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再立约周财主替子求师 学应酬傻周冬生搬硬套
徐苟三到底是怎样将牛找回来的?原来是附近的锡家湾有一位姓锡的农民,老伴早殁,遗下一女一男。长女锡银银年方十二,次子锡刚不过五、六岁。锡老汉里里外外一把手,连个打边鼓的人都没有。锡家种着两亩薄菜地,同周家的田挨在一起,常常是锡老汉当牛、锡银银掌犁,父女俩凑合着耕种。刚好这天徐苟三到东坡放牛,见父女俩干得吃力不过,便将牛借给他们去使,所以周福上东坡赶牛时便少了一头。
周财主赶走了周福,回头思忖道:徐苟三这小东西果然利害。要是还让他放上几天牛,不知还会闹出多少乱子来。横竖他有一张伶牙俐嘴,不如就让他当堂倌招呼客人……便将徐苟三叫到跟前,说道:“徐苟三,明天你就别放牛了,在府内当堂倌吧!”
徐苟三道:“那怎么行?才放了一天牛,还有三百六十四天没有动呢!约据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头年只……”
“好了好了,你什么也别说了,老夫再给你缩一年工期还不行吗?从明天起你就当堂倌,专们替老夫接人待客!”周财主吩咐完毕,进房去了。
徐苟三当了堂倌。他靠那张随机应变的快嘴巴,将客人哄得团团转。周财主见徐苟三口齿伶俐,办事干脆利索,非常满意。心想:自己的蠢儿子周冬长得牛高马大,足足比徐苟三高一个脑袋,却笨得像头猪,吃下的饭食只养肥了个无用的身架儿。脑瓜内装的不是肉豆腐,倒像是一堆乱木渣,总不开窍,前后五、六年共从了七、八个先生,仍旧连个《百家姓》都读不通,不如让他跟徐苟三一起在厅前接待客人,学些交际应酬的话,说不定还能冲冲他身上的傻气……周财主主意已定,便将徐苟三唤过来,说道:“苟三啊,老夫两天内连给你缩去两年的工期,也算对得起你了。老夫有一事相托,不知你肯不肯帮忙。”
徐苟三道:“两次缩工期都是东家你违约所致,到今天为止我们是秉章办事两不相亏,谈不上你对不对得起我。只是你有事相托,答应是我的人情,不答应是我的名份。我们不转圈圈,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你不妨巷子里赶猪直来直去!”
周财主道:“你和小儿周冬是同窗,他的情形你是知道的。老夫想让他跟你学学待人处事、交际应酬之类的话,不知你意下如何?”
谁知徐苟三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道:“不行、不行……常言道,‘宁可帮个钱,不可帮个言’;‘将钱学艺,学艺赚钱’。为练出这付铁牙板骨,我把家当都花光了,也不知受了那些烂心烂肝的刁财恶奴的多少气、下了好一番苦功,才练得这点本事,怎好轻易传人?”
周财主道:“你就行行好吧,只要你能教会我的冬儿,他独个能接接待客人,你要怎么样老夫俱允了!”
徐苟三道:“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也不想怎样,只要教会你儿子一些交际应酬的话,你便再免去我这一年的工期,让我回去。同意就干,不同意就拉倒!”
周财主见徐苟三终于松了口,好不喜欢,当即道:“只要你能教会我的冬儿,你寅时教会我卯时就放你回去,怎么样?”
徐苟三道:“既然如此,口说无凭,我们还是立个约如何?”
周财主道:“要得、要得,只是你不可再耍滑头了!”
“哪里的话?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徐苟三说着接过文房四宝一挥而就,然后将约据递给周财主。只见那约据上写道:
第一条,徐苟三教会周冬应酬语,一年工期改为教会那天为止。
第二条,徐苟三不教会周冬,罚苦工三年。
周财主把约据捧在手里横看竖看看了半天,看不出一丝破绽来,便在上面签字化了押,当即将周冬唤出来拜师傅。
第二天早晨,周财主便在一间僻静房内躲起来,让徐苟三带着自己的儿子去接待客人。不一会,外面进来个白胡子老头,自称姓方,说是来找周财主的。徐苟三满脸堆笑地迎上去,说道:“老人家您稀客,请进屋抽烟喝茶,坐一会儿吧!”
来到后厢,客人走到装粮食的皇桶边,见里面装了满满的一皇桶谷子,笑道:“你们这里今年收成还不错呵,真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连皇桶都装得满满的!”
徐苟三道:“哪里、哪里,总不是牙齿缝里积的几颗!”
那人点了点头,又走到牛栏前看了看,称赞说:“你们这牛多壮实,简直像泥塑木雕的一样长得齐刷刷!”
徐苟三道:“老人家您过奖了,这牛水草喂得不均匀,长得不成看相!”
随后那人回到客厅,看见古皮上挂着两个顶子(官帽),不由赞叹道:“果然是官宦人家,顶子都有好几个!”
徐苟三脱口而出:“感谢您老赞誉,一代一个!”
客人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周财主回来,便告辞走了。徐苟三的这些话周财主听得一清二楚。他满意地从房里出来,翘起拇指赞不绝口。徐苟三道:“东家,我一定把这些交际应酬的话一点不漏地全教给少东家!”
不料一旁的周冬却道:“爸,我学会了,不信你叫徐苟三装客人、我说给你听!”
周财主想试试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真学会了,便吩咐徐苟三装客人,自己重新回到房里去。
不一会,徐苟三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周冬一见,果然按徐苟三刚才的话说道:“老人家您稀客,请进屋抽烟喝茶、坐一会儿吧!”
周财主躺在床上不由捻着山羊胡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徐苟三没有像方老头那样去看皇桶的粮食,却走到台阶边的肥堆前,指着一堆牛屎对周冬道:“你们今年收了这么多肥,堆得像山一样,明年一定会有好收成……”
周冬只记得徐苟三说过的那几句话,于是答道:“哪里哪里,总不是牙齿缝里积的几颗!”
徐苟三忍住笑走回来。他没上牛栏去看牛,却走到房里指着躺在床上的周财主问道:“这是谁大白天躺在床上,没地方不舒服吧?”
周冬忙道:“老人家过奖了,这牛水草喂得不均匀,长得不成看相!”
徐苟三抬头骂道:“你这苕闷(傻蛋)儿子怎么这么报应?”
周冬脱口而出:“感激您老赞誉,一代一个!”
于是徐苟三忙掏出约据对躺在床上的周财主道:“东家,我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将你的儿子教会了,我可以回家了,你在上头画个押吧!”
叫了半天,却没有动静。徐苟三定眼一看,原来周财主已被他的苕闷儿子气得闭过气去。周冬道:“想是老爸连日操劳过度睡着了,我将他的大印拿来给你盖上就是了!”
徐苟三拿起盖了周财主印章的约据高高兴兴地走出来,心中惦记着母亲,不由加快了脚步。他正要上路,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徐苟三,你等等……”徐苟三不由一征,只得站住。正是:晏雀难夺鸿鹄志,虎狼当道偏成行。不知何人在唤,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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