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老师太庵内话往事马财主佛堂强逼婚

锡刚掉进河里后，灌了几口水，昏了过去。刚好一位渔人打这里过，见船边漂浮着一物。拖起来一看，是个孩子，摸摸胸口，见还有救，当即替他唷出肚里的水，给他灌下些热汤，将他安置在舱内，总算为他捡回一条命。

却说天门河附近的岸边有个冷月庵，庵内的冷月师太是一位好心肠的活菩萨。次日清晨，船行到冷月庵前，渔人将锡刚抱进庵内。冷月师太见是个孩子，顿生恻隐，忙命人煎汤灌服，好生看护。直到午后，锡刚才渐渐醒来。他见身旁是几位不认识的尼姑，爬起来要走，众尼姑忙将他拦住。他嘴一瘪，哭了起来。他的哭声惊动了正在打坐的冷月师太。师太进来劝道：“小施主不必难过，请问小施主系何方人氏、家中还有什么人，如何落到这般地步？”锡刚一听哭得更加厉害。他边哭边将姐姐被害、自己前来寻找姐姐不料落水的事从头到尾诉说了一遍。师太忙问：“你姐姐姓甚名谁？”锡刚道：“我姐姐叫锡银银。”师太不由又将他打量了几眼,说道：“这么说你可叫锡刚了？难怪老尼一看就觉得有些眼熟，这眼睛、鼻儿、嘴巴几乎同慧明徒儿一般模样，分明是一个模儿磕出来的！”锡刚不明白慧明是谁，忙问道：“师傅怎么知道我叫锡刚？是我姐姐告诉你的吧？”冷月师太笑着点了点头，锡刚忙抓住师太的手问道：“你见过我姐？快告诉我，她在哪里、她在哪里？”冷月师太见他着急的样子，将他拉到蒲团前坐下，说道：“小施主不要着急，待老尼慢慢道来……”

原来，锡银银被周财主逼得投河之后大难不死，被打那里经过的冷月师太救起。冷月师太见她还有一丝游气，忙命人抬进舱内急救。许久，锡银银方缓过气来，只是痛哭不止，经师太反复劝说方止住哭泣。锡银银见师太慈眉善眼，规劝之语句句贴心，于是将自己的身世诉说了一遍，并向师太恳求道：“小女子万念俱灭，请求师傅收小女子做个徒弟，日日拜佛诵经，不修此生修来生……”师太道：“老尼观你天庭明亮，此乃尘缘未了的征候，日后自有一段孽情，此乃仙机，老尼也不便说破。只是今日相逢，又难得你有这片向佛之心，也可谓与我佛有缘，且收你做个俗家弟子，带发修行如何？”锡银银见师太答应收她做弟子，转悲为喜，当即在船舱参拜师傅。冷月师太将她带回冷月庵，取法名为慧明，从此锡银银便在冷月庵带发修行。

冷月庵离马家桥不远，湾里的富户马财主虽年过天命，却是个色中饿鬼，催花恶魔，仗着手里有几个臭钱，成天在外面沾花惹草。他时常来冷月庵兜风，名义上是烧香许愿，实则是来嫖看那些年轻貌美的尼子的。

一天，马财主到庵里来进香，偏偏遇上锡银银陪冷月师太出来会见众施主。马财主抬头一看,这一看不打紧，那双眨巴眼儿仿佛苍蝇遇上蜜糖再也移不开了，直到冷月师太和锡银银离开神殿、众香客还罢香许过愿全走光了，他还在那里翘首张望。

第二天，马财主便命人抬来许多银子，愿为庵堂千手观音重塑金身，同时请求冷月师太当一次红娘，他想娶锡银银做一房小妾。冷月师太一听不由正色道：“施主此言差矣，施主虽为本庵施舍了不少银子，老尼时刻铭记在心。只是慧明徒儿看破红尘，已入空门，施主此念不过是竹篮打水、井底捞月，老尼也无能为力。”

马财主碰了一鼻子灰，垂头丧气地回来，茶不思、饭不进，成日只是冥思苦想，意在如何才能将那锡银银弄到手。管帐先生周福见马财主从冷月庵回来，成天愁眉不展，心里早明白了几分，却故意问道：“老爷在上，不知为了何事如此不快，是否说出来听听，也好让在下替您合计合计？”马财主道：“你不知道，这几天冷月庵又来了个小尼子，那容貌真是美得没法提，怕是生的都能吃上几箩筐。那日得遇，简直将老夫的魂儿也给勾了去。这等的美人儿老夫却难以弄到手，你说叫人急也不急？”周福道：“老爷为何不去向冷月老尼言明此事？我们府上施给她庵中的银两可用车载船装，她敢不买这个帐？”

“不行，已被她一口回绝了！”马财主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懊丧地瘫倒在椅子上。

周福在一旁足尖点地晃了晃脑袋，很快有了主意。只见他将衣袖一抖，胸有成竹地说：“老爷不必过虑，在下已派人去打听过，冷月老尼明日将离庵前去给人做道场，我们是否可送些银两到庵里去，冷月老尼不在的时候庵中大小事情都由素月尼子执管。素月是个没多大主见的人，我们去后说要那慧明尼子给老爷奉茶，那时我再将素月引开，老爷您则在里面行事，生米做成熟饭，就是冷月老尼回来也无济于事了！您看如何?”马财主一听顿时从椅子上蹦起来，连声赞道：“高哉、妙哉！好个周福，真有你的，事成之后，老夫当重重有赏！”

