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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一场刻骨的伤(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

时间:2012/4/19 作者: 虞子居 热度: 327526
  第46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1)
  
  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竟然有些渴望呢?
  
  1春天终于来了,学校里紫荆花、玉兰花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小花都依次开放,天也渐渐转晴成瓦蓝瓦蓝的颜色。
  
  新图书馆已经开始修建,倪小筑去过凌丰集团几次,和分属项目经理讨论细节问题。她没有在凌丰集团遇到过楚成浩,但偶尔楚成浩会来滨河路的房子。在她对他说过她会留下来时,已经决定向命运投降。
  
  她是无论怎样也赢不过他了,他可以牵制她的太多了,莫浅浅,刘嫂,甚至他现在已经知道顾青林,只要她稍微反抗,他就会拿她身边的人下手。他这么卑鄙无耻,他现在就是想要把她禁锢在这里慢慢折磨,就是要让倪宏志蒙羞。
  
  只是他们的相处渐渐没有最初的剑拔弩张,她的心已经山穷水尽疲惫到极点,只是想要安静地等待,他放她走的那刻。
  
  在一种消极的情绪里,倪小筑的生活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没有再关于龙潭小区的报道,也没有再关于倪宏志的追踪报道,去年喧嚣一时的新闻终于在公众的视野里淡了过去。
  
  有一天回去的时候阿苏有些欣喜地拿了许多的手提袋放到倪小筑的面前:“这都是少爷去买的,总是见你穿那么几件衣服……”倪小筑扫了一眼,果断地打断她:“退给他,我不要。”“可是……这是少爷的好意!”阿苏小声地说。“我不要!”她皱着眉头,转身回到房间。接受他的礼物他的恩惠,这不就成了她是被他包养的吗?在这里已经觉得屈辱,她怎么可能再和他有金钱上的纠纷?半晌,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她直觉里就是他。只有他的脚步声才是这样笃定和带着一种张扬的气势。门被毫不犹豫地推开,楚成浩有些阴郁地站在门口。她站在书桌旁,手垂下去握住书桌的边,有些抵御地看着他。
  
  每每与他对峙,她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非要全力地应战,才能不让自己露出怯意。她怕他,这样蛮横霸道而又专制的男人,她到底还是有几分胆怯的。
  
  “为什么不要?”他的声音却出人意料的不那么冷漠。她怔了一下,并没有回答。“这都是根据你的风格挑的……只是去银座商场参加个商业活动顺便……”话还没有说完,楚成浩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衣服是他挑的,因为他见她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衣服,所以才会自作主张地买了一大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地对她好了一些,只是看来她并不领情。
  
  “谢谢。”她浅浅地说了一句,“以后不用买了,我只喜欢穿自己的衣服。”
  
  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她也知道自己又触怒了他。空气中的气压好像低了一些,只是在她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他只是冷冷地扫过她一眼,说一句“随便你”后转身就出去了。楚成浩也在竭力地隐忍自己,他不是没有看出她的冷淡和抵制,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来他们好不容易能和平相处,即使大多数时间也只是沉默地应付罢了,但他竟然想要缓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第47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2)
  
  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懊恼,自己的怒气为什么会这么容易被她挑起来呢?
  
  四月的时候,莫浅浅说五一约了几个朋友去青海旅行,邀着她也去。倪小筑知道,她其实是想要带她出去散散心。即使她不说,莫浅浅也知道她内心有多么的凄惶和无助,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莫浅浅知道这样的事是需要时间去抚平伤口的,若是她,她也未必能撑了过去。曾经的倪小筑是那么明亮的女孩,现在的她,眼神里总是带着隐约的忧伤。
  
  “去吧,我们也很久没有一起旅行了!再说你也一直想去看看青海湖呀!”莫浅浅有些期待地对倪小筑说。
  
  “可是……”倪小筑有些迟疑,并不确定楚成浩是否会给她这个“假期”,虽然他平日里很少来滨河路的房子,但有时若是她不在,他就会打了电话来追问。在她心里,他是一个有着控制欲的男人,他希望完全地操纵她的生活。
  
  “反正五一有假期呀,你也没地方去……”话一出口,莫浅浅才知道自己讲错了话。有些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脸,说:“对不起,小筑,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倪小筑淡淡地笑了笑,知道莫浅浅是为她好,迟疑了一下说:“行,我跟你们一起!”
  
  “太好了!”莫浅浅见她答应,欣喜地抱抱她。
  
  倪小筑却在想,该怎么跟楚成浩“请假”。
  
  这天他来的时候,阿苏正好不在,她自动走到他身边,柔顺地帮他取下外套,再把拖鞋给他取过来,他只是静静地由着她,她抬起眼时牵扯出一些笑容,他看向一边。
  
  她进到厨房,片刻捧出一碗热汤。
  
  “人参鲍鱼汤。”她说。
  
  他示意她放着,她迟疑一下,试着坐到他身边。
  
  “有什么目的?”他沉着脸说。她突然转变对他大献殷勤很有些古怪。
  
  “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平静相处……”
  
  他置若罔闻。倪小筑停顿了一下说:“如果我让你很不舒服,你其实大可不必来这里。”“你又想要激怒我?”他冷冷地说。“我不想和你起争执……”“你直接说你的目的!”他不耐烦地打断她。“我想要出去旅行……跟同学……”“不行!”他再一次打断她。“为什么?”她愤懑地喊出声,睁大眼睛瞪着他。虽然早知道他会拒绝,但心里却还是充满了恨意。他到底想要干吗?是要看着她完全地崩塌下去吗?“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也不许去!这是我的命令,你最好遵守!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他沉着脸说。“你!卑鄙!”她忍无可忍,只是狠狠地骂过一句转身上楼。去青海的事只能地对莫浅浅说抱歉。她只是说接了一个设计工程来做,五一大约是要赶工了。莫浅浅也只能无奈地作罢。要放假的头一天,回去的时候却看到阿苏在整理她的行李。“虽然只是去几天,但还是要带够衣服。”阿苏望着她笑。“去哪里?”倪小筑狐疑地问。“少爷说要带你去旅行,我就说过他其实对你不错……”阿苏喜滋滋地说。
  
  “旅行?”倪小筑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并不明白他到底又想要玩什么花招。不是已经拒绝她出去旅行的吗?怎么又突然地安排着她和他一起旅行呢?
  
  她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飞机票,写着目的地是丽江。她的心里突然有些说不清的感觉,他们两个人好像从来没有单独相处过,他只是偶尔来这里与她一起吃饭,即使是那时两个人也是沉默不语。
  
  第48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3)
  
  “明天老城会直接送你去机场,少爷会在机场等你。”阿苏说。“我……不想去!”她有些艰涩地开口,她不想和他单独相处,更不想跟他一起去旅行,他们之间怎么都是沉闷和压抑,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不小心就又惹怒他。
  
  “小姐!”阿苏已经听到她的话,有些不满地说,“这也许可以让你和少爷的关系好一些,你就不要固执了。少爷其实是不错的男人……”
  
  “你出去吧!”倪小筑虚弱地摆摆手,示意她出去。她不想再听她继续说下去,她的心里只有对他的怨恨,他对她也不过只是为了报复,他们之间怎么可能发生感情呢?他们之间除了是一场交易,一场掠夺和被掠夺,还剩下什么?
  
  倪小筑还是去了机场,她知道这是他的“命令”,他不会允许她忤逆他的意思。她已经累了,不想再和他抵抗了,因为那样受伤的人只会是她。
  
  在机场见到他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有些惊讶。他穿着白色的V领T恤和休闲裤,倒也显得几分明朗的气息,她从未见过他穿成这样,每每见他,都是深色的西装,很阴沉的脸。
  
  他很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皱着眉说:“阿苏怎么给你收拾的行李?”
  
