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卖宝

        秋风瑟瑟，落叶飘飘，原本沉寂的小山村更显落寞。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突兀驶来，在陡峭的山路上左转右拐，在村民们的惊讶和唏嘘声中跌跌撞撞驶进村来，突然“吱——”的一声，停在了叶子家门外。

        一个身穿黑色皮衣，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跟着他下车的还有个带白色眼睛的男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有点像个律师。叶子家门外早聚满了人，其中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在人群中格外惹眼，说他是男人吧，却长得白白净净，没有一点农村人的特征，身上还穿着女人的大红风衣。说他是女人却也不像。只能说是个怪人。

      “二位好！”一见两人下车，身穿大红风衣的男人赶快迎了过去，“辛苦二位了！”

      “你就是叶大牛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墨镜男人皮笑肉不笑道。叶大牛？叶大牛？只怕这身打扮，这妖娆之气，与“大牛”二字相差甚远吧！

        叶大牛讪讪笑道：“金先生远道而来，实在高兴啊！屋里请！”那金先生也不客气，满脸赘肉，笑嘻嘻进了门去，村民们立刻把叶家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听说叶大牛前日进深山偶然拾得一块宝贝，形如凤凰，通体透亮，价值连城呢，这不，金先生正是为买宝而来。大家都想看看这到底是啥宝贝，如此稀奇，让一个城里的大古董收藏家不远千里而来。

        然而这叶大牛可聪明着呢，自然是不愿村里人见到他的宝贝，这两位刚进门，他马上把门关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好东西啊！”金先生手捧古董，两眼放光，简直要看呆了，但他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免得让叶大牛看出这东西的真正价值，“这样，宝贝倒是宝贝，只是还得用高科技设备才能检验出真伪，要不这样，你跟我们去城里，等我把这东西验明正身，再决定成不成交。”

       叶大牛一听，深怕对方不要，赶忙答应下来。金先生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住自己的兴奋之情。双方都不愿多呆，这边叶大牛忙着好好卖一大笔钱，那边金先生急着把宝贝买到手。

       轿车一路颠簸又向城里方向驶去，这是这一趟似乎比刚来的时候还急迫。几天前，叶大牛把宝贝带到镇上找他一个曾做过古董商的朋友看过，这宝贝绝对是好宝贝，只是具体不知道值多少钱。他朋友自动请缨帮他找人买这宝贝，酬劳是百分之一。叶大牛不傻，虽身在农村却也是在镇上读过高中的，知道这百分之一的分量。朋友只要百分之一，说明这宝贝真的很值钱，不是一般的值钱。

       叶大牛随金先生来到城里——金先生的古董店，金先生在那又是用放大镜看，又是抱在胸前抚摸的，从中午折腾到下午，终于有了结果，说这是什么凤玉之类的，愿以518万元的价格购买。

       518万！518万！叶大牛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想都不多想便与金先生签了合同，按了手摸印，白纸黑字成交！

       叶大牛第二天就回到家里，乒乒乓乓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现在他是百万富翁了，家里那些破破烂烂早已入不得他的眼，不过他倒是很喜欢他的那些红衣服、红内裤、化妆盒之内的，本来以他现在的身份，随便买点都比他原来这些东西好，但他打心眼里认为他之所以拾宝，是因为这些女人装备给他的幸运，换句话说，这些花花绿绿、红红火火的衣服是他的幸运星，他要一辈子戴着它们，走到哪儿带到那儿。

        他边整理东西边哼着轻快的小曲儿，是啊，如何不开心，一想到从小到大的梦想就要实现了，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不，不只是花，简直就是汪洋大海。

        从小他就想当女人，想得都入了迷，可惜命运不作美硬给了他一副男儿身，未满十九岁又被家人逼着娶了亲，成了两个女娃的爹，不过说实话，他从来没爱过那两个孩子。他爱的只是他自己。老大叶灵现在十三岁，五年前跟他去镇上赶集被人拐走了——天知道是不是他主动卖给人家的。老二叶子现在十岁，长得倒是蛮机灵可爱，可惜自己对她也是没有一点父女情谊。这两个孩子，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真是遭罪。老婆李翠花呢，也是个讨嫌的主，当初娶她是被逼的，对她毫无情义可言。她又爱生病，简直就是烦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死，早死早好呢。哎，不过管她呢，反正我马上就走了，租来的车就在门外，马上就走了，去做变性手术，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从此再没人阻拦了。

      收拾好东西，叶大牛又站在镜子前往脸上抹了层粉，这是他每天的必修课，确认这张脸“可以”了便准备出门。

       没想后脚刚迈出去，后面两个人就哭着跑出来了，对叶大牛又是拖又是拽的，好不悲凉。

      “大牛——你走了我们母女可怎么办啊！求求你别走啊——大牛——”李翠花紧紧拉着叶大牛的手，哭得鼻涕连着泪。叶大牛无奈又是踢又是打，她依旧不松手。

       叶子才十岁，眼睛又红又肿，死死抱住父亲的大腿，哭成了个泪人：“爸爸，爸爸你别走啊，叶子不能没有爸爸啊——”

