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徐苟三庵堂觅知音 梅寅虎街头逞霸道
徐苟三见锡银银要入空门,心如刀绞。他不由抓住锡银银的手不安地道:“银银妹妹你知道么,为了你这些天来我食不甘味、寝不安神,为了你我夜夜梦中唤妹妹、面对冷月空掩泣,好不容易又相见,你怎能忍心别我入空门?”就在这时,一旁林内传来阵阵钟声,原来这里离冷月庵不远。锡银银其意已决,轻轻地将手抽出,充满歉意地道:“苟三哥哥,实在对不起,要做夫妻,只有等来世了……”她说罢,噙着泪扭头就跑。徐苟三跟在后面,一直追到冷月庵门前,悲戚地道:“银银妹妹,你不能丢下我、不能丢下我呵……”回答他的却是紧闭的大门和阵阵凄凉的钟声。
几天来,锡银银一点消息也没有。徐苟三在庵门外像丢了魂似的。他要进庵去找锡银银,尼姑们又不让。面对紧闭的庵门,徐苟三气得只能瞪眼捶墙。这样下去终不是个办法……好苟三,搔了搔后脑勺,眉头一皱,不觉计上心来。于是他连忙到山下找了个破酒罐儿,在河里舀了一罐儿水,脸上、身上洒了些酒,浑身在泥里滚成个腌鸭蛋,披头散发装着醉酒的样子跄跄跌跌地来到庵前。一个小尼姑出来扫地,他忙拦住小尼姑,装着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说道:“小、小师傅,请请告诉我,前些天有个叫锡、锡银银的姑娘,进、进了你们庵,她现在做甚,烦你通、通禀一声,就说我、我要见她,不然我、我就撞死在庵前!”小尼姑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他要找的是谁,告诉他说:“你问的是慧明师傅吧?她已经出家,说谁也不想见,施主还是请回吧!”徐苟三一听犹五雷轰顶、万箭穿心,心里不由暗暗叫道:银银妹妹你为什么这样狠心?难道真的要我徐苟三白白等你一辈子不成?既然你一点也不在乎徐某,且让我死给你看!徐苟三越想越气,不由掏出包药粉直起脖子全倒进嘴里,再抱起破酒罐儿“咕咕”地喝了一通,踉跄了几步,“扑”地一声栽倒在地上。小尼姑见徐苟三服下毒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吓了一跳,唤了几声“施主”,没有反应,忙进庵去向冷月师太禀报。
听说徐苟三在庵门口服了毒,冷月师太不敢怠慢,连忙赶出来。见徐苟三口吐白沫、不住地抽搐,忙命人将他抬到庵内的一间客房内,灌了几桶皂角水。其实,徐苟三服用的并非是毒药,只是一包普通的糯米粉沫而已。本来没事的,几桶皂角水灌下去,灌得他穿肠倒胃直翻白眼。随后冷月师太给他把了一阵的脉,见他已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等尼姑们一出去,他忙跳下床来四处打探锡银银的下落。可是,门外来来去去的人中没一个是锡银银,见有人来,他不得不赶紧回到床上。
不一会,一个尼姑送来一碗红枣稀饭,他睁眼一看,不觉吃了一惊,送粥的尼姑正是锡银银,他只得仍装着昏迷不醒的样子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只见尼姑道:“施主,请用斋……”话音未落,徐苟三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惊喜地道:“银银妹妹你终于肯见我了?”尼姑道:“施主,你认错人了!”徐苟三定眼一看,却是扫地的那位小尼姑,不觉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时,冷月师太走了进来。