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
序
一 、贫家有男初长成
1、一波三折
2、跋山涉水
3、苦不堪言
二 、少年也知愁滋味
1、含辛茹苦
2、成家立业
3、千辛万苦
三 、壮年听雨有无中
1、三灾八难
2、刀光剑影
3、风雨兼程
尾 声
序
开篇即明:
一路风雨情义真,铁石心肠人心冷。是非曲直皆有证,酸甜苦辣伴人生。
贫家有男初长成
炊烟氤氲
余晖西斜素烟起,鸡禽低头漫归窝。稚子顽心终不改,凉夜如水人划破。
-----寄于此
1、 一波三折
常言道:屋漏偏逢连阴雨,船慢又遇打头风。
这里是一个山清水秀,碧波蜿蜒的村子,里面生活着一群各种各样人,发生着一些非比寻常但又是千真万确的事。
这个村子有座山叫金鸡山,依山而名,村子就叫金鸡村。这村底下又分为好几个组:方村组、张村组、东冲组、高村组等,而故事的主要发生地就在金鸡村的方村组里。
这个组被一条河一分为二,两边长满了芦苇。河的一边是河东头方家,另一边就不言而喻了。一个艳阳高照的中午,这条河边,有一个妇女,洗着衣服。她泪流满面,面黄肌瘦,很是憔悴。
原来,这个妇女是张村组的,名叫翠花。十八九岁就被父母包办婚姻,把她嫁到方家组里一户自幼患病的人家,一直生活了十一年。不想丈夫一个月前因患病死了,自己偏又是有两个孩子的人。今天早上村支书又叫她去,谈了关于家里的超支的事,她也束手无策。想起家里一个上了岁数的婆婆,两个年幼的儿子,她何去何从?只要一想到今后的生活该如何过下去,她的心中就充满了忧愁,涕泪交流,不能自已。
第二天,生产队就多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就是翠花的两个儿子:一个从放牛娃成了男劳力,一个懵懂的小孩成了放牛娃。大的,男劳力叫万子。小的,放牛娃叫满春。两兄弟的父债子还的日子就开始了。
其实人生就是个大熔炉,人就是块铁。看你的能耐,要么成钢,要么成泥!有道是:有智吃智,有力吃力。无智无力,靠墙靠壁。
时移事易。一年后,翠花就改了嫁。
说到这件事,要提到另一人。当年有些外地人,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就背井离乡的出外讨生活。有一个叫吉奇的,十几岁出来工作。走过很多地方,学了不少手艺。颠沛流离,来到了金鸡村,并在村子的一个碾米厂工作。经人介绍,认识了翠花,和她就处了对象。
这里面也有个缘故。村里的副支书娶了翠花的表妹荷花,翠花家早和这个堂妹家闹翻过,因为两人的婚姻又是天渊之别,所以翠花心里十分的不甘。如今处了这个对象,人品有的,技术也有,总算有个依靠了,也算是上天对她的眷顾了,兴势冲冲的就答应下来。
可是村里就有人说三道四的。荷花就是头一个。洗衣服时,就在河边和姑嫂们谈开了。
“哎呀,男人还没死一年就改嫁,尸骨未寒的,她也能做的出来。说嫁就嫁!”一个说。
“怨愁结父子,恩爱结夫妻。她的命好!他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鸟雀也拣亮处飞。现在她改嫁的人有头有脸了。”另一个说。
“可怜的是两个小人,一个才十几岁。一个才六七岁的,还有个老太太,小的小,老的老......”一个说。
有的没的,真的假的,好的坏的和着水声、棒槌声、欢笑声漫溢开来。
尽管翠花改嫁,不过因为吉奇没有房屋,家又远在外地。况且队长、支书也从中周旋了几次,所以他们还和满春一家住在一起,赡养老人,抚养万子、满春。这也是满春奶奶答应翠花改嫁的前提条件。从此两家合为一家。
吉奇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满春家的一员,成了万子、满春的继父。继父待人和气,对万子、满春,奶奶都很好。自己工作又好也很体面,自然也是为满春一家撑住了门面。
这一天,奶奶和继父商量说:“村子里和满春一样大的孩子都念书了,学校老师也来家里好几趟。老话说的好:‘成家要养猪,养儿要念书’。小万念不下去了,也该让满春去念吧!一家两个都是睁眼瞎子也不像话的。你讲是不是的!”
继父就一口答应了。
晚上继父和翠花讲让满春上学的事,翠花一脸不快,气极败坏地说:“没想到你真是个现世宝,嘴比菜刀还快!你答应之前也不跟我商量?好老天!你不晓得你现在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这一大家子人,都张着嘴,靠你一个人挣毛大的钱,你都填不了这个无底洞了,还没事找事!一天三顿饭,不饿不冻就好了,还念书!念书又不能当饭吃。”
继父说:“那我怎么办,初来乍到的,又是寄人篱下的,连屋都是住你家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再者讲了,念书也不是坏事,也花不了几个钱的。”
翠花火冒三丈高:“你倒大方的狠!那些老师到我家来,我都躲不及,到头来还是被你拆了台!他老子欠了生产队一屁股债,哪有钱念书?他不挣工分,去念书,生产队的超支哪个去还?这个事你先不要透气,黄豆红豆四季豆,明天看我不好好跟这个老人斗斗!”
“你又去吵她干什么,耳根子才清静几天。”
“我不信我这个墨斗量不了她这个木料。哪个让她张三前,李三后的讲!”
第二天,翠花就对满春奶奶说:“你是不是又想要满春去念书呀?
念什么书,书能当饭吃不成!好老天!家里紧着裤子数日月,哪里有钱给他去念书?别人不晓得,你还不晓得,家里有多穷,超支一大堆,家里哪里有钱!”
奶奶被这一说,气得:“念书能花几个钱!”
“花不了几个钱,又挣得了几个钱呢!我家又没有摇钱树,就是有,也还要每天有人去摇。你以为在家里,钱还掉到家里不成!满春要是去念书,工分不要了!超支不还了。坐在学校里能还超支不成!喝茶喝到人肚里,讲话讲到人心里。好老天!将来你是两眼一闭,什么事都不管了,我们也跟你一样不活了。这个家也不要了。”
“他这么小,能还几个工分?”
“都六七岁了还小!我这么大,都挣工分了。再者讲了,能还一点是一点,现在不还,将来你还指望你孙子的儿子还,儿子的孙子还不成!”
“大不了我少吃一顿。”
“是的,你少吃一顿,讲得倒那么轻巧,到时候又到处讲我对你怎么怎么恶的。我担不起!好老天!旧年腊月十五,我不在家,你没吃到饭,托人把你娘家的人都找来了,对我三堂会审,恨不得吃了我。我哪能得罪你!”
奶奶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奶奶没法子,去找满春的伯父、三爷来说理。斧头打钉钉打木。好说歹说,也怕落人话柄,毕竟舌头底下压死人,翠花只好偃旗息鼓了,同意让满春去念书。
满春可以上学了。可是他还要继续放牛,早起放完牛后才能去上学。这也是翠花做出让步的原因。
学校很简陋,三四间房,四五个乡村老师。满春身子瘦小,个子又不高。老师把他安排在中间坐。四周都是其它村子的小孩,个个像深山里的毛猴子,教室吵得再无个宁日。
满春的同桌很调皮,一到上课就把满春的椅子悄无声息的移走。为此,满春出了不小的笑话。满春听课时,同桌也十分的不安分守己,左一脚,右一拳,满春刚一出手时,四面楚歌,个个都来打他。满春只能是寺庙里的木鱼--任人敲打了。
有一回,满春反击时,不巧被老师逮个正着,又是写检讨,又是站黑板。
满春上课连本书、一支毛笔都没有。他向翠花要,她就说:“我拿什么买,家里穷的叮当响,哪有钱买这个那个!书没念到,要这要那的。你是念书还是做生意去了。要这样的话干脆不要念书了,到时候书没念到,钱全花光了。我就是有钱也经不起你这般花销的。”
一上大字课,满春就只能站在外面。柳儿和满春好的时候,就帮他一下;不好时,满春只能听天由命了。到了劳动课,翠花就让他回家砍柴去。在翠花眼中回家做事才是最正紧。后来满春辍学了。这事是发生在奶奶去世的第二年。
满春还清楚的记得奶奶去世的前一晚。那时奶奶精神抖擞。他就坐在床上听奶奶讲故事。奶奶故事很多,有神话,寓言,鬼故事......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这次奶奶讲了一个神话。
当初观世音娘娘下凡来,走到一个山坡上,猛见一条大蛇往山上爬。因为太用力,坡太陡,那条蛇怎么也爬不上来,反而弄得遍体鳞伤。观世音大发慈悲,把蛇抱起来,给它疗伤。哪里晓得那条蛇回头狠狠咬了她一口。
半天奶奶又不说了。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满春迫不及待。
后来村民见蛇要不就打死,要不就躲开。
满春听了觉得怪没意思的就睡下了。他哪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听奶奶讲故事了。
满春看着奶奶的棺柩在一堆堆土中淹没。他眼泪滚滚,鼻子酸痛不已。翠花穿着孝服也在那抹掉不下的眼泪。
奶奶去世后,翠花对满春就不再像以前那么好了。稍不如意就骂得满春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歇斯底里大发作。继父虽然心地还好,可是自己又不当家,每天只忙工作了,何况他又能做什么呢?
满春从学校辍学回家的时候就开始放两头牛了。
这里说说这里生产队记工分的事。放一头牛一年约记一百个工分,而一个工分是三到四毛钱,放牛一年最多也挣到五十块钱。一般劳力挣工分一天最多十个工分,但一个工分的钱比放牛要多。
生产队一年四季都有活干。春季春种、耕田、除草、施肥、插秧等;夏季割稻、晒稻、插秧、车水、收麦子,收玉米等;秋天,收摘花生、割稻、打秋草、挑围垦等;冬天,打草坯、三面光、修围垦之类。每月村里支书、会计、几个副队长分口粮。按人口分,一般成年人四十斤一个月,婴幼儿的二十多斤,小孩子三十多斤,年底算总账,由队长、支书、会计根据每户人口的出勤率来清账。出勤率不够,就算超支,按以后的出勤率多的再扣;多了,分红的时候就多分口粮和其他的东西。
满春的父亲就是自小体弱多病,没有做过工分,靠一点织布、纺纱的手艺养家糊口。可是一家五口,只有翠花一个人做工分,超支是必然的。
满春又投入到了挣工分的行列中了,而翠花自此再也没有做过工分了。再此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开始生孩子了,而一生就生了好几个。因为那时多生也是有政策奖励的,能多分口粮。此时荷花又生了一个,所以翠花便做出生大计去了。
可是接下来的事又是因此而生。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2、 跋山涉水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在结婚后的四年里,翠花相继生了五个孩子。两个男孩:三宝、小宝;三个女孩:金玲、双玉、小香。其中,三宝五岁,金玲四岁,双玉三岁,小香两岁,小宝最小,一岁零三个月。小香生下来不久就给继父的老家抱养了。
翠花生完又生,营养补给不足,又生了一场大病。结果月子里又没调养好,又加上一连打了几次胎,越发得了病症。被折腾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继父和万子把她送去医院,一住一个月。家里剩下满春、三宝、金玲、双玉、小宝。小宝又小,还要喂奶,开始时,小宝还吃些米糊,后来一吃就吐,泣不成声。满春只得抱他四处去讨奶吃。家里又得照顾弟弟妹妹,还要洗衣做饭,只好把牛让伙伴得礼代劳了,一边又担心妈。满春是打柴人回山庄--两头担心。
满春抱小宝去讨奶时,三宝又和隔壁的有喜为了点小事打架。有喜有两个兄弟:有贵,有权。有贵见有喜和三宝打架就叫有权来帮架,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三个打一个。三宝就被打得落花流水。金玲上来拉时,也被打了。
满春回来得知后,看到金玲、三宝哭天抹泪的,本想把有喜也打一顿,为三宝报仇雪恨。可是他知道有喜的娘--荷花,是个厉害母夜叉,挑弄事非是最擅长的。于是,心生一计,就趁晚上一家人都睡下了,借着月色,拿了一把稻草,偷偷到有喜家去了。满春到了有喜家的厨房,爬到了厨房的屋顶,将稻草全塞进了有喜家的烟囱里。
第二天就听见有喜的老娘在门前嚎啕大骂。
几天后,翠花一行回来了,面色惨白。她一回来看见双玉,小宝直哭,像吃了鸟枪药,大骂满春:“你个短命死的!我走几天,你看你姊妹几个弄的邋里邋遢,把小宝子饿的精瘦!好老天!养你不如养头猪。一天只晓得一吃二困三做粪。做点事都这样不稳当!”
一抱到小宝就宝呀贝呀的疼起来。
虽然翠花病才转好,但又时常发作。继父到处寻偏方。经人介绍,找到一个老中医,就带翠花去了,捉了脉,开了药方。
药方是有了,可是市里又远。继父这几天没上班,厂里一堆事都积压下来。厂长来家催了几次,说在不上班工资要扣了。继父情急之下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当晚继父叫万子,满春到桌前,和颜悦色地说:“这里有一件事要你俩做。这是张单方,你俩明天早上起来早点,去赵家沟抓药。”
万子忙说:“我明天要早起挣工分,哪有时间去!再讲了,副队长这几天都在监工,我去晚了又要扣工分了!”
满春说:“那我去吧。可是我不认的路?”
“就在你去年打摆子的时候,我带你去拿打摆子的药的那个地方。”继父忙说。
满春记忆犹新,去年自己打摆子,继父带他去那里开药。那个地方路比较远,还要经过一座山。后来是继父把他背上山,他当时冷的直哆嗦。开了药,吃了才见好。可是那颗苦药让他一生难忘。那家中药店他也浮现出脑海,他还记得药店里是对老夫妻开的。
这时节正是处暑之间,天亮得早。继父担心,一宿没睡。恍惚中,他听到一声鸡叫,赶紧叫醒满春。满春从迷蒙中醒来,穿好衣,把单方紧紧掖在衣兜里,带上一包火柴,一捆麻棍(引火之物),点上一根麻棍,就闯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幕里。
满春不知时间,只感觉周围一片黑压压的,自己好像浮在梦里一般。四周寂静。满春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听见了山边的水流声。此时暗云朵朵的天空才露出皎洁的月亮。满春借着月光开始登山。
山虽然较矮,但是路却很难走,荆棘丛生。满春一连摔了几个跟头,刮得鲜血斑斑。一会儿风吹草动,树影乱颤,一会儿猫头鹰咕咕哀嚎,满春不寒而栗。他又想走快,可是又害怕的要命。穿过竹林,听到几声不知名的鸟吱哇乱叫,满春提心吊胆,栗栗危惧。黑沉沉的山路是那样的难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满春终于下了山,此时天才蒙蒙亮了。满春实在是鞍马劳顿,睡得厉害,坐在一块石头小憩了一下,被一阵风吹醒。满春走了一会儿,迎着月光,借着麻棍的微弱火光,睡眼惺忪的看见了那家药店。满春走过去一瞥,门是关的。满春只好坐在门前等。不一会儿就听见鸡叫了,满春怕时间晚了,只好去敲门,敲了半天,里面灯亮了,一个老头开了门,老头借着煤油灯看见满春,心里一惊。
“小鬼,你天不亮跑到这里敲门,有什么事?”
满春就说了来意。老头望望外面,说:“你一人来的!家里的人没跟着吗?”
“我一个人爬山来的。”
老头更是刮目相看了:“你个胆大包天的小鬼!这个时候你一人从那么老远的地方来,还爬山,你的老子娘也放心吗!”
老头让满春进了门,按方开了药。满春付了钱,正准备走。老头忙说:“小鬼,我胆子小,陪不了你的。依我讲,你最好天亮在走,你现在走我真不放心。”
可是满春哪管这些,已经走了。
等到满春回家时,天己见大亮了。此时万子都还没起。满春只好先进厨房,刷锅做饭。满春忙了好一顿工夫才做完。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累得直不起腰来。等到继父他们都起床,满春就放牛去了。一天的忙碌就不停了。
晚间时分,满春对继父说:“爷(方言:继父,叔父等),我一个人去抓药怕得狠。你还是要哥哥陪我一起去才好。”
继父对万子说:“小万子,你明天跟满春一起去。他一个人去,是怕的。万一有个好歹!你俩个去,我也放心些。今天满春回来你都没起来,根本不会耽误你挣工分的。”
万子一百个不情愿,但是又无可奈何。
第二天,万子就和满春一起去了。满春已是趟过一次浑水的。可万子一直是绣花枕头,一进山就胆战心惊,杯弓蛇影。一路上满腹牢骚,骂满春,骂老娘,呶呶不休的。
“你个小死尸!叫你做点事,你就要赖上我,你一个人来就好了,偏偏叫我来,害得我都睡不好觉,明天怎么做事......这个死老头子,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到我家来,还指挥我做这个那个的,他算个什么,等老子哪天有钱我就离开这个家,自己做个屋......依我讲这个老娘更不是个东西,为了自己的快活,要我来受罪,哪个叫她生那么多小人,生得起养不起呢!也不晓得要生多少个才歇着,花椒胡椒生辣椒,也抵不上他们家娇......”
到了赵家沟,满春又去敲门。
老头一见满春,眼色一亮:“哎呀,你个小鬼,昨晚你一走,我一晚都没困,真怕你出事。”
老头看见万子才说:“这是你兄弟吧?嗯,今天你走我就放心多了。”
满春接了药和万子一起走。回来的路上,万子骂的更凶。
“家里一群享福的,就我两个人是跑腿的!上司动动嘴,下的跑断腿。他一家人都在家里呼呀和的困,老子就是供他们用的牲口。明天老子再不来的,打死都不来,老子吃了这么大的苦,哪个晓得......”
一到家,万子就像死猪一样栽到床上,任它八匹马都拉不起,也不去挣工分。翠花好讲歹讲几次,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不起来。骂道:“你明天晚上上山试试,觉都没困好,哪有精力去做工分。你动动嘴就好了,你还当不当我是你亲生的!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翠花一听,也不管他了。
下午,翠花对满春说:“好老天!抓药还是你去,这么大的人了怕什么!天亮堂堂的,山又不高,走了几天路还怕!老大去了,回来又不做事。家里就你最听话的,你莫向你老大学!”
万子端着大饭碗,反唇相讥:“二呆子根本就不怕,他的胆子肥得狠!他就是要害我!我不去了,困不好觉我就不做工分!”
翠花横了他一眼:“你少在这里搅和。你这个不争气的!”
万子便端着碗走了。
满春只能单枪匹马的去了。好歹万子的母亲病日见好转,满春就不用天天翻山越岭的抓药了。
光阴荏苒,转眼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桃红柳绿。一片片油菜花像一匹匹地毯铺在村子里。开冻的河,冰皮始解,弯弯的河水清澈见底,水藻更清秀。一派生机盎然,欣欣向荣之景。
继父在碾米厂工作,有些人也经常送些东西。江村有户人家送了好多鸭蛋和十几只鸭仔。万母喜笑颜开。
万母养了几天,又患了感冒,心力交瘁,让满春去放。满春很高兴。鸭仔很可爱,毛绒绒的,像个黄色的小球。满春每天给它们喂一点切细的菜叶,在田边捞一点浮萍。慢慢地小鸭变得大了。满春没事就赶着鸭子去地里挖蚯蚓,去塘边捞田螺、蚌壳、蝌蚪,小鸭们一个劲活吞。半个月鸭子脱了毛。满春带它们去河里。每天早出晚归的赶。鸭子畅游水里,满春坐在岸上和柳儿开心的看着。柳儿和满春要好,不喜欢万子。
柳儿是满春伯父的过继女儿。原来伯父生了个儿子,三岁时,因为伯父出外挑围垦,儿子发高烧,伯母身上没钱,又找不到人,儿子就没治。等伯父回来,孩子已经断气了。伯父从此人就有点呆滞了。之后伯母生了一场病,这一生都不能生孩子了。原本是将满春过继的,可是伯母不同意,当着别人的面就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麻雀生儿钻瓦缝。我只怕连骨头都养不硬!”这话传到翠花的耳朵里,为此两家闹不和好几年。后来伯母就把自己的六七岁大的侄女过继过来。
满春看着鸭子一点点长大,很兴奋。
有一天,满春从山坡放牛时瞧见一只兔子,满春赶紧去追,结果没追到,倒见到了一汪清澈的湖。里面都跳出许多鱼。满春十分愉悦,心里打着小算盘。
一回到家,做完饭,满春就躲进柴房了,吃饭也忘了。
满春第二天很早就起床,把鸭子全部装进昨天一下午忙活的笼子里。牵着牛向那汪湖走去。
这个湖四面环树,青葱碧绿,很是隐蔽。满春用弯刀砍了一条小路,把鸭子带了进去,放到湖里。鸭子一见了水,个个都没命的跑下去。鸭子脱了黄毛,长了白毛,满春真见到了“白毛浮绿水”,虽然是鸭子。满春脱下衣,和鸭子一起下了水。
时光荏苒,鸭子已经长得很大了。可是鸭子一天少一只,原来万母都杀给了继父,万子吃了。连剩下的鸭毛都全卖了。满春一口也没吃。因为此时满春生了天花,一天到晚就发高烧,躺在床上,吃不下饭。
冬天,只要下雪,满春就去山上抓麂子。那时许多孩子都去,数满春最机警,经常能抓好几只。
正好那天路过那湖。满春全身都是泥,怕回去万母又喋喋不休,就准备洗干净在回去。一到湖边,湖水都结冰了。满春用石头敲开冰准备洗,结果从湖里跳出许多的鱼。有胖头、鲢子、刀鱼(即:鲫鱼)。满春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赶紧找了长的竹签子把鱼穿起来。尽管这些鱼的个头小,但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乐极生悲,一个步子迈进湖里,想多弄一点,结果冰承受不住,满春就掉了下去。任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呼天抢地也没见人来。
等到他醒过来,己经在床上了。后来才知道是伯父在山上挖冬笋听见了,救了他。
万母把满春一顿好骂:“你个短命死的!你作死呀!跑到那个湖里寻死呀!不好好做事,净给我捅娄子。好老天!你当时不晓就死了,一了百了!”
