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徐苟三岸边拜师 周财主河下毙命
徐苟三日夜兼程赶回到家中。徐母见徐苟三回来,不觉老泪纵横,抓住他的手伤心地道:“三儿,打你走后,那钱班头三番五次来家里要人,这家里怕是难再呆下去了。还有,我叫你大哥去找你回来,不知他见着你没有?只是银银姑娘,死得真冤枉呵……”徐苟三含泪劝道:“母亲不要悲伤,这仇孩儿一定要报,定叫那周老儿一命抵一命!”徐母不由担心地道:“三儿,那周老儿有他外甥撑腰,你千万不可莽撞呵!”“请母亲放心,孩儿自有治他的办法。只是孩儿不孝,常让您老人家担惊受怕……”徐苟三说着,不由在母亲面前一膝跪下,“孩儿此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您、您就只当少生了我这个不孝之子,孩儿等来世转截投胎再尽孝道!”他咽哽得说不出话来,母子俩不由抱头痛哭。
徐苟三告别母亲出来,行到天门河与杨林河交汊的河口,见许多人正在河里打鱼,使推网的驾着船在河心推来推去,带鹭鸶的用竹篙前后点水,划腰盆的拖网使罩左抛右扣,弄赶罾的在浅水边前堵后截。那鱼儿被逼得走途无路,只得上窜下钻,弄得河里捕鱼的人手忙脚乱,看得岸上的人指东道西叫个不停。徐苟三正看得入神,冷不偷被人从后面抱住,心不由猛地一沉:这下完了,必是冤家对头找上门来了!扭头一看,却是文大伯。文大伯忙将他拉到个僻静处,指着河滩小声道:“你胆子也真不小,周老儿就在那边坡前观人弄鱼,昨天都有人来问过我,说若见你回来,一定要禀报。周杀才老匹夫,老汉那回充了他儿子的亲爷,要我天天提鱼去给他赔罪……唉,别说这些了。你走后不些日子,那王大人也被罢了官,真是一言难尽。三儿,连官老爷都斗不过他,胳膊拧不过大腿,你还是出去躲躲吧!”徐苟三道:“文大伯,您放心吧,我是特地回来收拾他的。大伯不知您老这些日子是怎么过过来的?”文大伯叹了口气道:“大伯我一无田产、二无本钱,还能做什么?如今老了力气活不中用了,只得弄两只破腰盆到河里捞点鱼虾什么的度日。孩子,这年头要活出命来难哪!”徐苟三听文大伯说干起捕鱼捞虾的营生,一下来劲了,忙道:“文大伯,我跟你做徒弟如何?”文大伯见他要学捕鱼,不由道:“孩子,这营生苦啊,风里雨里可不是一碗好吃的饭!”徐苟三道:“这个您就不用担心了,我什么苦没吃过?只要您愿收我做徒弟就行!”文大伯道:“看你说哪的话?你爸在世的时候我们俩可是一个脑壳,只是周老儿和钱班头到处在抓你……”徐苟三道:“这个您放心,我自有办法!”他说着从怀里摸出几片胡子往脸上一贴,转眼变成个三四十岁的小老头,引得文大伯一阵开怀大笑。从此,徐苟三风里雨里、起早睡晚和文大伯一起架腰盆、施鱼网,到处捕鱼捞虾干起了渔人的行当。
却说周财主仗着他外甥胡浩才的权势,革除了竟陵知县王大人的官职,赶走了徐苟三,逼死了锡银银,强占了锡家的田地,心安理得,每日不是饮酒作乐便是游山玩水,日子过得十分自在。一天,他来到天门河边,见一中年汉子将网撒在河里,独个儿拿了个铜盆儿站在腰盆上朝着水面敲来敲去。那人敲了一阵的铜盆,便去提网,只见网上大大小小挂满了鱼。周财主觉得有趣,等那人上岸后,过去问道:“打鱼的汉子,你一不用罾捞、二不用罩扣、三不用网拉,不花甚么力气就捕得这许多鱼,不知是哪路的打鱼法?”汉子笑道:“周老爷有所不知,这是下丝网儿的捞法,是在下祖传的绝技,这捞法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将这网儿织成大大小小的圈子让那些大惊小怪的鱼儿们来钻,省时又省力。”周财主不由叹道:“奇哉妙哉,老夫一向喜欢看人捞鱼,见过不少捕鱼能人,没想到山外有山,却在这里遇上先生你这么个捕鱼高手,老夫也想学学,借此一乐,不知你肯不肯赐教?”汉子道:“祖传绝技,怎肯轻易教人?不教、不教!”周财主道:“我用十两银子作学费,将钱学艺、学艺助乐,不同你争饭碗,难道也不行吗?”汉子道:“你真想学?”周财主道:“决无戏言!”汉子道:“要学也行,可十两银子打糊椒都不辣,起码得五十两!”周财主不由一怔。转念一想,学得这等绝技,只要想赚钱,还怕这点银子赚不回来?于是道:“好,五十两就五十两!”汉子道:“我等渔人的祖宗乃神农氏,神农氏结绳捕鱼袭传至今,要学此艺须先施上教礼、祭拜教祖,这是其一。其二,我这绝活是我内人传给我的,如今她被一恶人害死河中,你若心诚,还须买些香蜡纸钱独个来江边祭拜你的师母!”周财主道:“这条也允了!”汉子又道:“其三,学艺之时不许带人来瞟艺!”周财主道:“这条也允了!”汉子又吩咐道:“事先还得准备一口大水缸和一个大棒头!”周财主道:“这个不难,老夫家里多的是水缸和棒头!”
