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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 浮城远逝【完结】

时间:2014/3/9 作者: 一指蝉 热度: 116442

城市的文明一点一点包裹住农村的气息,后者像是被扼住了咽喉,喘不过气来。

当土地无法抵挡被水泥和沥青压住自己自由的肌肤时,它只能选择默然接受这一切。1995年那天公路延伸到这里时,这种宿命已经昭然若揭。很多人都是无法再真正再次见到这块土地再次自由呼吸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也是一样,他们的生命无法绝对静止,甚至是超越了这里的风的速度,给额头和山脉填满沟沟壑壑。

那么下一场相见,也该是几个时代之后的事情。

循着校园里的那条小道一路走过来,路哲突然发出很多感慨。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最近他总是莫名其妙的陷入回忆之中,而且那些过往的人事慢慢挤掉属于X时代里的事情,新的记忆总是残忍的填补上来。路哲想着,或许某天自己一觉想来,梦里的反而就会成为现实之中发生的,而真实发生的却像梦一般被他遗忘掉。

总之,当一个人习惯追忆往昔,不得不承认他已经陷入衰老这个人类无法逃避的泥沼了。路哲在很多个早晨醒来之后,看着镜中那个胡茬渐长的自己,突然觉得有种无力的感觉遍彻全身。这种感觉不同于以往那些孤独之感,更像是一种隐形的力量,将人拖入年岁的深渊之中,无法自拔。在这段纷繁而又冗长的时间里,路哲离开了好多人,他的世界逐渐变得空荡荡的。他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只剩下思考和回忆了。当然,这种生活状态会让很多人羡慕不已,因为他们只是一味忙碌着,忙碌着忘记了回忆,忘记了思考。然而,路哲开始为这件事情觉得困顿不安起来时,他也觉得这样的生活或许太过悬浮了。

 

“用很短的时间爱上一个人,却要用很长的时间去忘记一个人。这个过程太不公平了。“文鹤棋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盯着电脑显示屏说道。

“经验之谈呐。”路哲也被他这句话逗笑了。看着遥在北回归线那边的文鹤棋,路哲却又觉得突然伤感起来。仿佛那些在一起的日子历历在目,可当路哲真实去触碰时,又会隔了好远好远。

“白小娟现在还好吗?”听了路哲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文鹤棋才敲着发热的键盘发来这几个冰冷的字体。他匆匆挂断了视频,或许也是不想让路哲看到此刻他的样子了。

 

“还好,不过她不怎么跟我说话,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人家了。”

“不要骗我了,很久之前我就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你了。只不过连你自己都不肯承认罢了。”

文鹤棋看到对面的路哲久久没有说话,又补充说道:“路哲你就是太多愁善感了,自从高中毕业之后,你就完全从你最初的世界里面逃出来了。换句话说,路哲,你永远活的那么梦幻。”

“是吗?”路哲眯起眼睛来,圆滑的烟圈顺着嘴唇吹出的弧度漂浮起来,然后破灭掉。

谁也不知道两个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2012年的那个冬季,没有下过几场完整的雪。路哲等待了很久,他已经疲倦于等待了。只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等到。以及得到。

开始遗忘了到底等待了多久了。路哲细细数过自己在黑夜里丢在地上的烟蒂,数过自己在纸上留下的句子,数过那些会心的微笑持续几秒后便沦落成为礼貌的表情符号。

忘记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逃避,曾经拥有或者追求无果都已经毫无意义。珍贵的便是当别人重复走类似的路时,心中涌出的百感交集告诉我们对与错。从昔日的主角沦为现在的看客,路哲始终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来隐饰与藏匿流年的忧伤。这个世界上,如果这个路口一对恋人拥吻缠绵,那么下个月台可能会上演劳燕分飞。看吧,这么烂俗的剧情往往才是最为真实的。从始至终不带一丝敷衍与观望,看幸福与不幸美好的开始与结束。

