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更漏子

雪已不像昨天似的坠地即化，而是渐渐没过鞋底，没过佟遥无法言说的心情。

“行书，陪我去‘无月之夜’喝一杯。”

放下手机，佟遥拖着自己进了酒吧，冲林寂和HP打了个招呼，便直入里间。

十分钟后，行书赶到。刚想埋怨一句“大冷天喊我出来干嘛”就看到了佟遥的眼睛。

没有伤心无奈和仇恨愤怒，只是透过她的眼就看到她是如此的——

——心痛。

佟遥喃喃，“他们会在一起。多好，我的朋友。”

“佟遥……”行书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想唱歌，王岩！”佟遥冲驻唱歌手喊，“把话筒给我！”

这是行书所见过的最不像佟遥的佟遥，她先唱了一首欢快的歌，就不得已唱起那首曾经觉得很狗血的歌。

“看着她走向你/那幅画面多美丽/如果我会哭泣/也是因为欢喜……”

行书忘不了佟遥唱那一句的样子，整个人就像一株一吹就倒失去重心的草，可是依然是她如往日一样淡淡微笑的模样：

“如果我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你也就不再需要为难成这样子……”

“佟遥，你想哭吗？”

“我觉得我应该哭的呀，可是我实在是哭不出来。”佟遥飞快地写了一条短信，选择了收件人陈峰，发了出去。

“佟遥，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行书的样子有些奇怪。

“你说吧。”

“那个陈峰，到底是谁呀？”

佟遥笑了一下，心里一阵颤抖，“就是陈峰喽。”

——就是陈峰喽。

——就是尘封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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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岚拿起手机，看到了佟遥的短信：“小若也很喜欢你的，加油啊。”

刚刚还信心满满的少年突然就没了勇气，像是决战前的将军得到敌方军队是我方人数十倍的情报。可这明明就是一句鼓励的话啊！

“小若。”魏岚的脸红扑扑的，“这个……给你。”

“什么啊？”小若疑惑地接过他递来的信封，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脸也红了起来，迅速转过身去，背对着男生打开了信封。

是上次球友时自己的照片。小若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同时又感到一丝失落。却忽然发现每张照片的背面都有一个字。

小若把照片连起来，大声地读出：“你，欢，喜。什么意思啊？”

魏岚无语，“笨啊！顺序错了。”

“那就是：你，喜，欢。”

“啊！被你打败，又错！”魏岚想直接晕倒。

“还错，那应该是……”小若愣住了，抬起头看到少年的笑脸。

“没错，‘喜欢你’，唐小若，我喜欢你。”

少年拉起女孩的手，脸上的潮红渐渐隐去。小若把头靠在少年的肩膀上，脸上溢出的幸福灿烂得无可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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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遥忘记了自己喝的是第几罐啤酒，只是她知道自己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容，发自内心的笑，安静地如同沉睡在雪线上的千年积雪。

张春看着喝得烂醉的佟遥，心中漾起没来由的悲伤。他恨自己不是岚哥，若是，他一定冲到佟遥面前，猛扇自己几个耳光，然后对她说我错了，让你这么伤心，唐小若什么的都是浮云，佟遥，我只要你一个岚嫂。

可他终究不是魏岚，是魏岚的小弟张春，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岚嫂强颜欢笑，暗自骂岚哥没良心。

手机开始振动。张春收到魏岚的短信：春，我告白成功了，怎么样，你岚哥还不老吧？

“我呸！”张春真想踹他两脚，其实他也知道，他就是真踹了岚哥也不会怪他，可是他更知道，小若没有错，岚哥也只是顺从了他自己的内心。

顺从了自己的内心？我呸！他恐怕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佟遥站起来，有些踉跄，她举起酒杯，安静地笑，“今天兄弟们都在，我们就多喝几杯。”

“岚嫂……”张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岚嫂？呵呵。”佟遥笑着摆手，“我哪是什么岚嫂，我只是你们岚哥的朋友，大家不要乱叫了，你们真正的岚嫂听了会伤心的。”

阿令也站了起来，“岚嫂，我们都支持你的。”

“不用啊，不用支持我的，他，早就是陈峰了。”

大家都听得一头雾水，只当佟遥喝醉了酒，只有佟遥自己明白，他，早就是陈峰了。

早到什么时候呢？

或许是在和行书做朋友以后，或许是在认识小若以后，或许是在魏岚回校上课以后，或许是在自己中考以后，亦或者，是早在第一眼见到魏岚时，少年坏笑着说：你这个小三无，挺有意思的。

早已决定将他尘封，早已知道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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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岚，你以前真的是混混头子吗？”灯光下小若的眼睛格外明亮。

“当然是了，所以现在你就是压寨夫人了。”

“那你身上也有蜈蚣什么的纹身了？”

“我有女生都羡慕的皮肤，这样糟蹋了岂不可惜。”少年想起不久前那个内向的女孩也问过这个问题，幸好她是内向的，否则定会掀了他的T-恤看见他光洁干净的皮肤。

“去死吧，少臭美了。”小若推了魏岚一把，两个人牵着手，在冷风中感受衣衫飘起的自由。

“想不到你小子挺风流啊，这么快就又泡了一个妞啊！”

魏岚一惊，转身看见熊奎带着十几个人大踏步走了过来，顿时后悔把小若带到了这里。

“上次的仇我还没报呢，这次轮到你了，这个小妞长得不赖，把你收拾完她就归我了。”

