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苏幕遮

佟遥在给魏岚补课的同时，也开始担心自己在高中的学习，于是报名参加了一个数学补习班。佟遥刚到时，就看到一个笑得十分天真可爱的女孩子在主动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唐小若，是沙中毕业的，暑假过后要在沙中高中部上课，大家多多指教哦。”

短发女孩转过身看到推开门的佟遥，很友善地向她伸出手，“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你都不知道。”有女孩子娇嗔的声音，“唐武街混混头的媳妇喽。”

“小若，咱可不要惹她，我们可打不过她老公啊！”

佟遥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唐小若倒有些不高兴了，“你们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

佟遥淡淡地笑笑，手揣在兜里攥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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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的前一个月和后一个月，都是很难熬的时段。可佟遥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已经八月中旬，高中开学了，窗外是泛黄的叶在颤，像要抖掉这个夏天的酷热。

也不知道教给魏岚的东西他都会了没有。由于情况特殊，魏岚要在开学半个月后以转学生的名义到沙中高中部上课，当然此前也要进行七科测验。到现在，佟遥都不敢相信那个为了魏岚拼命想办法的女孩是自己。

“魏岚，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啊？”

“哎呀，不就是七科测验嘛，我可是你教出来的，你还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敢相信我自己。

看不见的风在吹，佟遥感到一丝凉意，她这才意识到，秋天，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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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新班级，新同学，对每一个新生都充满了新意。只有佟遥知道，一切如旧。

像刚上初中一样，有人问佟遥，“你叫童谣啊，你这首童谣唱的是什么？”佟遥也像初中时那样，只是淡淡地笑，不回答。

新同桌是一个有些特别的女孩子，她叫温行书，和佟遥一样不和其他人打成一片。两个人安静地坐在喧闹的教室里，形成一道别样的风景。

“咦，这不是岚嫂吗？”初中与佟遥同班的男生阴腔阳调，“姓魏的那小子怎么不罩着你了？怎么着？你被他玩完了？”

佟遥皱了皱眉，不准备搭理他。

“你他妈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一直很安静的温行书竟然发怒了她生起气来眉毛像剑一样锋利。

似乎是因为行书的气场很强，男生张了张嘴，没再说话就走了。

佟遥看着自己的同桌，微微有些愣神，她小声地对温行书说了声谢谢。

温行书没有理她，继续看书。

教室后面的墙皮无声地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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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魏岚像上学期一样送佟遥去上课。

“考得怎样？”

“三天后出成绩。那个……佟遥。”

“怎么了？”

“谢谢你。”

——不用谢的。你本就该是华丽的少年，应该站在舞台中央接受大家的掌声。纵使我知道你去了沙中以后就不会再送我上课，我也一样要把你从黑道拉回来。因为，你已送给我许多我从未得到过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我可以带着足够多的勇气去迎接那些你不在身边的日子。

可是佟遥毕竟是佟遥，所以这些话只能在她心头翻过，就像细小的沙粒打着旋磕磕绊绊地涌过一望无际的撒哈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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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遥学校的摸底考试成绩出来，佟遥意外地发现竟给她少判二十分！当她举着成绩单站到预选的学习委员面前时，学习委员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说：“成绩单出来了，改不了了。”

佟遥皱了皱眉转身要走，却听到一个说话很嗲的女生对学习委员说：“学习委员大人啊，我少判了五分呢！”学习委员笑眯眯的：“是吗？那我帮你改过来。”

佟遥的身体抖了一下，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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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成绩出来了，我后天就要上课了，明天我可是最后一天送你了。”

“哦。”佟遥依旧淡淡地笑着。她抬头看了看天，天蓝的有些刺眼。

——也许这片蔚蓝终究还是不属于我。

“佟遥，交化学作业。”

“我明明交过了啊。”

“没写就直说嘛，不用在这儿装清高。”

佟遥抬头看组长，组长一副“你想怎样”的戏谑表情。

这些挑衅与攻击的原因，佟遥觉得自己知道，又觉得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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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奶奶，今天是最后一天送你上课了。”魏岚准时站在了小区门口。