  “我自己重新收拾过的,不想带太多衣服,也待不了几天。”她轻声地回答。站在他的身边,感到有些微的别扭。有人在旁边推搡了一下,她侧了侧身,楚成浩一把扶住了她。
  
  “谢谢!”她快速地说。
  
  他冷哼一声,并不答应。他替她拿行李,办理登机手续,在旁人看来倒是妥帖的样子,只是她的心里却隐约地充满了不情愿的意味。他大约也是察觉了,只是隐忍地没有发作。
  
  两个人坐在飞机上,也是沉默无语。
  
  迷糊间她竟然睡着了,再醒来才看到自己枕着他的肩膀,她惊吓得一下就端坐了起来。他正在看报纸,有些不满地回过头瞪了她一眼。
  
  五月的丽江,阳光清冷而柔软,倪小筑和楚成浩走在四方街的青砖石板上时,却恍惚得厉害。有些喧嚣的人群,色彩斑斓的商铺和酒吧,暧昧的气息弥漫,但他们之间却生疏得厉害。
  
  她缓缓地走在他的身后,他终于停下来说:“你不是想要旅行吗?让你来却又一脸的不高兴,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
  
  她吸了口气,走到他的身边。他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握住,说:“你最好表现得高兴些。”
  
  她的心里挣扎了一下,却没有甩开他的手。她觉得他们这样实在是古怪和滑稽,明明互相厌恶,却像是一对情侣一样握着彼此的手。
  
  他们没有住在大酒店里,而是有特色的旅店,这让倪小筑有些意外,这实在是不像他的风格。但旅店却是让她喜欢的,小小的四合院子,挂满了罗汉果藤,还有一架木质的秋千,坐在上面一边轻轻晃荡一边看天,好像回到了孩提时代。
  
  他预订的是两个房间,她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这也是和他出来旅行她最大的顾忌了,一想到整夜都要睡在他的身边,她就想要立刻逃走。
  
  他对她说:“我要处理些文件,一会儿下楼。”
  
  她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她回到房间关上门时才想起来,其实他不用跟她解释的。她换了身衣服下楼在四合小院里坐了一会儿。
  
  “一个人来旅行?”听到声音,倪小筑诧异地抬起头来,是个年轻的男子,有些黝黑的皮肤,很魁梧的身材,手里拿着一部相机,在她抬头的瞬间正对着她拍了张。
  
  第49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4)
  
  “很漂亮!”男子扬了扬相机坐到她身边,把相片调过去递给她看。她这才看到他已经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拍了好几张她的照片,倒是拍得很专业。
  
  “你愿意做我的模特吗?”男子笑着说,“我对丽江很熟悉,可以带你到处……”
  
  “我……跟我朋友一起来的。”倪小筑迟疑地说,“谢谢你的好意。”
  
  “我知道有一家不错的酒吧,晚上有兴趣吗?你可以和你的朋友一起来。”他不放弃地问。
  
  “不用了。”她推阻地说,猛然间抬头的时候看到他在二楼的栏杆后静静地望着她,她别过脸去。
  
  这时,楚成浩走了下来,竟然声音温柔地对倪小筑说:“为什么不回房间休息一下?”他冷厉地瞪了男子一眼,男子讪讪地起身告辞,有些遗憾地看了倪小筑一眼。
  
  待他走后,楚成浩的脸阴沉了下来:“看来你还有几分魅力,这么一会儿就招惹上了一个男人。”
  
  倪小筑咬了咬嘴唇,没有出声,她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和他吵架。
  
  “你是不是很希望我晚点出来?这样你们就可以约好时间地点了?”他不无讽刺地说。
  
  她终于忍无可忍,气咻咻地看着他:“你再这样说话,我会理解成你在吃醋!”
  
  “吃醋?”他失声反问,突然也觉得自己的表现实在是有点像,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他坏脾气地说:“我只是见不得水性杨花的女人!”
  
  “你见不得可以不见!和你在一起我就已经变成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了!”她愤懑地说,内心却划过酸楚,她已经卑微如尘,已经委曲求全,但他还是把她的尊严一踩到底!
  
  “和我在一起就这么委屈你?”他竟然笑起来,然后说:“那也没办法,我还不想放过你,所以你就继续委屈吧!”
  
  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在与他的对视里愤然转身离去。她没有注意到他有些后悔的眼神,他在想他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失态呢?见到她和别人那么自然地讲话他的心里就像有一把火噌噌地就烧了起来。他只是想要刺伤她,好像这样才能压住心里的火,可为什么在见到她要哭出来的时候,他竟然想要把刚才说的话收回去。
  
  旅店是包饭的,价格便宜但菜品很丰盛。牛肉汤锅,干巴,下关沙锅鱼……楚成浩坐在木质的椅子上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终于他啪一声放下筷子,心里暗骂一声“该死”然后朝楼上走去。他有些粗暴地敲门:“开门!”她拉开门的时候,眼眶是红的。他知道她哭过了。他在出口的时候,声音竟然变得温柔起来:“去吃饭!”“不想吃!”她摇头拒绝,一手撑着门好像生怕他会闯进来。“那我让人端到你房间来。”他说出的话再一次让自己惊讶了,他竟然向她妥协了。她扫了他一眼,也不想和他再吵下去,说:“我下楼。”她坐在他的对面,晕黄的灯光下,楚成浩抬头间看到她那么安静那么平缓的样子,脸色苍白眼神隐忍,他的心竟然有些恍惚。“明天去虎跳峡。”他低声说。她怔了一下。“多穿点。”迟疑了半天,他还是把心里的这句话憋了出来。
  
  然后站起来丢下她,朝外面走去。他随意找了个酒吧进去,找了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坐下然后点了一瓶酒浅浅地酌饮。他也许久没有这样放松了,自从楚青海去世后他的心情一直处于低谷,他要收拾凌丰集团的残局,要应付董事会的利益争夺,要权衡集团内部的派系斗争,也要小心对手布下的陷阱冷箭,有多艰难只有他才知道。他只是为了父亲才撑了过来,凌丰集团是父亲一生的心血,他不能眼见着它垮下去。好在,现在终于挺了过来,他也能够控制全局,只是总还是感觉很辛苦。当倪小筑说想和同学旅行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地就拒绝了,其实他是想要和她一起旅行,他需要一个人在身边,但他身边的那些女人只是迎合他奉承他,而倪小筑却是能让他感觉到放松的人,这多奇怪!当他累的时候就去滨河路与她吃个饭,他在她冷淡的眼神里会恢复斗志。
  
  第50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5)
  
  “不介意请我喝杯酒吧?”有个穿着艳丽大摆裙的女孩坐到他的身边,他微笑了一下,说:“不介意。”他并不在意送上门来的艳遇,何况他也没必要为谁守身如玉。几杯下去,这个叫玛丽的女孩已经腻倒在他的臂弯里,有些娇喘地说:“我们换个地方喝吧,这里人多。”
  
  他心领神会地带她走,只是当冷风吹来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竟然清醒了起来,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递给她说:“你还是自己去喝吧!”
  
  “我不要钱!”玛丽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刚才还兴致勃勃的他怎么突然就冷淡了下来。
  
  他想起今天和倪小筑搭讪的男人,竟然有些心慌,不知道她是否也在外面流连,跟谁呢?他急匆匆地赶回去。站在她的门口倾听了一下,确定她在这才安心地回到房间。
  
  第二天,他们包车赶往虎跳峡,司机把他们送到后他们自己攀爬上去。
  
  倪小筑仰起头来,啧啧不已,虎跳峡非常壮观,陡峭的山壁,巨大的浪花,艰险的“天梯”,只能徒手攀爬。楚成浩先往上走,两个人爬到一半的时候,倪小筑的脚突然陷进了一个缝隙,身体晃荡了一下,然后就被稳稳扶住了。楚成浩有些急切地说:“小心!”她整个人依在他的怀里,侧身过去,有呼吸拂上脸。倪小筑的心微微有些慌,赶紧立正身子离开他的怀抱。
  
  她低估了五月的丽江,以为是春天,但这里却冷得可以。楚成浩扫了她一眼,从包里拿出一件外套递给她。
  
  “不用!”她有些倔犟地说。
  
  他不由分说把衣服给她穿上,给她扣纽扣的时候,她别过脸去,而他的手竟然微微地战栗了一下。
  
  他们什么时候竟然这样亲密了?
  