徐苟三忙向冷月师太央求说:“师傅呵您发发慈悲让我见见银银妹妹吧,您的大恩大德我是不会忘记的!”冷月师太不由叹道:“世上有情人终难成眷属,罪过罪过……施主莫急,命里应有终归有,命里没有莫强求。请施主好生调养好身子下山去吧,慧明徒儿心如磐石,这样的事情怎好勉强?”徐苟三道:“在下别无所求,如能让在下与银银妹妹见上一面,胜造七级浮屠,师傅行行好吧!”冷月师太道:“慧明徒儿生性倔犟,想必施主也知道,她不肯相见,老尼也无能为力!”徐苟三道:“师傅当真不肯帮忙?你这是见死不救,罢罢罢!”说着从床上跳下来,一头朝墙撞去。冷月师太和小尼姑忙去拦阻,哪里来得及?只见徐苟三血流满面,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真乃痴情种子,罪过罪过!”冷月师太说着忙命人救护。
连日来,锡银银虽独伴孤灯念诵经文,而心中却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看到徐苟三在庵前浑身是泥以酒消愁的那副模样,她心里便有几分不忍,后来听说徐苟三在庵前服毒自尽,被冷月师太救了,安顿在庵内,如果再不出去见他就太对不起他了,于是亲自到厨房熬了些枣粥准备给他送去。半路上听扫地的小尼姑说从那张包毒药的纸里发现徐苟三服的不是毒药而是糯米粉沫,气得当场退了回去。不想这会他却真的撞了墙,哪里还坐得住?忙从后殿出来,跑到徐苟三身边伤心地哭道:“苟三哥哥你这是何苦呵?妹妹对不起你,既然你为妹妹去了黄泉路,妹妹也不想活了,情愿同你一起赴阴曹!”她哭罢站起来欲以头碰墙。刚一移步,不想裙角被挂住。回头一看,是绊在徐苟三的手上。她取下裙角又去碰墙,不想又被绊住。如此反复了好几次,锡银银心里不觉直发毛,胆怯地道:“苟三哥哥,你是不想让银银跟你去呀?”徐苟三一听,突然坐起来,高兴地道:“银银妹妹终于肯随我去了?真是谢天谢地!银银妹妹别害怕,我没事,方才是哄着你玩的!”锡银银却关切地道:“那你头上的血……”徐苟三道:“那是猪血……不然你怎肯出来见我?”锡银银感到受了愚弄,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令地道:“既然施主没事,小尼该去做功课了!”她说着站起来欲离开这里。徐苟三一把将她扯住,不安地道:“银银妹妹,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跟我走?”锡银银道:“我已说过,我们的事只有等来世了。!”徐苟三道:“银银妹妹,你就这样狠心,难道真的让我死在你面前才肯甘心?”锡银银迟疑片刻,道:“施主请不要为难慧明了,慧明已入空门,哪有当了尼姑还出嫁的?”徐苟三道:“和尚都能成亲,尼姑怎不能嫁人?”
正在这时,冷月师太走了进来,锡银银趁机脱身。徐苟三连声叫道:“银银妹妹……”却被冷月师太拦住。冷月师太见徐苟三没事,不由冷笑一声道:“世上果真有如此刁滑之徒,连老尼也给瞒过了。请问你方才在说什么?”徐苟三道:“我在说和尚都能成亲,尼姑怎不能嫁人?”冷月师太道:“圣人有云,名不正则言不顺。只要你能堂堂正正说出其中道理来,老尼便答应让慧明徒儿跟你走!”徐苟三道:“当真?”冷月师太道:“决无虚言。要是你耍贫嘴,可就别怪老尼不讲情面了!”于是徐苟三摇头晃脑、正儿八经地道开了:“诗云:‘黄河尚有澄清日,尼姑岂无出嫁时’?”冷月师太道:“此话怎讲?”徐苟三道:“这还不明白?‘黄和尚有成亲日’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黄和尚’都可以成亲,难道尼姑不能出嫁?怎么样,让银银妹妹和我一起走吧!”