身处城市,路哲终于体会到了那些曾经年少从未想象过的孤独,那些家人从未想过的事情,那些以为美好的翅膀落入一座幽闭的深渊时的无力与迷茫。所有的人事拥有了毋庸置疑的附加值,凝结成一场华丽的追忆。

路哲深知自己的身上始终有着来自故乡的深厚泥土味道,所以每当他游离于城市一隅时总是会回想起那种灵魂最初始的渴望和不安。他见证着城市里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以及通宵达旦后体内剩余的激情终于在一张无比柔和的床上以肉体沟通的方式展开。可是愈是这样自命清高,他便愈是觉得自己和身处的环境格格不入,可这也并不代表着他可以回到那个当年的村庄,回到过去。

多么庸俗的语句。路哲自嘲地望望面前醉醺醺的众人,只是因为他在一扇玻璃窗前又看见了自己久违的容颜。他在那熟悉的醉态里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在无数人呓语之间获悉了每个人内心最为真实的孤独和卑微的调剂,在黎明来临之前,路哲心甘情愿地再回忆一次。

那个村庄依旧沉睡着,或许也仅是它不愿睁开眼睛罢了。

2010年高考后,整个夏天的蝉鸣将村庄包裹住,路哲终于如释重负的放下一切,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三年里面这里发生的许许多多的事情他毫不知情,或者也是听说而已。就像他出生那年发生的一切事情,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在后来的日子里面填充这部分的空白了。邻家的朋友结婚了,媳妇是和他一样的农村人,眸中闪烁着山野空旷的野性美;那个总是坐在村头晒太阳的老人沉入土中做梦再也没有醒来,又有几个别家的老人取代了他的位置;隔壁家的爬山虎越过自己家的墙壁疯狂生长,其中隐藏着路哲素未谋面的生物;年老的牲口再也无法拉动沉重的铁犁,被贩卖到陌生的餐桌上。诸如此类,路哲都没有亲眼目睹却已经成为这里的一部分。

路哲渐渐觉得自己已经和自己的故乡已经越走越远了。这是第一次,路哲不知道有没有最后一次。路哲很难想象自己的家乡在数年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是不是就像和现在所处的环境一样,为厚实的水泥和沥青包裹,然后在雨天弥漫出鱼腥味和没有污泥。他也难以想象自己的家人会在哪个时刻突然离他而去,让他陷入对这片土地更加深沉的爱情之中。

生活在这里的人总归是有个归宿的,只是在这之前要经受不同的痛苦罢了。

       六月,很多人离开。很多人没有归宿。这么大的世界有时候真的没有一个容身之所。当路哲拿着那薄薄的通知书迈入家门时,他终于知道从此之后也将在真正意义上开始了一场流浪。

     “小子考到哪里了?”说话的是那个当年在田垄上问路哲问题的老人,岁月将他的门牙腐蚀直至脱落,而他也是在某个清晨醒来后才觉得自己的嘴里面突然空荡荡的。此时的他一脚踏进悠然的黄土,一只脚仍然保留着对这片土地的依依不舍。望着老人唯独一尘不变的笑容,路哲也是笑笑。

      “嘿嘿,还不知道呢。”路哲礼貌地回答,事实上他当时的确不知道,尽管在这之前他做了无数种假设,后来还是没能逃过一次命运的捉弄。

      后来路哲回避过这个问题,只是因为他曾今看过一本书,作者这样写到:做不好一个农村人,就只能在城市里面乞讨。当时冉晴盯着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怎么可能呢?“就好像是听到了一个莫大的笑话,冉晴止不住自己的笑。这让路哲当时一阵心虚。

      “怎么不可能呢?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天的,不要那么乐观好不好?“

      “那你是打算留在这里吗?”冉晴终于严肃起来,她的眼里满含的期待正在摇摇欲坠。她一心想去上海,因为她觉得那里有着自己年少时的梦想,正是那种召唤的力量,才让她熬过了这么多年。