  从丽江回来后,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他对她不再粗鲁暴躁。他们之间也能闲散地说上几句,很客气的样子。那几日的相处,他们之间好像都在竭力地避免吵架,在阳光安好的午后他们坐在旅店的四合小院子里,他在电脑上处理文件,她就在一边翻看一本书籍。偶尔他的目光会从电脑上抬起来望向她,她这样静谧的样子,在他心里悠长而过,如一阵暖风。她会靠在椅子上小憩一会儿,醒来的时候身上都覆着他的外套。她有些尴尬地想还给他,却在看见他有些动怒的样子时,低声地说了句:“谢谢。”她亦会去厨房帮忙,她不知道她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她的样子落在了他的眼里。
  
  2回去后,他到滨河路的次数依然不多,好像已经遗忘她在这里。但他的出现总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有次她刚刚醒来,睁开眼愕然看到他就站在露台那里背对她抽烟,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她蹑手蹑脚起身,他忽然转过身来,她下意识“呀”一声然后双手交叉抱住自己的手臂,警惕地看他。
  
  他朝她一步一步过来,她紧张地扭过头闭上眼睛。半晌没有动静,微微睁开眼来,他已经不在。她松下一大口气,重重躺在被褥上。
  
  还有一次,她正在书房看书,听到门声的时候她还以为是阿苏,却竟然是楚成浩。她没有听到他的汽车声响,慌乱地站起来时书倏然落到地上,她为自己的惊恐感到尴尬,他的眉头皱起来也仿要动怒,但只是狠狠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她曾跟司机提过不要去学校接她,免得被同学撞见,她可以自己开车。老城也没有坚持。她偶尔去探望刘嫂,他们一家住在郊区的一个镇上,刘嫂在镇上开了一家小餐馆,只有七八张桌子,请了一个小工,丈夫也不再出门做工,两个人守着店子生意也慢慢转好。
  
  第51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6)
  
  每次她去,都给刘嫂带很多礼物,她对她始终有一份亲情样的感情。刘嫂的儿子夏小健长得有些敦实黝黑,像他爸。“淘心得很。”刘嫂叹气说,“我和他爸一直不在他身边照顾,挣钱给他,他却一点不理解,总说我们对他不够尽心……”“小姐,我不该絮叨。”刘嫂笑笑,给她续茶。“他小,终有一天会明白父母的苦心。”她安慰刘嫂,心里不由想到自己父母,难过不已。“小姐,你还是让我在你身边伺候你,瞧你瘦的。”刘嫂两手握住她的手,温言说。“小健更需要你,我会照顾好自己。”她每次离开的时候,刘嫂会送她好远,十分不舍。她照顾她比照顾自己儿子时间还多,况且现在她更加心疼她,常常挂念,好在见她也慢慢平复心情,她也放下心来。
  
  莫浅浅那阵子认识了妇产科医生温简。倪小筑见过他抱着硕大的流氓兔站在教室楼下等莫浅浅的样子,瘦,高,有52国际标准的男性肩膀。
  
  莫浅浅说他吸引她的是他眼睛里的黑色双瞳,非常神奇。他们的认识也很有意思。莫浅浅那日去家里在御书大厦的一处健身房,健身房在23层,她和他乘同一部电梯。电梯竟然突然坏掉,停在当中怎么也不动,电梯内灯闪过几下好歹没有熄灭。她从未经历这样的时刻,慌乱地去按求救电话,沮丧的是求救电话坏掉,手机也没有信号,她只能咚咚地捶打电梯门,大呼救命。转过身,才发现被困在电梯里另一男子气定神闲的样子。“省点力气,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电梯坏了。”温简平静地看她。而她已经快要疯了,早听过很多电梯惨案,如果电梯突然坠下去,或者一直没有人发现他们,他们就会因为缺氧而死,再或者这个男人突然露出色狼面目?她已经不寒而栗。
  
  温简看她脸上表情瞬息万变,突然手抱胸前冲他大喝一声:“别过来。”他哑然失笑,知道她刚才胡思乱想了一番。“我是市妇幼保健院妇产科医生,温简。”他自我介绍。“妇产科医生?”她眼里露出鄙夷神色,她一向觉得男妇产科医生,女泌尿科医生都非同一般人。“下次你来检查,不用预约。”他故意逗她。“哧。”她不置可否瞪他一眼,不再理他。“耐心等待,我有经验。”温简干脆坐下,百无聊赖掏出手机玩游戏。她再拍打几下电梯门,还是没有反应,沮丧地想,也许她除了等,真的没有办法。隔了不知道多久,门口终于有人声:“里面有人吗?”莫浅浅霍然站起来,迭声说:“有,有,有。”外面人告诉他们,电梯被卡在9楼和10楼之间,现在暂时修不好,只能在上面打开让他们爬上去。就这样,莫浅浅脱了鞋踩着温简的肩膀,被上面的人拽了上去。她那天穿了条裙子,有些尴尬,上去前警告温简:“不许抬头。”
  
  他们终于死里逃生,温简说我与你患难与共,这是天赐良缘。
  
  温简就大张旗鼓追了过来。莫浅浅对倪小筑说:“一想到他是妇产科医生,就觉别扭。”倪小筑笑:“这是偏见。”有时温简带莫浅浅吃饭,她总是拖倪小筑一起。温简倒也不介怀,对两位女士殷切周到。有次另外找来医院男同事,私下里莫浅浅问她,觉得怎样?才知道他们带来的同事是想要介绍给她,她苦涩摇头,现在的她,怎么有资格去认识男伴?
  
  第52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7)
  
  好在她已经慢慢适应现在的生活,只要不去触怒楚成浩,一切都是平静的。
  
  有一日,她接到楚成浩的电话,让她稍等,他来接她去参加一个电影的首映。他从来没有带她出席任何活动,曾经的一次也是让她穿抹胸短裙想要在众人面前羞辱她。合上电话她有些怔怔的。
  
  她特意换了一件白色雪纺长裙,淡妆,头发向后盘成发髻,配一对珍珠吊坠耳环衬得她衣香鬓影。楚成浩在客厅见她从楼上缓缓下来,高雅清冷的姿态,眼神凛冽空灵,像是宣纸上洇开着的一朵栀子花,竟然有些失神。
  
  “不好吗?”她有些紧张地问。
  
  他迅速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转身朝外走去。她小步奔跑跟了上去。
  
  他们抵达会场,一下车就已经有镁光灯啪啪闪烁。她突然有些紧张,没想过会是这样隆重的场面,在她看来也就是一起看电影。楚成浩拉过她的手搭在臂上,侧过身像两个人私语样冷冷说:“微笑。”
  
  倪小筑脚下一袭红地毯,只能困顿面对镜头淡淡微笑,有记者乘机上来提问:“楚成浩先生,可否透露女伴身份?”
  
  倪小筑已经后悔不迭。明日报纸一定刊出新闻,与楚成浩在一起的事她一直未向身边任何人提起,有时候莫浅浅也怀疑为什么她总不在公寓里住,她只是说回别墅住了,这样的谎言也不知道能瞒到什么时候。只是无法启齿,父亲的案件莫浅浅完全知道楚成浩的所作所为,她竟然和他厮混一起,怎么让旁人谅解?
  
  这样想的时候,她已经有些躲避镜头。幸好楚成浩当做没有听到记者提问,并没有回答,与她大步离开。进入大厅的时候,灯火辉煌,背景隆重,男男女女打扮精致盛装出席,楚成浩被熟人牵绊住,停下来与他们交谈。倪小筑静静走到角落,那里摆放一株鹤望兰,浅蓝色长梗上几枚长而尖的花瓣,她低下身细细看。
  
  “嘿。”听到有人与她打招呼,她匆忙抬头。是个公子哥模样的男子,单眼皮,薄嘴唇,穿墨绿色粗麻衬衣,一条大肥裤,显得不伦不类。
  
  “我是陈开昇的儿子,陈陈。”对方笑嘻嘻说。
  
  “你好。”她简单回答,对方却是一愣,好像对她的答案不甚满意。
  
  “你难道不觉惊喜?”
  