第二天一早,周财主便命人抬来一口大缸放在水中,将众人打发走后,又拿出香蜡纸钱跪在河边连磕了几个响头,转眼汉子从草丛中走出来。周财主又向汉子拜了三拜,随即将五十两白银取出来双手递给汉子。汉子将银子搁在一旁,说道:“今天你驾腰盆我使缸。”周财主按汉子的吩咐在腰盆上敲铜盆,汉子拿棒头敲缸。不一会便去收网,网上挂满了鱼,周财主高兴极了。吃过午饭,汉子道:“这回我驾腰盆、你使缸。”周财主下得缸去,汉子一把将缸推开,对周财主道:“你拿着棒头我数一下你敲一下,必然有鱼上网。一、二、三……”
周财主拿起棒头敲起来。汉子在腰盆上叫道不用怕,用点劲,周财主道:“将缸敲破了怎么办?”汉子道:“既然你害怕只有当下手的份了,帮忙收网吧!”周财主只得伏在缸边收网。不一会,缸里进水了。这是怎么回事?原来缸底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凿了个洞,糊着泥,刚开始水进不去。时间一长,泥土被水泡散,水便灌了进来。周财主很快就同缸一起沉入河底。他不识水性,沉下去后就再也没有上来。周财主在缸内呼救时,汉子只是远远地望着这边,并不过来施救,直到看见周财主连人带缸一起沉入河底,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回到岸上,正要离开。就在这时,忽听岸边传来一阵悲凄的呼叫声:“姐姐、姐姐……”
不一会,过来个八九岁的孩子沿着河岸不停地呼唤着找了过来。汉子仔细一看,原来是锡刚,忙跳到岸上,连声唤道:“锡刚弟弟、锡刚弟弟!”锡刚见有人唤他,不由吃了一惊。他抬头一看,只见那汉子头上戴着顶破斗笠,一身褴褛,嘴唇两边是一对八字胡,正用一双怜爱的眼神望着他。锡刚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却又记不清在哪里见过,怯生生地正要离开,却见汉子道:“锡刚弟弟,难道你不认得我啦?”说着撕下嘴边的两瓣胡须,锡刚终于认出他来,忙叫道:“苟三哥哥……”便扑到他怀里“呜呜”地哭起来,边哭边道:“我姐姐她……她不管我一个人走啦……”此刻徐苟三心如刀割,一把将锡刚抱在怀里,含泪道:“好弟弟,别难过,姐姐不会扔下你不管的。天不早了,还是跟哥哥一起回去吧!”锡刚却倔强地道:“不,我要去找姐姐,我要去找姐姐!”他说着从徐苟三怀里挣脱,继续沿着河岸朝下游走去,徐苟三只得含着泪默默地跟在后面。
这天傍晚,周冬见周财主没有回去,忙命人四下寻找。去找的人回来说到处都找遍了,就是不见老爷的人影。周冬又同众人一起来到河边,见岸上有烧过的香蜡纸钱,只得沿河继续寻找。直到几天后,周财主的尸首才从河底浮起来。周冬见父亲死了,不由大哭,忙差人前往沔阳州向他表兄胡浩才禀报。胡浩才当即赶来。他先察看了现场,接着又向众人查问周财主近些天的行为举止,众人告诉他说老爷这几天装神弄鬼行动有些诡秘,自己寻路归天的。胡浩才查来查去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就此了案,与周冬一起替周财主做道场、送葬不提。
再说徐苟大与施翠竹随曾贱生一起押着江泼赴新市县衙。人证物证俱在,黄知县没花多大气力便了结此案。杀人抵命,江泼皮被判处死刑,秋后问斩,罪有应得。徐苟大与施翠竹谢过曾班头,双双回到竟陵。
徐母见儿子苟大从外面回来,还带回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喜得合不拢嘴。周围的乡亲们也纷纷过来看热闹。湾里的大婶大嫂们拉着施翠竹的手边看边“啧啧”称赞。文大伯笑道:“我早就说过,苟大是憨人有憨福。不是么,看看老天爷有眼,给他送来个天仙般的媳妇,老嫂子,您可是苦到头啦!”徐母不住地笑着边点头边擦眼泪,当即替徐苟大与施翠竹操办婚事。徐苟三触景生情,想起银银姑娘,不觉泪如雨下,独个儿躲进房里抹眼泪。忽然记起半天没见到锡刚了。出去一问,都说没看到他。徐苟三一听急了,见人就问,一直找到河边来,就是不见锡刚的人影儿。他心里一急,不由“扑通”一下跳进水里一边摸一边叫喊起来:“锡刚弟弟、锡刚弟弟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呀……”一直涉到河心。正是:刚刚了却通家恨,转眼又失连理根。不知徐苟三性命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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