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阳是我的同桌。
听大家说,李家阳是个天才,自这个家伙踏入高中以来,就包揽了各种各样的竞赛冠军,上过几次头条,演讲,发表论文,是小有名气的人物了。
我很不屑的撇嘴,那么有名的人为什么还要转到A中呢。A中在省里根本排不上名,他大可以去北京,甚至出国......何必来这里赚我的自卑。
在李家阳面前,我一无是处。人家是尖子生,年级里的领军人物,样子又好,风度翩翩。我是体育生,成绩不要谈了,女生们给我起的外号是葱头,因为每次训练完汗滴簇拥着头发全部竖起来,用这个词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李家阳身上那股子香水味总是刺得我难受,而他也会在交换作文时为我不认识的字痛苦万分。我们两个坐在一起,就像两个宇宙的人,没有一个数字的交集,虽然他总是微笑着,而我冷眼相对。
“伪娘”,也不知道是骂给谁听的,总之那群女生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我带着有些卑鄙的胜利感,抓起书包大阔步的向教室门口走去。
“周帅同学!”清澈温柔的声音,软绵绵的毫无力度,恐怕女孩子都要自愧不如了。一种躁痒的感觉毒蔓一样自我的脚踝传到头顶,浑身都打了个颤。上半身机械的转个弯,果然看到了那件鬼魅似的白衬衫。我鄙夷的瞥他一眼,扭头欲走。
“等一等,周帅。”他好像很着急对我说什么似的,我一向不欺负弱者,便站在那里等他。等着,如同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我不耐烦的吐了口气,突然手臂上有温温软软的触感,他笑着拉住了我。我怪叫一声跳起来,急忙抽出了手,心疼的拍了拍上周新买的运动衣。如果香水赖在袖子上不走,我这辈子都会被体育队的人嘲笑。
看我这么恶心,他很尴尬的缩回手背在身后。眼睛依然平静的看我,充满期待。“你可以顺路捎我回家吗?”他轻轻地问。
“什么?”我张大嘴巴往后退了好几步。其实除了上课,我们之间的距离绝对保持在两米以外。现在,我再也不能容忍了。要我捎他回家?像电影里面高大的男孩子骑着单车,女朋友长裙飘飘的坐在后面幸福灿烂地笑着吗?我可不想被同性恋的流言枪毙。真的很欣赏他,以至于口头禅‘不可能’都被咽了回去,只是很绅士的说“对不起,山地车后面没有座位,同学你还是去挤公交吧。”之后一甩书包,不看他一眼,骄傲地向走廊尽头走去。
李家阳不知道,我的爱车不是山地,而是公赛,我只想试试他能否分清这两种车,结果如我所料,他就是一个只会算数的傻子。我一点也不觉得愧疚,一点也不。
又听到女生说,李家阳昨天破天荒的没有完成作业。回到家已经10点了,他妈妈开车满世界的找他。“笨死了。”终于找到可以嘲笑他的理由。可看到他半个早读补完了我苦战一晚的作业,微薄的胜利感瞬间被浇灭了。
他没有怨我的意思,抬起头来弯着眼睛朝我笑。
早晨的阳光很好,柔美妩媚如金纱,淡淡的,蒸腾在他的四周。画面似乎被定格,一个只会微笑的很美的少年,和只属于他的阳光。我这面冰冷决然如阴影里的世界,总是孤单害怕的蹲坐在角落。阳光射不进来,只是因为他,光芒四射吞噬一切的怪物。没错,美好的阳光只属于李家阳。
想着,入了神,直到白皙纤痩的手指晃在我面前,才醒过来。他有点不好意思,我背着他开始百无聊赖的翻英语单词。明天是月考,作为理科生,我的语文成绩离及格线还差好一截子。从来没有想过要成绩好,武士从了文总是很丢人的事情。
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我差点栽倒一旁。我很生气的向他吼,拜托,你以后说话好不好,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声音比我想象的还要夸张,全班人的目光‘刷’的一下聚焦在我们两个中间。真想揪起他的衣领按在地上暴揍一顿以证明我的清白。我的嘴唇在抖,整张脸都在抖,那样子一定难看的要死。对面某人面不改色,平静一如阳光下的湖泊,淡然而惨白。李家阳好像谁也没有看见,只是看见我。他那样冷静沉着的轻声问我,和昨天一样“用不用我帮你补课?”