  “有何不妥?”
  
  “陈开昇是这部电影的导演……你应该知道他。”
  
  “我知道他的名气,但有什么关系?”倪小筑犹豫着问。
  
  停顿片刻,陈陈扑哧一声笑出来:“我真是喜欢你的反应,旁人听到陈开昇的名字都是啧啧有声,你倒是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倪小筑淡淡说:“我并不想做明星,也没必要奉承他或者他的儿子。”“你倒是有趣,不过你竟然不想做演员?”陈陈收起刚才玩世不恭的表情,认真说。“不想。”她坦白地回答。“那实在可惜,以你的条件一定会红。”他再一次打量了她。她刚想告辞,抬起头时竟然呆住,陈陈顺她的目光望过去,恍然说:“原来你是他的粉丝。”眼前的人穿青色礼服,胸襟别一撮纯白羽毛,看上去温文尔雅,俊朗不凡。顾青林迟疑着走到他们面前,轻声说:“小筑。”她已经心乱如麻,抬眼四下看去,幸好楚成浩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她稍微挪下身体,隐在更不显眼的位置。“你的名字是小筑?”陈陈插进来说。他们却都没有回答他,顾青林只是望着倪小筑,眼神踉跄。他
  
  第53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8)
  
  是这部电影的主演,他终于成功,除却歌唱事业也向影视发展,他的当红让文先生不再小觑了他,商人总是重利,他也投下巨资为他铺一条道路。顾青林恨他,但现在却也无法摆脱,只是名利双收,却不觉得快乐。
  
  如果他的成就,她能和他一起分享,那才是真正的成功。倪小筑才注意到背景上有大幅影片宣传照,顾青林穿一身民国时期长衫马褂,清风秀骨模样,是剧中扮相。
  
  “恭喜你!”她低低说。
  
  “我们可以谈一下吗?”顾青林再转身对陈陈说:“我们想单独谈一下。”
  
  “有什么不能听?”陈陈悻悻然说。
  
  见他不肯离开,顾青林不由分说突然拉住倪小筑的手朝外走去。
  
  “别!青林!”情急之下她竟然喊的不是顾青林,而是青林,自己听来也觉得心酸,以前他们一起时,她总是这样细细唤他,青林,青林,但现在他们已经分开,她脱口而出的却还是这两个字。顾青林也是一怔,却没有松开她来。
  
  已经有记者看到端倪跟了过来,他只好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奔进楼梯间,然后下楼转进另一层楼道,有窸窸窣窣的步子跟了过来,看来记者并没有放弃发现新闻的蛛丝马迹。正好电梯门打开,他们快速进到电梯,顾青林急切按下“关”键,然后在每一楼层数上一一按下,待到电梯停到15层的时候。他拉着她出来,奔到走廊尽头闪身进到一间吸烟室。
  
  他们都微微有些喘息,刚才的逃跑令人紧张。待到她稍微平静下来,才看到她倚在门上,顾青林两手撑在门上把她圈在当中,两个人鼻息碰撞到在一起,他的眼睛里是深切爱恋,她的心,都是漫漶的情绪。
  
  “我要走了!”她艰涩地推开他。她一路跟他到这里,却已经觉得莽撞,如果被记者拍到,或者让楚成浩知道,他们都不会好过。
  
  “小筑!”顾青林喉咙间痛楚喊过她一声,从身后拦腰抱住她。她的骨髓好像被重重划过一道长长的口子,剥蚀的疼痛,却一动不动任由他抱住,眼泪静静洇开在脸上。
  
  玻璃窗外是城市的夜色,无言相对。
  
  许久以后他扳过她来,他们的眼神那么痛楚地纠葛在一起,他滚烫的唇贴在她颤抖的唇上,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她没有办法背叛自己,爱在哪里,心也只能跟在哪里。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一刻也没有停止过爱他。
  
  只是突然,楚成浩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电光石闪地闪现。她醒悟一般地推开他来。
  
  “你爱他吗?”他迟疑地问。
  
  她停顿片刻才反应过来,顾青林是在问“他”,他一直关注她的生活,早知道她搬到滨河路楚成浩的一处宅院,她的心有些踉跄。她该怎么回答?她不仅对“他”一点情谊也没有,还非常非常地痛恨“他”,起初“他”用父亲的案子要挟她,后又用她身边的人威胁她,他对她巧取豪夺,对她打击报复,她的心里只有对他的厌恶和恨意。
  
  她只是沉默不语。
  
  “我希望你幸福。”他沉吟地说。
  
  “我很好……我们走吧。若再找不到你,不知道记者会怎样写!”
  
  “若是有事,就来找我。”他说完这一句,重重叹息,然后打开门出去。她几乎想要叫住他,但声音被封在一口瓶里,只能望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颓然蹲下身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窗外有万家灯火,但她还有归处吗?恍惚间,她打开玻璃窗,趴在门框把身体大半探出去,风凉凉地扑面而来,砸在身上,是碎碎的。
  
  第54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9)
  
  倪小筑没有再回会场,她知道楚成浩一定发现她已不在,而她今天完全没有心情再去应付他,胡乱坐上一辆出租。
  
  “小姐,你要到哪?”
  
  “你就往前开。”她只是失魂落魄说过一句,瘫在椅背上,已经毫无力气。她的唇边还是顾青林的味道,她多想不顾一切地告诉他,让他带她离开,不管是哪里,她都愿意跟他一起走。但心里更加清楚,当她和楚成浩一起时,她已经再无资格去寻找真爱。
  
  车子开出老远,发现竟到她公寓附近,转念间决定今天就在公寓住下。不管楚成浩怎么气急败坏,那也先让她休息过再说。
  
  在公寓电梯里,见到邻居小女孩,地震那夜她曾牵住她的手一起撤离,大半年没再见到,小女孩长高一些,头发上扎着小小的蝴蝶结,穿一条水蓝色海军裙。见到她,乖巧地喊:“姐姐好!”
  
  她的母亲也点头与她打过招呼。“最近都没有看到你回来。”她说。“我……家里有些事。”倪小筑幽幽回答。“我也要搬走了,谢谢那天晚上你替我照顾孩子。”“你们要搬走?另外买了房子?”“不是,我们离婚了……”倪小筑哑然地望住小女孩,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姑娘却仿佛没有听到她们谈话,或者还不明白什么是“离婚”,她只是浅淡微笑。可是地震那晚,她的先生匆忙赶回,照顾她们母女,她依然清晰记得。
  
  “地震那晚,他在别的女人家里,后来赶回,我却已经灰心。”倪小筑怅然地想,她的生活也是被那一场地震颠覆。世事总是无常,人生大抵都是如此。
  
  3那晚楚成浩竟然没有找来,她什么也顾不得只是在公寓熟睡到天亮,疲惫不堪,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第二天照常去上学,路过报摊的时候特意买了一份报纸,令她意外的是报纸竟然没有刊登她和楚成浩的照片,她心下明白,这也是楚成浩交涉过的吧,不管他出于哪种目的,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她不愿意莫浅浅担心她,更不想要被父亲知道,不管是什么理由,但她已经自甘堕落了。
  
  翻开报纸,大篇幅报道的是顾青林的新闻,配着他的照片。她的手轻轻拂过照片,他只是浅笑与她对视。媒体对他第一部参拍的电影给予了高度评价,就连苛刻的评论界也说这是最自然的演技,他这样成功,她真心替他开心。
  
  还有更让她意外的是,楚成浩没有追究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第二天就出差去了国外。她仿佛逃过一劫,心里的忐忑渐渐平息。
  
  只是上课,或者去新图书馆建筑工地看看进展,她对工程要求达到苛刻,每一样建材都亲自过目,工人的施工操作也仔细审核,连监理方责任人都说,有你在这里督促,我根本不用担心质量。
  