       叶大牛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几年，怎会轻易放弃，何况他对她们毫无感情。

      “放开我，我是一定要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钱我给你们留了20万，也算是人情两清了，从今以后叶大牛这个人不存在了，我做了变性手术就会把名改了，20万，对得起你们了！”

      “大牛，我们不要钱，不管你做什么都答应，别丢下我和叶子啊！大牛，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叶子，快给你爸爸跪下，快求你爸爸不要走——”

       叶大牛最终还是上了车，扬尘而去。原来在所谓“梦想”面前，亲情是没有容身之地的，何况这个男人十多年来对妻女的是日日拳脚相加，本来，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可是农村人的守旧思想根深蒂固，女人更是唯男人马首是瞻，遇到这样的男人，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李翠花未嫁叶大牛之前，也听说过叶大牛关于女人的怪癖，只是当初弟弟生了病没钱医治，不得已才嫁过来换点彩礼钱回去。叶大牛自然也是不愿娶她，或许，他根本就不愿娶妻，只是他父母逼得紧，他没办法才答应结婚。这个世界上，恐怕他唯一怕的就是他父母，决不是因为他孝顺，而是因为他父亲藏着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一直作为诱饵要挟他。本来有这样的宝贝，做老人的自然会给自己的儿子，然而遇到叶大牛这样的人，上不孝亲，下不爱女，他父亲就一直不敢告诉他宝贝藏身之处。本来老父亲身体一直硬朗，谁知半月前突然发病，只好把叶大牛叫到身边，告诉了他藏宝地点并交代他以后要如何安身立命之类的。带着许多的不安，老人撒手西去。

        宝藏在后山一室洞里！老人的什么遗言叶大牛一句也没听进去，唯一听到的就是几个字：“宝藏在后山一室洞里！”

        老人过世，妻女哭得稀里哗啦，叶大牛脸上不见半滴泪水，反而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为防别人看见，叶大牛当天晚上只身一人就去了后山，快天亮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宝贝。由此便有了上面那几幕。

        能给李翠花母女留下20万，还算他良心没被狗啃完。这么多钱在农村人眼里，自然是相当多了，换作别人宁要这钱不要那男人。只是李翠花现在已是胃癌晚期，这叶大牛一走，茫茫人世便只剩下叶子一个人，孩子才十岁啊，谁来疼她，谁来爱她，谁来看着她长大？亲戚朋友都一样，过了最初的同情时期，这叶子就成了烫手山芋，自然是恨不得有多远扔多远。叶大牛虽然对叶子没多大感情，可那毕竟是自己亲女儿，对她差点，但不至于会看着她死。可是想要留住叶大牛，却怎么也留不住，真是可怜可悲啊！

        现在她们有了30万，这消息应该都被村里人知道了，这日子，只怕会更难过了。

        果不其然，下午，李翠花的弟弟就找上门来。

       “姐，听说大牛留给你一百多万，你我兄妹一场，怎能看着自己的弟弟受苦，是吧？——那钱，弟弟不是给你要，你就借给弟弟一点，啊，好不好，就一点，借个十来万，也让我盖间像样的楼房，——姐你知道的，爸妈一直担心我娶不了媳妇儿，你也不希望咱家断了后是吧——”

          此时李翠花心里怕是再滴血，自己患胃癌这几年，老家人从没来看过她一眼，当初她是被抱去李家带的，本来是要给李家做童养媳的，后来李家大儿子意外跌落山崖死了，这小儿子那时才十来岁，所以养父母才把李翠花嫁到叶家来。说是嫁，其实和卖差不多，当初的彩礼钱，李翠花可是一分没得。现在叶大牛才留了个二十万，不知这些大嘴巴怎么就传成了一百多万，哎，人啊！

         李翠花还没发话，陆陆续续就有人进到家里来。不用说，都是来找李翠花想点“法子”的。

       “翠花，”说话的是王妈，“你这病啊一时半会是治不好的，胃癌呢，人家大城市都治不好的，如果——不过你放心，叶子交给我，我把她当亲身女儿对待”，说着用手揩了揩眼泪，也不知这泪是真是假。

        村长赶快接过话头，“翠花啊，王妈家娃儿多负担重，我家里条件好，叶子跟着我家住不会受苦，我还会供她进学堂呢。”

        王妈一听眼睛瞪直了：“村长这是说的什么话？啥叫娃儿多条件不好？娃儿多叶子才不会孤零零的！”

      “。。。。。。”

      “。。。。。。。”

         你一句，我一句，李翠花家里吵开了锅，自己还没死，别人就忙着为她安排后事，看着扒在旁边眼睛红肿的女儿，想到公公刚过世，男人又抛下自己母女，现在一行人又来争夺自己那点点钱，李翠花心里犹如万箭穿心，猛然喷了几大口血，两眼一黑，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