魏岚咬牙切齿地抓住熊奎的衣领，“你他妈少在这儿装逼，你以为多叫几个人就行了，老子照样打，你要敢碰那女孩一下，爷爷要了你的狗命！”又转头对呆住的小若喊：“站在那儿别动！”

“少他妈废话，兄弟们，上！”

魏岚和十几个人厮打在一起，不过他不愧是个头子，一会儿就掀翻了三五个，一条腿扫过去，又绊倒了两个，一个人在后面偷袭他，没等小若提醒，他就用左胳膊肘撞开了那个人，小若拍手叫好，俨然在看一部动作电影。

可是魏岚还是一直悬着心，生怕自己同他们厮打时熊奎去偷袭小若，所以时不时向小若的方向看去，不料分神时熊奎正手拿一砖头，向魏岚的头上打去。

魏岚想躲也来不及了，只好闭上眼咬着牙，想着魏岚你是条汉子就给我挨过来，可疼痛感迟迟没有袭来，他睁开眼，看见小若扑倒在自己身上，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若！小若！”魏岚红着眼睛喊着晕过去的女孩，心里一阵酸楚，他轻轻放下小若，举起拳头向眼前的十来个人大吼：“你们今天死定了，老子决不会放过你们！！！”他大喊一声向熊奎他们冲去，就像祥林嫂冲向杀她孩子的野狼。

——小若是我带来的，我却没能保护好她，倒是她不要命地保护我，今天我魏岚死也要同他们拼命，否则我他妈的就不姓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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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开始模糊起来，张春，行书他们从带有饱满色彩的具象的血肉渐渐退成苍白的影像，也许这就是化学课上所讲的漂白作用吧。佟遥不知道是自己喝多了还是有什么膨胀着自己的眼睛。

她从未觉得啤酒是这样的好喝，她甚至没有勇气回头看身后堆起的易拉罐山，她只能听见兄弟们不停地劝她别喝了或是林寂小声的安慰。

还有刚走进酒吧的几个陌生的声音：

“先来两瓶啤酒吧，反正熊哥让我们等听到哨声再过去。”

“是啊，反正这回姓魏那小子是真的单枪匹马了，不对，还有个挺好看的小妞。”

“哈哈……”

“别喝了，先过去吧，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几个人匆匆出了酒吧。

张春站了起来，“岚嫂，岚哥有危险，我们先跟过去了。”

佟遥点点头，安静地又开了一罐啤酒。

兄弟们刚撤，佟遥就对小声说：“走吧。”

“去哪？”行书一脸诧异。

“英雄救野兽。你骑单车来的吧？”

行书载着佟遥很快赶上了熊奎的人，只听见他们说：“还有不远就到木兰街口了，我们慢点走。”

佟遥跳下车子对行书说：“他们在木兰街口，这群人等熊奎消息，故意走远路，车子借我一用，我抄近道过去，你快去通知张春他们。”

行书没有动。

“快呀！”佟遥急了，“这次他们真的有危险。”

“佟遥，你一定要小心。”行书低着头哼出这句话，下了车子向张春那边跑去。

佟遥跳上车子，飞快地骑向木兰街口。

——我是醉了吧，怎么一点也不害怕呢？还是……就不醉人人自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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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街口，扬起数不清的沙尘，少年忘记了这是自己第几次拼尽全身力量向熊奎撞去，忘记了自己推倒了多少个人，忘记了自己摔在地上多少次，忘记了自己又爬起来多少次。

忘了吧，忘了吧，只要别忘了躺在地上的小若。

不看也知道此时自己的眼睛已是血红色，外套已经完全被扯坏了，可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打倒他们才能带小若走。

魏岚瞅准机会向熊奎扑过去，把他按倒在地，举起右拳砸向他的脸，熊奎疼得睁不开眼，却也甩不掉魏岚，只能哼哼着让唯一还站着的兄弟帮忙。

那个站着的人忽然想起自己平时恐吓小学生用的一把刀子还别在裤腰上，立刻抽出刀子向魏岚的背上砍去，魏岚只顾出拳打熊奎，没看到身后白森森的刀刃，那人一刀下去，白影闪过，魏岚被熊奎推翻，低头看到自己脖子上殷红的血。

魏岚嘴角竟有了笑意：我是要死了吧，也罢，这样死也算死得有气势。但他动了动，却没有感觉到疼，猛然回头，看见了佟遥滴血的右手紧握着那把刀的刀刃。

佟遥像：酒喝多了也挺好的，什么都敢干，干了也不太疼，就是血多点。她猛一甩手，将那个愣在原地的持刀人的刀子打飞。

熊奎冷笑道：“哈，挺好，新欢旧爱都来了，那我就一并都要了。”说完吹了一声口哨，出现的却是张春他们。

张春也冷笑着说：“你的人也太菜了。”

佟遥握紧右拳，疼痛感渐渐袭来，她对坐在地上的魏岚说：“快带小若去医院。”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魏岚挣扎着站起来，拼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佟遥！”一句“佟遥”喊破了音，向前迈步的佟遥听到这一声，身体颤了一下，终是没有回头，丢下狼狈的少年呆立在战场上。

右手上的血从拳头里渗出来，一滴一滴点在雪地上，晕开了三个季节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