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家是邻居,小时候,她总是找他玩,找不到他的时候,她总是哭叫着要父母帮着找他,找回来后她才笑意荡然。他亦如英雄般的保护着她。他们俩都来自农村,都有一个单纯的梦,一颗善良的心。唯一不同的是,他家穷,她家相对较富。
十一二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一次,在他们一起去学校的路上,她发现他的裤子破了一个洞。她知道他家穷买不起裤子,回家后便拿着妈妈的针线把他叫到一个田野边,给他缝补。她不太会针线活,缝的歪歪扭扭,间距也一会宽,一会窄,像田间的杂草生长在原本整齐的庄稼里一样,显得有些凌乱,但她还是用心地缝着。霎时,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温暖。
春天时,他们会在山边解冻的阳坡上,用脏乱的小手一起刨着“蛮蛮草”吃;夏天时,他们俩在村里的河水旁,嬉闹着互相往身上糊泥巴;秋天,山崖上缀满了一串串红艳艳的酸枣,他赤着脚爬上去给她摘了许多红酸枣;冬天,寒冷且荒凉,但他们心里热乎乎的,手拉着手一起走过冰冻的河面,一起在乡间的小径上耍嬉闹。
青春的悸动渐渐萌长,渐渐地,他知道,长大了要娶她做老婆,她亦懂,以后要做他的媳妇。
生活总会有一些意料之外,常常让我们感到遗恨和苦痛。
那年,他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因为家里穷,并且父母还要供弟弟妹妹上学,从小就懂事的他,他不得不放弃学业回家帮父母种田,减轻父母的负担。他辍学,她哭得很伤心,她哭着说自己也不上学了,他鼓励她好好学习,帮他完成自己未完成的心愿。面对上天的捉弄,他也无能为力,他们俩抱头痛哭。最后,在她父母亲的不断劝说和他的鼓励下,她才同意上学。
那年,他十八岁,她十七岁。
她要去城里读高中了,由于城里跟农村路程很远,她将住在城里的二叔家,而以后也会很少回家。临走的那晚,他们俩再一次相约,此生,非彼此不娶不嫁,她会想他,他依旧会爱她。正如那首诗写的”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三年,他整天与黄土地为伴,时而会挂念她的学业和健康。她则在明亮的教室里学习。
毕业后,她被分配到一个那个县城里教书。那天,她满怀期待地回到村庄,见到了整日想着的他。他的身材比以前更加高大魁梧,一张粗线条的脸庞,皮肤似乎黑了许多,阔大坚毅的方下巴,深沉的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从嘴角的微涡起,多条疲惫的皱纹如分叉的河流般幽深绵长,没有了年少时的俊朗,却多了些岁月炙烤下的沧桑和坚毅。
见到他时,她落泪了,赶快上前抱着他,她没想到,三年,他被生活的压力折磨的如此狼狈。只是,她还是她,那个爱他的她。而他,面对眼前这个漂亮俊秀的姑娘,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沉默,如金子般的沉默。
她给他讲着学校里发生过的故事,她说,她完成了他未完成的梦,他静静的听着她的故事,只是不再发笑,不再像当年那样自然大方,他在思考着什么吧!
她告诉她,她就要当县城里的教师了。她原本以为他听了会很高兴。他却有点犹豫了,她已经是一个吃公家饭,不愁吃穿的教师了,而他,则是连饭有时也吃不饱的庄稼汉,多大的差距!他想,怎么给她爱和幸福?怎么给她安全感?他还是爱着她,只是,他的爱很实际。
他的犹豫带给她很多不安。
那时候,二十来岁的芳龄,加上美丽的外表,正是很多人追求的时候,为了他,她拒绝了太多追求的人,因为,她心里只有他。当时,县里有一个追求她的人,不过,她不喜欢那人,只是,那人家里有钱,他父亲跟她二叔在一个单位工作,那人看上了她,每天猛追不舍。
而他,也到了结婚的年纪,村里他那么大年龄的人,好多都抱上了孩子,只有他,孤身一人。父母也忙着催婚。
那日,她实在受不了另外一个人的死缠烂打穷追不舍。于是,便回到农村,去他家里找他,谈谈他们之间的事。
春天的金黄的油菜花开的正艳,火红的太阳像一个看笑话的妇女,东张西望。他们走在曾经走过的小径上,当年的情景再一次浮现,他拉着她的手,踩下一朵美丽的油菜花给她说,以后你要做我的老婆,她害羞的一笑,便跑开了,他追着她笑。
现在,他们之间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她刚给他说了几句寒暄的话,正准备说“正事”,就在时,不料,被她的父亲发现,父亲说家里她有点事,让她赶快回家,他看见了她父亲鄙夷的目光,那种目光中夹杂了嘲笑、冷落、谬视,他处于深深的自卑之中,顿时觉得自己不敢高攀她了,他认为,即使他们俩你情我愿,他父亲也永远不会同意的,更何况,以他目前的状况,给不了她幸福,甚至是温饱。
在父亲的再三催促下,他也觉得结婚实在不能拖了,他知道他家穷,他也不能再辜负了她这么一个女孩,毕竟,他给不了她真正的幸福,他放弃了。这个时候,她也因为有事,已经回城里了。
他只想找一个不要彩礼的女人,恩恩爱爱踏踏实实的跟他过一辈子,最后,没想到真的如愿以偿,那女人也正在等待一个像他一样的好男人,勤劳踏实,身体壮实,聪明能干,那女人一眼就相中了他,不要彩礼。
命运这玩意真是让人不可捉摸,要是他没有这么快就找到一个彼此中意的人,那他们的感情是不是会更近一步的发展呢?
他结婚了,她却在城里默默哭泣。她想起了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小路,玩过的游戏,想起了那首一起唱过的信天游“正月里冻冰呀立春消,二月里鱼儿水上漂,水呀上漂来想起我的哥哥,想起我的哥哥呀,你等等我”。
命运呀,这不是婚礼,分明是对她政治的葬礼。她哭得更加彻底,像失魂一样,不吃不喝,脸如菜色,越来越消瘦。
最后,在那个人死缠烂打的追求下,她也结了婚,婚后的她,可想而知,亦如彼时的不幸福。心已死,情已殇,全部的爱已给了他,其他人,不会有一席之位。即使结婚,她也如失魂一般,独自神伤。
他们最终还是没有走到一起,就这样,他们开始了两段属于自己的生活。
他是《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安,她是《平凡的世界》里的田润叶。世间有两种情感,一种是相濡以沫,却遗恨到终老,一种是相忘于江湖,却怀念到哭泣。他们的感情,像天边的流星一样,瞬间划过光亮,之后,只却无限的怀想。如今,他已娶,她亦嫁,他们亦相濡以沫,又忘于江湖,世间的感情,能否圆满一点,不要留些遗憾与痛苦?
此情可待,只是当时,爱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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