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没有男人的女人
懒哥儿的男人就在懒哥儿生下雨辰两年后意外死亡,懒哥儿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寡妇。农村人不兴改嫁,狗娃儿的婚事也算是破天荒了。
在这个村子里,寡妇还不止懒哥儿一个。有的男人在外边的矿里打工,就死在外边了,来年尸首都看不到,家里人就只能拿些赔偿供娃儿们的开销。男人在外就是为了娃儿,没有一家没有娃儿,还都是男娃儿。
懒哥儿是其中一个。她性子弱,怎会受欺负,她男人活着的时候从来没人戳她脊梁骨,人人说她有福气,嫁给这么一好人家,再也不受苦了。男人一死,那些爱看笑话的人,总会三五成群谈论她,没鼻子没眼的事,屡现不鲜。
除了懒哥儿,还有一个寡妇就是狗娃儿的媳妇。她的男人,在外面打工才一年就没了音信,有人说他是在外面乱搞就被人打死了,也有人说他打工时不守本分就被整死了,说法不一,什么样的都有。这个可怜的女人就成了寡妇,她还不信她男人死了,也坚决不承认自己的男人是这样的人。别人议论她男人或是自己的时候,她就当做没听到。“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懒哥儿每次在河里洗衣服的时候,都能遇到她,似乎她就在等着自己。
懒哥儿每次遇到她,都会对她笑。这两个可怜的寡妇,一见面就像遇到知己似的,她们谈话的时候,就不再忍着噎着。
“春天就是不一样,水都不冰手了。冬天的时候,手肿得都伸不直。就这山里的水冰手。”那个寡妇笑着对懒哥儿说,她才二十出头,十几岁就订了亲,成亲才刚过一年。她的眸子里还透着少女的纯真,懒哥儿看着她,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这时懒哥儿才二十五岁,男人才死不久。还好有雨辰。
荒山把这些少女变得苍老,逐渐吞噬者她们。她们的容颜就白白葬送在这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灰色里,做荒山的祭品。
懒哥儿也笑了,说道:“是啊,山里的水是比外边的冷些。”她低下头,使劲搓衣服,青石板在一次一次摩擦下变得薄了些。“人也是冷的。”
那边的寡妇愣着望着懒哥儿,伤感地说了一句:“都是冷的,山里的,都是冷的,山也永远是荒的。”她低吟了一声,“荒山再也不能好了。”
“女人就只能这样,一辈子就只能这样,嫁给什么人都是命里注定的,男人一死,就什么也没有了,真不知道活在在山里有什么意思,死后还要埋在山里。以后我就叫你姐吧。我们都是可怜人呐。”
懒哥儿突然就想到了在家等她回去的雨辰,就觉得生活里还是有希望的。只是她同情这个比她还小的寡妇,她连个娃儿都没有。
“姐,在农村,就见得荒山,别的什么也看不到。什么时候可以走出去,至少是看看也好啊!”懒哥听着可怜的寡妇的伤感地话,心里又是一阵泛酸。雨辰在她的脑海里不听闪现。她觉得雨辰是全部,是自己的所有,她不敢想象失去雨辰后自己的惨样,那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寡妇就是例子,没有精神支柱、没有希望。懒哥儿突然又觉得自己是寡妇根本就不算什么,雨辰才是重要的。
想了许久,懒哥儿才回过神,望着面前一脸倦意的寡妇。
“别这么说,你还年轻,还可以再嫁。”说这话的时候,懒哥儿也哆嗦了一下。再嫁?这不是忽悠自己的话吗?这个村,就忌讳寡妇再嫁。
年轻的寡妇愣着望着懒哥儿,她的眸子里夹杂着希望和失落,就像一泓水,看不到底却能触摸到底。
“姐,这可以吗?我爹说我这辈子算完了。”说着,她的忧郁的眼神飘向懒哥儿。
懒哥儿不知道怎么再接下去说,只是低着头搓衣服。年轻的寡妇见到懒哥儿不说话,一下子就明白了,苦笑了一声。懒哥儿从水的倒影里,看到那个寡妇在流泪,心就慌起来了,但又说不出话来,嘴就像被胶黏住了。
“女人就这样,死了男人,就什么都完了。等这荒山消失的时候,我怕我的骨头都变成土了。”年轻的寡妇就像自言自语,对着水里的倒影说。懒哥很希望,她在说话的时候加上一个“姐”字,这样她还会觉得自己不是多余的。现在看来,懒哥儿真是多余的了。
16改嫁
狗娃儿是村里的老光棍。在这个村,只要男人超过二十七还没说到媳妇,就是老光棍。狗娃儿家里条件不好,村里村外的女娃儿都不肯嫁到他家活受罪。狗娃儿脾气暴躁,还喜欢喝酒,动不动就发脾气。没娶那个年轻的寡妇的时候还强些,毕竟对自己的爹妈发火是要引起公愤的,年轻的寡妇进门就是受他虐待的。
狗娃儿一喝醉,就冲寡妇嚷嚷:“别给你脸不要脸,你还以为你是黄花闺女呢。只是没人要的贱人罢了。在我家里,有你说话的份?老子喝酒,我乐意,我的钱啥时候归你管了?”