     “我还没想好,不过真的不想走的太远。我怕走的太远真的回不来了。”路哲小声说道。他知道自己现在选择的这条路意味着什么,就像当年安禾那样,会有很多人嘲笑自己胸无大志一般。其实一直以来,路哲真的没有仔细规划过他的一切。该来的总会在合适的时间到来,该走的也不苟且于挽留。

  

      冉晴就是在那一刻沉默的。她眼中包含多年的希冀像是一盏风拂过的残破的灯,终于放弃挣扎熄灭。她扶着镇上那颗刻着她和路哲名字的树,半晌说不出话来。她脖颈的那个吊坠不知道换了几条绳子,不知道已经残破到何种境地。路哲不知道。可是又是在某个黑夜里,冉晴抚摸它时,手电筒亲眼见证它的一角终于掉了下来。然后,便是全部。

      那个时候她感觉到了惶恐不安,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孤独重装上阵。如果说之前的那些诉说都是矫揉造作,无病之吟的话,那么现在她就应该重新给她给自己的孤独下个定义了。尽管她不知道自己和路哲的未来该是何去何从,可是现在她第一次觉得两个人就像双曲线那般,有过短暂的靠近之后,一场漫长的分离迫切涌来。

      路哲咬紧了自己的嘴唇,他的手心已经渗出了汗水,那张两个人的合影不时地向下挪移着,用不了多久便会滑落到地上。他提醒自己应该攥紧一点,因为风已经吹得他睁不开眼睛了。

      “你要考到哪里?”

      “你干嘛明知故问呢?“冉晴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路哲。

      “上海是吗?“

其实路哲早就知道了答案,他的确是明知故问。他不敢奢求一个不同的答案。那种深埋在骨子里的孤独将他折磨的遍体鳞伤,日日夜夜,就是不肯离开。这也是老人们口里津津乐道的宿命。

       路哲没有忘记自己十八岁那天冉晴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路哲,你觉得我们会有选择吗?对于生命,对于所有事情有过第一次之后,我们便是无法逃离被自己的欲望折磨,又或者为了欲望所逃避。”

      路哲闭着眼睛吻上了冉晴的唇,那是第一次两个人接吻之后便无法戒掉的习惯。欲望本来就是培植孤独的最好土壤,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事实。路哲第一次吻冉晴时,他只觉得一阵冰凉冲过自己的灵魂,然后便是戛然而止了。可是越到后来,他发现在那股凉意后面,却酝酿着巨大的火山熔浆。那股炽热陪伴他走过很长的一段时光,让他的灵魂在无数个黑夜织成的罗网中无法逃离。相爱的两个人用肉体的触碰来表明自己对对方的忠诚,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加直接有效的方式了。拥抱,牵手,接吻。凡此种种,当我们拥有了第一次之后,便是如同毒瘾一般笼罩着破土而出的孤独,它们是最为般配的依靠。

     “路哲,离开这里好吗?”怀里的冉晴闭上眼睛,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顺着熟悉的轮廓,滑进了路哲嘴里。记忆开始生锈,眼泪开始腐烂。

       后来路哲每次想到这个场面时总会产生不可名状的孤独来,他难以想象自己当初是以怎样的一种想法来见证两个人之间的阴差阳错的。反正就是那么错过了,路哲甚至没有回味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是被沉重的记忆压的喘不过气来。

      这座城市的一角慢慢坍塌,然后触目惊心的降落在土地上面,划分出一个绝佳的区域。路哲知道属于自己的这块区域不会存在太久,因为他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尽管如此,路哲没有勇气去找冉晴,没有送别。后来听同学说冉晴在离开的时候始终盯着路哲家所在的方向看了好久,然后在转身离开的刹那泪如雨下。

      路哲坐在城市边缘处的那座山头上,下面的火车驶过。渐渐地,那些飞驰而过的列车无限拉长他莫名的悲哀。这个地方如同路哲第一次看见的那座山脉一样。它是城市和农村最为自然地交接地带。两者完美契合,显得十分悲凉。可惜冉晴无法看到这一切了。她或许还在那个繁华的城市里挣扎吧,路哲心里想着。他没有挽留冉晴留下来,因为他不是一个牢笼,始终无法让一只渴望飞翔的鸟儿留恋。

