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锡银银衙门告状王知县违心放人
次日清晨,徐苟三写了一道状词,与锡银银一同拿到竟陵县衙去告状,王大人当即升堂。锡银银呈上状词,王大人见出了人命,不敢怠慢,立即派衙役将被告周财主传上公堂。王大人将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大胆周老儿,竟敢夺人田地,草菅人命,快快从实招来!”
周财主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哪把这小小知县放在眼里?只见他当堂一站,不慌不忙地答道:“王大人,古人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对于官场之事,老夫也略知一二。大人偏信刁民胡言,说老夫夺人田地、草菅人命,请问有何凭证?”
徐苟三早按捺不住冲周财主数落开了:“周老儿,你也不必拿古人的话来教训人。今天你是被告,还没有你训人的资格。你要什么凭证?你打了人、移了界碑就是证据,周围的乡邻便是证人。你为了将锡家的田地作寿地,敲诈勒索、强逼锡大伯将菜地出卖,锡大伯不肯,你将他打伤不算,还派人拔掉瓜菜,移动界碑。你怕锡大伯告状,又买通钱班头,撕毁锡家的地契。锡大伯又气又急,当场吐血不止,不久身亡。你坏事做尽、恶事做绝,却胆敢在这公堂之上摆阔充能。你声称知礼义、懂法度,却巧取豪夺、仗势欺人,你知的是哪方的礼?懂的是哪路的法?有你这等恶人在,还有别人的活路吗?望大人秉公执法、严惩乡霸、为民作主!”
周财主被说得哑口无言。王大人又唤出钱班头问道:“你是否半路阻拦锡老汉告状、并毁其契据,快快从实讲来!”
钱班头正思量如何抵赖,见王大人追问得紧,又想掩饰,临时胡编的一套话自然是破绽百出,前言不搭后语。王大人见他说话支支吾吾,大声喝道:“还不跪下答话!”钱班头做贼心虚,更觉心慌意乱,没问上几句,早已露出马脚。王大人将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大胆狗头,你身为班头,却背着本官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施重刑怎肯招供?来人,将钱孙拖下去……”
钱班头不等王大人说完,像鸡儿啄米似的不住地磕头哀求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愿招、小人愿招……”于是将周财主如何买通他、后来又如何在半路拦住前去告状的锡家父女俩并撕毁地契的事一一供了出来。听罢钱班头的供述,王大人不觉大怒,厉声喝道:“大胆周老儿,夺田害命,还敢低赖。来人,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看他还敢嘴硬!”
众衙役一声:“得令!”将周财主拖下去一阵刑杖,打得他皮开肉绽。周财主无法再隐瞒,只得一一招供并在供词上化了押。王大人命人将周财主和钱班头押进大牢日后重判,向锡银银好生抚慰一番,宣告退堂。锡银银千恩万谢,和徐苟三一起出了县衙,等候消息。
却说王大人将周、钱二人打入大牢后,当即与柳师爷商议定罪发落之事。哪知这柳师爷与钱班头共事多年,钱班头平日四处敲诈勒索,常常将骗来的银子分些给柳师爷,因此柳师爷忙打替他圆场说:“大人,钱班头一时被周老儿的钱迷住心窍,干了错事,但他平日替大人捉拿人犯、跑差送信还是挺卖力的,大人是否念及他的这些小好处予以从轻发落……”王大人见柳师爷说情,便顺水推舟卖他一个人情,说道:“念他是初犯,加上认罪态度好,从轻发落,笞杖二十,解除班头之职,削职为民。而周老儿是主犯,定要重判!”
谁知柳师爷听了连忙阻止道:“大人,使不得、万万使不得!”王大人问道:“这又是为何?”柳师爷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周老儿乃本县有名的地头蛇,加上他有一个外甥胡浩才如今升迁沔阳知州。大人您在他外孙的手下做官,这知州大人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要是您惩办了他的舅舅,如何到他面前交待?想大人十年寒窗,这顶乌纱也是来之不易的。常言说得好,千里来做官,为的是吃穿,丢了乌纱不要紧,可您上有老、下有小,往后生计何所营?望大人审时度势、慎之慎之,正所谓三思而后行方为上上之策!”
王大人还想说什么,忽听差役报道:“禀老爷,知州胡大人到!”王大人见说不由一怔,心想:好快呵,我这里还没有判罪,他那里人都来了!一旁的柳师爷见王大人沉思不语,忙对差役道:“还不快快有请!”