  她心里有些黯然,是明白自己为什么这般紧张。不想要哪里出了纰漏,会像父亲一样建出不合格的房子。
  
  她收到一份请柬,竟是右忠信的结婚典礼。自从父亲出事后,她变得有些闭塞,不太愿意参加各种活动或者去人多场合,后来莫浅浅又开始恋爱,她几乎足不出户,总是莫浅浅强烈要求才会跟她一起出去,偶尔也约上右忠信,知道他也谈了恋爱。
  
  他的婚礼,倪小筑选了一份礼物,水晶对杯,取白头偕老的意思。莫浅浅和她一起参加婚礼,新娘有象牙白面孔,晶莹大眼,含蓄微笑。右忠信穿笔挺黑色西装,显得神采奕奕。见到她们连忙招呼新娘介绍。婚礼总是神圣纯洁,新娘白色婚纱,礼堂白色纱幔,装饰众多百合。依稀记得有位作家说过婚礼竟然和葬礼一样都是白色。
  
  第55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10)
  
  莫浅浅低声附在她耳边说:“我总觉得新娘有几分和你相似。”此时,右忠信目光正巧转过来,落到倪小筑身上,充满复杂情绪。婚礼结束的时候,右忠信站在石阶送宾客离开,见到倪小筑有些耍赖地摊开手讨要拥抱,倪小筑大方地与他拥抱,心无杂念。“你要幸福。”他的婚礼,却对她说要幸福。她感激地拍拍他的后背。右忠信到底是成熟男人,知道有些事无法强求所以面对喜欢的女孩时从来不曾表露过感情,他已经懂得不让自己伤心也不让自己痴心,这是一个经历过感情大风大浪中年男人的沉淀经验。所以他选择一段可以把握的感情,当然,新娘是自己真心想要娶的,也会好好疼着。
  
  隔了几日,倪小筑在学校门口碰到陈陈,捧一束满天星倚在一辆宾利前很惹眼。“嘿!”他洋洋洒洒走过来,黑色衬衣解到第三颗纽扣,散发着懒洋洋放荡不羁的气息。“你怎么找到这的?”倪小筑诧异问。“顾青林对你的事只字不提,我只好动用中央情报局007,才知道灰姑娘竟然是H大建筑学院大三学生。”他调侃地扬扬眉毛。
  
  她没好气地说:“随便调查别人不是好习惯。”“天地良心,我就只想知道你是谁!”他把满天星堆到她面前,低眉顺眼求和地说,“做朋友我是不错人选。”她勉强接过他的花,说过谢谢,只想赶紧打发他走。他却一直跟在身后,絮叨地说话。“我要上课了。”她站定,无奈望着他。“你的手机号码给我。”他已经掏出手机作势拨打电话。“我没有手机。”她撒了个谎。“那你用我的手机。”陈陈蛮横把手机塞到她手里,转身就走,还不忘回过头跟她挥手:“如果有不相干女人打电话,你统统说你是我女友。”她手里莫名多部手机,只觉哭笑不得。他一看就是风流公子哥,平日里就四处招摇哄骗女人,这样的招数不知道用过几次。她进到教室,随手把那款MobiadoLuminoso放到桌上,莫浅浅一眼就见到。“换手机了?”她拿过手机打开看,却见到屏幕上一个小白脸模样的男人吐舌做鬼脸的样。“谁呀,这么别扭!”莫浅浅嫌弃地说。“不熟。”她回答。“他在追求你?”莫浅浅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地说。她是希望好友能够交一个男朋友,自和顾青林分手后,她的身边再也没有男伴,上次和温简一起想让她认识他的同事,倪小筑一口回绝,她不希望她这样形单影只下去,全新的感情也许会抚平她心里的伤口。
  
  正说着,手机突然大声响了起来,两个人都一愣,几秒钟后,莫浅浅接通手机,只是支吾几声,然后扣上。“手机的主人,声音倒是好听,说是在楼下等你放学。”莫浅浅好笑地扬扬手机,朝窗户外看下去。“看上去真像个二流子。”莫浅浅总结道。倪小筑扑哧一下笑出来,她说得很贴切。
  
  倪小筑让莫浅浅下去还手机,自己从另一侧楼梯出去。她不想招惹任何人,只是希望平静地生活。
  
  回去的时候,楚成浩来了。她在庭院里仰头,看见他站在她卧室的露台静静注视她,他的目光依然阴森寒冷,透着整个冬天的料峭,她的步子就被拖得沉重起来。他不在的几日,她过得着实轻松,但这轻松,太过短暂。
  
  阿苏她们又晾晒过被子,现在正往房间里收。她走过去帮着阿苏抱一床被褥,贴到面前闻到有淡淡薄荷的味道。
  
  第56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11)
  
  “阿苏,这薄荷香气从哪来的?”她狐疑地问。
  
  “是夜息香的味道,老城从贵州老家托人捎来,晒干后制成香囊放在被褥里,可以防虫。”
  
  “难得你们有心,倒是真的很香。”她温言说。
  
  “是少爷吩咐的……让经常晾晒被褥拍打,少爷说小姐有哮喘,要特别注意。”阿苏说。
  
  她的心“哐当”一声,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他竟然还记得她有哮喘,并且命人细心照顾她的身体,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让人捉摸不透。
  
  她上楼去,他还站在露台,手指间有些猩红点点,才知道他在吸烟。她是第一次这样注视他吸烟,也第一次这样注视他的背影,她一点也不了解他。或者她从来就没有认真地想要去了解他,这个人,她除了痛恨,厌恶,别无其他。
  
  好半天他摁灭烟头转过身朝她走过来,她突然觉得胃一阵涌动地恶心,竭力压住心头的感觉微笑着迎合说:“我去给你煮杯咖啡。”
  
  她转身的时候,他突然抬手想要抱住她,而瞬间她的喉头汩汩地,只得推开他奔到里间洗漱室嗷嗷地干呕。
  
  好一阵翻江倒海后她虚弱地站起来,看他铁青着脸站在一边,知道自己又触怒了他,喃喃地想要解释,他却一把捏住她手臂朝床上压下去,他火热的唇压在她的唇上时,她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在恍惚之间,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半晌,他终于抬起头来,有些恼怒地问:“我就这么让你恶心吗?”
  
  “不是这样的……最近……”她还没有说完,他的唇就再一次压了下来,这一次却温柔了起来。她突然猛然推开他,跳了起来。
  
  她讨厌他这样,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讨厌。她宁愿他对她蛮横霸道,宁愿他气势汹汹,也不适应他温柔的样子。
  
  “过来!”他命令地说。
  
  她顺着桌沿退了几步。
  
  忽然碰到了桌上的景泰蓝花瓶,“啪”一声,它被拂倒在地上碎裂开来。她惊惧不已,抬起眼看到他已经沉下来的表情,赶紧抖索地蹲下去拾捡。
  
  “不要捡了!”他大吼一声,她的手一抖,吃疼地划开一道口子。
  
  “你到底在干吗!”见她的手流血,他又气又恼,她胆战心惊的样子让他的情绪非常低落。刚才在露台上看着她回来的时候他竟然有些欣喜的感觉,有些隐约的期盼。只是当他想要抱住她的时候,她却反感地想要呕吐。他的火气就上来了,却还在竭力地隐忍,没想到他竟然对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告诉你不要再捡了!”他站起来朝她走过去,她竟然慌乱地站起来时又踉跄地摔下去,手撑在地上,低呼出声,有碎片生生地扎进肉里!
  
  她疼得眼泪汪汪,身体战栗。他一把举起她的手,低声骂了句:“该死!”
  
  “阿苏!”他扬声高呼,让阿苏拿来药箱。他先用纱布帮她把手包裹起来止血,然后吩咐道:“备车,去医院!”
  
  她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由着他拼命摁住她的手止血,也顾不得衣服上是否沾了血渍。他心里有些懊恼,刚才若不是他冲她发火,她也不会惊慌不已地弄伤自己,但他就这么让她害怕吗?这样的感觉为什么让他极度地不爽?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有医生准备好了给她处理伤口。用碘酒清洗伤口的时候,疼感从掌心生生地传了过来,楚成浩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肩膀,对医生说:“轻一点!”
  