      有人说生活其实就是一种臆想,值得我们奔赴的事情并不多。有些事情未必和你想的那样有意义,没有必要将其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出来供奉。

     “路哲,你会选择哪里呢?”问这个问题的人路哲现在都无法记起他们的模样了。

     “去我自己想去的地方。“路哲嘴角的笑容是逃离在孤独边缘的唯一幸存者。

      

 

       这里是建立在建立在那些黄土之上的宫殿,它们悬浮在这块土地上却又始终无法做到完美融合。土地干净的像是一条河流,倒映着它的模样,光荣与历史。两者之间隔着一种名叫宿命的东西,虽然无法完美融合,却也是难以割舍。

      这是一座浮城。也是一个时代。

      路哲穿过校门口那条街道时,白小娟正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了校门。她的眼神里依然和当年一样倔强和不羁,一身运动服的装扮永远以一种青春向上的朝气来抗拒孤独,以及喜欢她的人。

      从高中到大学,路哲都认为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当年她变脸比变天气还快的功夫,而是因为她在路哲的生命里既不属于归人,也不属于过客。

      开学第一天路哲看见白小娟的时候无比诧异,前者就像他不存在一般高傲地从他面前走过,没有多说一句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路哲追上前去问道。

      “怎么,只允许你在这里,我就不能?”白小娟的声音里还是熟悉的冰冷,像是漂浮在春水上的薄冰,尽管四季更替,总是没有消融的那刻。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你当初填报的不是北京吗?这么会在这里?”路哲急忙解释到。

      “滑了。“白小娟淡淡的说。路哲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因为他不想把自己再次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很久以前文鹤棋就是察觉到这一点,他便是抱着深深的自嘲的微笑,离开了路哲,告别了他们那段最为美好的青春。现在,面临选择的是路哲。

       我不能离开自己。路哲这样自私的想着。无数的人都把自己的躯壳和灵魂强行剥离开来,让路哲早已看的胆战心惊。美好的第一次,痛苦的第一次,难忘的第一次,遗忘的第一次。这些小学作文里面时常出现的句子和话题,如此真切地折磨着一个成年人,伴随着一个人用自己所谓的成熟来弥补所有空缺,填满一场残缺的拼图。

      以后的许多天里面,路哲经常会遇见白小娟,两个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报之以善意的微笑,却没有开口说话。仔细想想,除了叙旧,谈谈梦想和爱情,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这样,也并不意味着两个人都不够勇敢,而是孤独是一竿横在喉咙中间的骨刺,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文鹤棋依然会不时地和路哲保持联系,然后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些关于白小娟的消息。然而,这个时候已经不关乎爱情了。路哲也是耐心的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如何反馈,换取文鹤棋那意味深长的一声叹息。

      

       那个下午四点,咖啡馆里的阳光惬意地划到了路哲手里的书上。座椅上的粉红色只是缺少了比生命更为厚重的颜色,依然孤独的保持原状。路哲收起了自己的书,想起了多年前放学后的那棵榕树下发生的一切,就像现在不合时宜播放的这首南征北战的《我的天空》一样,让他体内的血液突然翻滚起来,面部出现了极不自然的潮红。

     “出来吧,躲躲藏藏的像个鬼魂一样。“路哲眯起眼睛说了一句。然而他的周围始终都没有出现一个人,这让周围的很多人都开始迷惑地盯着他看起来,不知道他们面前的这个人神神叨叨的在说些什么。

     “难道是我的错觉?”路哲明明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个方向有人在盯着自己看的。可是回头之后,周围一切正常,丝毫没有任何可疑的变动。“不对,这种感觉?”路哲不断敲打着自己的脑袋。突然觉得一些旧事如同这座城市一般浮上来。