原来这个湖里的鱼是有喜家放的鱼苗。那天,知道满春弄了自家的鱼。荷花一肚子气,跑到满春家就骂:“那么要吃鱼自己家不养。别人家养的几条鱼准备过年吃的,你们就要偷......”
3、 苦不堪言
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满春七八岁时,因为补养不足,面黄肌瘦,身体十分虚弱。
书记有个两个儿子:立财,立功。立功早夭,书记就十分娇惯立财,立财从小就是个顽皮的憨货,欺软怕硬,个子又高,经常欺负满春,柳儿。连万子也打不过他。
其余比他小的小孩也怕他,动不动拉一帮孩子打群架。回家要是告诉大人,第二天他就编排:“胆小鬼,不怕臊。受了打,往家告。讨了媳妇,跟人跑!”
比他大的又不敢去惹他。顾忌到他的老子。因此十分的张狂,无法无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满春渐渐长大,力气也在渐增。每天放牛都要砍柴回家,回家挑水,都是力气活。无形中满春也在锻炼身体,并且身体也开始在发育了。满春记得最清楚的是第一次吃荔枝,因为那时满春的身子太虚,骨瘦如柴,万母偷偷买了一斤荔枝干,满春就躲在厨房里吃了。
那天满春挑柴回家,在路边,立财就在一边拦住他。满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让他让路。立财吊儿郎当,满春知道他是滋衅生事,找麻烦。他又不怕不能放倒他,就躲闪开来,哪里知道立财一脚踢向满春的柴。满春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立财笑得前俯后仰。
满春那叫一个气,就像暴雨前闪电,大发雷霆。迅速起来,箭步过去,和他厮打起来。一个是深山的老虎,势如破竹,一个是墙角的地头蛇,空有皮囊。满春把他一顿拳打脚踢,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满春拍拍身上的土说:“立财,下次你在找我和柳儿的麻烦,你还和今天一样的下场!”
然后把柴挑走了。立财饱以老拳后,抱头痛哭的走了。
第二天,立财就带着有喜三兄弟又来惹满春,满春和得礼正在放牛,满春就放下牛,两人就和四个人厮打起来。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满春得礼始终占据下风,满春和立财扭打到小河边。满春趁势把立财拉下去,让他喝饱了水,立财上岸一脚踩空,头又碰到了石头上,撞了个大包,满春一并又收拾了有喜三兄弟。
当天下午,立财的妈就带着立财到满春家,又哭又吵。不一会儿有喜的妈也拉着有喜过来,两股气势汹汹,震荡着满春家,惹的众人都来参观。万母气得咬牙切齿,拿着一条木棍追着满春打。满春被打得一声不吭。立财的妈还不罢休,又跳又骂,咆哮如雷,闹得不可开交。没奈何,万母一家拿了十几个鸡蛋送去。
晚上,万母就对继父添油加醋的说了。继父就抄起鸡毛掸子把满春一顿打了,打得满春身上伤痕累累,满春被打得实在受不了,跑走了。
万母吼道:“万子,你去追!追到,死死得打!好老天!到处为非作歹的,我真悔当时把他生下来,这个小死尸翻了天了,惹哪个不好,偏偏惹村子里的两个地雷,好不容易舍不吃的鸡蛋,被你就一下送走了,就是掉进水里也听个响。现在白白便宜人家,还跑来骂我一顿......”
万子果真就去找。在柴房里找到了,又是一顿暴虐。万子就用细长的竹枝使劲的刷,满春的腿和手都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万母看着满春的裤子全是血,方喝止万子。晚饭满春一口也没吃。第二天他依旧做事。
正是秋高气爽,白露深重,满春的双腿在路边的枯草中行过,露水浸在他的腿上,腿上的伤口都化脓了。
最近,村里的孩子都在村里的牛棚里玩扑克牌。满春也想玩,可是扑克要钱买。晚上满春向万子讨钱,因为万子经常有钱买烟抽。这钱都是每次生产队分红时,万子瞒下来的。
万子说:“你要钱干麻?我的钱还要买烟呢?你不晓得这个钱我费了多大的劲!
不过我教你一法子可以挣到钱。得富过几天要拖柴去镇上卖,你趁这几天多搞一点柴。明天我跟他讲要他把你的柴带上,你卖了柴不就有钱了。”
满春听了兴高采烈。心里盘算着挣钱的事了。
第二天,满春就去山上砍柴了。满春不去找毛柴,专找粗口柴,都是些陈年老树,砍了几捆,一捆捆想方设法的弄回去,不让家人发现。他把柴都放到得富屋后的竹林里。
过了几天,万子就和得富讲了。得富也同意,不过他让满春拉板车,他在后面推。满春一心想着挣钱,也心甘情愿的去拉。满春搬好柴就和得富一起向镇上出发。
从晨光熹微到日照三竿,一直就没人来光顾这板车里的柴。钱也不是轻而易举的能挣到的。
得富等得心灰意懒,就对满春说:“满得意,你现在在这等着人来买,我早饭还没吃,我先吃去。价格我都跟你讲了,千万不要被人家杀价,放机灵点。”
满春虽然也是心浮气躁,可是想到卖了就有钱了,精气神就上来了。
得富一走,满春是又饿又渴又不能走。他看见合作社里走出的孩子手里拿着吃的,看见烧的包子、油条、小粑,真是饥渴难耐,恨不能包子和油条都化成香气,一口被他吸进去。满春只能多咽几口唾沫来解馋了。
满春等到太阳快西沉才见到得富。得富带了个老头来。老头看看这些柴说:“我只这些粗的硬柴,那些毛柴我不要。”
老头要的是满春的柴。
得富听了说:“你要要就一起买,如果你不要,等一下我就把这些柴全倒进河里,一根都不卖。”
满春默不做声。老头就说:“毛柴我用不着的,如果要一起买,价格就要少一点。这样一个价,一板车十块钱,不二价我就要了。”
得富一口答应了。老头就把钱给了得富。
得富从口袋里掏出两毛钱对满春说:“钱,明天找开来送到你家去,这两毛钱你先拿着。我今天在这里还有事,你等一下把柴拖到这个老头家去,再把板车送到我家去,我今天不回去了。”
满春接了钱,就按他说的一一照办了。等他回家已经是漆黑一团,拖着沉重的空板车走得都是上坡路,累得气喘吁吁。
一回家,万母骂得:“你脚底下长了菩萨吧!做事的时候人不在,一到吃就回来了!哪天你走了就莫回来了!”
满春对自己的辛苦钱是望眼欲穿。过了好几天,得富总算到满春家来了。可是钱没给满春,却给了万母,而且只给了两块钱,还顺手牵羊地带走了万子的一包香烟。满春又气又恨又不好发作。其余的钱都被得富蒙着被子放屁--独吞了。
人要心强,树要皮硬。满春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就在生产队干活。有一个小孩子经常干活的力气堪比劳力。这是村里妇女常说的,而这个小孩子就是满春!
为此队长开会时也要叫上满春。因为满春也是小孩子中的霸王,满春有的是力气。生产队的那些小孩干不动活满春是会照顾的,但是哪个小孩要是得罪了他,那他不仅不会得到照顾,满春还要加重活给他。所以许多小孩也要经常贿赂他,给他带些吃的。譬如鸡蛋、饼子、花生、山芋等。所以满春在家不一定吃饱穿暖,但是在外能吃饱喝足。
满春很受队长的重视,因为满春会打算盘。一到年下,村里要清算工分,一大堆的账,队长,书记忙的晕头转向。队长就要满春过来算。三五个人一起算,结果算出来的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账。后来还是用了满春算的账目。
这是满春小时最吃苦的一件事了,多少年过去了,他依旧历历在目。
那是他十二岁的时候,正赶上挑围垦。这次是生产队派人去别的生产队挑。满春被分去了。早上捡好被褥等,和一帮男劳力坐在拖拉机上走了。到了那里,人生地不熟,都是帮不认识的男劳力,几个小孩。幸亏伯父也在,否则满春就真的呆不下去了。满春被安顿在一个小帐蓬里,过了一夜。
第二天,满春就要干活了。一担担的土,一担担的石子,压在他那稚嫩的肩膀上,满春的呼吸就好像大船漏水--有进无出,感觉飘飘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身子几乎散了架了。几个劳力站在一边笑得像八月的石榴,合不拢嘴。边笑还边说:“你看那个小鬼在家就是惯宝宝,哪里做过事。我们像他这个年纪都是挑百斤的担子,现在是砖屋盖草屋,一代不如一代了。”
等到晚上满春才发现手上全是水泡,肩膀上血已经和衣服相粘了。大腿又红又肿胀,比以往被万子打了还痛得厉害!满春连饭也吃不下去。伯父见了,托人要将他送回去。副队长就说:“走什么走,才来一天就走,拖拉机不要烧油的呀!做两天,习惯就好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满春咬咬牙,仍旧留下来了。满春都不知道如何度过的那几天的。可是他还是硬生生扛了过来。
正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少年也知愁滋味
秋桂郁悒
一夜吹尽烈风去,秋桂开遍花满枝。才播暗香传人家。何故秋雨将我欺?
-----寄于此
1、 含辛茹苦
常言道:马上不晓马下苦,饱汉不知饿汉饥。
满春己经是个少年了。
可是满春家的超支还没还清。因为这超支是除去每次家里的因有的出勤率,剩下的就扣下。可是满春一家,继父在厂里工作,不必算,万母打从结婚后就一直没出勤过,三宝,小宝又在念书,偶尔才做,保自己尚且不足。一家人只有万子,满春两个人挣工分,只能保障家里的日常口粮,继父的工资大多也都是存起来。直到满春结了婚后,家里的欠生产队的债务才一清二白了,这是后话。
此时满春已经跟小叔去工地干活去了。这里要说说的是继父的弟弟,也是满春名义上的小叔了。当时小叔来寻亲的,找到了满春的家。刚来的时候,满春一家人都欢天喜地,万母也乐在其中,可是时间一长,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小叔因为人地生疏没事可做,只能游闲在家,万母就不待见他了,一日三餐就给点饭,家里的事也全让他做。只有满春在万母走后,帮着他干活。日复一日,万母对他越来越刁难。动不动就给脸色瞧,动不动就恶语相加。小叔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万母经常在继父面前告枕头状。继父也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只好四处去托人寻个工作。小叔其实早就明白万母的司马昭之心,于是当晚就告诉继父出去找工作,要把满春也带去。继父十分高兴。万母更是喜出望外,巴不得。
初入芦苇,不知深浅。满春和小叔找了很多地方,身上的钱都花得所剩无几了。眼见的只好回去。
马有千里之能,非人不能自往;人有凌云壮志,非运不能亨通。小叔和满春正准备回去。可巧,小叔见到同乡,说了几句。同乡就告诉他自己的工地要人,就带他们进入工地里干活,真是绝处逢生呀!
这样一来,在那个同乡的介绍下。小叔和满春就有了工作,也有了安居乐业之所了。
满春就在这里干了三个多月。这里小叔处处照顾他,工友们对他也很照顾,可是满春还是想着家的。他数着掖在口袋里的几十块钱,皱巴巴。他决定明天下班回家一趟,他告诉了小叔,小叔让他带着自己的三十多块钱的工资回去,沉甸甸的。
满春临走时,看见车站旁边有个面包店,便买了两块面包,因为他上次看到母亲吃着继父从外地带来的面包十分开心,于是就毫不迟疑的买了下来,踏上了回家的路。
等到满春回家已经是大半夜了。家里门是锁的,满春敲了半天,根本没人来开。满春只好去了厨房。虽然是寒露时令,可是满春背着棉被衣服着实累的够呛,身上还是大汗淋漓。满春见都是冷锅冷灶,就舀了一盆冷水,将就洗了澡,身上冷冰冰的打颤。又吃了些残羹冷炙,人就在桌上躺下了。
万母早上起来,见了,吓一跳。也没问如何回来的。就说:“你怎么就回来了?不做了?好好的事不做,尽往家里跑。你小叔没来啊!挣了多少钱吗?也拿来让我看看!好歹螺索(方言:田螺)身上的肉,是一点就一点。”
满春就拿了自己的工资,并把小叔的五十块钱也给了她。万母就说:“住我家那么些天,白菜豆腐鸡蛋汤,一天到晚没帮忙。好老天!就五十块钱,也拿的出手,只要以后少来就好了!”
收了工资,吃了满春捂在身上的面包,万母才露出了百合花般的笑容。
满春仍去做工。每次回来总会带些面包和小叔的一些钱,但小叔再也没来过满春的家了。
那天正是风和日丽,天朗气清。继父和万母带着几个兄妹去山里走亲戚,没回来。万子回来没饭吃,怒气冲天,又打桌子,又摔板凳,乱七八糟的骂。从继父,万母骂起,上至生父的游魂野鬼,下到初生的弟弟妹妹。正好满春才回家。
万子又哭又骂:“满春,我们不是这家的人了!是一家人的全部走了,把我们俩个人当什么!我俩的老子死了,哪个还把我们做主吗?我俩就是二心头(方言:笨蛋),帮他们家做事,我俩一辈子就给他一家人当奴隶了!老娘打从她生了三宝之后就在也没去过生产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现在是吃了扁担,横了心,眼睛里早就不把我俩个当儿子看了。现在我俩个人能挣几个工分,她才搭理,到哪天肯定是一脚把我们揣出去。她一碗水就没有端平过!老子我现在什么都不干了,要他们喝西北风去......”
满春没有办法,只好听着。万子又哭又叫:“我要到我老子坟头哭去,死那么早,好不把我带去!现在这一家人把我当穿了鼻子的牛--让人牵着走!我也去死,满春,我死了,你一个人怎么活......”
满春听了泪流满面,担心万子想不开,把三爷请来。这时听到万子的鬼哭狼嚎声许多人都来了,万子见人多,他更是骂的不可开交:“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她从来也没为我们弟兄考虑过,生了一帮儿女,她只顾自己,又把老小赶走。千年的瓦也有翻身日,我弟兄哪里有翻身日,这日子没法过了......”
三爷等人都劝,劝了大半夜才平息下来。
时隔不久,万母就托人给万子说了门亲。不日,就结亲了。把万子爷爷在河东头留下的房子分给了万子。可是这样一来,家里又少了一套房子。
万母便和继父商量在自留地里建一座房子,将来好给三宝讨老婆住。此时三宝已经上高中了。于是二老又把正在万子丈母娘做小工的满春叫回来做房子。
平地起高楼。满春只能回家采石,砍木料等。继父托人买了红砖、钢筋、水泥,等到材料都备齐了就开始动工了。满春在打屋基时,石匠说少了几块石头,满春就自告奋勇地去采。结果一块大石头滚下来,砸伤了满春胸口的肋条,痛得叫不出声,眼前一黑。满春在家休息了三天又重采。
当最后一片瓦盖好后,满春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座端庄体面的房子就竣工了,而不再是像其它的土屋土墙。而满春却因此受了一身伤,也没有人去在乎。
此时满春也老大不小了。村里的小伙子都是双双对对的,比满春小的有喜、得礼都成家了。
满春也很苦恼,尤其是伯父的女儿柳儿被亲生父母带走了,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满春有时想着自己以后,如堕烟海。有时他想就这么一走了之,村里下发招兵告示,满春就要去。可是万母生拉硬拽不要他去,哄他说这是有去无回。自己身无分文,又无技能,空有蛮力,也不知前途如何,况且那时他的思想也只束缚于小小的农村,哪里有更多的思潮起伏、精骛八级。
有一天他闲来没事在满堂家,满堂的妈就开顽笑的说:“满春,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满堂都快讨老婆了,比你大的,得富、胜子,比你小的,有喜、得礼都一个个搞得热热闹闹的,你怎么搞?你的老娘也没讲给你看看哪家的姑娘?要不要我给你讲一个?”
一句顽笑话,满春听了泣不成声。
前天,他到伯父家问柳儿的事。伯父告诉他:“满春,你莫再提她了。养育了十几年,要走就走了,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伯母说:“叉鸡没有叉着,反丢了一把米!”
“这不还是你的主意!满春,也不是我搬唇弄舌,挑拨离间。你真要为自己打算了。你的老娘现在一堆儿女顾不过来的。况且她也不为你操心,一碗水从来也没端平过!她让小万子去相亲了,没有没让你去相个亲!你现在对她百依百顺的,将来她还指不定怎么对你的!你要经常提提你的事,你有时候也要给的狠,她的家就是在靠你撑门面,你要一走,那就是‘拔了一颗钉,倒了一堵墙’。你也要她去掂量掂量。”伯父说。
满春听了头也低了,神也木了,寒心酸鼻的。
“如果你实在在家呆不下去,你就到我家呆了。你堂哥死得早,将来我就把你就当亲生儿子看!”伯父愁眉不展的说。
伯母不听还好,一听到“你堂哥”这三个字就哭出来。满春,这时什么也不说。
生活,生活,生下来就是要活着。要堂堂正正的活着,要有自由自在的活着,要被人爱的活着,要有责任的活着。这是满春在这些年的体会与感知。
半年后,满春看着比他小两岁的满堂都结婚了。满春从那天起也不做事,一天就在家里睡觉。万母问也不问就泼声浪气的骂:“你个短命死的!一天到晚事也不做,就在家里睡觉。茶要人挑,水要人烧。你就在这里作死。”
满春从床上起来,本来他是准备发火,可是欲言又止了。
晚上他和继父说:“爷,我想了,我们分家吧!我要自立门户!”
分家!自立门户!这对于万母、继父始料不及。
继父说:“二呆子,你今天怎么讲这种话?分家?你好好想分什么家的?”
万母当时也惊讶:“二呆子,是不是哪个搬弄是非的。好老天!你怎么平白无故讲这种话!你的日子难过呀!”
满春哭道:“哪个搬弄嘛!你只当我是呆子!我一定要分。现在我一人能自力更生了。我不想在你这个家干了,不想在你们家熬了!这个家根本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你们从来就没有替我打算过。”
万母一脸怒气:“哪个没替你打算过,什么叫‘你们家’,这不是你家吗?老话讲‘吃人一口,报人一斗’。好老天!我拼死拼活的,哪里不是为了你们!你怎么讲这种话?我眼里没你,你怎么长这么大的?”
