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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在南州市政府大院饭堂吃过午饭，李杨打开南州日报，满眼都是春运的消息。南州是祖国的南大门，南省的省会，交通咽喉，每年春节都要都要进行一次人类历史上最壮观的大迁徙，节前3000万人要从南州运出去，节后再从全国四面八方运进来，其规模相当于一个加拿大全部人口搬一个来回，周而复始。

二十年前，李杨也是春运中积极的一员，那时他还是是南大的学生，恰同学少年，订票，挤火车，随着滚滚人流回家，和家里人团聚，在家乡尽情放鞭炮，每年铁打不变，一年又一年。后来大学毕业，他在南州发改委谋了份差事，结婚，生子，荣升为户口本上的户主，新家的家长，慢慢变老，而自己老家的老人也一个又一个凋谢，回家的感觉已逐渐模糊，对春运也已慢慢没了感觉，觉得完全变成了别人的事情。

看完报纸，李杨在办公室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到上班时间，心里觉得有点事，想想原来下午要到办公厅开个立法协调会，心里就有点烦，都大年二十三了，什么鸟人都回家了，北方的衙门早就关门大吉了，我还要兢兢业业地开会！

既然开会就去吧，他从台面上拿个笔记本，关上办公室的大门，向办公厅走去。

南州市政府大院聚集了好多单位，办公厅，发改委，经贸委，政研室，科技局大大小小十几个单位，大家挤得满满的，办公条件确实不怎样，有的局的副局长连个单独的办公的地方都没有，要和其他副局长合用一间办公室，好像大学生宿舍。不少单位都抱怨办公面积太小了，谁到市政府来办事，在大院里面办公的人都会象祥林嫂那样向大院外单位的仁兄唠叨一番，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如果办公厅提出要哪个单位搬出大院，竟然没有一个单位同意，大家都明白，挤是挤，毕竟在市长（南州市的天子）脚下办公，大院门口哪个招牌也够威，南州市人民政府，两对大狮子威严地蹲在东门和西门，武警战士荷枪而立，往来无白丁，这感觉出去就都没了，而且关键是各单位的领导如果逢市长召唤，在外面那就远了，说不定开车三十分钟的时间，错过了人生中一个重要的机遇，会遗憾终生的，所以拱卫在领导周围，即使在卫生间办公，那也不是一般的荣耀。

今天的会议不会有什么机遇和荣耀，李杨慢吞吞向办公厅会议室踱去，在路上迎面碰上办公室朝气蓬勃的新来大学生王新鹏。

“李处好”

“小王呀，怎么还没回家？”

“没时间，徐主任说有很多材料要写，估计大年三十都不知道能不能交货。李处你要开会吗？”

“是呀，办公厅周秘书长开个立法协调会，我去学习学习!”

最需要回家的人肯定回不了家，机关都这样，老李当年来机关也这样，新人在机关那跟过去困难时期的衣服一样好用，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用三年。十年后没个一官半职的个个都成了老油条，油乎乎的，领导想抓都抓不住，只能去榨新油条了。小王就是新鲜的衣服，勤干上进，领导喜欢，所以家中的父母也就只能望穿秋水了，不过也会得到一丝安慰，看，咱的儿子多争气，刚参加工作就被领导看重了，前途无量。李杨心里想着想着，就到了办公厅会议室门口。

两点半开会，大家已到得七七八八，周副秘书长还没来，那把椅子空寥寥的，椅子背后的墙上挂着南市著名画家冼东的作品：春梅图。一只盛开的梅花从画的左上方逐步斜斜的向下伸展开去，梅花开满了树干，似乎也开满了整间会议室，春意盎然，给单调的会议室增添了几分活力。

李杨坐在那里发了几分钟呆，周秘书长已健步走了进来，端坐在那把椅子上面，他快速把会议室扫描了一圈，“大家都到齐了？”像是问也像是自言自语，“那就开会吧。请法制办把《杨桃湖管理区条例》介绍一下”

杨桃湖原是南州开发区的一个天然湖，湖周围种满了杨桃，因此得名，并成为南州一景。随着开发区经济的蓬勃发展，中央省市领导也经常去开发区视察，大家对开发区经济的快速发展惊叹不已，但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开发区下午五点半下班后，大家都往市区赶，到处没一个人影，成为一个空城，于是大家形成一个共识：开发区要可持续发展，必须要成为一个宜居之地，不能简单的成为一个工业城。南省省委赵书记提出，要把开发区成为南州东部的一个新的城市中心，安家立业之地，他引经据典说：一家不安，何安天下。开发区党政领导班子热烈响应赵书记的号召，在开发区如何宜居方面痛下功夫，找准突破口，如何开发杨桃湖，擦亮杨桃湖的招牌成为开发区李书记的首选，他认为杭州有了西湖成为全中国的宜居之地，南州不缺水资源，可以考虑在杨桃湖现有基础上把它扩大十倍，把西江水引过来，在水域面积上超过西湖，，而且周围不仅要种杨桃，还要种荔枝这种富有南方特色的水果，到时十里长堤，水波粼粼，杨桃潺潺，荔枝满园，一串车马人欢笑，会大大提高开发区的宜居水平。