       2004年的冬天,路哲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那是他第一次见证死亡的时候。想到这里,路哲彻底不安起来,他忘了付钱急忙跑出咖啡馆,一路狂奔着。躲在角落里的白小娟笑着没有说话,帮他付钱后,一路尾随。

       路哲跑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急忙掏出了自己的电话,将那些熟悉的电话号码挨个拨了出去。年迈的爷爷接起电话时,路哲还能听到他在地里因为忙碌而急促的喘息声。

       不对。路哲的潜意识催促他去拨另外一个号码。路哲父亲在那边问了路哲生活费够不够后也是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还是不对。路哲匆匆播出其余几个电话。结果不一。

       文鹤棋在宾馆里发出疲倦的声音,安禾在嘈杂的机械声中发出咒骂,冉晴在惊天动地的掌声中大喊“听不清”。突然,路哲感觉自己所在的环境凋敝成一片荒野,那些周遭的繁华突然不复存在。就连他的家乡,也是充满了孤独的风,空无一人。

      “等等,明明是缺少了什么。”路哲用手托起自己的下巴坐了下来。这个下午他尽情地思考着,只是毫无头绪。他根本就记不起来自己到底遗失了什么,这个从农村来到城市的人丢掉了记忆?这个从黑暗里逃离死亡的种子又陷入了黑暗?路哲似乎对于这些答案似乎都不满意。

       那个下雨的课上,安禾偷偷把一封信夹进了冉晴的书里面,只不过那本书却是路哲借给她的,路哲没有把它拿出来便是要了回去。当然,安禾也是亲眼看见雨中路哲是怎样把一个吊坠随意丢进冉晴的车筐的,还有后者羞涩的反应。再到后来,安禾亲眼见证了路哲怎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冉晴,路哲见证了安禾怎样为冉晴挡了那刺来的一刀。

       那个下午放学之后,路哲拦住白小娟的去路,告诉她请她去参加聚会。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自己的意思,骗着白小娟傻乎乎的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场绝妙的游戏。文鹤棋也是亲眼看见白小娟是如何笑靥如花的陪着路哲走进包间,然后在看到自己后笑容立马像霜打的黄瓜一样蔫了下来。

       不断涌来的记忆也是将路哲曾经那么引以为真的梦想生硬的从生命中连根拔起,悬浮在孤独和信仰交织的空间之中,昭示天下。他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才缓过神来。

      梦醒之后,路哲迫不及待地跑出门去找到了白小娟,证明她是否刚才去过那家咖啡厅,是否跟在自己的身后。可是后者的表情一片迷茫,丝毫不知道路哲在说些什么。她听出路哲刚才说的这个梦里的某些细节,让他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寻找端倪。路哲照做了,好在一无所获。

      “有病吧你,这么无聊的编个故事来骗我?“白小娟冷笑地打量着路哲。

        路哲摇摇头,他却不是这么想的。因为那些事情真实的发生过,路哲越是想着不要失去,可往往现实不遂其愿,硬是通过做梦这种方式来告诉他。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回忆了,烙印上现实的东西就不该是回忆了。

     “好了,懒得跟你废话,我回去了。“白小娟有些无语的看了路哲一眼,便是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公寓楼。只不过后来发生的种种事件表明,路哲的这场梦做的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你是疯了吗?”文鹤棋仰着头望着路哲,看见他坐在高高的护栏上面摇晃着自己的双腿。

      “不至于吧?我只是上来散散心,又不是跳楼,你紧张什么?“路哲随意的说道。

       “对了,话说你从大老远的跑回来,就是为了看我这么简单吗?“

        听了路哲的话,文鹤棋却是摇摇头。“你知道吗?冉晴她回家了,你们两家离得那么近,没去看看?“

      “现在?“路哲眯起眼睛,迟迟没有说出下文。

      “我觉得你还是去一趟的好,因为发生了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说话时文鹤棋的眉头深深地皱着,这让神情慵懒的路哲突然警觉起来。