满春斩钉截铁的说:“为了我?我怎么晓得是为我,还是为哪个!我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事,我见了一分钱吗!这个家,我一定要分!不管你们怎么讲,我都要分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的。在这样下去我是‘石板栽花无根底’。你生的这些儿女都是要三得三,要八得八,我要什么没什么的,将来还不晓得怎么个下场。老大分家的时候我都不在家就分了。现在我就要分家。”
万母给继父使眼色,继父劝了又劝。
万母只好说:“你也大了,我们说不动你。我去请人来跟你好好谈。”
满春说:“哪怕你请天皇老子来,也是要分的!儿大离娘,女大离父。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请哪个来都是这个理。”
万母把三爷,几个叔伯请过来。在路上吱吱唔唔的跟他们讲,谈自己的苦。
满春态度生硬就是要坚持分家。
支书说:“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你要分,现在就分,也没这个理的。生产队就要搞分田到户了,你一个人辛田也是不可能的。你不指着你爷爷你娘,你指望哪个。何况你现在年纪也还小。现在你分家住哪?怎么搞吃?将来怎么讨奶奶(方言:老婆)?分家不是光靠一张嘴动动,那么简简单单的!分家要从长计较。”
满春说:“我都二十多岁了,怎么不能分。儿大分家,树大分杈。我在这个家里哪个为我打算过,老娘只是顾自己,哪里把我当过儿子。我上无片瓦,下没寸土。我要在这住下去,我这一辈子就完蛋了。”
三爷又说:“说你人小你还不服气!你现在分家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开门七件事,不用钱买不到家。再讲了差也不差在这一刻,你要这么着急干什么。心急也吃不到热豆腐。到时候你日子过不下去你找哪个去!成家容易养家难。先不讲你没屋子呆,你看你性子犟,没有老子娘管你,你现在能做什么事?要奶奶没奶奶,要屋子没屋子。你现在走了,你吃什么去,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你还讲你多有能耐......”
满春说:“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你们就把我当做甘蔗,吃完了就吐了!”
万母对着满春,潸然泪下:“你这小鬼,葫芦有藤话有根!这话讲得要人寒心。我就是千日的不好也是有一日的好。我什么时候没有为你们考虑到!你老子活在的时候,那样的打我,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他要不生病早死,我也活不到现在。好老天!我的命就这么苦。老的打,小的孬。现在翅膀硬了就要飞了。你现在分是分了,到后来村子里人怎么讲我,都以为我是地主婆子,要不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这一说一哭一死的,满春的心也化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床榻上,万母对继父说:“你看他人大心也野了吧。当初你还把他念书,我讲得不错吧!宠狗上灶,宠子不孝。他就是我前世的对头。外的荷花是我的死对头,家里偏偏是他!我前世造的什么孽!”
继父说:“我看二呆子,人也大了,心也大了,俗话讲得好‘二十想妻,三十想子’,还是给他说门亲,省的闹出这个那个的,家里的名声的坏了!让他早点成家去。”
万母气得说:“我当真就那么坏不成!你也当我是白糖嘴巴刀子心!我是红皮石榴苦瓜心。我不想给他说吗?你也不晓得难找!又要走关系,万一他看不上,我就白忙了。好老天!到时候功劳也没有,苦劳他不晓,到处欠下人情债。这年头钱债好还人情难还!我到哪里给他找去?”
继父说:“你只做你该做的。老话讲:‘丑人就有丑人爱,烂锅就有烂锅盖。’你先不管别的事就好了。你明天向村里的几个姑嫂问问看。有就找找,没有再讲。”
“是的。老子,都听你的。老子动动嘴,老娘跑断腿。我的前世作孽,这辈子来还债了。你一家人都爬到我的头顶上了。现在连满春都在我头上做窝了,才过几天好日子,将来还不指怎么样?风水轮流转。”
万母就开始操办了。先是向村里的嫂子,婶子们打听。一连说了好几个,满春都不满意。
功夫不负有心人,又找到了一个。万母又让满春去相亲。满春见了几个都不满意,越来越抵触,再加上他一直是个内向的人,脾气又犟的狠,愣是不去,但架不住万母的劈头盖脸骂只好又跟着去了。
满春见了那个女孩,个子不高,一脸麻子,只顾在那嗑瓜子。满春很是看不惯,就要走。万母就拉着他。后来一番话把万母气得火冒三丈。女孩说:“什么葫芦什么瓢,什么根儿什么苗。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的儿子。我还没嫌弃你们,你们还嫌弃我!”
万母当着面不好发作,还强颜欢笑的帮着作解释。万母见满春实在呆不下去,她也受了一肚子气只好搪塞就和满春走了。
路上,万母对满春说:“好老天!这个姑娘人还没巴掌大,样子就跟荷花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嘴比砒霜还毒的狠!你不要也是对的,这要是哪家娶过去倒了八辈子的霉!我要不是因为满堂妈的面子我就直截了当的跟她骂......”
满春笑都笑不出来。
晚上,满春躺在床上,回想起以前与柳儿的快乐时光。两人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还记得得意的妈问柳儿:“柳儿,你喜欢满春还是万子?”柳儿不回答。又问:“将来给万子当奶奶(方言:老婆),你干吗?”柳儿一跺脚:“我才不呢!我给满春做奶奶。”
那年水漫河阶,柳絮纷飞。满春和柳儿就坐在河阶上,两人光着脚,看着水里的鱼儿。满春一个猛子扎进河里捉鱼,结果鱼没有抓到,反而把全身都弄得湿漉漉的,两人就玩起了打水仗。满春怕柳儿全身湿了回去又要被伯母骂,就摸了一粪箕田螺和蚌壳给柳儿,这才让柳儿没有挨骂。
落花春去,流水春来。满春回想起这一幕幕儿时与柳儿的情景,泪水也不知怎么就情不自禁的滚下来了。他深深体会到了时去人去心仍在,空留两眼泻如注。
正是:男儿有泪不轻淌,只是未到伤心时。
2、 成家立业
俗话说: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如此三番五次,满春的相亲一直成了空头支票。隔三差五满春闹点事,万母头痛得厉害。
直到得意的母亲向万母提了自己娘家东冲组有个侄女,叫凤儿,要说给满春。万母听了,便又去张罗了。可是,满春对相亲已经是不抱任何希望了。
万母知道后又骂:“你个遭人命的!给你找千万个都不同意,你是要七仙女不成!不给你找你又吵个不停,一片嘴,两片舌!好老天!你是要折腾死我你才甘心!赶紧准备准备,穿一套你小叔给你买的的确良,体面点。花了多少人情,多少钱,你要再看不上,我干脆一头撞死算了,为了你这么点事我前前后后花了多少工夫,受了多少气,嘴皮子都磨破了,你一点情都不领......我现在都把你当祖宗供起来了。你再不要犟了。”
满春也就去了。一见面满春居然相中了。可是女孩却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万母就好讲歹讲的让他们好好处处。
满春就开始他恋爱生活。
满春从此除了自己家的活还要去凤儿家帮她家干活。插田,割稻,只要能做的,满春义无反顾的去做。
凤儿的妈在她七岁时就因病去世了。爸爸是村里的队长,人又粗又壮,曾经被拖拉机压伤,一只手骨折,住院三天就回来干活,手上的石膏被他硬生生的撬掉了,村里人都称他是“大鬼”。上面是凤儿一个亲姐姐燕儿。下面两个妹子,冰儿、雪儿,一个弟弟友子。
在满春讨凤儿时,也正赶上燕儿被另一个村子柱子追求。所以满春和发子是经常到凤儿家来做事,都是希望搏得凤儿的爸同意。
正是双抢(即:抢收抢插)季节,此时已是祝融临凡,热浪滚滚,满春在家割了一半稻才想到今天凤儿家也要割,就和万子夫妇说:“哥哥今天我要凤子家下午割稻.我要去帮忙。凤儿的大姐夫都在哪做。”
万子一咬牙说道:“你现在就去!投胎吧!要你做一点事你就推三阻四,这么多田,我跟你嫂子能割得完吗?晚点去能耽务多大事。现在正是双抢,哪家不忙。你就要走!”
嫂子一旁劝道:“你让他去吧!这个田我们一天不行,做两天不就行了。二呆子的事要紧。”
“是的,一张嘴讲不歇气!你不讲话,哪个当你是哑子!去去去。老子服你不过!”万子吼道。
满春就换了身衣服,带了十几块钱,就去了。
满春买了两个大西瓜,拎得大汗淋漓到了凤儿家。此时凤儿家正在割稻,柱儿已经来了。满春就加入了这个行列。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一下午,满春只能忍着炎热酷暑,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裳。因为这水田紧靠着池塘,所以田里生长了许多蚂蟥,满春被叮了流一腿的血。那些被太阳照的水田,里面的水更是热得像烧开了一般,每步都像在烧开的水里浸泡。树上的知了叫得十分燥。满春抵着,硬着头皮的干下去,吃苦受苦不叫苦对他来说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满春在凤儿家里吃了晚饭,累得全身闪了架,但仍然强忍着。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回家了。第二天又要去,百折不回。
收完稻子,又要插,满春两处忙得不可开交。
好歹到了年下,满春终于有了一些空闲。此时村里经常放电影。一块大白布搭的,黑压压一群人看着黑白色的影片。有《红灯记》、《小花》、《五朵金花》......满春一有空,只要哪里放电影就带凤儿去看电影。两人的关系也是情好日密。
韶光荏苒,几个月后,两人就办了婚事。可是家里又没钱。满春家的超支才摆脱家里真是一穷二白了,万母把家里的钱全拽在自己的手里,满春的婚礼上的费用花了一点,其余都在村里的商店赊购的,全记在满春的名下。满春自从和小叔一起出去工作几年,又去万子岳母家工作几年,得了不少钱,都无从而谈了。继父在万母日日的耳鬓厮磨里早已和她站在同一战线,只扫自己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所以满春的婚事在操办的同时,就债台高筑了。刚移走一座火山,又扛上一座冰山。正是:成家犹如针挑土,败家好似水推沙。
两人送走亲朋好友,在床头数着收来的份子钱。两人还喜不自胜,可是这点钱哪里能还得清那些债务。
可是在此之前,满春家可是波澜不定。因为满春结婚没有住的房子。满春与万母商议,万母没法,把万子叫来说:
“小万,满春要结婚了,现在又没有屋。好歹你俩个是亲兄弟,你那个屋子也有四间,分两间出来给满春先住。以后满春做屋再搬走。”
“当初一家人讲好了房子归我,现在又讲这种话。我千万个不同意。”万子怒气冲冲,咬牙切齿的讲。
“那个房子是爹爹(方言:爷爷)留下来的。你有份我也有份。当初讲分屋子的时候我也不在家,你不同意那我结婚住哪?”满春也不甘示弱。
“当时是当时吗,房子还是你的,你老小只是暂时住着,结了婚,过段时候就搬。话到舌头留半句,事到理上让三分嘛!你好歹让个步。”万母在一旁缉着鞋底讲道。
“我家屋子还没屁大的地方,两家人住,你神讲吧!怪怪,生怕老二跟你们住!这个屋五间房,你分两间给他住不就成了。这个屋原来还是我跟满春一起做的!再讲了,各打锣鼓各唱戏,我都离了你们家,还拖泥带水的,扯上我。我没有必要让步的。”
万母说:“好老天!你不是不晓得,三宝,小宝,玲子,小玉都还没有成家,都在家里住,要是满春搬进来了,他在哪里住。我不能凭空变一个屋子出来吧!你们两个是亲兄弟,分什么彼此,老话讲‘打虎不离亲兄弟’。他也没讲要你的屋子。”
“我们又不住长远,顶多几年就搬走。我们这世兄弟,来世还是兄弟不成?”满春几乎是苦求了。
说了一晚上,万子总算同意了。
满春虽然住在哥哥家,可是只有一间住的房子,大厅都是归万子所有,满春吃饭,烧菜一应大小事都在一个房间里。满春只能忍气吞声。正是:遇了弯腰树,不得不弯腰。万子虽然和满春家住在一起,可是万子时时想着让他搬走。
满春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到双抢,满春和凤儿很快就先做好,又要立即给丈人家干活。这天,天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满春家的稻子晒在外面,临走时还让万子照看的。万子却在万母家大吃大嚼。凤儿回来看见稻子被雨冲的到处都是,气的肺都要炸了。两人还是忍气吞声的把漫地被雨冲的稻都收罗干净了,弄得焦头烂额,两人也累得身心交瘁,筋疲力竭。
晚上,万子回家才说:“今天正好在老娘那里吃饭,忘记你家稻在晒的。不要紧的,明天就是晴天,晒的干。正好老娘那里还有一亩七分田,我讲我们四个人明天正好一天去放倒。”
满春夫妻答应了。两人只有做的命。
第二天,满春一大早就去割稻。夫妻两人都已经割了一半才见万子来。万子一来就说:“你俩天不亮就起来了!我都睡过头了,你两个要那么拼命怎么事?”
等到稻割完,打完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满春连午饭都没吃。夫妻两个把稻子挑到万母的晒场上,万母也不叫他们去吃饭,却叫万子去吃饭。满春和凤儿只好回去吞了几口饭。
几天后,万子又闹出事来。原来国子家的老婆来借稻,嫂子借了一百斤。可是这些稻有些是万子留做稻种的,嫂子去换时,哪里知道国子已经把卖了。万子知道了,那叫一个气。先是骂的嫂子狗血淋头,接着摔东西,后来气急败坏对嫂子又踢又踹。嫂子双哭又叫的,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正是:打是亲,骂是爱,恼了性子用脚踹。
满春本来听到骂声只能躲避,可是听到嫂子的哭声,满春就知道大事不妙,一去,万子正打嫂子,满春赶紧来拉开万子,凤儿扶起嫂子,万子就像中了魔似的还要来打,满春生拉硬拽,又是劝又是哄的,万子才止住。满春放手后万子就开始摔锅打盆,对着嫂子脏的臭的一起骂,骂了一晚上。满春夫妻一晚上没睡。第二天,两人又像没事人一样。
一年后,嫂子生了个双胞胎女娃:大双、小双,刚出了月子,万子夫妇就去舅姥爷家,把大双、小双让满春夫妻先带着。满春还没有生孩子,主要家里太穷困潦倒,怕生了又没地方住下去。万子夫妇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凤儿每天又不能总喂稀饭,满春就把自己的一块手表和小叔在他结婚送的一件的卡衣卖了,买了两罐麦油精,给大双、小双来吃。等到万子回来还说:“你看两个女儿都瘦掉一圈了。”
生活了一年后,万子就提出要满春搬走。满春此时才还清了债,家贫如洗,哪有多余钱去盖一间房子。
满春听了万子的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时隔不久,万子赶走满春的心越来越强。这件事的导火线是万子生了第三个孩子刚子,凤儿也怀孕了。万子想给两个女儿一间房,可是满春不走家里就只有一间。一家五口以后怎么住?
满春真是无可奈何。不想就么走了,因为这时节去哪做房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万子就说:“当时讲你结婚之后就搬。就这么小的房子两家人也住不下,再讲了我几个小的将来住在哪?你也要想个办法搬走吧!”
满春当时也生气,一来实在没有门路去找,钱也没有,家徒四壁;二来万子也太操之过急,欺人太甚。就说:“你讲的话就像是嗑瓜子一样,站着讲话不腰疼,我现在哪里有闲钱做屋?聪明保自己,富贵保一家。我现在家里穷,要是有钱我早搬走了,哪里还跟你分这个小屋。”
万子咬牙切齿地说:“那是你的事,我管不了那么多,也没心思去管。这个年头各人顾各人。我自己都没尿壶还给你端马桶不成。今天得有个交待的。”
“我看你是老大,我也让着了,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石板栽花无根底。你是要把我赶尽杀绝!老话讲得好‘话不能讲满,事不能做绝’。再者讲了,你先住这个屋,你就根深蒂固了不成!这个屋我也是有份子的!”
“今天必须有个交待的,你一家什么时候滚,不要脱裤子蒙住头--不要脸!你在一天我闹一天!”万子暴跳如雷。
“你闹我就奉陪到底了。这个家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已经够忍的了。到这个屋里来我只有一间,你还把米缸什么的都放在我屋子里,我就巴掌大的地方,连身都转不过来,我忍也忍了,让也让了,你还得寸进尺,把我往死路上逼。”
“今天我还就闹一闹了。”万子凶神恶煞的说。
万子说着就跑到满春的房里把他的被子全部扔在地上,用脚踩,万媳经过万子几年的洗礼,也加入闹的行列。满春见他夫妇二人这样的闹,二话没说,拿起一个热水瓶往外一扔,摔的稀巴烂。万子不听尤可,一听把满春家的床掀得底朝天。凤儿见势,赶紧去叫队长来,又叫上伯父。
凤儿想此时恐怕万母还有点威慑力,就去叫她。叫万母时,万母说“叫我去有什么用。各人洗脸各人光。好老天!你们的事我不管!人都养大了,现在家也分了,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一点芝麻大的事都叫我去,以后你们拉脬屎我还要去累死累活的为你们擦屁股了!放个屁我还不过日子了!好老天!莫来找我,我是黄瓜做扁担,担不起这个重担了!有事没事关我屁事,我不敢管,也不想管。你俩家的事,我不操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万子在满春房子里看到什么就砸。万媳也不安好心,把凤儿陪嫁的大衣橱上的铁把手都给砸了。万子拎起一个板凳就往柜子砸去,用力过猛,偏巧砸了自己放在满春房里的米缸,一缸米倾缸而出,万子那叫一个悔。于是气性更大。
这么大动静,许多人都来伫足观看。正所谓:兄弟闹分家,众人看笑话。
满春就对这些来的人说:“你们来评评,为这么小的屋,把我的东西砸的乱七八糟的,挖空心思的天天吵着要分家。我爹(方言:爷爷)留下的屋,你们讲我是不是也有一份,他偏偏一个人要独占,哪里的话!”
万子一听,也来辩驳:“你们看这么小的屋,两家人住在一块。哪里挤过身子来。不分家怎么过。我不让他走,我一家人住哪里,老早分家也讲好了,我是这个屋,我当时看他结婚一时心软,我让他先住着,哪个晓得,住着就不走了。你是粘皮糖,粘上去拉不下来呀!早晓得你今天这个样子的话,我当时就该另有打算的。”
满春当着众人也辩道:“他结婚的时候分家,我不在家,你们评评这个屋是不是也有我的一份子。不能讲哪个先到先得不成!况且我现在不是没有屋才住进来,我但凡有屋你就是拉我进来住我也不来。”
伯父听了他们的话,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只能听,不好说什么。两兄弟冰炭不相容,各执一词。
两兄弟同室操戈,闹得鸡飞狗跳,势不两立,队长打圆场,说了一堆搭一挑子话。两人的干戈才止住。凤儿回来见了家里的东西被砸的乱七八糟,气破肚皮胀破心,饮恨吞声的不讲一句话。
第二天,万子的丈母娘来了。满春最敬重万子的丈母娘。在满春十五岁时在万子的丈母娘那儿做小工,那时万子的丈母娘对满春十分的好,一来满春帮她家做家务活,二来又是万子的弟兄,三天两头,不是杀鸡就是买肉的,如果说满春的身体好多半都是万子的丈母娘的功劳。所以满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万子居然请丈母娘来做主。
满春把自己的苦衷一一讲了。万子的丈母娘虽然同情,可是有菩萨心也没有菩萨身,但是她说了一句让满春更加苦恼。
“听讲你的老爷(方言:伯父)家没有儿子养老,你就到他家去住,好歹他家也有个房子住着,以后把两个老人送走着房子你就可以住了。”
已经说过满春的伯父过继一个女儿已经被领走了,两个老人也没有子女。正好满春是至亲的,伯父也是有心让满春搬去。可是满春也不能冒然去住,一来毕竟伯母不是个省油的灯;二来两位老人将来百年之后,这以后的费用也不是一点点,一搬去就等于承担两个老人的赡养义务,可是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三来这样搬去住村里的人就看不起他了。
“太太(方言:对年长的女性尊称),你不晓得我的苦呀!青菜花菜萝卜菜,我就是不来财。只要我有个三瓜两枣的,我早做个屋,哪里还寄居到这个屋里。实在人头难顶那!我是身不由己,几年前要是我有气性我早离家出走了,哪里受到这样的气。长这么大老娘根本不把我放在心里,口似荷花心似刀,从来一碗水也没有端平。老话讲:眼水往下流。我的老娘到我这,眼水就跟屋檐的水一样不流了!她只晓得腰里挂算盘,光为自己打算。老大讲得好是我亲哥哥,还是骨肉至亲呢!心里铁硬的。一直就把我当眼中钉,肉中刺,我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现在我真是瘸子爬山,步步难!哪个还顾我的死活!”满春把苦胆水都倒了出来。
“你家的事我多少晓得一点。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你两家挤在这里也不长久,早晚也得想个办法。不为小万家考虑,也要为你自己家考虑。你将来也是要生儿育女的。你总不至于这么下去。路是往前走,人要往上看的。”
满春早就知道万子的丈母娘的来意,都是一个鼻孔出气,这是软硬兼施。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晚上,凤儿就对满春说:“算着,你找队长,让他和你的老爷爷(即伯父)谈谈搬到他家去住。这里就是虎狼窝。只有家里打家里,窝里斗的横,在外头比哪个都差。正应了那句话:家鬼害家人。一个地头蛇,一个母老虎。对家里人是狠的狠,毒的毒。老话讲:‘地头鬼,地里蛇,只能让他不能惹。’!再讲了这个屋,梁上长蘑菇,床脚鼠做窝,屋子点点大,蜈蚣蛇蚁爬的。哪个呆(方言:住)的下去!”