差役退下后,柳师爷又道:“王大人,这里有周财主家送来的两千两银子,我怕您心情不好,未敢禀报……”王大人斜了柳师爷一眼,还想说什么,忽听前堂叫道:“胡大人到!”王大人无奈,只得匆匆出迎。二人刚进入大堂,只见胡浩才怒气冲冲地跨了进来,一见王大人,劈头问道:“王大人,听说本官的舅舅锒铛入狱,还要开刀问斩。刑狱三百六十条,不知本官的舅舅触犯了哪一条?”
不等王大人开口,一旁的柳师爷忙道:“哪里哪里,周员外只是与一件案件绞在了一起。如今已查明,与周员外毫无干系……”
胡浩才道:“哼哼,你是在说笑话吧?既然如此,为何还将人囚在死牢之中?”柳师爷忙用眼朝王大人挑了挑,王大人却毫不理会,柳师爷只得代答道:“胡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大人正打算为周员外设筵压惊,大人刚才都在与卑职商议此事呢!”接着柳师爷将一个差役唤过来耳语了一阵。不一会的工夫,身穿囚服的周财主蓬头垢面来到堂前。一见是自己的外甥,周财主不由扑上去嚎啕大哭。柳师爷忙过去劝道:“周员外,您受惊了,我们大人特备下薄酒一杯,为您老压惊!”周财主“哼”了一声。胡浩才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王大人一眼,挽着周财主拂袖而去。王大人好似当头挨了一棒,呆呆地立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再说徐苟三和锡银银在家等候县衙对周财主判罪的消息,不想等了许多天也不见动静。到后来,却见一乘大红官轿将周财主送回府去。徐苟三见状不觉大怒,第二天一早便来到竟陵县衙,破口大骂。柳师爷正好上衙,不由喝道:“大胆刁民,弄得王大人差点丢了乌纱,今日又来这里闹事。来人,快快与我拿下!”
众公差正要动手,里面传来王大人的声音:“谁人在衙门口大声喧哗!”柳师爷禀道:“往日与那小女子一起状告周员外的刁生又来了,卑职已命人将他抓了起来……”王大人道:“将他带上堂来!”转眼徐苟三被带进来。柳师爷在一旁喝道:“大胆刁民,见了老爷为何不跪?”
徐苟三怒火中烧,大声叫道:“王大人,你不是说叫我等且先回去,你定将那周老儿严加惩办?却为何将我等打发之后,便将他放了?我原以为你是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清官大老爷,却原来也是个欺软怕硬、见银眼开的贪官、赃官、昏官,周老儿横行乡里,占人多少田地、诈人多少钱财、害了多少条人命你去查一查、访一访,远乡近邻谁没吃过他的苦头?哪个对他不是深恶痛绝、咬牙切齿?你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倒来捉鬼放鬼愚弄百姓。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吃的是百姓种的粮米,却不肯替百姓说话办事,还有什么颜面坐在这大堂之上谈什么明镜高悬?分明是朱红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不等徐苟三说完,一旁的柳师爷跳了起来,指着徐苟三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咆哮公堂、辱骂命官,该当何罪!来人,拿下去重责五十大板!”众人正要动手,只见王大人将手一抬,说道:“且慢!”柳师爷不知王大人的用意,忙凑过去问道:“大人不知有何吩咐?”王大人沉吟片刻,问道:“徐苟三,你骂够了吗?骂够了的话你可以走了。”柳师爷不解地问:“大人,这……”王大人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将头垂了下去。徐苟三望了望堂上那块“明镜高悬”的朱红匾额,不由哼了一声,大步走出县衙。
徐苟三回到家里。徐母巍巍抖抖地站起来抓住他的手问道:“三儿,你上哪去啦?刚才钱班头带着几个做公的到家里来说要抓你去见胡大人。家里是呆不成了,还是先出去躲躲吧!”
徐苟三道:“妈,哥哥们又不在,我走了谁照顾您?”徐母道:“有你子鹏哥哥在,你就安心去吧,等会钱班头他们又要来抓你了……”徐母话音未落,忽然湾外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声。徐苟三定眼一看,只见钱班头带着几个差役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奔来。徐苟三轻蔑地扫了钱班头和众差役一眼,回过头来,关切地道:“妈,既然他们容不得孩儿,孩儿只好暂时离开一阵子。孩儿不在,您老可要多保重啊!”徐母含泪道:“妈没事的,你就放心地去吧……”正是:雕弓远射,可张可弛;君子之志,能伸能屈。不知徐苟三是否走脱,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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