冷月师太将脸一沉,道:“一派胡言!来人,将这位施主请出山门!”徐苟三一听急了,忙道:“我哪点说错了?老尼姑,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呀!你不讲信义……”几个五大三粗的尼姑走过来不由分说,早将他架出庵门外。徐苟三气得捶墙撞门,在庵前骂冷月老尼不讲信义。骂了半天,骂得舌枯口燥也没人理他。自知这样闹下去不会有结果,只得独个走下山去。
徐苟三心情不好,只顾埋头赶路,忽听有人唤道:“三弟,我找你找得好苦呵!”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二哥徐苟二。徐苟二给了他一拳,嗔怪地道:“好你个三弟,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把家里人都快要急死了。上回你出来之后是大哥找的你,这回妈只得让我出来……”徐苟三却像痴了傻了一般半天不吭声,把个徐苟二吓得六神无主,摇着他的肩膀不安地叫唤了一阵,徐苟三才“哇”地一声伏到徐苟二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诉说了一遍。徐苟二听说锡银银死里逃生,满心欢喜。可后来听说她丢下徐苟三不管进冷月庵当了尼姑,气得直跺脚,当即抓住徐苟三的手要同他一起去冷月庵找锡银银理论。看看天色已晚,二人不得不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当天晚上,徐苟三便病倒在客栈内,直说胡话,把个徐苟二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第二天一早,徐苟二便去拖船埠为徐苟三请郎中。行到街口,见一处空地上围满了人。徐苟二过去一看,却见两个年轻姑娘将一个汉子打倒在地。两个姑娘一个十六七岁年纪,另一个十八九岁,皆生得姣美秀丽。脚下那个汉子生得柿饼脸、朝天鼻,细眯小眼下长着副吊眼疤,哈风大嘴唇不掩齿。徐苟二向旁边的人打听,原来此人乃附近湾里的一名阔少叫梅寅虎。这梅寅虎年方二十,从小娇生惯养,成人后放荡不羁,专门结交地痞恶棍行衅滋事、横行乡里。前不久,他请来外乡一武师教他们习学武艺。刚学得一鳞半爪便不可一势。这天早晨他带着一群打手到拖船埠闲逛,见街头过来两个女子。梅寅虎见那姐姐生得貌美,顿生邪念,上前调戏。谁知姐妹二人非等闲之辈,姐姐稍一出手便将梅寅虎打翻在地。打手们忙扑上来解救,被妹妹一阵拳脚打得东倒西歪。梅寅虎被那姐姐用脚踏住动弹不得,突然发现在旁边酒馆内饮酒的师傅,忙高声叫道:“师傅救命啊,快来治治这恶婆娘……”
转眼酒馆的一间桌前慢悠悠站起来个精瘦汉子,生得獐目鼠眼,尖嘴猴腮,肤若黑炭,约三十上下年纪,正是梅家请来的武师湘客。湘客走到姐姐面前,拱拱手,用一口浓浓的湘音说道:“姑娘好身手,小徒不知天高地厚,多有冒犯,霍某代他向你赔不是,饶他这回吧!”姐姐本想放人,不想梅寅虎以为来了救星,又变得穷凶极恶起来,一把捞住姐姐的裙子用力一扯,竟扯下一块。姐姐一怒之下,发功于足,踏得梅寅虎杀猪般直叫唤。湘客担心梅寅虎有闪失,伸开双爪一招“秃鹫扑食”朝姐姐面门荡来。妹妹唯恐姐姐吃亏,忙将手中斗笠抛了过去。听得“嚓”地一声,金丝斗笠当即被捅了个窟窿。姐姐躲闪之际脚力松动,梅寅虎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连声道:“师父,给她点颜色看看……”湘客救起梅寅虎,本想收拳,不想一旁的妹妹见自己的金丝斗笠被捅破,又羞又怒,挥动双拳一招“二龙戏珠”朝湘客的面门捣来。湘客道:“嚯,小儿的雀雀你还越捞越硬了?”于是一招“横掐茱萸”将妹妹的双手抓住。妹妹拼命挣扎,哪里挣得脱?姐姐上去解救,不想被他吐出的弹丸点了穴道。打手们一拥而上,将姐妹俩擒住。梅寅虎见状又变得神气活现起来,上前托住姐姐的下巴得意地道:“恶婆娘,方才那股辣劲哪去啦?”他话音未落,听得“吧”地声,一泡唾沫吐在他的鼻尖上。梅寅虎恼羞成怒,朝姐姐“噼避啪啪”一连几个耳光,气急败坏地吼道:“恶婆娘,等会有你叫饶的时候!”
那帮人正要将二位姑娘带走,一旁的徐苟二再也看不下去了,往路中间一站,高声叫道:“这么多男人,欺负两个姑娘,算是汉子吗?”梅寅虎见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将徐苟二上下打量一番,道:“什么人在此大呼小叫?我还当是有三头六臂呢,不过豆腐架儿似的个身个儿,也想来这里逞能?去去去,先拉泡尿把自己照……”徐苟二道:“大路不平旁人铲,谁没有兄弟姐妹?你们这样对待两个姑娘,还有王法吗?”
“王法?”梅寅虎哼了一声,将拳头一扬,“这就是王法!”他说着嘴一挑,打手们一起扑上来将徐苟二打倒在地。梅寅虎还不解恨,从一旁抱起块石头朝徐苟二的脑袋狠狠地砸去。正是:路见不平偏要铲,面对邪恶敢拼命。不知徐苟二性命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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