满春万般无奈只能去找队长,让队长出面搬到伯父家住。万子的丈母娘刚走,万子见满春迟迟没有搬的心思,他闹的更凶了。放出狠话来:“今天闹到半夜十二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天就是山洪冲石子,你不滚也得滚!”
满春能怎么办,只能退出:“好,好,好,山不转水转!我走!这个屋给你。”
于是满春就搬到离万子家不远的伯父家去住。人穷计短,马瘦毛长。满春不知这也是饮鸩止渴!
那时村里实在没有什么副业。此时村里掀起“挖矿热”。原来在外村有个老板开了个锰矿,招挖矿工,工资也多。村里的年轻劳力都争先恐后的去报名。满春也去了。
人生是无数个选择的结果,一旦选择了一条路,再回首就难了。
满春被招进了,他开始了自己长达二十几年的矿工生活。满春组了一个帮子。几个外村的,三个本村的。几个人上矿山在技术人员的指导下选了个矿坑开始工作。那时老板是这样讲的自己组个帮,几人挖矿,有需要就像老板提。给每个帮子一个吹风机,几把羊角,还有其他一些工具。
万事开头难。满春他们就像盲人摸象一样的去挖。但是老板也保证这矿山里有矿。满春他们就使足了力来挖。每天起早贪黑,风雨无阻,回来一身的泥,一鼻子里都是灰。
满春他们挖了一个礼拜,总算挖成矿洞,可是就没有矿藏,满春去山上砍了许多的木料搭衬子,以防洞倒塌,架了竹梯。像模像样的干起来了。虽然还没有见到锰,可是满春仍是兢兢业业、坚持不懈的干。
3、 千辛万苦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鬼也不上门。
出门门坎低,进门门坎高。此时此刻满春就住进了伯父家。新的日子又开始了。
凤儿生下了个女儿,全家人很高兴。偏伯母又生病了,满春冒雪去叫万母过来。万母在家说自己头痛去不了,满春真是无可奈何。自己伺候凤儿的月子,洗尿布、烧饭、炖鸡什么事都要做。
伯父可怜见的,偷偷拿了二十块钱。轻声轻气地说:“你拿着,买点给你奶奶补补身子。”
满春不再推托,就拿了。
女儿出生的第二天,满春花了三十块钱买了一担喜饼,一百个包子送到丈人家去,老丈人收了,满春都没留下就回来伺候凤儿。
此时友子也要结婚了,家里实在没有钱,满春一咬牙就把猪给杀了。留了几十斤,送了部分人,剩下给凤儿补身子,其余就都卖了才得了七十块,又向邻居借了三十块钱,一起送给友子做随礼。
满春的女儿长到三岁,家里的矛盾也来了。凤儿带孩子烧不了饭,所以伯母每天就要烧饭,可是伯母不乐意整个嘴就没停工:“一家子人吃饭,累死我一个人。等到哪天我死了看你们吃什么去!”
满春和凤儿听了也不好多说什么,仰人鼻息,敢怒不敢言。可是伯母的唠叨不但没有适可而止,反而变本加厉。这里就要说发生最戏剧化的事了。
那天满春和凤儿带女儿去医院,家里刚捉了一头小猪仔,满春让伯母去照看,伯父生病在床。
可是等满春回来发现小猪已经被猪栏的一块大石头压死了。满春真是气的五官冒火,就问伯母:“我让你照看一下猪,怎么就死了。”
伯母一听,也气不打一处来:“哪个叫你让我看,我哪是给你看猪的!”
满春也不服软:“叫你看一下,过年杀的时候你不吃!花了一百多块才买来,就这么死了。我走的时候你答应好好的。你怎么看的!难道我问一句也犯法嘛!”
凤儿正逮住机会了:“骂人的时候总是飞扬跋扈,嘴长在头板心上!要你做点事就没有办好的。有嘴讲别人,没嘴讲自己。做点灰大的事还弄砸的了。”
伯母不听还好,一听气势汹涌:“这日子不过了,夫妻俩个,一个拿刀,一个拿盆来把我杀掉。我还在这个屋子里怎么活下去!我死了,屋子就是你们的!你们好得了意了。心满意足了!”说着又哭又叫,干脆趴在地上不起来。
满春气的火也没消,把小猪仔拖到地里埋了。一回家就听凤儿和伯母扛上来。两人就像拉锯一样,你骂一句,我回一句,一个是得理不饶人,一个是无理搅三分,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骂得是脸红脖子粗。女儿又哭得浑叫。这对于满春正是火上浇油。满春就吼了一声:“一个人少讲一句!家都闹翻了天了。”
伯母一听边哭边讲:“你俩就是要把我弄死,钢叉火拣的来,把我弄死。你们就只手遮天了。你们好在这个屋里顺理成章的长长久久的住下去。”
凤儿一听就骂:“你个老人的,自己做不好事还扯东扯西的,就仗了一张嘴的本事!哪个贪图你的窝了。”
伯母骂得更凶了。凤儿也不饶人了,她忍了好久了。满春听凤儿和伯母都不服输。就对凤儿骂一句:“你不过你就滚!”
这一说,凤儿万万没想到,一气之下就跑回房里拿了件衣服就带着女儿回娘家了。满春此时心乱如麻,让凤儿回去住几天也好,不见面矛盾就少了,也就不去追。
此时正是双抢,满春只能一个人去做了,伯父就对满春说:“满春,你还是把凤儿接家来。这么长时间了,你一个人搞双抢也不是个事。去了少讲点话。”
满春当天就买了两个西瓜,汗流浃背的带到丈人家,凤儿一见满春就回房了,丈人看见满春进来就说:“你个小鬼,不可一世了!你不要你的奶奶了吧!讨奶奶是来疼的,是给你出气的!为一点小事就骂,真不该把凤儿给你了!好跟你吃了多少苦,你还不晓得珍惜!”
满春只能低头不语。丈人就说个不停,满春静静聆听。
“好了,我也不讲了,我家还有几分田,把它搞完再讲。”
满春也只能和他一起去割稻。可是丈人在田里干活还是唠叨不止。一张嘴架到满春身上,满春大气也不出。
到了晚上满春留在丈人家吃了晚饭,丈人几杯酒下肚就说:“你个小鬼,讨个奶奶不容易,不好好珍惜!夫妻间相互让一下,什么事不都过去了!你还跟你奶奶吵,你将来是跟那两个老人过,还是跟凤儿过......”
满春向丈人诉苦说:“我当时也是一时气话,她不晓得我的心思。女老人心思重,我夹在中间也难为人,帮凤儿,老人骂,帮老人,又不行......”
“以后你哪个都莫帮了。今天你就家去,明天我把凤儿送到你家去。”不待二灰说完,丈人就抢先说了。
满春听了丈人的话也松了口气,灰头土脸的就回家了,等待丈人明天送凤儿回家。
第二天,满春在家等了一上午也不见个人影。满春就去田里把稻子都割了,挑回来,仍不见凤儿回来。等到满春把稻子都脱粒了,还不见凤儿回来。满春又是担心,又是生气。二话不说,直奔丈人家。
此时丈人在摇风扇扇稻,凤儿正给女儿洗澡。满春气愤填膺,大声对丈人说:“昨晚你讲好好的,把凤儿送回来,吐口痰就是一个钉。今天就变卦了。”
丈人听了继续扇稻,满春就去拉凤儿回去。凤儿犟,说什么也不回去。丈人一看停了扇稻,对满春吼叫道:“你莫在我家放肆!之乎者也(方言:胡说八道)的!有多远滚多远!”
这话刚一出口,满春也是个气。正好村里一些人正在丈人家的大枣子树下乘凉。满春说:“我是来接我的奶奶的,接不回去,我还今天就不走了!哪有舌头不碰牙,哪有夫妻不吵架的。你不帮衬就算了,前面讲得清澈亮堂的,后面就不认账了,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哪有你这样的老丈人!嘴上一套,做又是一套。”
丈人一听,抄起旁边的一个大扫把,就要往满春身上打。满春也不吃素的,躲也不躲,直接就迎上去,顺势将扫把一把从丈人手里扯下来,丈人见扫把没了,又拿了个铲板,又要往满春身上打。满春就要扫把来挡。两人就干上了。几个看客偷着笑,也不好上来拉。
满春和丈人一来二去,满春不想事情闹得不能收场,可是想停也停不了。丈人毫不示弱,满春费了好大的力气一把把丈人的腰抱到,放倒在地,凤儿见了,就对友子说:“你还不去帮忙!哧不愣瞪的站着干什么?”
友子见了,说:“清官还难断家务事,你们的事我不管!”说完就回房了。
满春把丈人扶起来。丈人还不罢休,自己的面子里子都丢尽了。满春明白,已经让丈人当众出丑了。如果在纠缠下去,依老丈人的个性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就趁丈人还没起来赶紧走。丈人一看满春走了,从地上起来,五内俱焚,老羞成怒:“你个小鬼!老子今天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莫走!”
说完起身去追满春。满春一路走,一路看,果然见丈人在后面追。自己就走得更快了。因为隔的远,恍惚中满春看见丈人手里像拿了一大块石头,依丈人的性子那块石头是会毫不客气砸向自己的。满春真后悔不该冲动。丈人是出了名的爆脾气,惹毛了他,万一自己真的出了什么事,家里的老小怎么办?
满春越想心越惊,就加快脚步。可是丈人跟着满春屁股后面,紧追不舍。
满春想不能直接回家,还是先到万母那避难去。他就到了万母家。万母正在做饭,见满春心急火燎的,就来问什么事。满春就说了。万母哭笑不得地说:“好老天!你个不怕死的!你的老丈人你也有胆打!再讲了你打的过他,他是东冲组有名的‘大鬼’。你这是惹火烧身哪!我看你怎么搞?只顾着不顾后果。”
“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接我奶奶,他打我。我又没打他,我只是挡了一下。要是我不挡他,他的手没轻没重的,要是真把我打死了,我家日子不过了!”
正说着,没想到丈人居然没去满春家,来了万母家。万母出来就说:“亲家,你来了,刚才我才听了满春讲了,这个小鬼就是不争气,没出息。你还跟他置什么气!我刚才才骂了他一顿。亲家你讲哪个父母不想子女好呢,都是望子成龙!满春就是脾气糙,骂不好!我也是恨铁不成钢!好歹莫气了,在我家吃了饭再走。”
丈人拿裹在手上的手巾擦擦脸上的汗。原来满春见的那块石头就是拿在丈人手里的手巾。丈人说:“我哪是跟他生气!都是不争气的东西!我吃这个邋遢苦,出尽了洋相。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
万母就让满春和丈人聊,她就去做饭,满春也不理他,让他一个人就说东说西。丈人就在万母家吃了饭,骂骂咧咧就回去了。
第二天凤儿就自己回来了。伯母因为伯父说了她一顿,再加上满春讲了几句,两人才平静了几个月。
时隔不久,满春有了儿子,天富。喜得贵子,连万母也过来看,满春也喜不自胜。
可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生下来不久,天富就生病了。因为计划生育严,满春家罚了钱。因为钱不够,那些人又端走自行车抵押,家里一分钱也没有。满春此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茫然不知所措,钱就是硬门槛儿。
医生检查出是得了胱疾,是营养不良造成的。这个病农村有个土方可以治疗,就是吃塘里的贝壳。
此时正是腊月了,塘里都冻了,哪里有贝壳!正好丈人家门前有个潭,满春曾经在那捞过菱角菜和鸡头,也挖到过贝壳。
满春就去了。他告诉了丈人,丈人一听:“你瞎扯,这个天,冷的这样,你到潭里不冻死!到时候小人没救到大人还搞掉了!要多少钱你讲,我向这些个亲戚借借去!你不要命你家的日子不过了不成!”
满春偏要去。丈人拗不过他,也跟了去。此时的潭里的水虽然没有结冰,可是还是让人冷得发抖。满春脱衣就下去了,冷水像无数把冰刀刺进满春的身子。不一会儿,满春的整个身子都浸进潭里,只能看到潭上的层层涟漪。丈人站在岸边看满春下去十几分钟都不露头,赶紧叫人,拿了把锄头准备下潭去捞。可是满春没等丈人下去就出水了,手里提了一袋贝壳。
丈人看了才悬下了心,说:“你个小鬼,我还以为你起不来了,我都骇死了。”
天富吃了贝壳,病才好一点。天富住院两天,实在没钱就回去了。可是等天富刚好,女儿花儿又生病了,还是重感冒,这些真让他猝不及防。满春在医院里抱头痛哭。原来伯父生病已经没有钱治了,伯父现在危在旦夕,行将就木。这时又是儿女的病,满春恨不能自己把这些病都揽在自己身上,他真的束手无策了,猪卖了才还清计划生育的钱。自己挖锰又没挖出来,满春真想一死了之了。堂堂七尺的男儿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活活让钱屈死。这让满春体会到了钱是命,命是钱,钱跟命是两相连。
凤儿向亲戚去借,不是说家里穷,就是有急事要做,都吃了闭门羹。三亲六眷都是要钱没有的主,一分钱都借不到。医院就像销金窟,没钱有病就是没治。满春回家向万母他们借,个个都按紧自己的腰包。伯父叫满春到床头悄悄地把二十块钱塞给满春:“满春,我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也只有这点钱了,你拿去应应急吧!”
满春接了钱,泪水就夺眶而出。当着伯父就下一跪。
满春无奈,去邻居得强家。得强是个兽医,家里也有些钱,人也大方。一口气借了八十块钱。满春杂七杂八借了一百多块去了医院。
满春现在的日子是黄莲树上挂苦瓜--苦上加苦。没几天,伯父就去世了。长夜漫漫,满春躲在被窝哭,他哭是因为伯父是他生下来对他最好最亲的;他哭是因为他现在是一贫如洗,穷途末路了,真没有钱给伯父治病;他哭是因为他穷的不知怎么把伯父入土为安。看着家里的人操持着,想到明天又是用钱的时候,他已经忧心如焚,愁肠百结,不能想了。他的泪水浸透了枕头。
冷怕起风,穷怕欠债。满春实在不能再向得强家借了,已经欠他家好几百了,再借也没脸了。满春想卖了自行车,加上亲戚送的,也才二百多,可是就是如此也都是杯水车薪。因为光是一副棺材就要三百多,自己还要贴木料,还有酒宴等。现在就是油锅的钱他也都敢抓。没有五百块钱根本就打不住。满春真的担心抬了死人,饿了活人。
伯母不知道满春一时半会拿不出钱,以为满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混过去,对伯父的遗体抹眼泪说:“养什么儿,防什么老,你把个屋给别人住,你还以为别人把你当什么!我早讲什么了,你就是不听。”
满春想去银行贷款,可是早借了好几次了。满春又听到伯母这样说,她哪知道自己的苦,自己的心,没和她计较。满春想出了主意,能解燃眉之急。
这里的风俗是:作为孝子,老人去世是不能离开家的。所以他把队长找来,对队长说:“小爹爹(方言:敬称即叔父),我家现在真没钱了。儿子女儿还在医院里被我三姨妹看着,我求你一件事。
你要你儿子跟我家里(方言:老婆)去我城里的大姨夫家,一来是报丧,二来是借钱。”
队长当然同意这个小小要求。
凤儿临走时,满春教了她一个法子:“你先莫进去。你让满堂先进去。让他报丧。你就在后面,不进门。这样等你姐问你为什么不进。你就说‘家里有孝,不能进来。我本来是不该来的,可是真是走投无路了,家里一分钱也拿不出来,来借几百块钱。等过了年就还。’”
果不其然,凤儿借到了五百块钱。满春终于把门户差事应付过去了。
时来运转,满春在矿上工作近一年多,晨兴夜寐,挖了很多锰矿,挣了些钱,还清了所有债,日子也过得去。万子见了眼红,天天跑到满春家来说自己也想去,满春因为是帮头,平时做事也是最多。第二年就带了万子做,其他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此时友子要做屋,便到满春家来借钱。满春正好结了账。当着凤儿借了三百块。凤儿一脸不高兴。友子一走,凤儿就说:“你只晓得现在,不晓得过去。当初我是千家跑,万家讨,求爹爹,告奶奶,低三下四的,都没借到。现在家里有两个了,这个也来,那个也借......”
“那不是你的弟兄嘛,我怎么办,不借像话嘛。”满春说道。
“我还不晓得你。吃了苦头还不怕痛。小宝做屋才借了钱,现在又要借。这些亲戚都是泥塑的菩萨,只有给他一贡,哪能求他做事。”
第二天,丈人就到满春家来,满春好生的招待,买了两斤肉、一条鱼。丈人几杯酒下肚,脸泛红晕,夹了两块肉。一口酒来一口肉,边嚼边说道:“现在的人呀,得了金子碗,忘了叫街时。我讲你这个小鬼,你舅老爷做个屋呀,问你借点钱,你就借那一点点,你也拿的出手。依我讲能帮就帮一下,他又不是不还钱,亲戚都不帮衬了,那还靠个鬼。”
凤儿一听火冒三丈。不等满春说,她就发话了:“一点点!我家苦的时候,腌菜萝卜洋芋汤,清汤寡水吃三餐。菜里没有一滴油,几月才见一次肉。有几个好亲戚肯借钱给我了!我女儿生病的时候,我上求下告的,哪个亲戚借一分钱了?你眼里没有我,我眼里哪里有你!现在家里好不容易不欠债了,有点钱了,亲戚都出来了。我也不是没借钱给他!我借了钱,要多也没有了!哪家都有苦的日子!这年头还指望谁不成!都是白菜熬豆腐,哪个也不沾哪个的光!靠兄靠妹,不如靠自己的手掌手背。我家现在又不是当官的,也不是管财的,靠着双手吃饭,哪个还实心实意的帮过我家了。只要帮过的,我心里都是有一笔账的。”
丈人没想到凤儿说这一大通话,气的一语不发。
祸从天降。这一天,本是万子下矿井采矿。可是,万子吃坏东西,其他人也不想去,满春也不能落人话柄,好歹是自己带来的,只好自己吃亏点,下矿井。满春刚一踩上竹梯,梯子就跨了。满春就从上面一直住下掉。深深坠落下去。帮工们一看都惊傻了,赶紧从另一边梯子爬下去救。
满春被救上来,全身是血,口里鲜血直冒,呼吸十分急促,进的气少,出的气多,命悬一线。帮工们赶紧把他送去医院。
经过抢救,满春才转危为安,只是断了三根肋骨,右手也是严重骨折。住了几天医院,花了好几百块,老板只付了医药费。满春舍不得花钱,愣是回家养伤,全家的生活开销在满春养病期间又断了。
满春只能躺在床上,只要一动全身就像散了架一样,痛不欲生。
凤儿和满春商量去向友子催债。凤儿就去了。
友子就说自己家没钱。凤儿一连去了好几次,每次都带东西去,给果友子一次就只给二三十块钱。这件事被丈人知道了大骂友子:“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姐夫出了事,你欠账就还,还拖泥带水的!”
凤儿来了好几次钱也没还清。满春只好托人贷款过日子。
满春在家休养了两个月,就要干活。帮工也不让他干重活。
有一次,一个帮工见万子和另几个去山上砍木料,就对满春说:“满春,我不是挑拨离间,有一句话我真忍不住要讲,你千不该,万不该带你老大来做!你吃亏就吃在你老大身上。上次本来就不是你下井的,明明是他的。还有那个梯子也是他架的。当时你去砍木料不在这里,我就讲这个梯子不稳,架得不牢靠,几次三番要他重架,他就说没事的,还说我没事找事!