      “安禾是你家邻居,他没回来你也不知道吗?“文鹤棋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事实上,当年那次打架事件造成的严重后果至今让路哲无法释怀,安禾在入院第三天,便是收到了学校的开除通知。从小学开始,和路哲一起追梦的那个少年,终于提前一步离开了这个本来可以赋予他荣光的地方。他什么话也没说,出院之后便是头也不回的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打工。任凭别人怎么说,他都没有改变自己的主意,那些年少时夜夜折磨他折磨他的恐惧终于一去不复返了,可同样的,一种新的孤独却也是趁虚而出,以顽强的生命力驻扎在他的灵魂之中。之后路哲虽然和安禾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可他始终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了一种透明的隔阂。这种隔阂两个人心知肚明,却是从未试图打破。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希望时光能让这段事情淡化,当然时光照做了,也是将他们的关系一并淡化了。

“安禾不回来跟我去找冉晴这件事有联系吗?“路哲听得云里雾罩,越发难以琢磨文鹤棋的话了。

“安禾难道没跟你说过他和冉晴在一起了?“文鹤棋十分无奈的看了路哲一眼,然后转过身靠着墙壁抽烟不再说话。路哲觉得他自己刹那间有些失神,好在他在这种感觉来临之前急忙从栏杆上跳了下来,匆忙的跑到了文鹤棋身边。

“你怎么知道的?“路哲死死地盯着文鹤棋,把他手里攥紧的烟一把抢了过来丢在地上踩灭。动作一气呵成让文鹤棋几乎来不及反应。

“你都不知道冉晴被强奸的事吗?过几天安禾就会赶过来和她结婚了,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说着,文鹤棋狠狠地把路哲衣领攥了起来,整个人像只凶兽一般。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般将路哲彻底惊呆,他像个木偶般的感知自己的一切感官正在慢慢钝化,而后任人摆布。他想流泪,无奈泪腺早已干涸;他想哭出声来,无奈嗓子早已干涸的像龟裂的的田地般毫无生气。他靠着墙,身体慢慢的滑落下来,蜷成一团。

其实当年安禾的确离开路哲他们很长时间,可是高考结束后他便是得知冉晴报考了上海的一所大学,便是急忙动身去了上海,如愿以偿的在冉晴所在的大学旁边谋得了一份不错的差事。冉晴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安禾便是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她自己崭新的生命之中。后来的日子里,安禾用他的实际行动,向冉晴证明了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未改变过的执着与等待,证明了他有着为了这个女孩献出生命的勇气。冉晴望着安禾,眼角滑落了一滴泪。点头。上海沉默了一分钟。

“安禾知道这事吗?”路哲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嘴巴里艰难地挤出了这几个字。

“不知道,他当时和冉晴在谈恋爱,并不知道冉晴身上发生的事情。在他开玩笑说要娶冉晴时,冉晴提出自己不想读书了,想和安禾结婚的事情。”文鹤棋苦笑着,声音里混合着淡淡的悲凉气息。

2013年八月,路哲第一次看见冉晴是如此的漂亮,之前的数年里他从未真正见过。逆光的方向,冉晴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安禾的胳膊向众人走来。她的头发盘起,眼眸里满是温柔,仿佛一潭春水溶蚀着时间冰冷的一切事物。安禾的嘴角也是噙着微笑,他依旧会用漂亮煽情的文字书写,只不过这些字体出现在结婚的请柬上时更显得意义非凡。路哲和文鹤棋起身起来,将自己手里的鲜花轻轻地别到了新郎和新娘的胸前。

20岁结婚是不是有点早?”安禾笑着问到。之前这个问题白小娟也是问过路哲,他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可是他想了很久,或许这是他送给他们最好的礼物了。

“不早,倘若遇见了对的人,任何时间都是正确的。”路哲微笑着拍拍安禾的肩膀。

“路哲,我曾经想过今天站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会是你呢。”席间,冉晴来到了路哲身边小声说道。