此刻我还能说什么,只是感觉一阵恶心和反胃,还有一点,什么,不知道。脑袋里面‘嗡嗡’的响,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出教室,冲向水房。把南边水劲最猛的一只水龙头拧到最大,愤怒的喷泉迸发出来似乎要把水管撑爆。我的头就神在这疯狂的水花下面感受刺激,释放压抑。幸好是在夏天,如果是冬季,我一定会崩溃的。我讨厌他,就是毫无理由的讨厌他。每一次,他总是温柔的撕开我的伤口,逼着我去面对鲜血,不知从何开始,我变得暴躁而易怒,就像一头原始森里跑出来的狮子,在这文明的时代横冲直撞。记忆一页页回溯,也许吧,自从加入体育对就这样了,为了儿时的梦想,我放弃了太多。别人只谈论分数而我要的是速度。倔强的,骄傲的,虚荣的,又是自卑的。不辞辛苦的追逐,到头来却是一败涂地。
上月寄到家里的成绩单,我位居全年级最末。不敢看父母的眼神,但我想象的出来,那样失望无助。
我已经无可救药了吧。大口喘着粗气,阳光在瞳孔的水渍中模糊。
下午的训练还是要继续的。我穿着深蓝色的背心和短裤,没完没了的在操场上跑圈,试着调整步距和频率。当然是一个人训练,只要不是纪律严明规定要团队合作,都尽量一个人,可以想想事情,听听跑鞋与塑胶摩擦的声响,比贝多芬的圆舞曲还要美妙。同是体育队的人,看我仍是另类,对他们来说,我的叛逆远远不够。可他们要求的程度早已超出了我的底线。我是有原则的,不会逼着自己和那些人狼狈为奸。
远远的,一个颀长纤痩的影子向这边缓缓移动。我停下来,看到了李家阳。
李家阳不急不慢的走过来,递给我一条干净的白毛巾,我没有接。
“不上课了吗?你来做什么。”我的口气像过时的冰水,冷得我自己都难受。
他歪着脑袋耸耸肩,“教室里太闷,出来透口气。”李家阳也是孤单的,他没有朋友,虽然表面看上去和所有人关系都很好,但大家总躲着他,在无意中疏远他。李家阳遇到困难第一时间会想到我这个同桌,只是我一次也没有帮过他。我们好比孪生的质数,和外面相隔,彼此也相隔。
我们静静面对面站着,不说话,也不看对方。仍然是他先开腔:“晚上一起到图书室学习,好吗?”
我一脚踢开旁边塑料空瓶,“随便。”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他竟然开心的抱住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没有像甩开蟑螂一样地甩开他,木头似的愣在原地。也许两个没有伞的人站在雨夜里,只有紧紧偎依,才会感到温暖吧。如此近的看他的笑容,单纯而明净,这一次,我也被阳光包围了。
并不是太遥远的地方,操场的那端,一片嘈杂,起哄声像毒气蔓延过来,几个黄头发在那儿做着各种夸张的动作引起我们的注意。我清清楚楚地听见他们喊着不堪入耳的话,大多数是骂李家阳的。
我急了,我可以容忍别人骂我,但骂李家阳不行,好像一种难以言之的屈辱和挑衅。我气势汹汹地大步走过去。我不屑与那些瘪三对骂,上去就是一拳,带头喊的那个捂着眼睛倒下了。各个方向的拳头朝我挥过来,容不得反抗,我倒在地上被人踢,被人踹,被我打肿眼睛的那个扑过来,骑在我身上扇耳光。双手双脚被人按着,我也无力嚎叫,只感觉世界都是猩红色的。精神上的痛苦胜过肉体,几乎要把我整个人撕裂。
神智已经不太清晰,眩晕中听到很愤怒的声音在狂叫“住手,住手!”我心里紧张了,李家阳就是一白面书生,这场面他那儿见过。被人轻轻一推就飞出去几米,弄不好就葬生于此了。我疯牛一样的挣脱,突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朝意识里的方向大喊‘李家阳’,眼前模糊的人影慢慢向后退去,面面相觑,似乎受到惊吓而慌乱。我又喊了一遍,仍然没有回答。我用力晃了晃头以保持清醒,突然听到身后有微弱的呻吟,猛一回头发现李家阳倒在我脚下。整张脸极度的扭曲着,颜色紫里透着血红。他蜷缩在一起,一手捂着心脏,一手掐着喉咙,没有办法呼吸。
此时,我异常清醒,打了120并和我的同桌一起煎熬等着救护车来。蹿下车的年轻的女医生看见我也难掩惊讶的表情。我发狂的,大声吼着,快救他,快救他......