讲一句不好听的话,我也怀疑他是不是你哥哥。一个娘生出天悬地隔的两个儿子。你对他再好他也是那样。你跌到井下去,我们都觉得要凑点钱,你老大就贪财,只拿一点点。人要脸,树要皮。平常他自己就在那里磨洋工,还对我们也是横挑鼻梁竖挑眼。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好多讲什么的!这次把这个矿做好了我也不干了,当初我也是看你在我才来的。现在干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满春听了也没说什么。
满春在伯母家生活近五年时间。可是伯母总觉得不是自己的皮总粘不外肉。每每吵嘴就说满春是为了图她的房子,满春是有苦说不出。
这年里,伯母又为一点小事和凤儿吵嘴。满春实在忍无可忍,伯母在家又哭又吵,一气之下,就说寻死觅活的。满春也担心万一伯母无故在家死了,一来家里的儿女太小,万一弄出个三长两短来;二来村里人怎么说他,以后人又添油加醋地说他如何如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三来伯母虽然不好,可是伯父对他有恩。这么想来,满春气极败坏的说:“你别死,我去找人来见证一下。斟酒不醉,插花不香。你容不得我,我全家就搬走。”
满春就把得强、三爷等叫来做见证。得强的媳妇也来劝。满春说:“老姆(方言:伯母),你说我贪你的家财,你容我三天!就三天,我搬走。你以后想怎么搞,跟我就没关系了,我也管不了!我会按时给你生活费,给你粮食的,我也帮你养老送终的。但是只一件,当着这些叔伯的面讲明了,你从此以后都莫血口喷人了!我方满春没想你一点家财,你的屋还是你的屋,我没动,也不想!”
满春当夜就没睡。一则怕伯母真的寻死;二则三天里到哪找屋子住,他当时是气昏了头才说的。上天总爱和他开玩笑,把他逼的无栖身之所了。他这样想着眼泪都流不出了。别人上有老,下有小日子也不像自己这般痛苦、窝囊。可是满春哪里晓得自己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这天,满春在厨房里抓了一条两斤重的蛇,正好国子来了,就商议和他一起把它卖了。国子是村里最不务正业,喜欢捉些野食赚些小钱。
满春刚卖完回来,才进村口,便看见万子风风火火的往村外跑,满春便问:“老大,什么事?你这么着急忙慌的跑。”
万子歇了口气,说:“得意这个死家伙为一点小事追着我不放。扬言要把我打死。你看我脸上被这个短命死的都打肿了。”
万子说完跑了。满春果然看见得意追了来。满春拦往他说:“得意,你干什么追我老大!你今天不说个有头有尾来,你莫想走。”
得意一见满春气先消了一半。他也不追了。只说:“满春呀,今天看在你屁股大的面子上我不跟他计较了,你只叫他下次要是再让我碰到类似的事发生,我说到做到,我给他大卸八块。”
得意说完气呼呼的走了。满春一头雾水。
一回来听凤儿说:“今天你哥哥真的不像话,光天化日的把得意家的犁耙给偷走了。偏偏得意奶奶看到了。得意把他一顿饱打。老大像个灰狗一样跑掉了。你刚才不在这里得意把老大打得横冲直撞的。个个都指你哥哥不是个东西。”
“难怪我刚才家来,看到老大在村口往外跑。”
“我事先讲了,这个事是你老大的不是,你到时候不要做出头鸟,弄得里外不是人。想想老大对我家以前,还有现在做的事,是个人能做得出来的嘛!”
“得意也讲了只要老大以后不做这种事,他也不计较了。”
“你哥哥就是盐腌得臭鱼,又咸又臭。好歹兔子不吃窝边草,也要长长记性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满春和伯母吵嘴的事第二天就被万母得知了。这天万母在桥边,看见满春说:“满春,听讲你不再你个老姆家呆了是吧!那你找到屋子没有吗?”
满春正为这事愁云惨雾,说:“屋还没找到,正在找。”
万母就说:“那你先搬到我家去住,反正家里只有我跟爷了,屋子空着也是空的。你要不先搬过来住。”
满春正是喜出望外:“好,那我明天就搬过来。”
满春始料不及。可是对于凤儿来说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万母今年生病全是满春拿的钱。弟兄好几个,一个都不出钱。当时满春跑到三宝家,宝珠就拿着钢叉站在门口就是不让满春进门。病好了,万母又说自己被小鬼吓着了,哭着到满春家,要满春请什么大仙来招魂。满春放着事不做,天寒地冻的,深更半夜去找,没个音讯的,跑了许多地方才到万母说的那个大仙,为她招魂。满春夫妻为她做前做后好几天才有起色。
满春也没多想,当务之急就是快点搬走。
于是,第二天,凤儿叫自己的三妹冰儿过来帮着搬家。
伯母看着满春搬走了,自己也躲在房间里哭。花儿,天富什么也不懂,拉着这个他们从小到大的奶奶。虽然伯母对满春是有些苛刻,可是对满春的儿女却是真心疼的。
满春离开伯母的家犹如飞鸟辞笼,游鱼脱网。可是长安虽好,也不是久恋之家,这是后话。
满春就在万母家生活了,住着两间房子。满春转了一大圈子又回来到这里。满春对面就是小宝住得楼房。满春住进来一年里都是相安无事,满春经常过年还要把伯母请来在自己吃年夜饭,万母和小宝他们吃。
可是满春在万母家生活才两年,又被扫地出门了。这事又得追溯到另一件事上。
满春向得富家借了十斤的糯稻种,可是那年起了稻飞虱,把糯稻全损了,颗粒无收。没想到得富说他立马就要把糯稻送亲戚。满春一时也借不到,家里又没钱去买,就称了三十斤的杂交稻给他。可是得富不依,把杂交稻全泼了,又放出狠话来:“你不用还了!以后小心你家的鸡!”
事情还没三天,满春家的鸡就丢了七八只。凤儿到处找,找了几天都没影。后来凤儿洗衣时和几个妇女说:“也不晓得是不是哪个没良心的把我家鸡偷了去?”
这句话偏让万母听了去,她也没弄清原委,就以此为理,说满春一家怀疑自己偷了他家鸡,还到处敲锣打鼓的和人讲。大骂满春忘恩负义。
那天满春去上班,万母就为此事就对凤儿大骂。
“自己家的鸡不看好了,瞎得赖别人。我什么时候偷的,你有本事来找呀,你找到了再讲,捉贼拿脏呀,养不了几只鸡,还赖这个那个。好老天!现世.....”
这时家里的三宝,小宝,万子都在家,一个个横眉怒目的,磨刀霍霍,恨不能吞了凤儿。正好丈人在满春家。看到满春的兄弟姐妹这么对凤儿,丈人气的两眼冒火。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凤儿势单力薄,招架不住,有理也说不清。
下午满春一回家,丈人说毫不留情地讲:“你这个小鬼!你看看你家这是什么些人!今天要不是我亲眼看到得我打死也不信!我今天要不在这,你回来你的奶奶,你的儿女早就不在了!几家人虎视眈眈的对你奶奶,恨不得吞得骨头都不剩才好!我女儿怎么就给了你这个家呢!”
满春听了丈人的诉苦,又见家里人的态度,就跑到万母家门前说:“今天哪个在我家耀武扬威,弄神弄鬼的,我打他不死!哪个探出头来我不把他剁碎喂狗去!”
万母他们知道满春浑身是胆,又是爆脾气。曾经万子因为在田里放水时和村长起矛盾,被村长打了。满春得知了,一股火起来就把村长打断了两根肋骨。所以满春这一叫,万母那些人一个个望风披靡,畏之如虎,四下就散了。
后来矛盾不断加剧,满春只好卷铺盖走了。这一走,是满春人生中的第四次搬家。他摆脱了这些羁绊了。不在受束缚了,他这次真的是出笼的鸟,入山的虎了。
可是他又陷入债务危机了。
满春在村里买了得礼的一个宽敞的大屋,除了交通受到限制,其余都是不错。正巧这屋又在三宝家旁边。在满春的讨价还价中从一万块钱还到了八千。可是满春家里连生活费都入不敷出,六亲无靠的,哪有钱去买。满春找人贷款贷了两千五百块钱,四处拼凑又得了五百。这时丈人真成了满春的活菩萨,一口气借了两千。
于是满春签了字,答应三年后就全部还清剩下的钱。满春终于有了自己的屋子,不在四处飘泊了。从此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这一年里,村里正搞养老金。万母就把万子,小宝,三宝叫来说:“你三个人都成家了,我和你们的老头子养老怎么搞?现在村子要每家老人的儿子每年交多少钱做养老金,以后就不用你们养了。”
万子一听就说:“我交个屁,分家都分了!我现在有三个儿女!自己都养不活了哪有钱交!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万母听了半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万子说:“这个事没商量,他们交是他们。我一个硬角子都不交的。”说完拍拍屁股就走了。
三宝气得:“大哥哥太不是个东西了!他不养就不养,没天理的。小哥哥养两个老人都不讲一句话,现在三家养两个老人他还不干。”
小宝说:“不照(方言:不行)的话,我明天去乡政府去告去,看大哥哥怎么说!”
果然第二天,小宝就找来乡政府的人,把万子叫来。万子气得破口大骂。
“我就是坐牢也不养。我已经分家这么久了,你把我当成儿子了吗?我的老头子死了二十几年了,我哪里又冒出个老子来。”
乡政府的人也拿他没法子。
第二天,万媳就跑到万母家,对万母一顿大骂:“你个老不死的!你的儿子,你也要把他送到牢里去,你就得了意了吧!你那么要人养,你生一堆儿子干什么!你不是不晓得你大儿子家里的情况,你作死吧!你不让我家好过,今天我就让你不好过。”
“好老天!我又不是要你一家人养我。我也是把小万从小养大的,现在养我也是人之常情的。”
“你没有儿子了,那么多儿子,少一家养作息什么!”
“我不跟你讲。”
乱丝难理,泼妇难治。万媳上前对着万母一巴掌打过去,万母被这一下打得痛苦不堪,马上和万媳打成一团,万母毕竟年老,哪有万媳有力气,万媳被她拽着,也使不上力,两人好似黄牛抵角,硬碰硬的干上了。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万媳和万母对扯,万媳骂道:“你个老不晓事的东西!我看看你是不是脑袋瓜子上流脓,坏到了顶了吧!冬笋莴笋毛竹笋也没有你损。”
正好这时万母的头发散开了,万媳就一把拉住万母的头发,使劲的一扯,万母痛的一叫,一撮头发就被万媳这样扯下来。
正巧凤儿从田里放水回来,老远听到万母的惨叫,就快步过来,这一过来,真的来得及时了。此时小宝正拿了把弯刀朝万媳走去。万媳对着万母真就拳打脚踢了。凤儿忙跑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小宝顺势夺了他手中的刀。
小宝怒目切齿:“你个丧心病狂的刁妇!你少在我家张牙舞爪的,都没有天理良心了。山高压不到太阳,官大压不到爹娘。你连老娘都打。今天我把砍掉!”
万母顾不得许多了,忍着痛也赶紧上来和凤儿把小宝带走。这时万媳正在怒火中烧,抄起墙边的钉耙,往万母的灶台狠狠一砸,把锅,汤罐砸个粉身碎骨,一连厨柜的碗,盘子打得稀八烂,脸盆的瓷打得哧哧作响,一只刚生蛋的鸡吓得飞出门去。万母的厨房被万媳就这么闹得鸡飞蛋打,乱七八糟。一地的残损碎片。
万媳总算出了口气,回头又骂一堆:“你要养老我不管,莫想要我家来养。讲你个气大胃痛,你也不看看像你这么年纪的老人个个都晓得挣钱养自己,哪个像你死皮赖脸的要人养!”
过了几天,三宝的媳妇宝当着小宝夫妻、万母,继父等人的面也来闹腾,拿出一瓶子农药说:“你们都不养,还叫我家养不成!老子娘又不是我一家的。你们不养我家也不养,逼我家养,我就喝了农药,死在你两个老人前面!眼不见心不烦的......”说着就要喝下去。
三宝赶紧抢下了农药,两人又是哭又是吵的。最终商议还是由小宝和三宝两家来养。
有喜母在河边洗衣就笑嘻嘻和妇女们聊起万母家的事。谁知万母拎着衣桶就过来了,有喜母就顾左右而言他,万母就骂“烂了嘴的,自己家的屁股还没擦光,数别人家的好歹。好老天!早晚有一天也有她哭的时候。”
有喜母本想接茬跟她好好骂一通,这时有人跑来叫她回家。有喜母看来人很急,也没多问,只好回去了,走时还狠狠的啐了一口。
有喜母一回家才得知有权一夜没回家就在外面赌博,输了个精光,好不容易回来。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找钱再去赌博。媳妇讲了他一顿,有权找不到钱,又气又急,抡起手来就打,媳妇和他打了几下,不想被他推到柱子上去撞了头,血流不止,得亏得意妈赶紧拿了好几把白糖,按压在破口上,过了一会儿才止住血。
有喜母一看媳妇的血,再看有权,上前就骂:“你个孽子,好好日子你不过。赌博,赌你个头。钱没进多少,花的跟淌水一样。有能耐是吧!把你个媳妇打成这样子。你是好日子过多了吧。”
说着就拿着棒槌照着他,就要打,有权看了就顺势推着他的自行车要走。有喜母一看连忙扯住不放:“你个不懂事的,媳妇都这样了你还要走。你长没长良心。你今天要走你就把车子从我身上压过去。”
说着,有喜母就躺在两面是墙的通道里,这是有权出门必经之地,也是唯一之路。有喜母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横尸一样,有权是缺了心眼,气坏了头脑,当真就推着车从母亲身上压过去。有喜母被压了,痛的直哭。得意的妈赶紧来扶。有权头也没回的骑车走了。有喜母哭不出声来。
当晚有喜工作回来,一听老大这样,也没多说,只等有权回来两人为此打了一架,从此亲兄弟的关系僵了。
又是双抢季节,流金铄石,酷暑难当。满春一家正忙着收割。恰在此时,万母家来了个不速之客。这件事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
满春回到家,村里的三爷就来了。三爷对满春说:“满春我跟你讲个事。你老娘家来了个人,好像身上很有钱,你晓得吧。你老娘把他当神仙一样供,天天大鱼大肉的。也不让那个人出来,掩的实实的,针插不进,水泼不上。
后来我听你的哥哥讲了,那个人是从南京来,还是南京军区司令部的。家里有个哥哥,本来是什么司令,现在退休了,跟人在美国旧金山合伙办企业。因为在抗日战争的时候你老娘的爷爷救过他哥哥的命,现在为了报恩,千里迢迢的才找到你老娘。听讲那个老头子讲只要是跟你老娘有关系的亲戚都会报答的。你个小呆子,我晓得你分家的时候跟你老娘有矛盾,昨晚我到你老娘家跟你继父老子讲了。我千讲万讲要你老娘也算你一份子。后来她也答应了。”
满春一听笑得合不拢嘴:“我从来也没听讲有这个事,我哪有这么好的运气!”
“你个小呆子,我七老八十的,哪会骗你不成!你到时候得了好处,看你怎么谢我。你家买屋现在还欠好几千,不得白不得。退一步讲就算是骗子,你又不吃亏。要是真的,你的弟兄都到城里吃商品粮去了,你一个就在这里熬吧。本来我也不信,可是你老娘跟我讲讲得也头头是道的。我还听小宝讲包里有许多的钻石和金条,这些好像都是给你们家的人的。”
如果真能分得些钱,这个事对满春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好事。这与债台高筑的家境可就是天壤之别了。
“三爷,你不晓得我的老娘好起来比蜜还甜,闹起来比屎还臭!为了分家闹得有你没我的。现在我凑过去,她肯定讲我想发财。我的面子不要了。一条牛一路草。我就是苦的命。”
“话粗理不粗。但要我讲哪,老话讲:‘吃力不赚钱,赚钱不吃力’。你这个小鬼就这么死心眼。现在哪个人不是为了钱。哪个不想发财,不想一夜暴富。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你有机遇不抓,过了这个村还有这个店呀!这又不偷又不抢,白白的便宜你不要。话又讲回来,你也莫急,这个事肯定有人会叫你去的。毕竟你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果然晚上小宝就来叫满春去。满春也就去了。
一去,看见一个打扮的干干净净的老头,家里人都围着他转。就连外出打工的三宝媳妇,金玲,双玉都回来了,满春就站在拐角里看着,听着。
那个老头说:“我来的时候我的哥哥就跟我讲只要是亲属每家五百美元。”
他对三宝说:“你是恩人的重外孙,年纪也轻。你以后就做南京军区的后勤部部长,给你配四个警卫。”
三宝听了喜不自胜了。
他又对继父说:“你的病也会治好的。我哥哥已经联系好了美国有名的医生,已经和我哥哥正赶过来,三天之后就会赶来的。你们只放心。”
满春就上前问他:“你现在家住哪里?”
老头说:“现在住南京市里。”
南京对满春来说有点熟,因为满春曾经和小叔去过也知道一些。所以一提到这里,满春就问:“你讲你是南京的,你家住哪个区,哪条街?”
满春这么一问,老头还没说,万母,三宝对他就横了一眼,万母小声说:“你莫得罪他!要你来,不是要你多嘴多舌!”
老头说:“我就知道你家人还有不相信我的。我确实是来报恩的,我现在只是代我哥哥来找到你们家探访的,过几天我哥哥就要亲自来的。到时候你们就晓得我是不是骗子。再讲了我骗你们有什么用?你家又不是百万富翁。我图什么!
你要是问我家,我就是跟你讲了你也不晓得。何况我在南京有好几套房子,就是在北京我也有三套房子。我千里迢迢的一个人来找你们家。原本是让我手下的人找,我哥哥说这样没诚意,我就让下面的人查了地址,我亲自过来的,连一个人都不带。这些话你家里人知道就行了,为了我的安全你们不要到处讲。
等我哥哥来的时候你们这个市的小警察会站岗站到你们的家门口的......”
满春本想还要问,万母护食一样,极力阻止,满春只好回来。
第二天,万母家又大摆宴席,招待老头。满春也被叫去。全家人都来向这位有钱的老头敬酒。
晚上,凤儿也去了,一回来凤儿就说:“昨天你还不信,今天这个事真的是千真万确的。”
满春就说:“真的就好!具体什么情况?昨晚上我也没怎么注意到。我一问那个老头,老娘就挡着。”
凤儿说:“你不晓得,你哥哥今天看到他包里有许多钻石和金条,还有一大堆美元。”
“老大还翻了他的包呀。”
“你老大是什么人你还不晓得。他趁老头子上厕所时间。到他房间里看的。”凤儿笑眯眯的说。
“你也看到了!”
“我哪里看到了?我一去,你哥哥有谈有讲的,一家人都偷偷听你哥哥在那里讲了。”
这时万子也来了。
满春就问他:“依你讲,他那么有钱,怎么没有手机?”
听到满春的话,万子说:“我看到他手上有块金表,他荷包里好像有个跟电话一样东西,不晓得是不是手机。他上厕所都叽里咕噜好像在跟谁讲话一样。我偷偷看了包里许多的钻石,电灯一照还金晃晃的。”
这么一说,满春一家也是喜形于色了。也难怪满春家这几天喜鹊老是不走。
第二天,万母家又大摆流水席,所有亲朋好友都来了,有些连满春都不认识的表叔表婶聚在一起,十分难得。
下午,满春又被小宝叫去。满春刚走到一半路,得富就一脸笑眯眯的过来说:“满春,你家怎么碰到这种好事。一下就发达了,真是老话讲得一点不假‘富不靠死做,穷不能硬背’。听讲那个老人带来许多钻石,是的吧?”
“八字还没一撇,你又听哪个讲的呢.....”