次日清晨，周福同马财主待冷月师太出庵之后，悄悄地摸到冷月庵来。素月见是马财主，不敢怠慢，忙将他们迎进客房。周福忙将带来的一百两纹银奉到素月面前，说道：“这些银子是我家老爷送给宝庵买豆油供奉神灵的，乞望笑纳……”素月道：“又让马施主破费了，实不敢当！”周福道：“素月师傅这么说就见外了，我家老爷乃是这里的常客，哪有不收之理？”

“既然周施主这么说，贫尼就不客气了！”素月说着，收下银子，忙命人上茶。

周福道：“且慢，冷月师太不在，我们老爷不能面见师太，只要饮上一口师太随身的慧明小尼献的茶，等于拜见了师太，不知素月师傅意下如何？”素月道：“只是慧明小尼这几日身体不适，不然，她也就随师太出去了……”

周福道：“这个不妨，我家老爷精通医道。既然慧明小尼身体不适，何不就此出来让我家老爷替她诊诊脉、开个上好的药方替她调治调治？”

素月拗不过他们，只得道：“也罢……慧明，来客人啦，快快献茶！”

这时，周福从袖中取出一块金元宝，半藏半露地对素月道：“素月师傅在上，弟子还有个心愿，想请教师傅……”

素月道：“不知周施主有何心愿，不妨就此道个明白！”

周福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素月师傅随弟子来……”

他们转眼来到庵堂后面的一片林子内，周福将金元宝塞到素月手中，说道：“你收了供奉弟子才敢讲！”

素月推辞了一阵，方将元宝收下。周福见素月进了圈套，于是摩须拧眉地胡诌开了：“师傅有所不知，弟子二十岁的时候算了个命，那算命先生说弟子是个鸡爪子命，刨一颗吃一颗，到四十岁方转南方运。可如今弟子已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却仍旧孑然一身，更不知道将来如何了却残生，望师傅慈悲为怀，将迷途之人引出迷津……”素月信以为真，便依照麻衣相法瞧着他的脸谱一五一十、正儿八经地说起来。

周福将素月引开之后，转眼锡银银奉上茶走进来。她抬头一看，不见客人。她正疑惑之际，忽听身后有响动。她扭头一看，进来的门已被人闩上，马财主像个幽灵似地出现在堂前。锡银银不由一惊，茶盅“当”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马财主双眼发出贪婪的幽光，满脸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朝锡银银一步步逼过来，肉麻地道：“慧明仙姑，你把老夫都快想疯了……”

说着张开双臂扑上来。锡银银又羞又怒，忙闪身躲过，大声呵斥道：“此乃神灵圣地，你在此欲行不轨，天地不容，担心我佛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你吃尽抽筋剥皮、锯撕油炸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马财主抬头一看，见两旁泥塑诸神正朝他横眉怒目昭然若逼，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不过，他很快悟出诸神像不过是泥塑木雕，转向锡银银道：“慧明仙姑，打见到你的那天起，老夫觉也睡不稳，饭也吃不香，你就成全成全老夫吧！老夫有家财万贯，良田千顷，全都归你……”

锡银银道：“请你放尊重些，小尼已入空门，绝不贪恋红尘一草一木。纵然你黄金铺路玉搭桥小尼也不稀罕，你从哪里来的还是从哪里滚出去！”

锡银银边说边往门边移。马财主早已窥破她的心思，心想：好不容易到手的肥肉，怎能让她跑掉？于是急不可待地跳了起来，再次扑向锡银银，嘴里不停地道：“美人儿，你成全了老夫，就是下地狱、坠血湖变羊变犬老夫也认了！”

锡银银走途无路，情急之下忙用手中的茶盘堵了上去，抵住马财主的面门，堵得他半天透不过气来。马财主恼羞成怒，一把夺过茶盘狠狠地砸在地上，气咻咻地道：“你这贱尼子，不给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进退的！”

说着挽了挽袖子，再次扑了上来，一把将锡银银抱住。锡银银又恨又怒，朝他的手腕狠狠地一口，咬得马财主“哇哇”直叫……二人正拉扯之际，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马财主不由一愣，锡银银趁机转身将门打开，冷月师太同众尼姑满脸怒气地走了进来。原来冷月师太出门不久，便有一位小尼赶到码头，传报说马财主和周福鬼鬼祟祟闯进庵堂。冷月师太知道马财主居心不良，当即赶回来。锡银银一见，不由扑到冷月师太怀里失声痛哭。马财主整了整衣冠，厚颜无耻地道：“冷月老尼，我问你，这庵堂可曾是老夫捐的银两所建，这神像可曾是老夫拿的钱请来的工匠所塑，你庵内一应用度多少银子是老夫的心中有数么？今儿娶个小尼子做妾你也不允。告诉你，三天之后老夫定来要人，没人就拆庵，何去何从你自己拿主意，哼！”说罢将衣袖一拂，悻悻地离去。

马财主和周福离开后，锡银银更是伤心地哭道：“师太，你不该救徒儿，要是让徒儿死了也不会连累山门不得安宁……呜呜……”

冷月师太轻轻地抚摸着锡银银的秀发安慰道：“慧明徒儿不必难过，我佛自会保佑你平安无事的。为师观你并非空门中人，尚有洪福在后，切不可有轻生之念。为师且有一计，既可保山门无虞，又可帮你解除烦恼……”正是：黄天不负苦心人，路到绝处又逢生。不知冷月师太想出什么妙计，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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