年轻的寡妇不再是寡妇了。她坐在地上,用衣角拭着泪,嘴里只冒出简短的一句话:“还不是为你好。”
狗娃儿猛地冲向他,抓起她的头发,咬牙切齿地说:“为我好?你个不要脸的女人,你以为你是谁,你男人被你克死了就要来克死我?听着在这个家里,我才是主!”说完,狗娃儿摇摇晃晃走出房,那个寡妇瘫坐在地上抽泣着。
她嫁第二个男人的时候,才二十二岁。
狗娃儿家离赔娃儿家只相隔几户人家。赔娃儿也常能听到那个年轻寡妇的哭泣声。邻里有人劝狗娃儿改改脾气,反倒惹得狗娃儿大骂。很少有人理他家的事,能多就躲。还有些同情心的人也只是在私底下为可怜的寡妇说几句公道话。
寡妇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她是家里的的唯一的孩子,她的妈身体很不好,不能干重活,生下她已经很不容易了,由于她身体的缘故,也总是怀不上孩子,医生说最好不要再要孩子,怕身子受不住。
生下一个女娃儿,也是把她放手心里疼着的,起名叫美哥儿。美哥儿也算长得俊俏,招来不少媒人上门。美哥儿十几岁的时候,就算是村里的一枝花了,雪儿和她一样,也是不少人心中的好对象。美哥儿的爹妈就这么一个娃,不愿意把她早早送到婆家,直到美哥儿快二十才把她嫁过去。这村里,女娃都十六七岁就过门了,到十九的才嫁出去的很少见。要么就是女娃太懒或是长得太丑,没人看得上,这才会晚嫁。
美哥儿的爹妈千挑万选才找出个中意的,觉得自己的娃后半辈子不愁了。谁知道,嫁过去才一年自己的娃就要守寡,两位老人为此不知哭了多少回,都说是自己害了美哥儿,美哥儿倒也体贴,时常安慰着两位老人。
女人没男人是不行的。美哥儿成了寡妇,她的爹妈就得操心把她再嫁出去,婆家那边的人把美哥儿称为扫把星,还要赶她出门。人人都知道那家人只是不想多养一个闲人罢了,什么扫把星都是借口。
鞭炮声在荒山之间荡漾,一圈一圈,就是散不开。美哥儿又嫁人了。
懒哥儿听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再看看倚在怀里的雨辰,觉得生活还是好的。她看着高高翘起的荒山,心里很充实,第二次发现荒山不是那么可恨。第一次觉得荒山不那么可恨是在与赔娃儿从山里回家的时候,懒哥儿想什么,赔娃儿不知道。
赔娃儿抱着梦瑶挤在人群里,他看到懒哥儿就躲开,环儿抱着梦缘跟在他后面。环儿没看见懒哥儿,她的心思都在这个将要成为新娘的寡妇身上。
这个寡妇终于不是寡妇了。她有男人,就意味着有了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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