没等满春说完,那边万子走过了。故意咳嗽好几声。满春就走开了。
事情进展到第三天,满春怕田里的稻时间长了发芽,就和凤儿把田里的稻全脱粒运回来。正见老头被三宝、小宝送走。三宝、小宝一脸不高兴。满春、凤儿一见就明白了,说白了那个老头就是个骗子,在万母家一连吃了好几天的流水席。这件事也成了万母家的一个大笑柄。为此有喜母每每和人谈起,笑得合不拢嘴。
时至春分,凤儿的小妹子雪儿到了满春家来。雪儿是哭着来的。
满春夫妇赶紧问出了什么事。雪儿才一五一十的说。原来老丈人看雪儿在家白吃白喝的不做事,工作也不找,钱也不挣,心里很生气。于是就发了火,让她别回家。雪儿在同伴家住了几天,听说同伴要出海工作,雪儿也想去,回家才和老丈人说,没想到他一口否决,不让她出去。雪儿只好连夜跑出来。
凤儿说:“这个老头子想什么,一会要人家去挣钱,一会儿又不让的。雪儿你也莫急,先在我家住几天,过几天我和你姐夫去和他讲讲。”
雪儿说:“二姐姐,我不想先回去。我已经跟我的同伴讲好了,过二天就出去出海捕鱼去。听讲这个工作很赚钱的。”
凤儿说:“这不是小事,你现在在我家,你冒冒失失的就走了,到时候老头子往我家要人,我跟你姐夫到哪里找你去。”
“我来你家,他不晓得。我现在来就是身上没带钱,路费都没有。想向你借一百块钱。回来我就还给你。”
满春这个时候一听到钱,头就好像是孙悟空被唐僧念了紧箍咒一般。可是无可奈何,这一下开口,满春也不好推脱置外。
晚上,满春夫妇商量着。家里还有五十多块,实在拿不出来。
雪儿走的那天,满春把五十块钱给她说:“姐夫家最近手头紧巴巴的,这五十块你就拿着买车票,剩下的二十,你在路上买点吃的。”
雪儿就接了这七十块钱,殊不知,剩下的二十块钱满春是厚着脸皮向别人借的。
凤儿说:“这里几件衣服是我平时穿的,你没带衣服过来,就这几件你留着换洗。这里还有几斤花生,你也带着吃。出外自己注意身体,莫上当受骗!”
雪儿就和同伴一起上车了。
一晃到了年下,雪儿回来了,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到了满春家。一进门,又是哭哭啼啼的。凤儿问出了什么事。雪儿就和盘托出。原来她当时一出去,同伴就顾自己去了,她只好自己找工作,可是又吃不了苦,后来差点被人拐卖了,千辛万苦才找到一份工作,在饭店里做服务员,后来认识邻村的一个小伙子,两人就谈情说爱去了,根本没挣上什么钱。如今回来,如果被老丈人得知,还不打断她一条腿。
雪儿说:“二姐姐,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借我五百块钱,我保证明年挣到钱一定还给你,一分不欠。”
“不是我不借,雪儿你当我家真是开银行的不成。家里真的欠下许多债,又贷了款,你叫我拿什么借给你?”
雪儿说:“那好,不借也行,那你把我送家去,不能要老头子骂我,到时候你在帮我。”
“这个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于是,凤儿就甩下手边的活,和雪儿一起去娘家。雪儿在路上让凤儿等她,自己往路边的小店去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从店里背出一个蛇皮袋。凤儿一看挺重的,就问这是什么。雪儿说是海鱼。凤儿看她一路背得累,就帮她一路背到了娘家。
老丈人一看雪儿回来了,起初很高兴,然后说:“一年了死哪里去了,现在才晓得家来!”
雪儿也不说。
凤儿说:“她出海找工作了,一年了也吃了不少的苦,人都家来了,你以后少骂几句。”
雪儿把一袋的鱼全倒在地上,都是些海鱼之类。老丈人看了也十分欢喜。凤儿一看也没自己什么事,就走了。雪儿更没说要给凤儿几条鱼带回去。
凤儿也是哭着回来的。
凤儿一到家,满春纳闷就问:“你怎么好好的去,哭着家来了。不会是老丈人骂了你,还是怎么回事?”
凤儿说:“我是气雪儿!我对她哪里不好了。回家带那么多海鱼,也不说给我两条。这是什么人,当时她走的时候我家穷得水电费都交不起。把钱给她作路费,一点良心都没有。我好心好意把她送回家去,帮她背鱼。帮她不让老头子骂,她倒好,难道海鱼我吃不得。我家里人嘴巴小吃不了海鱼......”
“没有海鱼我家日子还过不下去了不成。”
壮年听雨有无中
夜不归宿
新月已出半云边,菊花犹沾玉冰晶。迟迟不肯归家去, 只为春来福满园。
-----寄于此
1、 三灾八难
常言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白驹过隙,寒来暑往。满春已经三十多了,三十而立。可是满春仍家里是一穷二白,自己是一事无成。
满春每当结了点工资,丈人就过来要。所以满春家里根本就没有余资。一点存款也没有。
正是秋收,满春每天去矿区,凤儿就在满堂家的山上驮毛竹贴补家用,才收的稻子就让伯母来看着。农村的鸡到处都跑,一见稻子就一个个飞奔来吃。
当晚,满春下班回家就听到三宝家摔东西,吵吵嚷嚷的,听他们大声的吵道:“好几百块钱就没了,我明明放在柜子的抽屉里的。”
过一会儿,三宝的媳妇宝珠就哭起来。满春以为三宝和宝珠吵嘴,就要凤儿去看看。凤儿一去,宝珠哭的更凶了,向凤儿诉苦:“小嫂子,你在家看到有什么人到我家来了吗?好几百块钱放在家里就没了,也不晓得是哪个伤天害理的人偷的。”
凤儿说:“这几天我不在家,到山上驮毛竹去了。你去问问老姆,这几天我要她把我家晒稻。”
宝珠等凤儿一走,顾不得三宝在家发火摔杯扔盏的,就去满春的伯母家。一见伯母就问:“你这几天在小嫂子家,有没有看到有什么人进我家。”
伯母说:“我还真的没注意。”
宝珠说:“你好好想想,我家好几百块钱没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偷了?”
伯母说:“你家去好好找找,搞不好放在哪个地方,你一时没看到。”
宝珠急的火上房:“哪里没找,连鸡窝都翻了,就是有人偷的。老话讲:‘亲帮亲,邻帮邻,不是亲邻搁一边。’你老人要是晓得只别瞒天过海就好了。”
伯母听了一头雾水:“我瞒什么!我真没看到,你不信我也没法子了。”
宝珠鬼使神差地说:“我听讲小哥哥家里都买了彩色电视了,无缘无故的哪来那么多钱!我家里人走了,他家的人就没来过?”
伯母就说:“他们夫妻两个你们还没起床,就出去做事了,下午漆黑麻乌的才家来,你莫瞎讲。”
宝珠听了忙说:“我只是怀疑,你好急着撇清干嘛。我又没有讲一定是他,你真没看到也就算了,你要是想起来一定要讲......”
晚上伯母过来告诉满春和凤儿,凤儿准备找宝珠去理论。
满春就说:“脚正不怕鞋歪,心正不怕雷打。你去有什么意思!你现在跟她吵能撇清嘛,身正不怕影子歪的,宝珠是个什么人你也是晓得的,疑心病重,她要怀疑是我们,你没有做,她反而还讲你做贼心虚,不打自招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是兄弟姊妹在一起,跟他们计较不上。再讲了气大胃痛,以前什么罪没受过!”
第二天大清早的宝珠就在家门口破口大骂,闹得全村都知道他家丢了钱。后来才知道是自己存到银行里去了,一时忘记了。
时至春节,满春日子稍稍有了起色。正在家里包饺子,这时得礼到他家里来。满春就知道这个年过不好了。得礼说:“满春,本来我是不该来的,但是事急从权,在这个世上也只有你欠我钱了。无论好歹你也要把钱还一点给我。算是你救我一命了!”
满春当时死的心都有:“得礼,我两个是光着屁股长大的。讲好了三年就还,你讲话要算数,白纸黑字写得。你要我现在拿钱给你怎么回事?我家现在只有四百块钱,是给两个小孩子念书的。什么都能欠,学费欠不了。你也要给我时间。你现在把钱拿走了,你还要不要我过年了。”
得礼说:“真不能怪我,你没钱还能在家里过个年。我现在没钱过年只有在牢里了。旧年(方言:去年)我帮我的舅老爷贷款,哪晓得他还不起,银行就到我家催了无数次了,我翻箱倒柜也凑不了那么多钱。现在法院都把传票汇到我家了,你讲要我怎么过年?救急不救穷,好歹你也要还点钱吧!”
满春只能无奈的把儿女的学费给了他。可是自己的年就难过了。一直以来就是富人过年,穷人过关。满春一天到晚就心事重重,这几年他头发渐稀,为钱,他已经,沈腰潘鬓消磨。正是:朝如青丝暮成雪。
凤儿见他整天愁眉不展的,猜出了几分,就说:“小宝做楼房的时候欠我家五百块钱,还没还呢。你明天就去讨不就成了。今天我洗衣的时候听你嫂子讲,你哥哥借给他的三百块钱都已经还了。锣不敲不响,钱不逼不来。”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满春。四年前小宝做楼房时向他借了五百块钱,当时满春卖了稻子得的钱一口气全借了。
满春下午就去了小宝家,向他要钱。这时万母听了好不生气:“什么钱,哪个欠你钱!想钱想疯了吧!”
满春一听还得了:“小宝欠我钱,你又插什么嘴呢。这是我两个人的事。你吃着河水管得也未免太宽了吧!”
“欠什么钱,你小时候生病不是花我的钱。辛辛苦苦养你十几年花了我多少钱!好老天!现在我都不要你养了,你还跑到这里讨钱!”万母像烧干的锅炉,都气炸了。
这不提还好,一提真是勾起满春心中无明业火:“我生病花你的钱那是我们的事。我借钱给小宝子跟你养我有什么关系。你犯不着哪壶不开提壶哪壶。我这个钱跟你花的那个钱有什么瓜葛的!我先前跟老大分屋请你主持公道,你都撇清,现在你反倒来搅浑。”
“老娘,你走,你莫管!”小宝在一边说。
“不管什么!你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家里还欠一堆债。好老天!今天他又来讨钱,天下就没有这个道理的!”
“你只晓得小宝的日子不好过,那我的日子就好过了不成!吃饭要讲味,讲话要讲理。现在不是原来的家了,你还要一手遮天不成!”
“那你少在我家闹的!好老天!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万母声嘶力竭。
满春家和万母,小宝家就隔了六户人家。凤儿见满春迟迟不归,又听外面吵嚷,闹得沸反盈天。凤儿就过去了。
万母火药味十足,大骂满春缺德:“打水鱼头痛,敲冰水也动!我现在跟小宝住一起,你偏跑到这里来。早晓得你狗添猫鼻子--存心不良,我当时就不该把你生下来。为了生你我吃了多少苦!好老天!现在好不容易才过上安生日子,你又像搅屎棍子的来搅和。你只当我是死人呀!”
“生不生我是你的事,现在讲什么!我借钱给小宝子,我找他要钱,这是我们兄弟两个的事,你横插一杠算什么事!胳膊肘儿朝‘理’弯,不是朝内弯。你又在牵什么葫芦藤!”
满春和万母两人推磨般的你一句我一句,此起彼伏,后来就浑骂了。小宝在一旁说:“老娘你家去,让我跟小哥哥讲。”
“讲什么!讨钱是不可能的,我活着就不许给!”万母狠嘟嘟的讲。
“哪有这种事!吃着盐和米,就该讲情理!我家借的钱,你不要还就不还,又不问你讨!你就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你一个老人不安分在家里,还倚老卖老的在这里叽里呱啦的!老话讲得好,栽花不栽刺,你尽做一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小宝是你儿子,站在你面前的就不是你亲生儿子了!手心手背哪不都是肉!要你做主的时候不做,不要你做的时候偏来。”凤儿听了万母的话就上前说。
“讲钱,我倒是问你,你一家在我家屋里呆了两年,不要房租!好意思!你也把钱给我们!”继父听了就对满春狠狠叫道。
“人嘴两块皮,边讲又边移。你家的屋!你不提还好,一说出来都好笑的狠。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哪个不晓得这个屋是我跟老大两个人做的,你家里哪个人搬了一片瓦,递过一块砖,背过一根木料。讲什么住你家屋,红嘴白牙的真是现世了!”满春顿时勃然大怒。
“你上嘴皮子顶天,下嘴唇子挨地,活生生不要脸。好老天!什么事都是你做的!你多厉害!神通广大!你是飞天夜叉!你是天王老子!人不脸鬼都怕!哈巴狗掀门帘子,都仗你一张嘴。你不要站在我家门口兴风作浪,鬼话连篇的!”万母一听一肚子的气就像才揭开的蒸笼,骂起来让人振聋发聩。
村里的男人妇女都来观看,双玉住在娘家,听了满春夫妻对老子娘出言不逊,前来打边鼓,对满春啐道:“二哥哥你是不是看老娘的病的才好,你又要把她气出病来才高兴吧!”
“这倒是笑掉大牙了!你不分青红皂白了吧!我倒是问你,你老娘的病是哪个治的!现在讲这种话来。”凤儿指着双玉说。
“你不讲还好,你既然讲了,我今天就好好跟你这个老人算算账!”满春不和双玉说,炮口只指对万母:“你讲我小时候生病你花了钱,你是丢了青竹棍,忘了讨饭事了吧!你每次生病哪里不是我花钱的。你生病你的宝贝儿女哪个花钱给你治了。每次生病哭着往我家跑。我哪里对你不好!话顺着理走,水顺着沟流。现在我问满子讨钱,他欠我的钱又干你什么事!老话讲得好:‘人心对人心,八两换半斤’。小宝子还没讲,你就胡搅蛮缠的!反咬我一口,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你以为我还是原来的方满春对你千依百顺,委曲求全的,对你好你当草!”满春声如洪钟,滔滔不绝。
满春说得万母哑口无言,心中的气焰像拔了塞的车胎全泄了。继父还操着一口不清不楚的话,愤懑不休。
小宝半天才说:“小哥哥你也不吵了,我家现在真没有钱,等我有了钱我会还的。”
万母和满春又反目成仇了。虽然满春很想小宝马上还钱,可是他也知道没钱被逼的无奈。借钱时别人是你孙子,讨债时你是别人重孙子。满春一生宁愿自己吃了亏,也不愿让别人吃亏。他就这样一直顶着千斤鼎,不改初衷。
满春催债不成,眼见得年关在即,儿女的学费该哪里出,此时只怕是油锅的钱他也敢伸手捞一把。
过完年,别人家不是打麻将,就是走亲访友,正忙得不亦乐乎。满春像吃了一团烂麻,心里乱糟糟的。
大年初一,满春闲在家里百无聊赖,千愁万绪。他实在难受就去得意家,得意比满春大八岁。得意和满春又在矿厂工作。见满春来了,得意的媳妇又是泡茶,又是拿瓜子。满春一来就坐在得意家的火桶(农村取暖用的木器,内置土钵,土钵内放炭火)上,头耷拉着也不抬起来。得意和他讲话,满春也就敷衍一下。
这时得意的儿子毛子回来,冷的直打哆嗦。看见满春在,头也不抬,蔫头耷脑的。他本来是个极聪明伶俐的,就对满春说:“小爷爷(方言:叔、伯)你平时到我家都是生龙活虎的,现在是不是家里有事,是缺钱用?”
满春被他这么一说倒是一惊:“现在真是穷途末路了!年都过不好了!”
毛子:“小爷爷你是时通运不通。本事大,没用武之地。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但是我有个差事只怕你不干!”
“什么事,只要不犯法不要命,我都干!”满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没有那么严重的。我的大伯家不是做了楼房。他家的屋基子太高了,现在想把楼房前面用土填平。地方有点开(方言:大)。他现在正找人做。你要是吃得下这个苦你等一下就去找他。”
一番小大人之见给了满春莫大的帮助。
满春就去找毛子的伯父远子。远子,得意和万母都是邻居。三家呈三角形状。远子知道了满春的来意,就带他去看。远子的新楼房屋基果然高出一大截,如果不填平,走正门根本下不来。只是按远子的要求,填平的面积相当的大,那时都不知道有挖土机这个东西。可是满春还是毅然决然的接下来这个工程。远子当场就给了定金四百块钱。但是满春也说这个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好。因为远子的新楼房才封顶,也不急。于是满春便把这个工程当做副业来做了,只在自己空闲时间来做。
满春有了钱,愁散云消了。
可是满春又面临着另一个难题。这土虽然好找,在远子的家后面是万母家,万母家后面是一座小山包,可以就地取材,只是满春家里没有板车,满春只好向远子借了板车,可是还没过三天,板车就全散了架。满春没法子就自己上山砍了些毛竹和木料自己动手做了一架。
于是过完年,只要满春有空他就去拉土填基。眼见得他手长茧,脚磨泡,背变驼,一条原本是村子几户人家共用开拖拉机,拉板车的小道由于满春的长时间拉,板车上漏下的土居然覆盖了原来坑坑洼洼的路了。满春每天一从矿厂一回来就去拉土,一直拉到伸手不见五指时才作罢。一座小山包就生生的被满春给挖平了。
满春从开始做到完工必经过万母家,可是万母从来没来帮过满春推一下板车,倒一杯水喝。
满春每每去给伯母送钱送米,见伯母一人孤零零,就和她说:“老姆,我打算把你送去养老院去,你一人在这个屋子又黑又空的。万一有什么事我也晓得。”
这一说伯母眼泪就滚滚而下:“我能出什么事!我只要你每月把点吃的,哪个要去养老院,我死在这个屋里也不去!”
满春一听说:“你这个老人,养老院别人想去还去不了。你年纪又大了,我现在又不你家了,我和凤儿都有做,一天从早忙到黑哪有时间往你家跑的。你一个人又是搞水,又是烧饭的......”
“我不去!”伯母听了往房间里一钻,猛地一关门,把墙上挂的草帽都振下来了。满春放下三百块钱生活费就走了。
等到满春一走,伯母就去万子家诉苦。
万子当晚就跑到满春家说:“老二,你好把老姆送到养老院去怎么回事?”
满春说:“她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生活,在养老院自在的狠。”
万子说:“她不去就不去,村里又不是一个老人,你好作这个主干嘛。我虽然不养,但是她也是我的老姆,我跟她家又近,她有什么事我也能照顾。”
满春跟他谈了一个晚上时间,结果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也就一个月时间,飞来横祸。伯母中风了,腿不能走路,每一步都艰难。满春就让两个小孩每天给她送饭送水的。万媳也时常送些饭。
此时离过年只有十天了,伯母中风已经四个多月了。这一日,伯母大清早倒地居然在也起不来,万媳送饭来一看吓了脸色铁青。扶起来,说不出话来,动不了身了。眼睛早闭了,苟延残喘,只剩一口气了。满春得了消息赶紧过来要把她送到医院。这时屋里都站满了人。
满堂的老娘说:“满春,你还是莫送去了,你看只有一口气了,你还没送去搞不好就死了。她是中风的,这么大年纪了,等日子了,趁着还有一口气,赶紧准备后事。”
满春家里刚还了债家里没有钱,就算进了医院他也难付医药费。他也觉得很是,一面还请诊所的医生来看,一面找人来现做寿材。满春守了一夜,仍只有气息。满春刚回家就听见一声炮响,满春知道伯母去世了。
满春请来队长,几个当家人,送走了伯母。伯母是寿终正寝,可是这时的满春家才还清债,这无疑又是雪上加霜了。光一副寿材就花了五百,酒宴之类好几千,好歹小宝还了钱,稍稍减轻些负担。后来满春把屋子卖给国子才八百块钱。伯母一直说得家财才八百块钱。伯母去世时万母为首的三宝、小宝他们连个头也不露。
满春这一年年里过的举步维艰,不堪重负。但是他仍用自己的命在搏,在拼。
这一年里满春时来运转,挖了不少锰,挣了不少钱。家里的情况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动。以前都是吃腌菜萝卜,一两月才能吃到肉,度日如年。现在的生活饱食暖衣,有鱼有肉的。家里添了彩色电视,摩托车,做了好几间角屋,房子也整休了一遍,还清债,也算是奔小康了。风风雨雨几十载,最艰苦日子也算磨过来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历想近年来总是好事多磨,天无绝人之路,事事曲折坎坷,人生贵在坚持。正是:雨不会下一年,人不会穷一世。
满春自从二十几岁挖锰,一直就这么挖,挖了近二十多年,已经是挖锰的红人了。
好景不长。就在这一年里,满春像往常一样上床睡觉。忽然觉得嘴里有一股腥味,接着什么东西就猛的蹿上来。满春不自觉就往外一口喷了出来,吐出的东西让满春和凤儿惊呆了,原来满春吐出了血。冷水浇头,凤儿心都凉一截。半夜就和满春去了诊所。医生听了凤儿说的,断定这是得了肺痨,让他们赶紧去市医院里检查。
第二天,凤儿和满春就去了市医院,一检查,肺果然出了问题。医生说这是矽肺,因为长时间的矿下工作,肺里吸入许多灰尘,久而久之就得了矽肺。以后都不能在做重活了,尤其是矿工了。了解满春的家境,医生也不建议满春住院,开了一大堆的药。这时一个老医生对凤儿说这个病最多活不过三年,当场凤儿就吓了脸色煞白。回来后凤儿苦劝不让他干了,可是满春休息了几天仍去矿上。
正是:才收愁眉起,又上心头担。
2、 刀光剑影
常言道:口是伤人斧,舌是割肉刀。
满春家离国道有一块大田,一年四季都是种稻的。村里的一个开厂的昌叔看上了满春的田。他就和满春说起这件事。满春种了几年的稻,收入平平,何况自己和身体再不是从前力大无穷,将近天命之年的人了,就答应了下来。
说说昌叔家里十分富裕,以前也是做矿的生意,家里两个儿子都上了名校,大儿子在银行上班,小儿子快毕业了。昌叔年纪六旬出头,但是很会做生意。他想买了满春的田做厂房。这件事刚一开口,就不胫而走了。整个村子又是闹得人尽皆知。最后还闹到了村长那去了,此时的村长不是那队长,而是几年前上台的,和满春年纪相仿的壮年人海子。
红眼必妒。满春这田要卖的事传开了后,就有人去村长家里说东道西的,村长就这件事召开了社员大会,把全村所有的家的代表都请来,在村长家开会,济济一堂,聚讼纷纭,弄得比春节还热闹。
全村的青壮年都齐聚一堂,就满春卖田这件事展开了讨论。整个会场子沸反盈天。哥说哥的道理,嫂说嫂的文章,七嘴八舌的,吵得脸红脖子粗。到了最后分为三派,一派是坚决反对,一派是热烈拥护,一派是无立场,随波逐流。前两派就吵得六亲不认。整个会场就像满壶烧开的水一样,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满春力排众议,声嘶力竭,哑着嗓子说:“我卖田这是我的事,这田是我的使用权。昌叔这厂子做起来我们不出家门口就能做事了。这也是利人利己的事。”
还不待满春说完得富就跳起来说:“你卖田你是利己,你得了钱。哪里利我们。这田是小队的,你卖了万一国家变更政策把田先收走再分下来,到时候吃亏的不还是我们!”
