还望各位好生看护好师太,小女子下山去了!”龙三妹刚出神殿,忽听身后有人唤道:“施主请慢行!”龙三妹回头一看,却见锡银银跟了出来,不由道:“莫非慧明师傅改变了主意愿与我同行?”锡银银不觉长叹一声道:“施主呵实不相瞒,那徐苟三本是小尼俗时的冤家……”于是将自己同徐苟三悲欢离合、后来如何看破红尘投身空门的事从头到尾诉说了一遍。龙三妹听罢不由笑道:“原来如此,何不早说?为了救师太,我看慧明师傅不如抛开千般愁绪、万般烦恼,还是同我一同下山去请你那冤家如何?”锡银银无奈,只得同她一起下山。
不一会的工夫,二人来到山下客栈,正要进去打探,却见徐苟二从客房出来。三人打了个照面,锡银银赶紧将头扭向一边。龙三妹忙迎了上去,高兴地道:“恩公原来在这里,为何不到山上去住?”徐苟二道:“这里方便。龙姑娘不知为何到此?请到屋里说话!”
此刻徐苟三还在生锡银银的气,见二哥带着个姑娘进来,不由一愣。龙三妹一见到徐苟三,不觉喜出望外,高兴地叫道:“这位可是半年前曾在江家集龙某的客栈里住过的徐苟三徐先生?”徐苟三也认出她来,赶紧站起来施礼。龙三妹是个爽快人,礼毕,便开门见山地道:“徐先生有所不知,冷月庵的冷月师太乃小女子的救命恩人,眼下被恶人打伤,性命危在旦夕。徐先生乃侠义之人,决不会坐视不理,请随小女子一同上山共商救人大计如何?”不等徐苟三开口,一旁的徐苟二道:“我三弟抱病上山正是为了救师太,谁知师太不知什么时候收了个叫慧明的徒弟,硬是将我三弟赶了出来。师太无恙不说。若是有事,谁也不怨,就怨她那个叫慧明的灾星徒弟!”龙三妹见说,又转过身来对徐苟二道:“徐恩公,你和师太都有恩于小女子,无论谁有事三妹都当为之赴汤蹈火。如今救人十万火急,请恩公看在三妹份上帮忙劝劝徐先生,可不能再火上加油了呵!”徐苟二道:“龙姑娘,不是徐某不给你面子,我三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他是被慧明赶下山来的,当时那般的狼狈你不曾看见,谁见了都会生气,就是她用八人大轿来请,恐怕我的三弟也不会去了!”龙三妹道:“不就是让慧明师傅亲自用八人大轿来请吗?这也是情理中的事情,所谓贵人不贱用。你们等着,三妹这就去转告慧明师傅!”
龙三妹说罢出来,见锡银银独立一处,忙道:“慧明师傅,听他们说前番上山正是为替师太治伤去的,却被你赶下山来,可有此事?如果真是这样,要是师太真的有事,你可就难辞其咎了!”见龙三妹说得如此严重,锡银银不觉吃了一惊。心想:师太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不管徐苟三是真能救人、还是假能救人,自己都逃脱不了罪责,于是道:“慧明当时只是想摆脱他的无理纠缠。他既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慧明还能怎样?一切愿听从施主的安排!”龙三妹道:“既然如此,解铃还须系铃人,得你亲自进去请他们才肯去!”锡银银老大的不情愿,被龙三妹连推带哄劝进房去。抬头一看,见徐家两兄弟以背相抵、不理不睬,锡银银心里不知有多难受,唯唯诺诺地半天不肯开口。龙三妹见锡银银人虽然进去了却半天不说话,不由冲她嚷开了:“慧明师傅,你是来请人的、还是来赌气的?师太都伤成那样了,你却为一已之私置师太的生死于不顾,难道非得铸成大错才肯罢手不成?”龙三妹的几句话说得锡银银满面脸飞红、无地自容。心想徐苟三是出了名的刻薄鬼,在山上看了自己那么多嘴脸,这回来求他,肯定轻饶不了自己。转念一想,既然已到这般地步,也只能做砧板上的滚刀肉,任你砍来任你剁,于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低三下四向徐家两兄弟施礼道:“二位施主在上,慧明有礼了!”徐苟三没好气地道:“慧明?我们与师傅素昧平生,怕是找错人了!”龙三妹在一旁道:“慧明师傅,就说你俗家的名字吧!”锡银银无奈,只得重新施礼道:“二位施主……”徐苟三不等她说完,赶紧将她的话打断:“不对呀,这里是客栈不是庵堂,我叫徐苟三,也不叫施主啊!”锡银银实在受不了这番奚落,不觉哭了起来,边哭边道:“苟二、苟三二位哥哥,小妹银银有礼了……苟三哥哥,请不要捉弄人了好不好?求求你……”徐苟三道:“岂敢、岂敢,徐某乃泥罐里的蟋蟀,只配被人捉弄,哪还敢捉弄人?”锡银银虽被奚落,却将满腹的委屈强压心底,继续道:“我师傅冷月师太为行侠仗义被恶人打伤,小尼……银银特地来请苟三哥哥上山救她……”
“记得早晨有人曾说过‘你又不是郎中’,将我赶下山来,不知为何转眼就忘了,又来请我,难道要我害死你师傅不成?”徐苟三边说边坐在靠背椅上晃着双腿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坑人害人的事徐某可干不出,不去、不去!”锡银银无奈,只得又转向徐苟二道:“苟二哥哥,是银银对不起你们,银银向你们赔不是来了,请二哥看在银银来此求你们的份上帮忙劝劝苟三哥哥吧!”徐苟二见锡银银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早软了下来,走到徐苟三跟前,道:“三弟……”徐苟三不由狠狠地拧了他一把,暗暗做了个八字的手势。徐苟二这才领会过来,不得不转身道:“银银妹妹,实在对不起,也不是我家三弟不愿跟你去,他有病在身,早晨上山下山赶了几个来回,哪还有气力再上山?”一旁的龙三妹却心领神会,忙道:“这个恩公就不必犯愁了,八人大轿就在门口,请二位上轿!”不想徐苟三转过身来仍不住地摆手道:“不去、不去!”龙三妹不由一怔,不解地问:“这又是为何?”徐苟三道:“今早下山前有四句话徐某到现在还弄不明白。如果慧明师傅能帮忙解出来,去与不去尚可商量。”龙三妹道:“不知是哪四句话?”徐苟三道:“‘黄和尚有成亲日,尼姑岂无出嫁时?银银肯嫁徐苟三,白头偕老终无悔。’别人解说不算,得慧明师傅解!”龙三妹道:“这还不好说?慧明师傅,你就给他解说一遍吧!”锡银银知道徐苟三是在故意刁难她。可是,事到如今无良谋,纵是陷阱也得跳。在众人的催促下,锡银银不得不硬着头皮将那四句话原原本本地解说了一遍。她刚一说完,徐苟三便高兴得跳了起来,连声道:“‘银银肯嫁徐苟三,白头偕老终无悔’可是你说的,请大家作证!好,二哥,我们一起上山救师太去!”这时忽听一声“且慢!”只见锡银银走了过来,斩钉截铁地道:“我也有句话问你,是否能治好我师傅的伤?如果治不好又当如何?”徐苟三道:“治不好你师傅徐苟三愿将这颗聪明脑袋割下来交给你当钵盂敲!”锡银银道:“这可是你说的,也请大家给小尼做个见证!”正是:就盼玉人一句话,粉身碎骨也心甘。不知徐苟三此次上山是否能治好冷月师太的伤,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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