依法行政，政府必须在法律的范围内活动，这是中央对地方政府的要求，南州市政府率先垂范，明确要求政未行而法先立，所以要改造杨桃湖，首先要立法，通过制定法律文件来规范南州市政府的一切行为，杨桃湖的管理也是这样，经过开发区的积极争取，《杨桃湖管理区条例》进入绿色通道，两个月完成了调研和初步起草工作，经过开发区常委会研究通过后，正式提交市法制办，如果市政府法制办提交市政府常务会议通过，就可以由政府报经市人大审议，市人大审议通过后报经省人大批准就可以正式实施了。别人要走三年的立法时间，估计开发区四个月就可以了，什么叫开发区速度呀，这就是。

在市政府常务会议之前由一位分管的市政府副秘书长开一个协调会，这是南州市政府的惯例。市政府的常务会议是由市长、副市长和政府秘书长参加的会议，是定夺南州市的重要问题的，所以在会议之前，各个局的意见要尽可能协调好，原则上在常务会议上各个局和相关单位不得有新的意见提出，由市领导集中精力研究大事。所以会前的协调会就成为各个局和相关单位提意见的会议，其实在这个会议之前主办单位已就相关内容书面征求过各个单位的意见，协调会主要解决相关单位提出的而主办单位又未采纳的意见，当然这个协调会由于只是副秘书长参加，如果书面征求意见时未提出，还可以在该会议上提出，基本还是可以畅所欲言的。

由于《杨桃湖管理区条例》基本涉及开发区的事情，和其他区、单位关系不大，市直机关主要涉及国土、环保和市政管理部门，大家并没有什么突出意见。有些可以说鸡毛蒜皮的事，但说起来也可以是关乎弘旨的问题，比如有人提出为什么叫《杨桃湖管理区条例》，不如直接叫《杨桃湖管理条例》，好像也有道理，于是开发区和法制办的经办同志就引经据典地解释了一番，实际上这个名字是开发区的主要领导定的，既然是领导定的，自然就有他的道理，所以开发区的法制办和建设局化了不少时间去调研取证，最终证明，全国都是这么叫的，美国有关法规也是这么叫的，在法理上，这样叫也更严谨些，于是就顺理成章了。

在这种协调会上提意见的主要是三种人，一种是年轻人，象小王那种，刚从学校出来，觉得自己学富五车，又不知天高地厚，到处率先提问，意气风发；一种是领导交代过的，带着领导指示来会议上提的，这种同志深感责任重大，在会议上是一字一板提出，最好让秘书长本人的耳朵也有点印象，说不定啥时本单位的领导和秘书长闲聊，秘书长随口说起这件事，领导也会想到自己曾经认真地尽到了臣子的职责；第三种同志肯定是工作认真型的，虽然在政府工作多年，但仍恪守着孜孜追求真理的信条，认真提出意见，为国为民为君分忧，同时也显示出自己相当的专业水准，给与会同志和领导留下深刻印象。实际上社会就是这样，需要各个方面的人才，你想想，如果没有上面的三种人，这协调会还需要开吗，还需要这么多会议室吗，还需要这么多服务员就业吗，还需要领导如此天天开会，日理万机吗。一个机关不开会，没有会议室，那叫机关吗？所以有意见很重要，有争论很重要，这种争论代表了专业水准和不同的利益，需要提出，需要领导去定夺，体现领导的权威和智慧。

李杨坐在那里心不在焉，会议很快就结束了。李杨抓起笔记本就往外走，刚出门电话就响了，一看是同学陈平打过来的。

“陈总，啥指示？”

“李大处长，你别挖苦草民了，没别的事，咱们那个高中同班同学土豆来了，晚上准备在江帆酒店请我们俩过去。”

“土豆，大过年的，他不在家，怎么跑到南州了?”

“他没讲，到饭桌上聊吧，房间号一会给你发过去。”

“行，到时见”

李杨和陈平是江宁省水云市第一高中的同班同学，当时他们俩在班上成绩最好，你追我赶，这次你第一，下次我第一，高中毕业时果不负众望，双双金榜题名，李杨考上了南省最好的综合类大学南州大学经济学专业，陈平考上了南省最好的工科学校南方理工大学建筑学专业。毕业后陈平进了南州市建筑公司，由于名校毕业，又长袖善舞，去年已升任公司的副总经理，春风得意。李杨就差点，在南州市发改委重大项目督查处当了个处长，兵头将尾，强差人意，与陈平相比，自觉委屈。土豆是他们高中时成绩最差的学生，学名王建国，人憨憨的，胖胖的，成绩不好，后来大家都叫他土豆了，不过李杨和陈平对他很好，经常帮助他学习，但土豆天生在学习方面少了两根弦，怎么学都跟不上，还好考试的时候，总有机会坐在两个高手旁边，所以学习成绩还可以混过去。高考考试纪律太严了，和两位高手的位置排的也远了点，不然土豆也许可以混个大专上上。后来土豆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跟着他爸爸去工地上打工去了，后来人们觉得他好说话，愿吃亏，心眼好，就给他介绍了一些工程给他做，他就慢慢变成的小小的包工头，然后是包工头，大包工头，现在已经把业务做到了江宁省的省城阳州了。李杨和陈平刚刚考上大学和参加工作时，那可是水云第一高中的骄傲，大家把他们俩比喻成绝代双雕，土豆那时回学校都不好意思，可现代不同了，近几年土豆的事业越做越大，当上了水云市政协委员，连续两年评为该市十大杰出青年，一高兴给母校捐了300万元善款建图书馆，所以你现在再去水云第一高中，你会见到以建国命名的图书馆巍然耸立，陈平由于是大经理还有人提起，李杨已成为了过去式，似乎成为书呆子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