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BACK

冷风打穿我的薄薄的羽绒服，我的腿不听话地在裤管里打颤，脖子也缩在围巾里，左右手交叉伸进袖口，企图用手臂的余温来安慰麻木的手指。
天太冷了，霍翔都不会站在店门口招待客人了，我远远地看见他挤在里外门的夹缝里，蹦跳着取暖。
大个子一见到我就推开门冲了出来。
“林寂你个死丫头可算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咋冻成这样。哎，你……”我看着大个子激动的表情忽然就溢出了泪花。大个子看到我的眼泪傻在了原地。
“林寂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大个子帮你揍他，啊！”大个子轻轻摸我的头，弯曲膝盖平视我。
我轻轻地摇头，大个子帮我拉开了店门，我左脚刚迈进去，寒冷就奇迹般地消散。
依然是漂亮的吧台和吧凳，印上脚印的地板正一点一点被HP拖净，吧台后是各色的酒水。
所有的人在看到我之后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我看着大家的眼神，如望向一面面明镜，我能想到此时自己被鼻涕和眼泪弄花的脸和被北风侵蚀过的全身是怎样的摇摇欲坠。
多想就这样坠下去，坠入那个没有月亮的深夜。
托盘托得起我，啤酒灌得醒我，吧台接得住我。
“林寂！”阿蓝跑过来拉住我，“发生什么事了？”
王胜岩和他的乐队队友也走到我身边，“这么久都不来，想你了呢。”
“林寂。”HP打开一罐啤酒，伸手递给我，“回来了就好。”
回来了就好。
背对着左冬泽强忍回去的眼泪，此刻就像从坏了阀门的水龙头里源源不断地淌了出来，我终于抑制不住了，在如此温暖的酒吧。
HP拿着纸巾看着我蓄积已久的泪水肆意流着，他没有安慰我不让我哭，只是一直安静地看着我，然后夺过我手上的罐啤，转头对阿蓝说还是先让我喝些热的东西，天太冷胃会着凉。
我在泪眼朦胧中看着HP棱角分明的轮廓，四年过去了，HP已经22岁，初次见他的那种刚刚成年的少年气息，此时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HP，他一直没有打断我，直到我吐完最后一个字。
“小丫头长大了，开始喜欢男孩子了。”
“不。”我是真的没有，“我承认当我听到他说他喜欢艾丹怡时我很难过，可是我不喜欢他，我只是不习惯刚刚离开他的生活而已。”
“呵呵，是在他对你大吼为什么不帮那个女孩时你对他的好感才突然消失的吧。”
我一时语塞，确实如此。HP太了解我，原来这错综复杂的过程也不过是我点燃而又扑灭的好感而已。
“HP。”
“嗯？”
“你也这么认为吗？我是故意不拉艾丹怡一把的。”
“傻丫头，人在危急时刻总是不受控的。”
没有说是，没有说否，一句话终使我折服。
“林寂，难过的时候别忘了这儿，这儿不是你的止痛剂，这儿是你的云南白药。”
大个子把我送到楼下，我爬到六楼，掏出钥匙打开门，却发现灯打不开，才想起忘了交电费了。我只得再下楼去买蜡烛。
已经很晚了，我刚出楼道，就被从西北边卷过来的寒风吹得缩成一团，刚刚喝的那点酒全醒了，我借着月光走向小区内的便利店。
刚走几步，就听到背后有人喊我，我回过头，看到一脸惊讶的HP。
“林寂，这么晚了你怎么又出来了？快回去，着凉怎么办？”
“我忘交电费了，来买蜡烛。你不也摸黑出来了嘛？”
“我是来买馒头的，那群家伙这么晚了还吵吵要吃夜宵。林寂……”HP好像仔细思考了一下，“如果你不介意，今晚就到无月之夜住吧。你和阿蓝住一起。明天我和你去交电费。”
无月之夜连占两层楼，地下室用来储酒，一楼是门市，二楼是大家起居的地方。我跟着阿蓝上了二楼，老板娘的房间竟然比左冬泽家还乱。
“哈哈！很乱吧！欢迎来到无月之夜的密室——老板娘我的窝！”阿蓝开心地笑着，突然像个孩子一样挥起手臂表示欢迎。
墙上挂有一张阿蓝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子长发垂肩，露出八颗牙齿，身后是漫天繁星，星空下的女子，有着夜晚一样迷人的味道。
床头柜上摆满了喝完的罐啤，抽屉也不关，就那样横在空中露出它肚子里的饼干。
阿蓝的床不大，供我们两个睡却足够了，我钻进被窝，看着换衣服的阿蓝，看着窗外皎洁无暇的明月，不由地吐出了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阿蓝，为什么这个酒吧要取名叫无月之夜呢？月亮，不是经常会有吗？”
阿蓝就接着笑，然后转过头来很严肃地直视我的眼睛，“我们这里没有月亮，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颗星星，没有谁是酒吧的中心，没有众星拱月，每个人都是无月之夜的支柱。
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句话，就那样从安静的夜晚中潜出来的箴语——
“要一个不会发光的月亮有什么用？无月之夜是靠星火点亮的！”
无，月，之，夜。
恒星聚光。
我闭上眼，等一个好梦。
然后我听到老板娘温柔的耳语：“林寂，等我老的那一天，你愿意替我接手这批星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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