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三年十九班那道发出“吱呀吱呀”的门，可以看到一座座似悬崖峭壁般的书山。如果不抬起头来还真找不到每个人的具体位置。
高考似刑法，高考生就似被压抑在下的苦刑犯。
课间的十分钟也不曾被人放过。本来已身心疲惫的我抬起头看了看旁边的冯纤，她仍在紧握长笔，眉头紧皱。我不禁又打消休息的念头。她可是班级里的尖子户啊，她都不休息，我这么身强体壮的，成绩面前照她差了一大截，干吗要休息。
我又低下头，觉得眼睛干涩的痛，只好用力地闭上了几秒，却听见几声欢笑嬉戏。
“你干吗碰我？呵呵，别碰我。”座位前几桌的一个女生与一个男生靠的很近，两人正互相挠着胳肢窝。男生只是闷着脸，不做一声。女生的声音中带有娇嗔的意味，让人厌烦让人怒。
“真不要脸，不知道这儿是干啥的地方。”同桌那长在圆圆胖胖的粉红的脸上的一双圆圆的眼狠狠瞪了那对小情侣后低声地怒骂道。
“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们对同桌说道，“傻吧，小点声，别让他们听见。”又欲低头看书，却见前桌和尖子户一点表示都没有。头是低了下来，眼睛也盯在了书上。不，是定在了一处，不动了。触景伤情，这话绝对一点错也没有。嘴上骂他们，心里默默留有慕意。曾经的初恋，也不知道那叫不叫初恋。只是相互顾盼久之久之……到毕业时也如此平静地各奔东西了。
“骚货，呸！”同桌与我经过那对亲昵地爱侣桌旁时又开始了她的骂之旅。
“好了，别骂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我赶紧拥着同桌疾步走过那边恐怕被他们听了去，惹是非，息事宁人是最好的。
同桌被我极力拥过那块是非之地仍是怒目回顾地不肯罢休，我拽着她向厕所奔去。
“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大庭广众地，早晚得叫政教抓住，你就别这样了。”我直直地看着她劝说着。渐渐地，我发现她真的很生气，脸都好像有点紫了。
“哎，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他们的事跟你有关系吗？至于吗？”我不解地问。
我们两个人回了来，她直直地坐了下来，眼睛似直了的还盯着那个掇动她骂语神经的地方。
“我骂的不是他们。”同桌异常冷静地说。
“啊？不是他们？”我伸出手到她的眼前晃了晃。
“那你为啥还一直盯着人家呢？”我不解地问。
“是他们桌后的那个。”她恨不得把这几个字咬破。
我寻迹望去，哦，原来是她，外表就能告诉人，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就她这种货色还甩过十多个男生呢，散一个不过十天就马上再玩一个，”她的口气中明显地带有蔑视和气愤。
“那你……”“姜旭就是被她给诱住了。”我刚出口的话就被她拦住了。
原来如此，她是你的情敌啊，难怪这么气，这么愤呢。
“姜旭长得也不怎么样啊，他哪里好啊，至于你这么……”我有些不解地劝慰她，心里想，可能是你太胖了，他不敢要你吧。可是我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因为我是绝对不能干那种伤人自尊的事。我也是瘦子里的胖子，曾经受过伤害就别提有多少次了。当着外人的面，连饭都不敢多吃，所以我发誓永远要同情人，理解人，绝不去挖苦别人，揭别人的短。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她把目光转向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真够胆大开放的，这种话打死我也不能轻易对别人说的，她说出来我都顿感脸变烫了。
“我现在都已经变得淡然了，晓卿老师说的对，时间是洗涤伤痛最好的疗药。”她的情绪渐渐地稳静下来。
可不是么，这话说得还真对，记忆中那挑动我心弦的身影和面庞确实已渐变得模糊了。
“可我一看见她就忍不住想骂。”她的目光又转到了那个女生身上。
“咋了，这是？谁惹你了。”前桌秦博随口一句并转过身，一手攥着笔一手拿着刚考完没几天的试卷问我，“帮我看看这道题，我这么做为啥不对。”
“发卷了，这么快？”我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她的卷子，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激动。因为这是我自我感觉良好的一次。我瞟了一眼她的得分，她也没得多少分，但她仍是面带着微笑。