“我也这样想过。”

路哲一杯接着一杯的将酒灌进自己的肚子,那些辛辣的液体顺着他的喉结疯狂地流淌着。最后路哲觉得自己的感觉器官统统闭塞掉,那种感觉像是拥堵的公路一般,血液开始缓慢的流动,心房也开始迅速萎缩成核桃般大小,让路哲觉得自己快要死亡了。路哲笑着留下眼泪,周围的人笑着看着他,全世界的空气突然静止,路哲眯起眼睛看着这些温暖的笑容轻轻地将这个地方托起,浮动,慢慢视角变成了仰望。

故事回到了最初的那个点了。路哲第一次降临到这个世界上,陪伴着自己的眼泪和家人的笑声。正如他想过的他第一次离开这个世界时,也会有着自己的微笑着一群人的恸哭。路哲习惯了以锐利的眼神洞察童年和少年,他第一次决定见证这无数的悲欢离合后面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孤独的生命走入地平线那头。他以自己的爱情和梦想架起一架无人可以飞渡的桥梁,第一次清晰地在农村明媚如海洋的的天空下做了一场时长为生命四分之一的梦。

悬浮。空洞。到后来构成了生命的冥想和这个时代的一切历史。

很多年前,这个村庄里修通了一条通往未来的公路。路哲的爷爷在铁犁和泥土之间偷偷埋下了一份无人问津的契约;很多年前,路哲丢掉了自己手里的泥巴跑向了一群同龄人梦幻的年纪;很多年前,在柔和的灯光刺破黑暗的完整时,路哲义无返顾的逃出了自己的国度;又是很多年前,路哲的父亲温暖的怀抱宽容的馈赠了这人间的难测闹剧。

 

第一次,是把握自己生命的起始。

 

“你就是个疯子,失去了才知道后悔了吧?”坐在路哲对面的白小娟嫌弃的瞪了路哲一眼。然后便是自顾自的搅动着自己杯子里的咖啡。她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对于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有些人的成长总是在一夜之间完成的。白小娟还是爱着路哲,这种爱有时候让路哲感觉亏欠和无地自容,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是逐渐淡化下来,变成稀释孤独最好的量剂。

“喂,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我干嘛要后悔?”路哲表示不可理解。这个时候北方已经陷入循环往复的寒冷之中。第一次,路哲觉得自己背负的那些东西暂时得到安置。

2013的冬天到了。此时的两个人包裹的像两颗粽子一般,互相看着对方。窗外没有下雪,只是玻璃窗上爬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雾气。

“你自己心里清楚,问我做什么?”白小娟被路哲奇怪的表情乐的不可开交。

“对了,我还是得要很正式的问你一个问题。”路哲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面,目光灼灼的看着白小娟。“你有男朋友了吗?”

“有了。”白小娟嘴巴做出这两个字的发音形状,却是没有出现声音。

路哲对于现在出现的这个场面表现的十分诧异。“啊,那不是意味着我又要孤独了?”

“是你自己说的,上帝创造了男人和女人,还有疯子。男人和女人辛勤劳作,繁衍生息。而疯子注定只拥有第一次的孤独,并且,没有最后一次。”白小娟盯着那个礼品店里的吊坠,深情款款的说了一句。

事实上,路哲还是喜欢那个农村,还是将短暂生命中出现的人事一一刻录进他的掌纹之中他并没有忘记那些生命中无限冲出的第一次,以及所有的一切赋予从童年到现今青年时代独特的意义。他决定在自己还未完全衰老之前,努力让自己在这些时代里面做些事情。

遗忘,爱恨,梦想,生死。以及很有意义的一切难以用语言形容出来的东西。就像路哲醉意朦胧时说的那句:我们都会在所有第一次中找到最初的欲望,不过我们不应该挣扎,也不必刻意选择。

夜里下雪了。路哲什么都没有做。

两个人骑着车,顺着那些熟悉的路缓缓驶去。只不过这次,路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也没有回到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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