两人如这一个半月的每一个上学日的午后一样，并排走着，肩与肩相隔一束阳光的距离，眼睛用余光看侧面，能看到在光线下浮动的尘埃，那是佟遥刚学过的丁达尔效应。

“哈！你要我去上课的，现在好了，以后再也没人送你上学了。”

然后一路无话。似乎也没有必要在说什么了。一起踏过的水泥路砖整齐地排列着，默默地注视着道路两旁熟悉的店铺，熟悉的十字路口，和两人熟悉的身影。

校门口，两人挥手告别，魏岚看着佟遥头也不回的进了校园。

佟遥转身的一刹那，似乎有画外音在低语：我们的故事，是不是就这样结束了？

——那些一起度过的时光被时光见证过，这就足够了吧。

 

魏岚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倚在佟遥学校的栅栏上，静静地看着在校园里走动的男男女女，想着明天自己也会像他们一样，夹着书走路，步履沉重而艰难。

碰巧佟遥第一节是体育课，她并未注意到那个每天送她上学的少年，此时只与她相隔一个校门的距离。

魏岚看着佟遥和其他人一样绕着操场跑着，突然就感觉到了她的与众不同，就像在电影里，灰白色的人群中凸显出彩色的主角。

佟遥跑第三圈时已有些力不从心，渐渐地，脚步慢了下来。

人群中突然闪现的一个奔跑的女孩身影，飞快地撞上佟遥，然后两个人一起摔在了操场中间。

那个女孩很快被人群围住，大家嘘寒问暖，女孩娇柔地爬上一个男生的肩膀，冲挣扎着站起来的佟遥大喊：“干什么当我跑步啊！”

佟遥看了看自己流血的小腿，冷笑了一下，这世道，原来跑在前面的人要不停回头看自己有没有挡人道啊。

看着女孩身边不断加厚的慰问人群，佟遥放弃了争辩，她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向着自己的。抬头看，阳光刺痛了她的眼。

只是一个不小心就看到了那个潇洒地翻过栅栏的身影，一不小心就看到他向这边冲刺的动作，一不小心就看到他满是着急的表情。

还有一不小心就听到他愤怒又慌乱的大吼。

“你傻了啊！不会喊疼吗，流那么多血你让她冲你喊啊，你怎么不喊回去啊！”

“你有没有事？痛不痛啊？”

“医务室在哪啊？”

“连我的人都敢动，他大爷的不想活了啊！”

佟遥看着眼前手忙脚乱的少年被汗水浸湿了头发，突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却又一个不小心，看到了他的眼睛。

佟遥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她看到了——悲伤。

魏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他依然大喊着：“不要乱动！那个女生明明就是故意的！”

佟遥看着魏岚的脸，忽然就忘了其他的一切，忘了自己是小三无，忘了眼前的人是小混混，忘了自己刚受伤，忘了自己在上课，只记得——

——只记得这隐匿在时光里的微小的疼痛，和你被放大的焦急的神情。

佟遥迈开腿，瞬间蔓延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抓住了身边的魏岚。

少年的声音立刻细了下去，反过来扶住站不稳的佟遥，“佟遥你怎么样？”

佟遥不禁想起徐艺笔下的戚扬：夏末寂静的地平线上，孤单的羞怯与温柔。

——我是该感谢上天吧，在他离开我的前一天，给了我如此珍贵的画面。

魏岚执意要让佟遥请假。两人走出校园，坐在学校的栅栏上。

依然是没有对白的静默，却不需要被打破，就这样一起抬头看天低头看地，再转过脸来看对方，然后就听到魏岚用很欠扁的声音说：

“怎么有点像拜天地啊？”

佟遥差点笑得从栅栏上摔下去。

继而又恢复了平静，像是一块石子打起水漂，睡眠泛起阵阵涟漪，然后又如一面镜子般安然。

光线渐渐暗下去，从刺眼的日光加深成深红的余晖，再退成闪亮的车灯。

“该走了。”佟遥从栅栏上翻下来。

“哦，该走了。”魏岚也跳下来，声音平静得像刚刚的气氛。

——就这样？

——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