有喜也说:“是的!田不是你要卖的就卖了!也得要村里人投票!老话讲‘寸土寸金,地是老根’!”
满春说:“我立下字据,以后万一要是再分田我就少分这一亩五分田。哪里会让侵犯你们的利益的。你们就看别的村里许多工厂,哪里不是占了田地,我们村里田地本来就多,路也不通,一个工厂都没有,现在办工厂你们不支持还反对。”
万子帮腔道:“满春都这么讲了,怎么能不同意呢?”
得富说:“你们兄弟肯定就合穿一条裤子!这田卖了我就是一百个不同意,田不是你一人的财产。”
胜子说:“那是什么话!满春的田不是他的还是你的不成!厂子开了对村里的发展也是有好处的,以后工作都多了一条路,你偏偏要从中作梗干什么!是不是讲没有用你的田,我看要是用你的田你肯定早卖了。你那点花花肠子哪个看不出来!”
得富说:“我是就事论事,空口说白话,哪个不晓得讲!”
几个妇女也争先恐后来加入。
这么一来二往,吵得是天翻地覆,炮火连天。海子从中作伐,也无济于事。
后来社员们都一个个的拂袖而去,这件事就搁浅了。
最后由于昌叔的申请没有批下来,做厂子的事就作罢了。满春的田仍在种。
满春的隔壁右边是三宝家,左边是军子家。满春自从搬到这里来第一次和人吵嘴就是军子家。军子有个媳妇十分的厉害,她个头不高,但是却是村里有名的吵架钻子。一张脸板起来见谁都像是有深仇大恨一般。整个河东头的人家她都得罪遍了。没法子才搬到河西边来,不到一年又把河西边的这几户又骂过来了。军媳已经是粪船上吹喇叭--臭名远扬了。
这日,军子的媳妇和她的婆婆吵了起来。
原因是这样的:军子的老娘生了海子和军子三年后,丈夫就逝世了。老人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两个儿子拉扯大。结果两个儿子成家后,军子受媳妇的唆使不养老人,结果两兄弟为此事吵得天昏地暗。后来才达成协议让军子养,海子每年拿多少钱。军子不用拿钱但是用电,用粮都由军子出。老人住在军子家每天还要帮他种地种菜。
有一次老人种菜很晚回来路过竹林被吓了不省人事,睡了几天才好。可是脑子就坏了,神经错乱,就是农村所说的“神经病”。自那以后村里人背地里都叫她“老神经”。军媳又嫌弃她,让军子做了个小角屋,就把老神经移进去了。
那天老神经向军子讨口粮,军子因为儿子生病顾不过来,让她等几天。老神经一连等了几天,饿得前胸贴后背,又是骂又是哭又是唱的,说军子要饿死她,天打雷劈的。军子一听,凉水倒火炉--气往上冲。对着老神经一顿臭骂。老神经听了跟他就吵上了。
这时军媳在一旁扇阴风点鬼火,句句带刺,字字见血。老神经一张嘴和两人对骂。骂得精疲力竭才鸣金收兵。当夜军子就断了老神经家的电。
第二天,军子去做事,老神经就到军子家门口来骂,这时军媳还在家,一听气的像金山寺的潮水,涌上来了。赶紧到门口对骂:“你个老神经,少在我家门口丢人现眼的,你就是黄鼠狼串门,到处放臭屁。你在吵吵闹闹的,一辈子也莫想口粮了。”
老神经被她勾起了火:“你无法无天了,每次都是你个尖酸刻薄的坏奶奶在我儿子后的撺掇,千方百计不要军子给我吃的,你个小妖精,不要脸的东西!你这个焦了尾巴梢子的东西......”
“你得意的日子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了!”军媳怒不可遏的骂道。
军媳就像刽子手红了眼,凶相毕露,老神经也是杀气腾腾。两人就这么吵的全无忌惮,唇枪舌剑的干起来了。
后来军媳随手拿了门口的一柄锄头,上来就要向老神经身上打,老神经见势不妙赶紧抄起身边的一根扁担,两人就此干上了。你来我去,你攻我守,你上我下。
一个是年轻妇女,个头又矮,力不从心,黔驴之技,一个是吃苦耐劳的老妪。军媳一锄头打在老神经的腿上,老神经一声尖叫,也顾不得许多,此时只有愤懑不平,一扁担打在军媳的胳膊肘儿上,军媳痛切心扉,锄头扁担一上一下,两人打得不可收拾。
此时村里只有几个孩子,几个妇女,她们平时受了不少军媳的气,况且老神经她们手里都有东西也不好去拉。老神经本来脑子不太好使,这些围观的都是些不省事的,都不敢去。
老神经见军媳不反抗,坐在地上哭,就准备走了,刚走了几步,没想到军媳趁老神经一走,把锄头向她扔过去。一锄头打在老神经背上,军媳哭着就跑回家关上门。老神经被这突如其来的锄头砸了背,痛得咬牙。还要来打,可是军媳像缩头乌龟躲在家里不出来了,老神经骂了一顿就回了。
军媳受了苦头打电话找她的弟弟来。晚上军媳的弟弟一来对老神经一顿拳打脚踢,骂道:“她是你的儿媳妇,你把她打的遍体鳞伤的。你越老越痴呆,今天的事我就算了,下次再发生你自己掂量着吧!”
当晚军子彻底断了她的电。老神经歇了两天又去种菜,军媳就整天呆在家里。两人的关系成了死结了。正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满春搬来时,和军子关系处得不错,可是后来军媳经常为点小事吵来吵去。
那天,满春对军子说:“军子,你家菜园里的树挡着我家晒场上的太阳。秋天太阳本来就不长紧,稻子根本晒不干的。你看都要发霉了。”
军子就说:“过几天我把树枝砍下来。”
“这是治标不治本的。你现在砍树枝明年又透出来。你每年不都在砍树枝,可是越砍越多。”凤儿说
“你不就是忌妒我家有树嘛。我偏不砍。你看在眼里心里痒吧!”军媳气呼呼的跑出来说。
“我心里痒什么,你养你的树,只不要挡我的家的太阳就好了。况且一到发风的时候,这个树的桠就打我家的瓦。现在没事,万一倒了的话,砸到我家屋呀,人呀。我把丑话讲在前头,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直翻,我怕了你不成。你算老几,你不要在这里呼三喝四。你个老大在外面跟人家做对头,你在家门口吵。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军媳就骂骂咧咧的。尽管军子让她走开,她仍是板起杀父之仇的脸来。
凤儿听她这么一说。两人开始互掐起来。
“你看家的屁股还没擦干净,还好意说我家。我家对你家也算是仁至义尽吧。哪有你这个不知事非的奶奶。”
“我怎么不知事非!你多厉害!我家的树你要砍就砍。你做什么主。这是我家的东西!”
“你家的东西都长到我家门口了,有本事你莫要它长过来,我就不做这个主。你大嘴吞四方的。你欺负人家我管不了,你站在我头上我就让你没好果子吃的!”
直到夜起白霜,方才收兵回营。
正月里,满春几家请吃流水席,万母便也去了。全家人吃得兴起,晚上就各回各家,万母这一回去不要紧,却看见继父倒在地上起不来。继父一直患有心脏病,这次因为万母走得急把药放在抽屉里,继父找不到,一时就晕厥了,不省人事。万母泪如泉涌,叫小宝让他去叫满春,满春赶紧找车子把继父送到医院去。小宝,三宝,万母一大帮人就奔向医院。
满春在医院里呆了一夜,冷得直哆嗦。他让万母睡在床上,继父仍静静的躺在床上,输液管里的水一滴滴的渗入他的体内。满春听医生说继父已经回天乏术了,救不过来了。暂时只能靠输液先维持生命,明天就要运回去。
静静的走廊里,没有一个人,满春坐在长椅子上,冷冰冰的。这一晚他都没睡,两眼熬得通红。这已经不是一次了,满春也不知熬了多少的日夜。
满春和小宝商量把继父运回去。可是那些司机忌讳,不给送。满春叫了一辆说如果要是继父死在车里就买了这车,司机才同意运。
好歹继父回家的第三天晚上才去世。满春一听放炮知道了继父去世了,赶紧跑过去。
这里满春就联系几个姊妹,都一起哭着回来了。满春当夜就买了草纸马烧了(农村习俗是女儿要买的)。万母当人就说满春懂事,有心。满春又去请了村里和老队长,村长海子等人过来主持家里的事。
满春从家里拿了八百块钱,凤儿闹将起来:“你已经养了两个老人了,现在又拿许多钱。你现在有两个了吧!你现在打肿脸充胖子,吃亏的是自己!当时苦的日子你不晓得了吧!花儿为了买试卷子就五块钱我跑了多少人家,哪有一个肯借的,你老大到现在一分钱没出,你把这个老人送到医院,又是车费,又是话费又是医药费的。你上辈子欠的。有债你去上,有福他们享!你还记得这个老人生前讲什么吧!住他家屋还要房租!我家哪是开银行的!钱也不是大水淌来的,就是水淌的捞晚了还捞不到呢!柿子尽拣软的捏!你养老的义务已经尽了!你还碰钉子去!我现在除了割头难,就数出钱难了!”
满春说:“我不是有钱,人奈命不过,我跟他父子一场,不拿像话吗?”
满春说长道短的还是把凤儿手里的钱拿了过去。小宝、三宝一人两千。金玲、双玉、小香都回来了,进门就哭天抢地的。
这时万子来了,声色俱厉,一进门就骂:“你们这些人,老人死了也不跟我讲,把我当成什么人!”
这话被三宝听了就要上前来打,满春拉住他:“好歹是老人过世了,老人还没入土为安呢?你就按不下性子,这事传出去不是他无理,反而村里人笑话。就算他不来送我们当真就送不走!你跟他计较什么!息事宁人的好!”
三宝被满春这么一劝才止住。
三宝,小宝,双玉,金玲和万母就在房间里议论开了。
三宝就说:“老大就不个东西,两面三刀,一张花言巧语的嘴!就拿了一百块钱,他也拿得出手!厚颜无耻的狠!”
小宝接着说:“一家亲戚都披麻戴孝了,他倒好,现在才来。当时要分钱的时候来的比哪个都快,狼心狗肺的!”
万母劝慰:“你两个人莫发脾气了,家丑不可外扬。好老天!现在不要跟小万计较!把老头子先送走再讲!”一面说一面拿手帕揩眼泪。
万子一来就噼里啪啦的讲个没完没了的。老队长看了头也不回的立马就走了。满春半天不见老队长,要小宝去叫,小宝去了结果请不来,满春只好跑到他家里去。
老队长说:“满春,你这个家我主事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满春说:“爷爷,你好歹看在我的一片孝心上,我也无奈的狠。”
老队长说:“我从来没见过像你哥哥这样的人,目中无人,还倒打一耙!亲戚都来了一堆他还不晓得!作为一个长子,拿一百块钱来算什么事。我主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的!他还疾风暴雨的!本来这些主事的都是长子来请的,我都不讲了这个话了......”
满春说:“爷爷,我老大性子不好。瓜无滚圆,人无十全。你大人有大量,你不要跟我们晚辈计较的。好歹你辛苦这几天,我满春不会忘记你的......”
满春说了一箩筐好话才把老队长请来。
三宝,宝珠对万子的行为十分厌恶,剑拔弩张,在厨房里又要爆发,结果众人给劝阻了。风波还好平息了。继父的葬礼顺风顺水,也算十分风光。
这天夜里,村里都在一片恬静的睡眠中度过。只听到几声大叫。原来有喜家来贼了。
满春一家赶紧醒了,穿上衣服,拿了几个家伙。有喜家离满春家就三两步路,只见有喜家的门灯大亮,一来就看到有喜的老婆衣裳不整的站在那里骂。说有喜已经去追了。没听细说,满春和凤儿就朝巧儿指的方向去追了。这里,胜子的媳妇梅花、立财、三宝都陆陆续续赶来,梅花手上拿了个钉耙,立财拿了个锄头,三宝背了个大扫把。都问怎么回事。
巧儿说;“大半夜睡得好好的,听到鸡叫,后来又听到铁锅响,我猜就是做贼的来了。有喜还不信。我叫他起来,一看,真的是个贼。我使劲一叫,早跑了。有喜就拿着铁锹去追了。刚才满春跟他奶奶也去追了。”
梅花看到巧儿衣裳不整的,旁边是两个男人,叫她进门去.巧儿哪顾这个,站在门口就叫骂起来:
“我家辛辛苦苦养得几只鸡,遭人命的,一到年下就来偷,去年偷了一次,今年又来。老天不惩罚。空手套白狼套惯了,要是一把把他们捉到砍了手才好.....”
满春他们追了才回来,一无所获。
有喜说:“这些人都是有团伙的,刚追到,就开摩托车走了,连带好几个笼子,都是鸡鸭。这下让他们走了运了。”
第二天就听到河边里洗衣的妇女议论开了,都诉说自己家也丢了鸡。河边传来阵阵咒骂声。
已经说过方家村被河一分为二。满春现住河西头,河西一字排开的有:胜子一家、有喜一家并有喜母、立财一家、军子一家并老神经、满春一家、三宝一家、小宝一家并万母、得意兄弟两家以及其他几户人家旁落各处。其他大都在河东头居住。
这日正是过年将至,万母养的几只鸡被人偷了,这下气坏了她。于是找来小宝所把屋后的一块地用石头、水泥给围起来以后养鸡就省事多了,也不怕被偷了。这话偏被刚进来的万子听了。
“这样多费事,倒不如把后的这些地直接都围起来,我反正跟小志讲一下,要多少石头也方便的很。明天小宝你去联系开货车的老金,过去拉一车子石头,等一会儿工夫我就和小志讲一下。”万子说。
原来万子所说的小志是村里开矿石的。当时修路的时候万子出了不少力,得罪了村里许多人。可是采矿厂一建好,万子就没干了。万子其实是另有目的。万子在满堂包的山上砍毛竹,眼见小志开矿的地方有一大块废弃不用的钢板,万子盯上了不止一天两天了,所以他想趁小宝拉石这个幌子把钢板盗走。
可是事情又不是那么简单,原来小宝这块地是公家的。一到双抢农活忙的时候这里是拖拉机必经之地,因为其他地方都是河道阻隔,桥又是几根木头搭的,根本不能过车子这类小型机械。所以小宝听了万子的话,想把这地围起来,换而言之,这条路就封死了。那么村西头的这几户人家就没路可走了。另外,如果小宝一封路,得意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做围墙,因为得意家在万母屋头的后面,封路对他家并无关系,反而如果不走这条路,得意就可以做晒场,再也不用借别人家的晒了。但是小宝是没想到那么多,反而被利用了。
满春听了凤儿说起这事,心里早想到这层。他想现在还没始修,趁早和小宝讲,让他作罢,不然得罪的不是自家,而是这些住的人,况且这些人也不是好惹的。
满春就到小宝家对小宝说:“满子,听讲你要把后面的地围起来是不是的。”
小宝说:“老娘说家里的鸡被偷了,叫我把后的地给围起来,以后养鸡的话就容易。”
“那你这么一弄,我家到双抢拖拉机怎么开出去?”
“反正这个事还没有定下来,石头还没拖来,到时候围的时候我会抛开一段路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
可是事与愿违,小宝刚答应了,可是过了年就忘了。加上拉回来的石头又多,小宝找了泥匠过来就动工了。
满春工作回来一看,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出尔反尔。满春眼里不容沙,他就去小宝家与他对峙,两人说了没几句,万母又出来干涉,满春当时几句话就给他抵了过去,万母知道架不住,把万子请来助阵。满春仍然和小宝在争论,只听一声吼叫,震荡山谷:“哪个在我老娘门前撒野!”
满春一听是万子的声音,本来小宝已经说不建了,可是这一声叫,让满春无明业火喷薄欲出。
这时有喜母、立财、宝珠也一齐出来,结果几家人吵的翻天覆地。沸反盈天。几家人是打官司的上堂,各执一词。满春和万子吵,宝珠、有喜母和万母吵,立财说小宝。这时万媳和凤儿也赶来了,两人也吵起来,好像大年夜的爆竹声,此起彼落,和着丝丝的冷风上演一出别具一格乡村小夜曲。
最后,这墙还是没围好,路也没封成。苦得小宝拉了一车石头又拉回去了。
刚过完年十五,一个电话,让满春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原来凤儿的三妹子冰儿又要结婚了。其实这事闹得不是一年两年了,可是这年下出现这种事,满春也很无奈。
当初,满春刚搬到现在这个家时,冰儿和以前的丈夫闹掰,满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和,可是现在要和他的表兄结婚,这事让满春也觉不妥,并且这个表兄和冰儿以前的丈夫住同村。满春曾经家里穷困潦倒时三妹子常来照料,满春还记得那时伯父生病,儿女在医院是冰儿忙前忙后的。后来自己到上海找工作时也是冰儿来陪凤儿在家的。所以满春十分感激她。现在出其不意的出现这种事让满春是参谋皱眉头面,一筹莫展的。
冰儿就只身来到满春家,向凤儿说了自己的辛酸:“二姐姐,你不晓得,都讲我的不是。当初他以为我在外面打工不检点,偏要我家来。我回来找不到事做,他又发脾气。三天两头不是打就是骂,这好几年把我当成仇人一样。上次吵架,二姐夫劝了一阵,才好了几天,后来又不是人!你看看把我的手都打得青胖胖的,”
冰儿掀起衣袖都是伤。
“本来以为我好歹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就这么破罐子破摔了,哪晓得,现在这么对我,早晓得我早离了,搞不好现在就脱离苦海了,现在我一肚子苦水都没地方倒。真的有好几次我都想喝药,省得活受罪。”
“莫瞎讲,你才多大!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你往好的想。两个人都这么大了,做起事来比小人还没分寸!”