急救室外医生要给我包扎,我不让,我要等他好好的出来。五个老医生出来强行我包扎,我把心中的恐惧和焦急一股脑的全向他们发泄出来。突然出现几个很壮的医生把我抬进单间病房打了镇定剂。随后是挥之不去的力不从心。我睡不着,哭了一晚。
过了一星期的样子,我和李家阳都返校了。
这次回来,我们再也没办法坐同桌了。我被安排在角落里一个最阴暗特殊的位置,而他仍在前排,一个人用两张桌子,坐两把椅子,我们仍然不怎么说话,捅破了薄薄的隔膜,反而不知道怎样向对方开口。
我没有太多的抗议,现在的样子好比刚出土的木乃伊,自己不学习又分散别人的注意力,简直是罪恶。
严格的按着校规处理,我一定会被开除的。只是李家阳这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也掺和进来,着实也让年级主任头疼了一回。他跑到主任办公室,苦苦诉说两个小时,说我怎样怎样勇敢的保护他,又怎样怎样悲惨的被揍,重点,是被揍而不是打架。苦笑,还真是那么回事儿。最后的结果,那群黄头发的体育生被勒令退学,我受到留校察看处分,李家阳被特许不用上早晚自习以慰伤病。分数的作用在这里被发挥到极致。
不过他仍然每晚都留下来给我补习功课。他轻轻地讲,我细细的听,除此之外在没有过多的言语。作为交换,我换了爸爸过去上班用的自行车,接送李家阳上下学。他果然像女孩子一样搂着我的腰跃上后车座。我不再嘲笑他,因为我们共同坚守着一个秘密。
在过几天是校庆大联欢。李家阳心血来潮说,我们一起唱歌吧。我说,好啊,唱什么。他说,唱范玮琪的那些花儿。沉默了三秒后,我们不约而同的认为还是那些年比较好。
于是报名,在高手如云的海选中狼狈淘汰。我们很开心的并肩走在林荫小道,遇见人就打招呼说我们被淘汰了,那人不解地走开,留下两个人傻子一样的笑着。
午后的阳光格外明媚怡人,让人不禁联想起青春这道明媚的忧伤。李家阳突然要我站住,向上指着要我看,表情像极了发现圣诞礼物的小孩子。我抬头,明晰晶亮的光线如水,从法国梧桐浅色枝叶的罅隙中一倾而下,散散漫漫飘荡了整个空间,过去与未来如小道的两头被洗礼。此时的心装满空白,只有七彩的光圈大大小小的绽放。
我们坐下来。李家阳说,法国梧桐只有在树冠下仰视才看的出味道,不同的事物也要从不同的角度欣赏。我心里偷笑,你是钻在几维空间的旮旯里欣赏我呢?答案只有李家阳自己知道。
后来,我们靠着栅栏睡熟了,一下午的自习课有两个人缺席。
校庆联欢的时候,我骑车带着李家阳偷偷溜出学校去吃烧烤。平时一个人我一定会要啤酒 ,可是他在这儿,我点了那种又甜又腻的果汁,大班毕业之后再也没喝过呢。李家阳喝了一杯又一杯,爱的不得了。我拍他说你少喝点,明天我还要吃早餐。
吃饱了之后,我们坐在广场的台阶上看别人滑旱冰。李家阳一手托着下巴,目光痴迷的跟着旱冰鞋轮子里镶的荧光灯转。远处各色的霓虹与迷蒙恍惚的钟声,在城市的夜里张扬飘荡。
我很骄傲的告诉他,初中时曾获过全市青少年轮滑赛的一等奖,如果想学,我可以教你最简单的。
他没有理我,眼睛眯成一条缝,呼吸平滑而均匀。似乎已经睡熟很久了。正苦思冥想该怎样带他回去的时候,一个半睡不醒的,慵懒的声音问我,你有过梦想吗。
我挺起胸膛伸手指着前方说,进国家体育队。
他扑哧一声笑了,真好,你正在梦想的路上。哎,我却不能。
从来没有听过那样悲哀消沉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像一只绝望的飞鸟,坠地前的哀鸣。
他把手放在眼前极近的地方,仿佛黑夜里观察血液的流动。李家阳小声地呢喃着,我的梦想是去青藏高原骑马,触摸离天堂最近的阳光。
“神经质啊你。”说完我很后悔,又一次没控制好自己。
“连你也这么说。”他把头埋在双臂间,沉沉的叹气。我很怕他一下子哭了,赶紧上前安慰“对不起,我......可你也知道你......”
