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RUSH

路灯渐渐点亮，适时的温暖令我忘记了夜晚加深的颜色，坐在张春的车后座上，紧紧地抓着座上的铁夹，手套被冷风穿透，十只手指借着手套的毛线传递着寒气。
原来我刚刚走了这么远的路，张春拼命地蹬着。我知道他已经很快了，好几次我不得不伸手抓紧即将被带掉的帽子，可是我还是没有看到我熟悉的那条街的风景。
你们有没有生我的气？有没有？
我太任性，你们太任我性。
我洒在无月之夜的泪水，没有一滴浪费；我喝于无月之夜的啤酒，没有一罐陌生。
脑子被塞得满满的，全都是那句“无月之夜有难”，临县的太岁要阿蓝陪他喝酒。HP……HP一定气疯了吧，他能将那份爱藏得那么深，一定爱的比藏的还要深千倍万倍！
他是不是会青筋暴起，愤怒地将托盘上的玻璃杯摔在那个混蛋的脸上。
还是像那天面对左冬泽一样，挡在阿蓝面前，用平静且坚定的语气说：“对不起，我们酒吧有规定……”
最有可能的，是他攥紧拳头，勇敢地直视着那个人的眼睛，一言不发。
相对于无月之夜赐予我的强大的温暖，我卑微地竖起一枚月亮的举动与我对那份感情不属于我的嫉怨，用“可笑”这样的词形容都是可笑的。
快点！请你再快点！我很想知道现在的时间，却深知停车看表只会耽误更多的时间。
从未有一种心情，叫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地想听见大个子那一句美好的“终于来了啊你”，迫不及待地想再次感受推开酒吧门的幸福，迫不及待地想抢过HP托盘上的啤酒，在阿蓝温柔的目光下一饮而尽。
从未有一种悸动，叫忐忑不安。
不安那片净土能否安静如初，不安那个混蛋能否良心发现，不安那些美好的瞬间能否重新上演。
好想见到你！无月之夜！
好想对你说，大个子，你撑起了无月之夜的一片天！
好想对你说，王胜岩，你唱出了无月之夜的整颗心！
好像对你说，HP，你照亮了无月之夜的所有星！
好想对你说，阿蓝……
阿蓝！
“阿蓝！”我大声叫着，从张春的车子上跳了下来，想朝酒吧跑去，却在跑了几步之后跪倒在雪地上，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个子突然咆哮了一声，扬起拳头向那些不速之客冲去，被一样在大吼的Frank拦住。
所有的人都吼了起来，那一刻，全世界都听到了一个叫“阿蓝”的名字。
所有人的眼泪都滚了出来，那一刻，全世界都汪洋一片。
那把开瓶器深深地插入了阿蓝的身体，她深色的羽绒服瞬间被血浸透，雪地上有赤潮蔓延，没被染红的白雪也变得苍白而冰冷。
我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死得那么美。
阿蓝躺在HP的怀里，她的手和HP的手紧紧抓在一起，天地之间，都是她微弱的呼吸声，她好像在笑，伸手拂去HP眼角的泪水，如昔日不经意间擦掉嘴边的酒渍。
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可以一下子流这么多。
HP紧紧地抱着阿蓝，张着嘴想要喊些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不停地流着泪，从眼角流到下巴，再滴到阿蓝的脸上，一股又一股混杂着酒精气味的泉水，就那样疯狂地肆意地流淌着，几乎要把人群中央紧紧粘在一起的两个人淹没。
“一一……”HP艰难地唤着阿蓝的名字，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这么叫她，很轻很轻，却像是拦截了一整座冰山的雪水，从高数千尺的山上坠下，砸醒那些不懂得珍惜的自己的身影，告诉世界自己对她的爱的重量。
“乐……不要……不要难过。”阿蓝此时的声音比HP还要轻，每一句话都像是小美人鱼为王子踩过的每一个针扎般痛苦的舞步。“我……我不行了，如……如果……如果林寂……”
“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HP点头，吞下自己飞也似乱窜的泪水。
“嗯。”阿蓝笑着点头，抓着HP的手好像更用力了些，“还……还有，乐……”她努力撑着自己，说完这句话，“乐……这一切……我遇见你后……所……所做的一……一，切，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黑夜突然在五秒间化作白昼，清楚地照亮了阿蓝垂下去的手腕，清楚地播放了HP冲天的吼声。
他吼：“我也是！我……也是！”
警车到来之前，那几个混蛋先行溜走了，剩下属于无月之夜的我们，如失了头领的群居生物痛苦而恐惧地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感情。
“我也是……”HP在地上抠着大团的积雪，扑在自己的脸上，抱着阿蓝冰冷的身体像一座坏了地基的塔。
我没有擦自己脸上的泪，纵使围巾早已盛满。
从未有一种悲伤，叫追悔莫及。
后悔就那样随意过完了有你微笑的日子，后悔没有好好抱抱你，听你讲无月之夜的故事，后悔没有亲口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怨过你。
从未有一种姿势，叫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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