  第57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12)
  
  医生朱伟是认识楚成浩的,接到他的电话就已经知道这个人非同寻常,只是看楚成浩的表情,已经暗暗猜到了他们的关系,有些促狭地望着楚成浩笑:“这么大伤口当然是会疼的。”
  
  楚成浩愣了一下,是会疼的,为什么看她疼成这样,他的心也会有疼呢?当看到一个一寸长的伤口冲洗几次却还是渗出血来,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跃了出来!“怎么还止不住血?”他责怪地冲朱伟发脾气。“敷上止血药消炎药就会好了,别担心!”朱伟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坏脾气,只是温和地回答,再用纱布厚厚裹住伤口。还没有包扎完,倪小筑却觉得又一阵反胃。旁边的护士随意看她一眼:“小姐,你是怀孕了吗?”她如被雷击般手骤然地缩了回来,一头纱布还在医生手中,仓皇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同样定定望着她的楚成浩。
  
  4虽然只是护士随口一问,但楚成浩的心里却已经有些透亮。
  
  他们今晚的争执是因为他想要靠近她时,她竟然恶心到吐。他以为她是因为厌恶她,虽然她想要解释,她说“最近”,是的,难道她最近一直就是这样的状态吗?
  
  “立即给她检查。”楚成浩对朱伟说。“不!不可能!”她摇头,说,“也许只是凉了胃。”“做了检查自然知道了!”他并不理会她。很快朱伟带她去了检查室,让她躺在检查台上,仪器在她腹部上下滑动,朱伟仔细地检查后,指着超声波图像笃定说:“早孕,5个星期,只0。4厘米胎芽。”又微笑地对他们说:“恭喜。”她已经被震住,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怀他的孩子,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仇恨。怎么可以孕育孩子呢?朱伟还在细细检查:“怀孕初期妊娠反应会大,少食多餐,加强营养……”她看了楚成浩一样,他毫无表情,只是眉头有些微微皱起。她心里冷笑一声,她竟然也会让他烦恼吗?
  
  她冷静地打断朱伟,迅速说:“帮我拿掉她。”
  
  “你敢!”她刚一说完,就听到楚成浩暴喝一声,他把她拉扯起来,但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转身对朱伟说:“你先出去。”朱伟狐疑地看他们一眼,转身出去替他们关上门。
  
  她扫一眼B超彩图,冷冷说:“难道你想要我生下这个孩子?你打算禁锢我一辈子,让我替你生儿育女,你怎么开口解释我们的关系?是报复,是仇恨,所以父母才在一起?”
  
  他的胸口突然溢满疼痛。这突然而来的孩子确实让他不知所措了,他知道她恨他,一定不肯生下这个孩子,而他以后真的没有办法面对孩子说出真相。他曾经那么恨她,一心只想要让倪宏志付出代价,但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竟然有些渴望呢?看到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他竟然想要带她出去旅行,看到别人和她搭讪他竟然有些吃醋嫉妒,看到她受伤疼痛他竟然也感觉到心疼不已,他与她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不是只想要报复倪宏志,不是只想要倪宏志蒙羞吗?但为什么却一直没有告诉倪宏志呢?就算是带她去电影首映明知道记者会把他们的关系公开却还是阻止了,他一直对自己说还没有到时机,但到底什么时机合适呢?也许他已经违背了初衷,已经不想让她觉得,她是他报复的工具所以才不愿意让倪宏志知道吧!
  
  有时候开会,他会突然地失神,脑海中竟然浮现她浅笑的模样,有时候在路上,他看到相似的身影,竟然会不由心跳加速。有时候出差,他竟然亟亟地想要回来,因为会有些想见到她。
  
  第58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13)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感觉到异样呢?是那天在首映上见到她被顾青林牵住悄然离开时吗?那天见到他们离开,他竟然嫉妒不堪,很想把她逮住撕碎掉,却拼命忍住,告诉自己不要再对她动粗,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可以坐在一起用餐,一起闲散谈话,或者一人捧一本书相安无事地看书,有时候她就在露台上,后背线条优美,当她转身时,他撞上她寒星似的眼睛,猝然间有些狼狈;是在丽江,他和她坐在四合院里安好的时光吗?那个时候他竟然想要把这样的时光拉长了去;是在虎跳峡他扶住她的那一刻吗?他很想要保护她很想要紧紧地拥她入怀;又或者是他在H大颁奖那日,她一路哭着奔跑,见到她却如小鹿一样胆战地收住眼泪,他突然很想要抬手擦她的眼泪……
  
  还是,当他查到她订了机票要去加拿大,他只是下令阻止这事,自己心烦意乱匆忙赶往机场,只是想要不择手段地把她扣押住。
  
  ……也许,是再早一些,他们在兰桂坊遇到,她凛着一张脸从他手里劈头夺过酒杯仰头喝下,她娇俏的样子让他的心有些混乱。
  
  他仔细想过,却是真的不清楚,只是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也许他从来都是借口,用倪宏志的借口来掠夺她,他对她怎么可以有感情呢?她的父亲做错太多事,最大的错竟然是害得他父亲突发心脏病去世,他怎么可以原谅,怎么可以对仇人的女儿有私情呢?
  
  所以他粗暴,他蛮横,他用这样的方式来隐藏他的内心。但每一次,她伤的时候,他的心,竟然也疼了。
  
  他这是怎么了?不能!不行!不可以!
  
  他挣扎在矛盾之中,情绪辗转反侧,一下,只是一下就可以点燃他。
  
  她恨他。他知道,她恨不能杀了他。
  
  他的心,竟然因为这样的恨灰暗得厉害。
  
  他们之间不是应该只有恨的吗?他在期待什么,挣扎什么?在听到她怀孕的时候,他的胸腔里有无数的情绪在冲撞,喜悦、厌恶、幸福、痛恨……不断纠葛牵扯,他不知道该拿她怎样,也不知道该对这个孩子怎样。
  
  他整夜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断吸烟。他让司机送她回去的,自己心里纷乱,回到洛阳道的别墅。
  
  楚月欣见到他外套上的斑斑血迹,惊呼出来:“哥,你怎么受伤了?”
  
  他不禁茫然想到,自从他们认识,她总是在不断受伤,竟然这样血腥激烈。
  
  “不是我的血。”他疲惫不已,转身想要上楼。
  
  “哥!”楚月欣娇嗔地喊过一声。他停下来看她。
  
  “你到底要让她住多久?别忘了是倪宏志害了爸……”
  
  “够了!”他厉声打断她。
  
  “难道你喜欢上她了?”楚月欣睁大眼睛,声音微微发抖说。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不想再和楚月欣谈这个问题,大步离开。柜上摆满相框,是他,月欣还有父母的合影,月欣是被楚家收养的孩子,在楚成浩4岁那年,他的母亲想要再要一个女孩却无法生育便收养了月欣。送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婴孩,粉粉的样子让所有人都喜欢,楚家并没有因为她不是亲生的孩子而对她有所不同,反而因为是女孩给了更多的娇宠和疼爱,这也让她养成了骄纵的性格。母亲是在楚成浩12岁那年去世的,月欣才8岁,她每天都哭着找妈妈,而楚青海太忙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他就担起父母的职责,努力安抚妹妹。月欣到13岁还要和他睡一个房间,要不就会在噩梦里惊醒过来,他好不容易才哄得她一个人睡,他21岁去英国留学,月欣也跑到英国念书,心里也知道,月欣对他过分依赖,他曾经交往的女伴,月欣都竭力反对,对倪小筑,更是充满敌意。
  
  第59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14)
  
  他当初对月欣说过不许去找她惹事,他自己会有分寸。但现在他早已经没有了分寸,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样,下一步又要怎样,这样的混乱心境,是从不曾有过的。
  
