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流传着一股肃杀的气氛

         把小狗喂饱，这是它最后一顿了，吃饱了就绞死它。高个子叮嘱着小强。男人很高，很瘦，土黄面色。耷拉着眼皮、左手握着一杆旱烟袋，右手擦着一根火柴，往烟丝上一戳，狠狠的吸一口，烟丝发出土黄色的火星。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一声。男人脱下一只鞋，垫在屁股底下，在石墩子边依着，认真的看着小强手中的小黄狗。

        他的婆娘在压井边，左手拿着个木棒槌，认真的捶打着衣服。捶打了几下，她忍不住停下手，喘了口粗气。接着继续用手搓洗着衣角，她的左手提起衣服，右手不断地涮一涮衣服的领子。脖子朝前伸着，露出大半个雪白的屁股。 

       东边小花家的大黑狗今天上午被小花爸爸用铁锨榔头拍死了，听说脑浆都出来了，流了一地。小花妈正在剥皮，等晚上我去要碗狗肉去。胖婆娘高兴地说。

        高个子男人一愣，这个大黑狗可是他们家的命根子啊，有一年，小花家爸爸从树上摔下来，奄奄一息，小黑狗跑回家、冲着小花娘使劲嚎叫，引起女人的警觉，最终跟着小狗来到他男人摔下的树下。可以说，小黑狗曾经救过小花家爸爸一命。去年有人出高价要买这只狗，小花爸爸都没有卖。

         小强紧紧地抱着小黄，眼角忍不住流出了泪水。他仿佛看到河埂上，小黄拖着瘪瘪的肚子，瘸着腿，在前面奔跑，后面跟着一群拿着棍棒，喊打喊杀的人。

        他慢慢的踱进厨房，惦着脚尖。伸手去够盛放着馒头的蒸笼，7岁的小强个子矮矮的，他刚好抓到了一个糯米团子。攥在手里，然后慢慢的挪回来。他把糯米团子放在手掌上，伸手放到小黄狗的嘴边。小黄狗用鼻子嗅了嗅，然后望了一眼小强。就张开嘴，慢慢的吃起来，很细致、很谨慎、很轻，没有一点声音。

         高个子男人仿佛想起了自己的童年，9岁的时候他成了孤儿。有天饿倒在村子旁边的机井边，正好遇到了军队转业回村的瘸子。然后他收养了他，要不是遇见他，他肯定饿死了。瘸子临死前对他说：要听政府的话。。。。。

         他又想起小黄狗来到家里的情景，那天他去集市上。看到它在土墙边使劲的蹭。屁股蛋子都蹭破了皮，他仔细一看是身上生了很多虱子，还有一些苍蝇使劲盯它。

         他动了恻隐之心，拿出煮熟的红薯给它吃。它吃的津津有味。然后眼睛巴巴的望着他。他走一步，小狗就跟一步，他紧一步，小狗就紧一步。他想起了可怜的自己。然后他就带小狗回家了。

          5天前，村长下了死命令，鉴于目前疯狗患很厉害，限在3天内各家村民打死自己家的狗。过后如果不处理，就是与政府作对。政府就要出动打狗队了。到时候不仅打死狗不赔偿，还要支付打狗队打狗费用。    

         村子里的肃杀气氛，与两件事有关。一是最近几次疯狗咬人的事情有关。二是打狗队即将进村打狗    

         午饭后，高个子男人拿起一个麻绳，挽起一个活扣，催促小强把小黄狗带到院子前面的榆树下。小强不自觉的挪动着脚步。他看到高个子男人把绳子的一头扔在树杈上，然后拉下绳子的一端，另外一端交给小强。快把活扣套在小狗的脖子上！

         小强眼睛红红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了，他绝望的看着高个子男人，希望他能够不杀死小黄。

        爸爸，能不能不杀死小黄？小强恳请爸爸能点头。但是高个子男人，脸部肌肉都狰狞了，明显内心在挣扎。他狠狠的又抽了一口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仿佛又看到了他饿倒在村口的时候，身上盯满了苍蝇，却无力驱赶。像极了这只小狗。他耳边又听到了瘸子的临终那句话：听政府的话，政府让咋干就咋干。

       不能，必须杀死小狗。男人摇了摇头。小男孩回头看着胖婆娘，胖婆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坐在椅子上不住的打哈欠。

       谁也别想把小黄和我分开。

       忽然小男孩抱起小狗，嗖的一声就冲出门去，直朝村前的小河边奔跑去，小男孩没穿鞋，但是跑的飞快，枯草上卷起一些尘埃。胖婆娘和高个子一愣，高个子愣了一下神，赶紧追上去，胖婆娘一下子从椅子上跌落下来，来不及拍拍帅的生疼的屁股，甩开大腿就朝门外跑。

       小男孩冲到河埂上，他仿佛看到小黄拖着瘪瘪的肚子，瘸着腿，在前面奔跑，后面跟着一群拿着棍棒，喊打喊杀的人。  

        扑通一声，小男孩跳进了河里，随着小狗一起沉入了河底。

        高个子跳进河，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胖婆娘在河边大声的嚎叫着，作孽呀。。。。。     

        有时候，小孩的世界比大人的淳朴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