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刘江见刘文去意已决,也没执意留她。刘文说如果她学成了,还会回来跟刘江过日子。刘江坦诚地告诉刘文,他不会等,因为年龄大了,只要有肯跟他的,他会随时结婚。
郭丽热情地接待了刘文,问刘文想学什么。刘文说,理发和做服装二选其一。郭丽认为刘文不会数学计算,服装裁剪很难精通,不如学理发。刘文也这么认为。
郭丽为刘文联系了理发学校,刘文交了学费,在郭丽家拿了生活用品,去学理发。
让刘文深感惭愧的是:她个性敏感,与同事搞不好关系;心不灵手不巧,一点也不得老师欢心。老师说她又笨又拙,朽木不可雕。不给她实习的机会。
刘文对郭丽说了她的苦闷,郭丽让她调整心态,为了学到东西暂且忍耐,并让她的儿子去刘文学理发的地方理发,供刘文实习。刘文想在同事面前显示一回,她把一面镜子放到郭丽的儿子面前,问郭丽的儿子要什么发型,郭丽的儿子说要“短穗”。刘文很自信,因为这种发型是当时最流行的,她每天都看着老师和同事们为客人理这个发型。
可是,刘文拿起剪刀后,才知手和心不能和谐地配和。头发理得长短不齐,为了补救只能越理越短,把短穗理成光头。郭丽十岁的儿子在镜子里的笑脸越拉越长,最后大哭起来。
郭丽笑着安慰刘文:“没关系,第一次不成功很正常,慢慢来。”
但这次失败对刘文打击很大,更没客人敢让刘文实习。接下来,老师只让刘文干打扫卫生、染发这些粗活,而染发又嫌她染料用得多却染不均匀。刘文灰心了,不学了,要改行。不管郭丽怎么给她鼓劲,她都没勇气再在那个备受嘲弄的环境里呆下去。她还想去郭丽的旅馆里上班,但郭丽说她的承包合同就要到期,她也不想干了。
刘文花光了从新疆带来的钱,又走投无路了。
郭丽要去给她找餐厅里的活,她不干。她说自己不能婉转地接待客人,不会向客人报菜名,不会记客人点的菜,在餐厅里也只能干脏累又挣不到钱的活。郭丽说:“你先和我一起吃住,我有缝纫机,也学过做服装,我来教你,你改学服装。”刘文对自己没了信心:“不用文化的理发我就学不会,服装裁剪数据打死我我也记不住。”“那你打算做什么?”“我不想在阳城呆了,想到大城市闯一闯,看有没有适合我的路。”“到哪里也一样,”郭丽说:“不费心不下力的活没有。虽然我没出过远门,但我知道天上没掉馅饼的。你一个人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不如先在我这里干着,过几天我们一起去找活。”
刘文心里有主意。她已很长时间没和母亲联系了,每次给母亲打电话,母亲都说急着用钱,但她在去大姐家前给母亲邮钱后就没再给母亲邮过钱。她决定到了大城市,无论干什么行业,只要挣到钱就行。她对郭丽说:“姐,我是没家的孩子了,今后你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到外面看看,找不到活就回来。”郭丽第一次在刘文面前哭了:“我想作为一个姐姐照顾你,但我不称职,不能把你照顾好。你这么独自去外面,叫我如何忍心?”刘文没哭,她笑了一下:“我又不是小孩子,你牵挂我干吗?找着活就干,找不着活就回来,你别想太多了。”
十二
郭丽拿出三百块钱给刘文,刘文不要,郭丽说就当借给刘文的,等刘文有了钱再还她。刘文就接过去。
刘文告别了郭丽,坐上一辆长途汽车。她下车后找了一个旅馆住下,到外面买了化妆品和一身新衣服。她用在理发店里学得化妆技术,把自己刻意打扮修饰了一番,然后去车站闲逛。
一位打扮得很普通的中年妇女发现了刘文:“姑娘,你是不是出来找工作的?到我们那里试试吧,又安全又挣钱。”
刘文在理发店里听客人说过,外地很多路边店里的老板都到车站找服务员。她想自己已经受尽屈辱,看破红尘,一无所有了。既然老天生了她不给她生存的空间和技能,她也就破罐子破摔,毁一下自己给老天看。
刘文随那位妇女去了路边店做三陪小姐。
虽然刘文不漂亮,也不会哄人,但嫖客们看出她是初出江湖,也都舍得花钱,流连忘返。一个月的时间,刘文就挣了五六千块钱。她给母亲寄去两千,买了手机,买了高档服装,高级化妆品,还给老板娘买了一身衣服。老板娘对她很好,天天哄着她,给她做好吃的,她知道这是因为她给老板娘带来了生意。