  清晨时,用人进来打扫卫生,才发现少爷一夜未睡,烟灰缸里横七竖八都是烟头。方秘书给楚成浩打电话,提醒今天会有一个重要合同要签,另外还有几个重要约会。
  
  他沉思一下,说:“全部推掉,我另外有安排。”
  
  秘书有些讶然,从来没有见楚成浩为私事推掉工作,他一向敬业到工作狂,才会把遭遇重大挫折的凌丰救活,虽然凌丰大半年来利润为亏损,但股票已经回暖,这表示凌丰信任值提升,公众已经重新接受全新凌丰。他下楼,楚月欣已经在客厅等他:“哥,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早餐了。”他不忍拂掉楚月欣期待的眼神,说:“好。”楚月欣欢喜地过来挽住他的手臂。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用着早餐。“哥!”楚月欣小心翼翼地喊他。他知道她一定又要重拾昨晚的话题。“昨日美宁姐说许久没有见到你,我替她应下你会抽时间陪她打高尔夫,今天天气不错……”“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她吗?”楚成浩扫过一眼。“她再不好也好过那个贱人!”楚月欣扬声愤懑地说。“月欣,不许这样说话!”楚成浩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脸色微愠。“骂她你心疼了?她爸害死我们父亲,你却和她暗度陈仓!你怎么对得起爸?”楚月欣完全豁出去,声嘶力竭地说。楚成浩扬手朝她脸上劈下去,却在最后停在空中。“你打呀!”楚月欣仰着面孔,愤然地说,“为她你竟然要打我!”他的手颓然落下,转过身离开不再和她多说。“哥!”楚月欣在身后气急地跺脚。楚成浩走出大厅,司机已经恭敬地迎了上来:“少爷。”“我自己开车。”他已经心烦不已,孩子的事他还在震惊中,却又和楚月欣发生争吵。他需要冷静一下,他开了另外一辆阿斯顿马丁,只是在街上胡乱转。路过街口等红灯的时候,他注意到路边一位年轻的母亲推着婴儿车,婴儿车上挂着几个色彩鲜艳的小玩具,他胸口一动,把车开到附近商场停下。
  
  他来到儿童区,琳琅满目都是孩童用品,从衣服到小鞋,从奶嘴到磨牙棒,竟然都小巧可爱,他看到一双婴儿的小鞋。放掌心里竟然只有半掌大,纯棉布料,粉红的颜色,鞋带上系着小小的蝴蝶结,手指轻轻放进去觉得软软的,心里的郁结顿时散去大半,唇边不由得荡出一个笑容。
  
  一旁导购举着尿不湿样品对他说:“这种软蜂窝网面能帮助宝宝整晚干爽,两倍弹性侧腰围可以让宝宝活动轻松又自在……”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手里拿一片尿不湿,细细听导购讲一大堆话。他喜欢听到“宝宝”两个字,这是多么柔软的字眼。
  
  末了,导购问他:“你家宝宝多大?我们有S码和NB码。”
  
  “五个星期。”他笃定地回答。
  
  “五个星期宝宝用S码。”导购替他拿过一盒。他没有解释,手里拿一盒尿不湿,又抓一双宝宝小鞋。他在商场逛过一圈,买了大堆婴孩用品,他其实也不知道该买什么,只是觉得喜欢,便统统买下。他在电梯里看到一个粉嫩的小宝宝时,竟然冲他微笑,抬起手来捏了捏他的脸蛋。
  
  第60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15)
  
  孩子的母亲见他提几大袋婴孩用品,理解地笑:“我家先生知道我有宝宝时也是这样。”
  
  他忽然急切地想要见到倪小筑,他要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不管是用命令用威胁用强迫用任何的手段都好,他一定要要这个孩子。
  
  5但她不在。阿苏说她去上学了。他把手里的东西往阿苏怀里一塞,愤怒道:“该死,有了身孕还到处乱跑。”
  
  阿苏听到他说,有些怔:“倪小姐怀了孩子?”旋即又说:“恭喜少爷!”
  
  他微微点头,拿过电话拨给倪小筑。铃声响过三声被接通,是她压低的声音:“喂。”他曾经命令她24小时不许关手机,他不希望她不受他的控制。
  
  “立刻回来!”他简单说。
  
  “在上课,不说了,老师注意这边了。”她匆匆挂掉电话。他对着电话“喂”了两声却没有对她的忤逆生气,他想到她也许把手机拿到桌下小心接听电话的样子,竟然有些好笑。
  
  他扣上电话目光落到大厅的三角钢琴上。他想起她曾经在这架钢琴上断续地弹过一首曲子,《小星星变奏曲》,她的手指白皙修长,敲击琴键上时有孩童一样稚气的模样。艾美宁弹得一手好琴,她也时常弹给他听,却一样也没有让他记住。
  
  他坐在钢琴前,用手指一个键一个键地敲下去。
  
  半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可笑。他怎么可以对她留恋?怎么一想到她就心生激荡。她是倪宏志的女儿,是那个害得他爸去世的仇人的女儿!
  
  他惊跳起来手重重落在琴键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转身上楼去她的卧室,愤怒地把她的衣服从衣柜里连同衣架扯出来,扔到地上,再扫拂掉她梳妆台上、茶几、床头柜的用品……一干的东西噼里啪啦砸得稀烂,心里只是有火,有气,想要发泄出来。
  
  他几乎要被她迷惑住了,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白皙的颈项……在他眼前不断地闪现,他愤然从床上胡乱抓过她的枕头扔到地上,重重踩过几脚。又感觉到自己弱智得很,今天浪费大半时间都不知道究竟在做些什么。
  
  他不能够对她心软,他也不允许自己对她心软,即使他发现已经对她有异样情愫,但他可以控制,也一定要控制,他只能去恨她,这样才是合理的。
  
  阿苏瞠目站在门口听到房间里的声响也不敢进去,少爷最近脾气太过古怪,刚才明明是晴天,现在却阴郁得可怕。
  
  楚成浩突然拉开门,平静地对阿苏说:“收拾一下。”
  
  他决定开车去逮她回来,他必须立即马上地同她讲清楚,他只是要这个孩子,不管她恨还是怨她都要替他生下孩子。
  
  他把车开得又快又急,临到学校的时候给她打了手机,没等她出声先说了:“到学校门口,否则我到教室。”
  
  他把车停到门口,心烦意乱地点燃一支烟,抽到一半的时候,她已经急匆匆地出来,她是真的怕他,接到他的电话才会这样赶。她小小的面孔,瘦瘦的身躯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荒凉,就像一棵小小的豆芽,而他记得在酒吧见她那次,她生机盎然,满眼都是活力。是因为他,她才会这样憔悴,这样枯萎?
  
  她见到他,自动拉开车门坐到副驾上:“我们到别处谈。”
  
  他知道她担心同学看见,并不与她对峙,把烟弹出车外。她紧紧抿住嘴唇,显然是很生气,她总是这样,生气的时候凛着一张脸,他也恨透她这个表情,因为他常常见到。
  
  第61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16)
  
  有一辆保时捷紧跟在后面,过红灯时对方停到隔壁道,对着他们大声吹口哨,他没等转到绿灯大力加速驶出,把保时捷甩在身后,对方也加速,两辆车就在道路上你追我赶地飙车,引得四周车辆喇叭声频频响起。
  
  他不经意看到她有些想要呕吐的表情,速度顿时放慢下来,保时捷终于超车过去,他把车缓缓停到岔道,刚一停下她拉开车门奔下去,蹲在路边捂住胸口嗷嗷呕吐,他把手插在裤兜里倚着车看远处。
  
  好一阵她终于缓了过来,虚弱地站起来微微佝偻着腰。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巾递过去,她冷冷看过一眼,拉开车门上车。他的手微微一松,手巾就轻飘飘落到地上。
  
  他转身上车,大力关上车门,有些愤怒地捏住她的胳膊压她在副驾上。她用寒潭般的眼神直视他,阳光透在她苍白的脸上,他的心竟然撕拉出强烈的痛感。
  
  “我只说一次,我要这个孩子!”他看见她眼神露出不屑的表情,手上的力道加重,但她却没有任何的反应,默默承受他给她的疼痛感。
  
  “你凭什么要她?”她一字一句说。
  
  “如果你敢对她做什么,试试,我会让你痛不欲生!”他咬牙切齿威胁她。
  
  “我恨她,根本不会爱她,即使生下来我也一眼都不想见她!你要就给你,没什么大不了!”她冷冷地说。
  
  他已经被她的话气得噎住,一个巴掌扫过去,她只是厌恶地看着他,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他忽然有些后悔,却又觉得应该给她多点颜色瞧瞧。他被这样的复杂情绪折磨得快要疯掉,只是狠狠吐出一个字:“滚!”
  