“我是求着他过日子,什么好话都跟他讲尽了,你不晓得过年好几天不在家,我问一声,他就说:‘我都不管你,你反倒管起老子来着!’过了初三,家里亲戚来了,一点好脸色也不给我,对着就跟杀父仇敌一样。初七老头子破天荒的来我家,他不给我好脸子,连老头子他都不待见,弄得老头子气呼呼的走了。别人花钱是稀里哗啦,我花钱就跟便秘一样,他把钱看得死死的,好像钱是他命一样。我在家里真得呆不下去。还没有到初十就要我去民政局离婚,我也不管了,离就离!这么过下去,我早晚也要被他弄疯掉。”
还没等凤儿说,满春就问:“你离婚就离了,怎么这么快就找了,还是我的老表,而且和你现在的家又是同一个村里的,你这么做,以后你在你村里抬得起头做人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的儿子想想吧!你这么风风火火的结婚,老头子晓得了,不到你家吵上一天,我跟你姓!”
“那我是吃了称砣,铁了心。管不了许多了。老头子吵也是空对空的。现在我连自己的日子都不能过了,还管这个那个的嘴。我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婚我己结离了,现在就是要结了。不管你们承不承认老表是你们的三姨夫,但是我是跟定老表了。”
“你这做事还不如个小人玩把戏。朝三暮四的,今天朝东,明天朝西。你看这姊妹七个里,个个家里虽然不算好的,就连我家也要比你强。你好歹也做做大人的事。”凤儿说。
无论满春、凤儿怎么劝,冰儿就是不改初衷。
过了几天,冰儿又把老表叫来。满春知道冰儿这一步棋是下定了,他只能祝贺了。可是不是所有的亲戚都是这么想的,首先老丈人这一关就很难过。还有几个姊妹。
满春就给他们出了个主意:“我也是有心帮你们一把,但是以后你俩一定要把日子过好。你明天准备二千块钱给老头子,一来老头子眼皮浅。当时雪儿结婚也是不同意,结果雪儿塞了五千块钱,立马态度就变卦了。二来,三个姊妹中最疼她,也不想她离婚过得不好。至于其他的亲戚,无非每家多送点东西,要是想你们过好,也就同意了,要是不想,就是你送座金山去也不搭理你的。”
老表被满春这么一指点,果然,老丈人这边也同意了。虽然其他亲戚也有不承认的,可是时间一长,也都来往了。
三宝过完年兴出点子事来,偏要在家办个小厂子,做洋钉。自然资金、设备都是缺的。满春为他借钱的事又和凤儿闹意见。
“你就是这样,骂不怕,讲不好的,当初还冤枉我家偷他们家的钱,现在是水过长江归大海了,他兴出点子事来,我家就要发地震不成。家里才过几天好日子!别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过苦日子哪有一个人帮我拉一把,都恨不得跺一脚。”凤儿气极败坏的说。
“各人有各人的命。我天生的苦命,这钱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你借了,倒有个人情在的,你不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终归是一家人吧!”
两人展开了拉锯战,最后还是借了三千块钱。
半夜要运设备,货车只能拉到小路边,司机急着开车,就要卸货。可是这个设备好几吨重,人根本抬不动。旁边也没机器之类,司机还在催,三宝又去叫满春,满春看了实在是个笨家伙。满春看到车后面是一堆高高的黄土,急中生智,让三宝把土挖平平的,让司机慢慢把设备从车上移到土堆上,司机一弄好立即开车走了。满春让三宝事先准备了许多滚圆的木棍,摆在地上,然后将设备用铁撬撬到木棍子上,几个人,边撬边推,花了一会儿工夫就运到家里。
随着,成事俱备,三宝的洋钉厂就在家开始办起来。
满春每当睡在床上让他痛苦的不是以前沐雨栉风的种种,也不是这些隔不得,离不得,不肯帮衬的亲朋好友,而是他的儿女。农村的父母无不是想自己的子女能争光,不光是为父母,也是为自己。为不落人一等,为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为了能冬不受剧冷,夏不受严热。为了自己有个不被债务羁绊,不为生活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可是满春的儿女也是不争气。女儿在读高中就读不下去,哭着嚷着要出去打工,满春没法子要凤儿的姐姐的女儿带她出去先历练。可是结果满春在她去的时给了八百块钱,回来只带回五百,女儿诉苦说表姐结了她的工资,每天用她的钱买菜买米。
后来满春让女儿在市里找工作,才三年家里花了一大堆钱,她只挣了几千。一到年底亲戚们问花儿挣了多少钱,满春都抬不起头来。
满春就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儿子却是喜欢读书,而且非常刻苦努力。满春经常说:“我就指望你这勺子药有用了。你在不争气我这辈子就算瞎闹了!”
天有不测风云,天富在高考落榜,满春对他一顿铺天盖地的辱骂,可是满春也了解天富读书能吃苦耐劳,全村同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他在学校时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读书,一直到深夜。平时学习成绩是极好的。高考失利都让人出乎意料。满春就让他自己做出选择。天富就复读一年,结果考上本科。可是事与愿违,天富在志愿上又出了问题。满春也无可指责,就让他在外省读了大专,这是后话。
满春没想到女儿在市里才工作三年就谈了男朋友,带回了家。满春只能接受。满春的思想不像万子将女儿都包办婚姻,他让女儿自由恋爱,可是没想到女儿工作未稳,事业无成就恋爱了。他每每教导儿女眼光要放长远。
女儿和男友相识一年就怀孕了。满春就和女婿商量订亲、拿三牲、压担礼、娶亲的事。女儿的婚事就紧锣密鼓的办起来,婚期就订在正月十五了。
农村习俗女方家里应向男方家要压担礼(方言:彩礼),满春也不像丈人一样狮子大开口,就要了四千八百八十八块钱。而他光是给女儿的嫁妆就已经超过二万。
满春常听人说养女儿是招商银行,养儿子是建设银行。可是满春从小到大都是出钱多。对儿女是要三得三,要八得八。用一身的力气拼搏,他像巨人一样从不倒下也不屈服,他是一个朴实无华的农民又是一个铜筋铁骨的钝人。
可是事情不是满春想的那样简简单单。女儿的婚事又牵扯出一大堆事。
满春心疼女儿女婿,压担礼只要是不到五千,满春的兄弟姐妹,凤儿的姊妹兄弟都过来对满春说钱要少了。尤其是万子说:“辛辛苦苦的养大个女儿就要这么点压担礼,也不跟大家有个商量的!”
满春说:“我又不是卖女儿,只要她在那边过得好,什么都好了,钱生是要人去挣得,哪里就靠压担礼了。我好手好脚的又不怕吃苦的,只要儿女能争气!”
这件事已经让满春这边以万子父子为首的兄弟不乐意,那边让凤儿的弟兄友子为首的姊妹生气。都说满春自作主张,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整个战局是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满春忙里忙外,等女婿送来了压担礼,满春知道女婿不能饮酒,而自己家的亲戚都是酒桶,也就存了私心,让他随便吃了饭就让他走,刚走到门口,一帮兄弟就来了,硬生生把女婿拉进来。
万子说:“满春你这样做事,眼里还有我们这些姊妹兄弟吗!我们还没见你女婿,你就要他走,我们吃了他不成。放屁瞒得了响,瞒不了臭。”
姊妹兄弟看了压担礼,说长道短的,万子的儿子刚子说:“二爷爷,本来过完年我就要出去做事了,我就是因为花儿结婚才到现在不走的。可是你家办事一点礼数都不讲。我好歹也是她哥哥,她婚礼的事我一点都不晓得,压担礼也不要我们晓得。别人家办婚事正大光明的,到了你家偷偷摸摸。”
这一席话让久经人事的满春都无言以对。这些亲戚就都一个个围上来对满春、凤儿说了一大堆,满春、凤儿噤若寒蝉。杂七杂八的说得凤儿眼泪汪汪。
晚上时分,刚子和三宝来了,三宝和满春谈些费话,刚子就到厨房对凤儿说:“二婶婶,你家办得这个事!我特地留在家吃了喜酒才出差去,你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先把狠话搁在这,花儿的婚礼上我要闹一闹。”
凤儿被刚子这一说,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知道刚子是个害货,万一弄出什么好歹来怎么好。她就和满春说了。满春说:“你只放心,他翻不了大浪的。”这里满春心里就盘算着。
第二天,满春就把这些亲戚都请过来,可是凤儿却一夜未合眼。满春请他们过来吃饭,才好不容易说通了这些兄弟姐妹。毕竟都是一家人。
花儿的婚礼在第三天,兄弟姐妹都过来帮衬,又是借桌椅板凳又是择菜的又是催客的,忙得都脚不沾地。
正巧德子的儿子成子今天娶妻,村里是双喜临门。一桌桌酒席,一张张笑脸,觥筹交错,洋溢着幸福的心情。
可是到了喜宴结束后,本应放炮,可是刚子吃三分酒,装七成疯,偏不让放炮,凤儿讨好他,双玉也是劝,都不行。这时小宝对满春说:“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是不让,我去跟他较量去。这么大喜的日子,不容他这么瞎胡闹的!”
万子听了跑去对刚子叫道:“你少犯浑,你妹子今天结婚是喜事,你要是瞎闹我不认你个儿子!”
刚子说:“你现在不让我闹,你回家不要骂我才好!”
万子听了很不自在,骂道:“你少喝点酒,一喝酒就胡扯连天的!”
满春看了一眼万子。当万子看他时,他目光转到别处去了。
几十声炮响过后,花儿坐在车里缓缓开走了,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3、 风雨兼程
俗话说:刀在石上磨,人在世上磨。
满春告别了挖锰这个行业,半路出家做了钢筋工。
满春虽然以前也扎过钢筋,可是三天不做手生,再加上自己年过半百,只好现跟着师傅付来学做。付来平时是个好好先生,可是一做事,只要满春做得不好,或是做错了,他毫不避讳的恶语相向。满春已是天命之年,以前他和别人做事都是老大哥,只有他骂的份,现在被人骂得不能还口,恨不能钻进地缝里。每天回家只好向凤儿、富儿撒撒气。满春本想一不做,二不休就此离去,重操旧业。
可是他早上一醒来还是去了。每天被付来这么骂,满春脸皮挂不住。后来骂得渐少了,最后对他嬉皮笑脸的了。因为满春学得快,很上手。付来让他每天做绕箍环,放料子这些活。渐渐让他扎平板,扎柱子,铺钢筋,扎扎丝之类的。满春虽然受了气,每天就暗中摸索,渐渐就都会了。强将手下无弱兵,付来就把满春带出师了。
满春不满足于只是做些手边活,他想要看懂图纸,这对于一个只上了小学三年级的人来说,没学过立体几何,平面几何,不认识汉语字符如何能懂,况且那些有图纸的师傅也不会随随便便就给人看的。满春开口向付来讨,付来也不答应。后来满春每次休息就看那些师傅对图纸指的,画的,他就每次这么看着,不懂又问付来和那些师傅。熟能生巧,后来满春不看图纸也知道哪里放多少料子,多少面筋,多少底筋,就连付来都甘拜下风。
满春虽然觉得这个活比较好,但是让他最不轻松的是每年过年讨工资。干着危险系数高的、最吃苦的活,可是一到年下,向老板讨工资比干活还累,所以一到过年,成群结队的摩托车骑上跑下的讨工资,老板是能耗多久是多久。
这里要说说村里另一个人满堂。满堂就是村里德高望重老队长的儿子,老队长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来权是村里第一位大学生,后来当了律师,不幸得了食道癌离世了。满堂也算争气,正赶上村里承包山头,满堂借此承包一座山。
这座山多生长毛竹。满堂打开了村里毛竹销售市场。满堂就发动村里的一些劳力,妇女上山砍毛竹,驮毛竹。万子,得意等一些男劳力,凤儿,胜子媳妇梅花,小德媳妇英子等妇女就成了毛竹搬运工。
毛竹大多长在半山腰上,山上灌木丛生,不是峭石凸出,就是河道阻截。万子,得意花了三天才砍出一条路来,搭出许多挑(即在不平的道路中间横架一道低的栏杆),这样一来驮毛竹时可以借力就轻松一些。
凤儿,梅花等人是朝七暮六的才归。无论是热气腾腾的酷暑,还是寒风习习的严冬,凤儿他们就一直这么干下去。凤儿她们经常累得腰酸背痛。满堂给的工资又相当的低,许多的妇女劳力不是说钱少就是吃了不这种苦,一个个都拍拍屁股走了。直到有一天,凤儿也不想干了。这件事也让凤儿一生难忘。
这天凤儿像往常一样去驮毛竹。正赶上男劳力在砍,万子就叫不要靠近,凤儿刚驮走,一根毛竹直接倒下打在刚要起身的梅花头上,梅花当场就昏厥了,凤儿吓得面无人色。半天反应过来又是插人中的,又是给她推气的,半天才醒过来,满堂赶紧送她到医院去了。
晚上凤儿回来说:“要不是我命大,你今天搞不好要到医院的太平间去看我了。”
满春十分不解。
凤儿就说了经过。才说:“你要有横,你就把我也带去扎钢筋!驮毛竹一来钱太少;二来又吃苦又危险,山上许多的蛇,前天你哥哥就被马疯子蛇咬了一口,今天梅花又出现这个事。再讲了村里也只有几个人去做了。”
满春就说:“我经常跟你讲不要你去,你偏闲不住要去。再讲做什么事不吃苦,钢筋工也吃苦,危险更大。你要想做也要冷水泡茶--慢慢来。”
过了半个月,满春就把凤儿带去了,可是凤儿也是新来乍到,对扎钢筋是七窍只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满春是个急性子,见凤儿扎不出个名堂来,把她骂的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凤儿被骂得一肚子气,有苦肚里咽。
一年后两人都是扎钢筋的好手了。风里来,雨里去。哪里只要钢筋工,满春的摩托车就开到那。
满春家旁边是有喜家,有喜和满春从小也是对头,可是后来满春搬到这里,和有喜家的关系也缓和不少。可是有喜平时待人就十分孤介,所有的亲戚他都不来往。巧儿的弟弟结婚那年给他送节,因为平时弟弟不在家,一年三节都是没送。有喜不想和他往来,就当着弟弟的面把酒、礼包全扔了出去。并大骂了一顿。
村里的姑嫂都来看,只听有喜骂:“有本事你就别来,谁家还没有钱买这些个东西!平时不烧香的,一到过年才来,我不稀罕!一年三节连个头都不探的,我家没这些个东西难道日子不能过吗......”
巧儿呆若木鸡,劝都没没来的及,弟弟就走了,从这以后再也没来过。几个姑嫂们就摸黑捡那些个礼包散出的东西吃。
有喜一生精打细算,算到最后,巧儿连娘家她都去不了了。有喜的两个弟兄,老大有权比他更孤介,老二有贵偏是个呆子,自己保自己都困难重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有喜有个女儿叫连儿,比天富小一岁。天富高考失利,复读了一年,就和她一起参加高考。连儿学习成绩是全村公认的好,连老师都说她有希望考好的本科。可是结果天富达上了本科分数线,连儿却名落孙山,考得一塌糊涂。有喜本来身体就不好,又为此事气得说不出话来。
有喜一直指望女儿能有出息,他这一辈子生了两个女儿,就想生个儿子,可是事与愿违,那时计划生育又严只好把小女儿送给别人去养,如今女儿考成这样,心里实在堵得慌,加上工地里的工作也不顺心,如今天命之年,越想越不能释怀。一天在工地里头晕目眩的,本以为中暑,后来回家洗澡突发脑溢血,一家人乱轰轰的,幸亏满春及时的把他送到了医院,救回了一条命。一住院就是一个多月,可是从此他什么力气活也不能做了,连说话都吱吱唔唔的。
连儿选择了复读。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年高考又落榜了。中了本来看着村里人都好手好脚的挣钱,自己就如同一个废人,现在他连唯一的希冀又破了,每天就寻死觅活的。巧儿几次从他的口袋里找到过农药,好在都发现及时。所以至此以后,每天都悬心,怕他想不开,一连好几天都守在家里。
连儿暑假里找了份事做,巧儿这天正好在田里割稻,下午巧儿一回来当场就吓傻了,有喜在自家的梯子上上吊自杀了。巧儿哭都来不及,赶紧找人去放下他,身子早僵了。
村里为这事又是传得尽人皆知。送走了有喜,巧儿因为村里人说得危言耸听,心生恐惧,就和女儿就搬出去住。住到万子原来的旧房子里。可是一个妇女和一个年纪尚轻的女儿日子怎么过?巧儿每天都落泪床头。
满春的堂弟达子是个老光棍。自从有喜去世后,他每天是尽心竭力的帮她。他又是陪巧儿做伴,又是帮她搬家的,有喜的头七和尾七都是他帮衬的。巧儿常有痛风,那天又痛的彻夜不眠,达子在梦里被连儿叫醒,到巧儿住的地方,连夜把送她去医院,才知道是患了肾结石,做了手术。达子一连陪了几天,而这期间只有巧儿的姐姐来过一次,其余亲戚连面都不探,巧儿泪流满面。巧儿就对连儿说:“你不要忘记恩人,要争气。有血缘的亲戚还不如个外人。”
等到巧儿回到正常生活,达子到她家来,连儿居然要把他轰走了:“每天都来,她是个寡妇,你这么大人了,你不要脸我家还要。以后莫来才是好......”并对巧儿说:“你不要和他纠缠不清,他不务正业,是个老光棍。你要躲着他!寡妇门前是非多......”巧儿只能忍气吞声,不做一语。
连儿又踏上了求学之路,达子仍然帮衬着她们家,这一切连儿却一无所知。
每次从校归来她只要看到达子在家就对达子又骂又咒的,还对巧儿一次次的唾骂,让周围的邻居也是摇头不止。
虽然有喜逝世了。可是巧儿还得养家糊口,女儿又在念大学,生活费可是一座大山。她只能起早贪黑的去工地里找活干。谁知道这天她骑着电动车,被一辆摩托车撞伤了,一条手臂骨折了,送到了医院,达子为她忙前忙后,又是找肇事者要钱,又是自己垫医药费,又是给巧儿弄鸡汤,骨头汤,连儿回来一看到达子在病榻前,对达子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又骂了一顿巧儿,巧儿无地自容,眼泪直流。连儿走了后还放下话来:“今后他在我家,我就不回来了!”巧儿也无可奈何。
可是满春家也不顺心。一个礼拜前,满春这天为帮友子找事做,结果让友子做轻巧事,自己去扎柱子。前天木匠搭木板时少放一块,结果满春一脚就踩空了,从十五丈的楼上掉下去。凤儿眼巴巴的看见了却无能为力,当场眼前就一黑。走路都是瘫的,凤儿都哭不出来,口里叫:“你们这些老师傅赶紧救救我家伙(方言:老公)的命哟。”
老天有眼,正好满春掉下时,落在一堆搭成V型的钢筋上,捡到了一条命。可是他口里鲜血像喷水一样往外直淌,身上也是血流如注,背后一块大肉就被钢筋给掀了下来,分明都看见了骨头。满春当时就两眼一抹黑,被工友救下来,送去了医院。
在医里抢救好长时间才脱险。满春从麻醉中醒来第一句话说:“我以后怎么做事,我不能做事怎么搞?”
满春躺在病榻上,全身都是伤口。尤其是后背,一条长长的大裂口,从肩到屁股。肋骨又断了几条。家里的亲朋好友都一个个来探望。都劝他宽心养病。以前的工友都来了。
丈人坐在满春的旁边说:“你个小鬼,你一辈子吃了别人两辈子的苦。刀山上爬,油锅里滚的,这几年接二连三的都没消停过。大前年在矿区手被砸了,前年开拖拉机把韧带拉伤了,去年又被一辆摩托车撞伤了,今年又发生这种事!你的命格外的苦。老话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么大年纪,儿女也大了,也快要享清福了。”
凤儿说:“他的心分八瓣来操,哪里去享清福!”
说得满春的儿女,凤儿等都眼角浸湿。
满春开玩笑说:“我的命大,早在十年前就有医生讲我得了矽肺只能活三年,我不是还活到今天。”
满春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就回家去休养了。
天高云淡,金风送爽。丹桂散发出一阵阵浓郁的香气,金色的阳光照在火红的柿子上。接着一场阴绵的秋雨淅淅沥沥,秋蝉屏息了狂叫。秋雨过后,一切是那么的平静与自然。
每个人一生或多或少,或大或小都有自己的痛苦、辛酸、波折,如何去面对,去拼搏,这是一门人生的学问。世事不如意十有八九,常想一二!
愿命途多舛的满春从此幸福平安!愿好人一生平安!
满春的人生还在继续。我所说的故事就告一段落了。
尾 声
想得开,看得远,生命总有阳光明媚。
有自己,有别人,挫折总能摧枯拉朽。
为自己点一盏灯,照亮自己,关照他人。
2014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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