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太阳烤的厉害,然而山头那边挪来黑云万里,在树下一个小伙半裸着上身,紧靠着用汗衫热着的树身,头发像山涧的黄蒿,眼睛也泛着黄光,嘴角干裂,脸色显白,偶尔一股青烟腾起掠过他的眼前,这时他的眼珠才迟迟的动一下,接着就是原来的呆若木鸡;忽然,他抖动了一下,烟烧完了,烧着指头了;他顺手伸进裤口袋,抓出一支,继续点着用力的吸了几下,伸了伸脖子很过瘾的样子,这下放直了原来圈着的双腿,并蹬了下他娘今天给他新穿的布鞋,还是黑绒布的鞋面,白粗布的鞋底,看起来底还好硬实;但已泥迹斑斑,肯定走了不少的路,他又动了一下,嘴里又是一支烟,他鼻孔嘴里吐着一团一团的烟,顺着树身缠过树枝与天上的黑云相接,明明是他的烟聚成了云。 山坡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大声地叫喊着,该是吃饭的时候了。他神经质的又抖动了一下,听清了是他爹叫他回家吃饭,这会儿他才觉得饿了,因为午饭没吃多少,起身踏上了鞋扔掉了烟,带上汗衫向半山腰的家走去,树下的烟头已经一堆了。 蒸汽和烟气笼罩了整个窑,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来回转动,他爹坐在炕上,他原本想上炕,但看见他爹在,就转身向窑里面走去,拨开了蒸汽烟气,揭开了缸盖舀了一勺冷水就喝了起来,锅头边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娃,热了不敢喝冷水。原来那个模糊的身影是他娘,他继续喝着,最后发出“嗯”的一声,把没喝完的水倒进了缸里,再又把勺伸出去舀出一勺水倒进了脸盆,把头埋了进去,又出来用毛巾擦摸了几下,就进窑里去了;饭间,他端了一碗米汤喝了起来,他爹把米汤碗放在面前把馍撕碎放在碗里,盘着腿,抡起了筷子吃完了,他爹把碗向前伸了伸,他娘端着碗坐在门槛上,吃一口饭看一下娃他爹再看一下娃,看娃他爹的碗空了,就起身放下自己的碗在炕栏槛上,去接下碗用勺舀满接过去,又问娃要不,娃只是“嗯”,不要了。他放下碗筷刚要下炕就被他爹喊住了说:明天就跟我出去耕地吧!他呆住了,他娘也呆立在锅边,整个窑洞沉静了,先前水开的吱吱声也听不见了,只有他爹用劲吸烟发出的咝咝声。 门外刮起了风,要下雨了。他抚摸着自己的书本,想起才经历的高考,有点心寒,十年寒窗苦读换来的只是别人的冷眼,他想要再复读,可是今天他爹的态度是那么的强烈,他知道他爹这几年不容易,靠给别人耕地干零活挣一点微薄的钱糊口,他爹的腰渐渐的弯了,但考上大学远离这个穷山沟是他爹的梦想。他在上与不上的思想夹缝中奔跑着。 他躺在炕上,炕上只有一张光洁的席,只因为他回来了,他娘才把那个中间被烧穿了的席片换掉了而已。 他仰面望着窑顶,上面布着几个灰条条,他累了闭了眼,窗外已经大雨瓢泼。天黑了,但一道道闪电猛得一下照亮了,这道道闪电闪醒了他。他想起了烟,他拿出已经揉卷了的烟,小心翼翼的抽了起来,他趴在窗子上,观察着,以免他爹看见;他又想起自己以后是否能去上学,他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好好的努力学习,他想让自己成功,但现实阻隔着他,他不是那么的自私,自己是爱父亲的,烟烧完了又点着了一根,使劲的吸了一口,吐了出来,从窗子钻了出去,一团烟瞬时被豆大的雨点击破。他一仰躺在炕上,拿过几本书深深的触摸着,翻开一页用手摸摸,他可以感觉的到那上面有过自己的辛勤汗水;烟掉了,点着一根;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他轻轻的放下书,又猛吸了几口烟,手抓住那单薄的被子,狠狠的拽了一顿,拳头砸了几下墙壁,终于无力的躺倒了,又点了一根烟,扔掉了已吸完的那根,他累了,闭上了眼,窗外的雨又小了些。 天亮了,万里无云,显然晴了,太阳已经升的许高。他起来把自己的书锁进了柜子里,这也许是他昨夜一宿没睡觉做出的决定,他爹走进窑里吃饭,发现地上横七竖八的扔满了烟头;刚要骂,突然,他爹明白了,儿子已经不再是学生了,他爹转身出了窑,只说了一句:吃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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