  他不想让她在眼前,她总是轻易能让他情绪失控,让他想要对她动粗。
  
  她自动拉开车门。
  
  他加速,把车开得飞快,他在倒视镜看到她的影子越来越小,只是路边的一点,瞬间就被吞没了下去。
  
  开出很远,他的手重重捶在方向盘上,把车迅速又转了回去。他对自己说,他只是因为她现在怀了孩子所以担心她一个人在路上,她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从这里走回去大约得天黑。
  
  他转回去,见到她正在路边深深浅浅地走,倔犟的面孔挂满泪水,见到他的车停下来,她只是轻轻扫过一眼,执拗地向前走。
  
  他恼怒地下车,拽住她的手臂推到车里。他到底还是对她心软了。
  
  6他强迫自己有些日子没有去见她。虽然常常有些坐立不安,车开到半路又转向,去到艾美宁住所。艾美宁见他常来,受宠若惊。每天打扮仔细,竭力迎合他,他也高调带她去公众场合,甚至不避讳媒体拍照。
  
  夜里他有时在梦里会见到倪小筑朝他笑,他们好像并无任何纷争,相处平和。醒来时,会感觉到从手指尖传来的空无。
  
  想到前些日子和楚月欣的争吵,虽然后来楚月欣主动和他说话,也没有再提起关于倪小筑的任何事,但他知道,她心里还在生气,于是去让秘书去“碧翠”珠宝订一条钻石项链,楚月欣以前生他气,他送份礼物就很快能哄好她。
  
  那一日他想起有些问题要问一下罗经理。秘书转接后告诉他,罗经理正在开会,讨论H大新图书馆的事。
  
  他并没有觉得不妥,只是翻阅手上合同突然想到,是不是她也在?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他忍不住放下手里纸张,踌躇着站起来,下到楼下会议室。平日里除了26楼他几乎不下到员工工作层,他的心微微有些紧张,员工见到他肃然起立问好,他摆手示意他们
  
  第62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17)
  
  继续工作,一名助理慌忙走过来询问:“董事长?”他迟疑说:“罗经理他们在哪开会?”“在第六会议室……”他跟着他循着第六会议室过去,对方替他打开门,他一眼见到她不在办公室,身体竟然松懈下来,却也有失望无边地浸了过来。
  
  一屋的人见到他赶紧起身:“董事长?”他微微点头,退出来,让里面的人莫名其妙。他怆然地笑了笑,不经意间与一名清洁工推的杂物小车撞了下,清洁工紧张得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连声说:“董事长,对不起……”
  
  他大步离开,不经意看到清洁工刚才弯身捡拾碰掉的拖布时,她虎口处一枚青色文身。他有些恍惚,依稀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个文身。再回头看看清洁工,四十来岁的年纪,穿蓝色工作服,和一般清洁工无异,但他总有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是在夜里,管家来敲门。他迷迷糊糊,听到管家在外面说:“少爷,是阿苏的电话,非要你接。”电光火石间他一下清醒过来,心倏然提了起来,翻身拿起床头分机。“少爷,倪小姐,你快来,她摔下楼……”阿苏带哭腔,结结巴巴说。“到底怎样?她现在怎样?”他对电话喊出声来。“还不清楚,流了很多血……老城已经打过120……”他没有等到阿苏说完,腾地从床上起来拉开门时撞到管家身上。管家亟亟问:“少爷,发生什么事了?”他咚咚下楼,自顾跑去车库开车,待他发动车从车库出来已经有用人替他打开大门。他不断加快速度,感觉脑子里只是嗡嗡作响,手脚都软了。
  
  他跳下车时,一辆120急救车已经停在院内。他飞奔过去,脚下踏一双拖鞋突然踩滑,人踉跄着摔下去,手狼狈地撑住。他已经全然不顾,尽了全身力气跑,老城在门口迎他。“怎样?”他急切地问。他只是想要见到她,只是想要确定她到底有没有事,“倪小姐已经醒来……医生正在处理,马上送医院。”说话间他已经见到她,护士用担架抬着她出来,她的手上已经打上点滴,因为巨大疼痛眉头蹙起双眼紧闭,苍白面孔上,额头汗湿黏住几缕凌乱碎发。“她有流产迹象,得马上送医院!”医生对他说。他茫然侧身,让他们离开。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故意从楼梯口摔下去。否则半夜怎么可能自己从楼上摔下去?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心薄凉地冷了一下。相熟的张院长连夜赶到医院亲自做手术,但孩子还是流掉了。楚成浩听到张院长失望地告诉他,转身一拳重重砸到墙壁上,难过得半晌做不了声。天知道他有多想要这个孩子,也许不仅仅因为这个孩子是他的,还因为是她的。“她没有大碍,只是头部有轻微脑震荡。已经醒来,你可以进去看看她。”张院长把手放在他肩上,做一个淡淡的安慰。
  
  他恨极,她怎么可以这样残忍,怎么可以这样狠心,到底是一条生命,她亲手扼杀了她。他呆呆坐在医院空荡走廊,手捂住脸,感觉痛苦不堪。
  
  他不知道他坐了多久,直到老城走到他身边说:“少爷。”他茫然间抬头,看到窗外天已经透亮。他就穿着睡衣、拖鞋,竟这样颓败坐到天亮。
  
  他站起来,手轻轻推开她病房的房门。她亦是醒的,扭头看着窗外,目光沉静如水。他静静说:“你如愿了。”她没有动。“你是最恶毒的女人!”他凄然。她缓缓转过面孔,轻轻说:“你相信吗?有人推我。”
  
  第63节:第五章 从高空陨落的玻璃(18)
  
  “谁?”
  
  “不知道。”
  
  他冷哼一声:“你以为能骗住我?”
  
  她淡淡笑一下:“是的,我以为我能骗住你,不过我不用生这个孩子,是好事。”
  
  “你别想我放你走!”他声音发抖,胸腔里都是怒火,大步转身离开。老城连忙跟在他身后,他问:“昨天夜里哪些人在?”
  
  “少爷,昨天晚上倪小姐放学回来就回到卧室……她除了她那间房几乎不出来。”阿苏怯怯对着坐沙发上的楚成浩说。他还是有些侥幸希望是他冤枉了她,只是这房里的五人,管家东河,用人阿苏、琴来,司机老城,园丁小柯,个个他都信得过,是他仔细挑选,他们有何理由害她,害他的孩子呢?
  
  “晚饭的时候,我问倪小姐在哪里用餐,她说不舒服就不吃了。”阿苏停顿片刻,犹豫着说:“倪小姐最近害喜厉害,吃什么吐什么……”
  
  “说重点!”楚成浩打断她,他不想要听她在这过得怎样。
  
  “倪小姐一直没有出来,大约很早就睡了。半夜里听到“咚咚”声响,我惊醒过来,马上喊琴来。我们在走廊碰到东河和老城,东河拉开门时外套都没有穿。”
  
  “小柯睡得沉,都没有听到声音。”东河插进来,“我出去的时候喊了他一声,他还没醒。”
  
  “我还以为是在梦里。”小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楚成浩虚弱地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他已经不想再听了,这都是无用的。楼上除了她,另外五人都住楼下,他们都是听到声响才起来,然后互相遇到,怎么可能去推她呢?他是又要受她蒙蔽了。
  
  他起身,仓皇地坐到楼梯口,她定然是一心一意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才会拼了命从这高高的楼梯上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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