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像极了母亲,望着望着,仿佛那眼睛滴下串串泪水,如母亲送我上车时,那不断流泪的眼睛。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我并没有哭,只是默默地盯着母亲。我知我没有征求她的任何意见,就报了最南端海滨城市湛江的一所大学;虽然不远,但她希望我到发达的广州,而当收到录取通知书不等开学就去学校,也没有同意她送,选择孤身一人奔向那陌生的城市,这伤了她的心。临上车时,母亲从袋里拿了一叠钱给我,我推辞,但触到她那红红的眼睛时,想到自己已决定要一年后才回来,为了不让母亲对我的内疚加深,我收下了,还抱了睛。就上了车。我不是铁心的人,当列车驶出站时我的眼泪就旁若无人地掉了下来。母亲不知,我自己选择,只是不想看她看我时那愧疚而无奈的眼睛,只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
我扑了扑眼睛,杰叫休息。我走下为模特台,穿梭在众人中,边毫无顾忌地伸展因久坐而有点麻木的身躯,边自如地和他们地说笑。我走近那幅画,仔细看,那女子的眼睛并没有泪。我刚伸头想看清楚画的作者,杰的声从背后传来:它是前几届的一位师兄画的,那女子的眼睛很像你的。我心一惊,对他淡淡一笑。又回到了人流中。
在镜中梳理好自己,又走上台恢复那姿势。那女子不是我,却有双与我相似的眼睛,正如我遗传了母亲的漂亮外貌,但生活却塑造了我与她截然不同的性格。我还是盯着那双眼睛,猜她是因为什么来当模特的呢?思绪又被拉回,我记得我坐了几十个小时的车来到这城市时,在刺眼的阳光下,拼命呼吸着自由而陌生的空气。学校还没开学。,我不得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找到间旅社,然后便马不停蹄地在学校附近找房,找工作。
当同学在父母陪伴下幸福地来校报到时,我已拥有了两份工作:一份家教和夜里在酒吧当服务生。再后来,又在竞争中得到了模特这份工作。除了学习,我就一直奔波在这三份工作中。旋转得我有时很想哭,但我知我不能,因为,在暑假,父母离婚时法定赡养我的义务已在我过十八岁生日那天终止。是在亲戚的劝说下,他们格外给了我大学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父亲是在他那美丽妻子的陪伴下开着小车来到我居住的小屋,像应付生意那样对我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在我后母的盯视下匆匆忙忙把钱交给我,没问我银行的帐号就离开了,而母亲是独自来的,惴着那可能是经吵架得来的钱,她问了我的银行帐号,我推托说还没有弄,我不想母亲再为我受委屈,剔除我,在她那三口之家,她应该算是幸福的。就这样,我知我要开始自力更生了。
在我身边的人眼中,我成了个没有过去的人。因为我从没有谈起过我的过去。学位申请什么贫困生补助金时,都需填写申请的原因,似在出卖自己的伤疤,我不会写。唯有一次,为了申请贷款,我简单写了,没批,原因是:理由不足。我知仅靠我的努力工作是不可能支付得了那巨额的学费的,除了贷款,唯一的路径就是像多数漂亮的女大学生那样去傍大款,想想那样也许更好,也不用这样整天为钱转了。可想到外婆留下那间小屋给我时,我答应过她,要好好活下去,另外,我骨子里的清高也不许我那样。我只有去找那负责贷款的老师,诉说原因时的眼泪也沾湿了她的眼睛。
此刻,我的面前坐满了许多旁人眼中的异类,染各色的头发,穿奇装异服。酒吧和模特的工作,我也成了别人眼中的异类,班里的神秘人物。但并不是因打扮,而是来去匆匆的身影。他们在大叫空虚的时候我根本没时间去想我是否也空虚,就像我没时间去辨清同我擦肩而过向我打招呼的是谁,我是花了半年时间才把全班同学的名字与人搭上号的。我生活在不同的圈子,面对了大多不同眼睛里的不同眼神,那醉人迷乱的,求知的,清澈的,颓废的~~,却只有母亲那双常含泪水的美丽眼睛不时浮在我的眼前。
收工,杰的喊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松懈下来的身子全身麻木。我看钟,离到酒吧上班的时间还早,我便穿梭着看画板中不同人从不同角度画的我。比起大一,大二的他们把我画得更好了。我的视线突然发现了锁住了个画框,那里面坐在椅子上微微地笑着,脸是的笑容有点灿烂,可那有弧度的眼睛深处却跳动着飘忽的忧郁。我问旁边的人这幅是谁画的,一个女生说,杰。又是他?这个自认为懂我,我表面极力否认而内心不得不承认他是懂我的人。
我有点慌乱地逃离了画室。自从外婆去世后,我就把我的所有情感封锁起来,只是机械地用笑容装饰着那漂亮的鹅蛋形脸,并不露痕迹。我也把以前也封锁在了过去。现在,我拒绝去参加同乡会,也没有把我的联系方式给那座城市的任何人,就连隔段时间给母亲的平安电话,也是有意地频繁变换。春节时,不想回到那间独守了多年的老屋子,更不想像小时候那样当球被他们踢来踢去,去看父母那另一半的脸色,我拒绝了母亲的苦苦请求,留在了学校。这给了我安宁,也给他们以安宁,
我骑车去上班时,杰也骑车追了上来,这个生活在富裕家庭长大的幸运儿,是无法休会我六岁时就与幸福告别的苦楚的。现在我的感情门外站着的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但我不曾为了谁而有兴趣稍微开门去偷窥那神秘的世界,即使这个零晨自愿去酒吧接我下班的人。不过因他懂我,我才在惶恐中把他当作朋友,至今我还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
杰问我刚才想起了什么那么忧愁,我只是笑笑,无视他眼中对我的怜惜,只是想努力把自己又伪装起来,同他说笑着赛车。
到了,我拒绝杰说进来陪我的好意,望着杰远去的背影,那徐徐关上的门,又慢慢帮我隔开了另一个世界。
笑,又重新装潢起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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