李家阳比我想象中的坚强,他若无其事的抬头,平静一如往日。“对,就是因为不能,才更想去,才更任性,”他苍白的笑着,坦然,毫无起伏的语气“我不想被上天赐予的枷锁束缚了翅膀,就这一次,哪怕输了再无机会,绝不后悔。天堂里仍然可以追逐梦想,而且不用再担惊受怕。”
耳边再次出现嗡嗡的声音,也许是汽车驶过,或者根本没有人。我惊讶的看他黯淡的瞳色,有一汪雾水,溶着我曾经有过的东西。“你想好了吗?”小心翼翼的问,抚摸易碎的卵那般。
“嗯,祝福再见,我亲爱的同桌。”李家阳笑的如此幸福快乐,和我在一起的日子里,从未有过。
今晚是我第一次认识李家阳这个名字。他要走了,为了梦想。他的梦想不是青藏高原,不是骑马,而是阳光。
李家阳休学已经三个月了,我脸上的伤口结痂又脱落,长出新的平滑的皮肤。训练和学习却都一落千丈,前者因为请过一月的病假便再也跟不上,后者是因为没有了李家阳。没有人为我讲题的时候会想起他,没有人陪我发呆的时候也会想他。
现在我有了新的同桌,是现任的年级第一名,奇怪了,这辈子就跟年级第一过不去。我倒是没有敌意,会时常向他这边看,寻找一点那家伙的记忆。而这位同学立即警觉地收起苦战的练习册,斜斜地瞄我,躲瘟神似的一点点往墙那边移动。对于这些,我一笑而过,宽容他的所有,正如当初李家阳宽容我。
我的生活又被拍回了原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做叛逆的孩子。
那天,我刚进学校大门口,门卫的老大叔把我喊住,说有一封我的挂号信。我把车子丢在一旁,原地蹲下拆开看。里面有一叠照片,青藏高原,蓝天,白云,牦牛,羊群和李家阳。他面色通红,张开双臂兴奋地拥抱镜头。李家阳在信中说,他在那里生活得很快乐,只是很抱歉不能再为我补课。以后信每个月来一封,要我一定去拿。我捧着那封信坐在地上呵呵地傻笑,来往的人回头看我,随口玩弄着我的名字。
于是,每天都在美好的等待中度过。
一个月考来了,走了,又一个月考来了,又走了。再没有收到任何信,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按压不住,便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我去门卫室,去邮局,地毯式的搜索,无果。打他的各种电话,电话没有被打爆我的脑袋已经爆了。
近乎发狂的状态持续了一个星期,一天早晨,老大叔又叫住了我,给我一封信。
这次,我挣扎了一个上午,终于有勇气打开。
那封信就像一把刺刀,拿着它我感觉满手都在流血。因为受了很大刺激,我无法回忆起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后,前桌的女生告诉我,那是在老班的课上,大家正在安静的上课,突然听到后面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就看见你发疯了似的跑出去,到了校门口,拦都拦不住。
是的,我一直发狂地跑出校门,跑过街道,跑过烧烤摊,跑到广场的台阶下,大声吼着,哭着,直到有人把我强行带走到医院打了镇定剂。
好久我都不敢再看那封信,我希望那只是一场梦,我从来没有遇见过李家阳,没有感受过他的阳光,该多好。
今天早早的吃过午饭,我就向学校的林荫小道走去,带着李家阳给我留的两封信。
此时已至秋末,阳光依旧温柔,法国梧桐的叶子斑驳稀疏,颜色枯黄如逃离的斑蝶,每一片都打着卷,脆弱的铺满石子路径。我不忍心的踩着他们,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像那个人的声音。
我靠着栅栏坐下,把两封信展开,双手托着让阳光均匀地洒在上面。
记得李家阳执意要一个人去青藏高原,我到车站送他的画面。他一直很兴奋,那样孩子气。我一遍又一边叮嘱他,实在受不了就赶紧回来,回来你照样很英雄的。看看风景骑一下马就好了,千万不要去爬山,喜马拉雅山上的那个什么峰更是不要去碰。他看着我,很无奈的笑了,“你怎么比我妈还啰嗦,还有,那是珠穆朗玛峰,纯洁阳光的女神。”
想起来觉得自己太傻了,比李家阳傻一万倍的大傻瓜。明知道他是奔着离天堂最近的阳光去的,还放他走......是我对不起他。