空闲的时候,她会想起郭丽。郭丽是个本分人,她不让刘文出来,就是怕刘文变成这个样子,这一点刘文心里清楚。刘文现在有钱了,却没了自尊,人不人鬼不鬼的,实在没脸去见郭丽。她给郭丽打电话,说在一家快餐店干活,一个月挣五百块钱,她会省着花,过年时买了东西去郭丽那里过年。郭丽说:“不要说买东西的话,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早点回来,我不希望你挣多少钱,只要不学坏就行。”
又过年了。刘文穿上以前在阳城穿得衣服,梳了在阳城常梳得发型,一副节俭朴素的淑女形象去见郭丽。
郭丽说刘文走后她常做噩梦,不是梦到刘文露宿街头,就是梦到刘文变坏有钱了。刘文笑了:“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以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我现在的老板娘象你对我一样好,由于管吃管住,我也存了一些钱,你有用钱的地方,我现在也能帮你了。”郭丽说:“我不用钱,我想给你添上点钱,让你回老家一趟。一来看看父母,二来把身份证办出来,你常年在外面没身份证可不行。”刘文说:“我也常想回家的事,你不用给我添钱,我过年后再干上两个月就够了,我打听了,回老家的车票也花不多少钱。”
十三
半年后,刘文存够了一万块钱。她准备回老家了。她安慰自己:“虽然这钱来得不光彩,但我没坑、没骗、没抢,这些钱和别人下力挣得钱一样花。出来的时候,我是带着弟弟要饭的孩子;回去的时候定要风风光光的,要让家乡人知道,当年凭着要饭生存的刘家,如今也能凭着闺女支撑门户了。
她为记忆中村里的每户人家都买了一份礼物,包括要饭时骂着把她推出门外的那位李太太。
刘文回乡,轰动了那个闭塞的小山村。全村的人都跑来看,看当年的刘张妹究竟出落成了怎样的人材。刘文说着半生不熟的家乡话,给众人分糖果瓜子吃。她的母亲和弟弟把刘文给村里人买的礼物分下去。
刘文的父亲在刘文第一次给母亲打电话不久,就离开了人世,没能见到长大了的女儿。刘文告诉母亲:她在山东与别人合伙做生意,挣了点钱。以后如果挣得钱多了,她会在山东买房子,把母亲接过去住。母亲很高兴,说受了一辈子苦,终于熬出头了,难得生了这么个好闺女。刘文把钱拿出来,给母亲盖了三间房,说这房子以后也好给弟弟娶媳妇用。山上盖房费不多少劲,石头,木头,都是现成的,也没花多少钱。刘文办了身份证,留下一千块钱,把剩下的钱全给母亲,又坐车回到山东。
刘文没把重回山东的事给郭丽说,从郭丽送她上车时说的话中,她听出郭丽希望她能在自己的家乡生存发展。“亲情和血缘关系是永远割不断的。”郭丽说:“你要在山东生活一辈子,你会有个心病,就是见不到家里的人。当然,你要在山东有了意中人或者自己的事业,那应另当别论,实际上现在这二者你都没有。你又不去和你大姐联系。你要再回山东,从亲情上讲,是心分三处:一是母亲弟弟,二是你大姐,三是你自己的归宿。从事业上讲,在哪里都一样,只要不怕吃苦,有恒心,没有办不成的事。”表面上,刘文注意地听着,但她心里冷冷地笑:“亲情,事业,这一切与我还有缘吗?我是被亲情和事业抛弃了的人,唯一不抛弃我的是我这不干净的身子,我就用这不干净的身子,去挣那些不干净的钱。钱虽然不干净,但它会买回我的自尊,会让人不再因贫穷而小瞧我。”刘文心里没了别的念头,她想得只是挣钱,挣钱,再挣钱。
刘文没想到,她还会有不能挣钱的那一天。她不小心怀孕了!她知道,干她们这一行,怀孕并不意外,随便去一家小医院做流产就行。糟糕的是她流产后流血不止,医生非要刘文的家属到场签字,否则要她出院,不予治疗。刘文没办法,只好给郭丽打了电话,说她得病住了院需要家属签字。
郭丽来到医院什么也没说,签了字,为刘文续交了医药费,留到医院照顾刘文。郭丽在医院陪了刘文半个月,她不问刘文什么时候回的山东,也不问刘文得了什么病。出院前,郭丽找医生谈话,医生很尖刻地对郭丽说:“假如你对病人有点责任心,你就把她带回家,哪里也不让她去。”
办完出院手续,郭丽沉着脸对刘雯说:“和我回阳城!”刘文乖乖地与郭丽回了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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