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漆黑的浓雾笼罩，难以辨别方向。远方隐约传来女子清脆的笑音，似是潺潺的流水，听不真切。偌大的树林中，一位步

履蹒跚的男子正竭力寻找出路。由于雾太浓了，他只得不停的向前，向前。

    终于——

    漫天飞舞的树叶在空中旋转，升腾。女子一袭似火的红裙，如墨的长发在风中飞扬，舞动间樱桃小嘴发出清脆的笑音。她美的不敢让人亵渎。因为她的笑颜，寒冰都甘愿为之融化，化作春水向东流去。舞毕，女子拎起裙摆，朝男子小跑开来。她向他张开怀抱，露出绝美的笑魇。

    长生，我爱你。

    子激动的将女子圈入怀中，如获至宝的珍惜着。

    允柔，我也爱你。

    女子深情款款的凝望着男子英俊的容貌，如水的眸中滑过一丝怨恨。

    那么，你下来陪我好么！

    表情突然变得十分狰狞。男子未来得及反应，一把匕首早已刺入他的胸膛，穿过他的心脏。妖冶醒目的热血顺着匕首一滴一滴的打在女子纤细的手上，将她的皮肤衬得更加惨白，最后滴入土壤。阴风阵阵，女子的身影顿时消散。四周依旧被浓雾笼罩，寂静的让人不免怀疑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象……

    允柔！！！

 

 

    是梦。长生又从梦中惊醒，这个缠绕他多年的噩梦。他瞥了眼枕边正熟睡的妻子，重重的叹息。他知道，她终究还是怨他的。

 

 

    长生是允府的养子，允府祖上三代单传。到了允城这一代膝下只出了两位千金，允依、允柔。配偶在生允柔那年难产而死，允城悲痛欲绝，立誓此生不再娶。便收养了长生，将来将家中女儿许配，也好继承家业。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四方抬头只见天的院子，假山、亭廊。二月桃花烂漫，灼灼芬华。允柔说，我最喜爱桃花凋落的时节。每当树上的桃花开始化作春泥，允柔便迈着轻盈的舞步在庭院间起舞。风带起落花，随她的舞步飘转，齐腰的长发随风飘扬。允依抚琴，长生作画。

    画中的女子面白如玉、点染曲眉、娇媚凤眼、两颊淡粉、眉心间一丝灵性在俯首间若隐若现。好不生动细腻。在漫天的花瓣中俨然将化作蝴蝶飞向花谷。

    长生拉住允柔的细手，含情脉脉。

    我此生只为你一人作画、只为你一人描眉。矢志不渝。

    允柔颔首娇羞，允依怔住。

    允依是喜欢长生的。但她更疼爱她的妹妹，所以不敢对任何人提及。只得将深深的爱慕融进琴声里，在足不出户的闺阁中，浴水的美人蕉前，整日整日的弹奏。

    这份心情，长生是明了的。

    四方院中，允柔坐于石桌旁，手执朱毫，在纸上练习写字。长生陪在身侧不时的指导，允柔偶尔回头，脸上沾染墨汁显得俏皮无比，两人相视一笑。允依就在远处静静地见证两人的甜蜜，内心泛着酸楚，却始终笑容温婉。

    她不知道，她出神的身影曾隐现在长生视线的余光中。

    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直到那一天才画上句点。

    允柔死了。死在长生与允依大婚的当晚。

    数不清的画在萧索的四方院内飘着，允柔无力的靠在已经枯落的桃树边，永远的闭上了双眼。一袭新娘的红嫁衣，在夜的衬托下，愈发显得诡异。她在笑。笑的那么恬静，却又掩饰不了凄凉。

    他恨！

    他双手紧握，手上的青筋暴起，英俊的脸也因极度愤怒而导致有些扭曲。他的声音如同千年的寒冰不由分说的冻结了允依对未来的奢望。他吼，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你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新房。

    他恨她的阴险狡诈，恨她表面的贤良淑德。新婚过后，他对她不闻不问。他一直都记得，大婚前她跪在允城的书房内，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他一直认为，这场婚姻就是她跪求来的结果。

     一夕之间长生便苍老的如同已到暮年的老者，青丝染成了灰白。从此允柔的名字在允府成了禁忌，而那个曾充满他们所有欢乐的四方院，也已被冰冷的枷锁尘封。

 

    是的。他想她，没日没夜的想。

    于是他将自己的女儿取名为念柔。然后整日柔儿柔儿的叫。这么多年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是允依不离不弃的照料。他的心早已不知在何时为她融化，只是他不能给出任何的回应。

     他深知自己错怪了她。

     允府二小姐貌美如仙，一舞足以倾城，已是人尽皆知。逃不脱进宫选秀的宿命。允依知道了，立即跪在允城的书房内，哭的梨花带雨，求他让妹妹留在家中，将自己送进宫。允城可怜女儿的一片痴心，却也因“皇命难为”只得作罢。一入宫门深似海，允依气不过便服毒自尽了。

     不久，长生病危。

     他艰难的撑起身体，瘦弱如柴的一只手伏在床边人的手上，另一只手艰难地从枕边拿出一支眉笔。

    别动。让我为你描一次眉，咳咳……以后就没机会了。

    妇人哽咽着，早已泪流满面。良久，长生才缓缓开口：

    允依，此生是我负了你，来生……来生我……

    妇人紧握住长生的双手，疲惫的笑着：

    我知道你一直都放不下，永远都放不下。放心去吧，我还有念柔陪着呢……

   然后长生的视线开始模糊，场景不断的转换，最后定格在漆黑的树林。那个起舞的女子。他认得，那是他的允柔。女子拎起裙摆，朝长生小跑开来。她朝他张开怀抱，露出倾城的笑颜。

 

   长生，我爱你。

   男子笑着迎合女子的怀抱。多好，他终于化解她对他的怨了。

   允柔，我也爱你。现在我来陪你了……

   长生的双手顿时脱离允依的手，重重的下垂。允依紧紧环抱住念柔，她笑了。脸上浮现出岁月的痕迹。她爱着的长生终于得到解脱了，他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而她，还有念柔。怀里的小人儿真实的存在着。

   落定。

   奈何。

 

  这一世，究竟是谁负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