李家阳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他妈妈从来不准他上体育课、出门远游或者和别家的小孩一起玩。李家阳的父亲是个幻想主义旅行者,在他五岁时登雪山遇难。他继承了父亲所有的聪明才智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包括那野鸟一样挣脱桎梏的欲望。然而现实只是残酷的要求他趴在桌子上算数理化题。他原来的学校是全国有名的高等学府,只是竞争如剑,苛制如锁,把他逼得一年发三次病,后来不得已转到A中,遇见了我。李家阳的母亲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她马上就要和一个年过半百的大款结婚了,顾不上她的宝贝儿子。这对李家阳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他急需要一个人的帮助,他选择了我。
李家阳骗了我,他并不想去骑马,他想去的只有珠穆朗玛,他心中的光之女神。
他果然没有听我的话,在触摸到离天堂最近的阳光之后,欢笑着步入了天堂。
第二封信我在夜里哭着看了好多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同桌: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实现了我的梦想。我和三个同梦者一起到圣母峰朝拜,哦,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因为这个梦已经在我心里沉寂了好久,如果再不赶快行动,说不定我就会在一次意外中带着无限的怨悔离开这个世界,就像上次那样,我真的很害怕。还好有你在,同桌,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肯帮我的人,我唯一信赖的人。我早把你当朋友了,我知道你也是一样。不过,我不是个守信用的好朋友,请不要怨我。生命中最宝贵的十六年,我都没有办法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一点上,你比我幸福得多。要好好珍惜呀,同桌,哪怕所有人都离开了你,梦想却一直在守候,除非你抛弃了她。此刻,我便开始我的旅程。你知道圣母脚下的风景有多么迷人吗?在这里蓝天触手可及,初芽和封雪遥望,天堂就在并不远处了。好了,我要出发了,到了天堂门前,恐怕我不能拒绝那种诱惑,我知道,我不可能回去了,请你珍重。我把这封信交给勒耶,他是藏族人,请他在下山后把信和我的祝福一起寄给你。
再见了,亲爱的同桌。
李家阳
XX年XX月XX日
李家阳比我坚强,他可以让一件事在心里发酵十六年,而我在压抑的时候只会哭。
那个叫勒耶的,是个大二学生,登山爱好者。上周专程坐车跑来看我。
“家阳经常向我提起你,”勒耶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感情,说每一个字都是都像是在唱哀歌。我带着他,在这条小道上来回的走。“家阳是虔诚的,我为他感到骄傲。”
“我也为他骄傲。”我淡淡的说,低下头看自己斑驳陆离的长影。“他登上去了吗?”我多么希望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光荣实现自己的梦想。
勒耶摇了摇头,“还没有出发多久,家阳突然开始犯病,我们要带他返回,可他坚决不让,要我们先走,留他一个人,在圣母的光辉下度过极限。”
我很惊讶,真相是,并非意外,而是自杀吗?李家阳啊,你到底有多倔强,多任性,多渴望阳光呢。
后面漫长的时光,我们都沉默着,我好像是一个人,也好像是两个人,四周的无数阳光就是李家阳。勒耶将一条洁白的哈达郑重地放在我的颈上,他说这条哈达曾陪伴过李家阳,尔后的日子将永远陪伴着我。我说,好,我会照顾好他。
勒耶走了,我独自拖着两封信靠着栅栏坐着,脖子上有那条哈达。
他没有做到的,我必须做到,我要证明沾染了汗水的美好在现实面前不是泡沫。
我守候的全部幸福,一切的动力,梦想,阳光,还有曾经与永远的李家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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