我刚要在草纸上下笔，一张卷子盖在了我的面前，我的心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刚欲解开那把锁着自己激动心情的大锁，卷子却被秦博拿了去，仍是针对那道题，我心里顿时有几分不悦。
“你也没得满分啊这道题？”她根本就无视我的总分，便把卷子放了回来。
我赶紧拿过卷子看那让我内心悸动的分数。我简直无法相信，烟雾蒙面而上。皱头看向冯纤，她也狠狠地审视着卷子。奋力地向那个红笔字数望去，却偏偏叫这可恶的近视眼给耽误了。我起身便从她身边经过后又折了回来。终于看清了，她居然比我多了那么多。
“哎？干啥呢，兜了个圈子又啥也没干，快帮我看看题啊。”秦博等的有些急切了。
我低下头死死地盯着那令我伤心令我痛心的红分数，略抬头望冯纤，却发现秦博仍是带着几分期待等着我的答案。
“你先做别的题吧，我得算一会儿呢。”我无奈地说着，语气中带着几分火药味。
说实在话，这个时候我哪有心思给她做题啊，这分数虽小，却又犹如能散发出巨雷的威力，将我震呆了。
秦博拿着卷子转回身，我望着那低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分数，泪雨萌生，心里用力地骂自己，恨自己。可这样仍排解不去心中的压抑与苦涩。顿时，疯狂起来变成了一只猖狂的狗，不顾一切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臂，狠狠地。
一圈棱角分明的牙印像新生的娃娃的嫩面，笑吟吟地躺在我的手臂上。看着它们的同时，我心中暗暗发誓，下次务必要超过冯纤。她是第一又怎样，我就是不服她。我想，终有一天我能超过她！我就像电视剧里的人发怒时一样，狠狠地攥住了拳头。
“做出来了吗？再帮我看看这个。”秦博又一次转过身来，仍拿着那令我生厌让我愤怒的卷纸。同时，她的询问声中也仿佛夹杂着几分催促与焦急的意味，而这声音在我来看好像在说：你到底会不会做啊？吭哧了这么半天，要不会，我去找别人了。这种味道的呛灌加上我心中的怒气，我实在忍无可忍了。
“我不知道你做的为啥不对，你看看对的答案不行吗？非得揪扯你做的干吗啊？”我的语气由低缓变得厌重了，后一句竟有几分像老师训斥时的苛刻模样。
她的眼睛有几分发直地看着我，低下头迅速麻利地使她的卷子从我的眼前消失。她如此的举动使我顿生几分悔愧之感。
没错，她真的生气了，有好几天了都没再回过头来。我心中突然有股怅然若失之感。她会不会再也不问我了，不理我了。说心里话，她的性格确实有几分让我欣赏敬佩的地方。她的遭遇确实有让我同情让我为之感动和愤之不平之处。
刚上高中的时候，我是班级的垫脚石。可能是因为我的乡镇是全县最穷的，所以我的成绩也一样跟着穷吧。被压在重重名额之下，那个感觉真是喘不过气来啊。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虽不当家，但是，为了那个坐落在群山间的土屋，为了每日劳苦困顿的父母。我奋力我拼命地厮杀在一次次测试的战场上。每当超越一个人的时候，心中好似充满了春天般的气息与芬芳，浑身的细胞都兴奋得醉哄哄的。可当我厮杀到前十名左右的时候，却怎么也厮杀不动了。
至于秦博，早已被甩在了后面。有时看到她，我都暗自有几分庆幸。如果要把我换作是她，如此一落千丈，我早就郁闷死，愤怒死了。从前不如我的人，猛然间超越了我，我是怎么也受不了的。打死我也做不出一副逢人微笑的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秦博的毅力仿佛是钢铁打的。多少次了，我亲眼见到那可怕的，厌恶的低分数向她招手。她都一直咬着牙硬挺着。她就像寒风暴雪中那郁毓的梅花，有她独特的美！
对于她的生气，我有几分后悔亦有几分被释放了的感觉。因为，只要是有不会的题，她就会立即调转过头来求救于我。对于帮她讲题我感觉真的很累。因为次数频，她的大脑不知怎么地总是不能顺着我的思路走。讲了许多遍，她就是不能理解。我就开始变得焦躁了，语气生硬了。心里想，她可真是笨到家了。讲了多少遍都不明白。长此以往，耽误了我不少时间。时间对于高三来说比金子还珍贵。有的时候，即使我会做的题也装作不会。
她见我态度骤变就赶忙微笑着抚慰我说：“别生气，别着急，再让我想想，教学相长嘛，多帮我讲几道题也帮你巩固巩固啊！”
我根本就不相信她用来敷衍我的话。自此，为了节约时间，我会的题也只说不会做。可是，一次考试让我真正切身体会到了教学相长的意义。那是道我原本能做得上的数学题，她也来问过我，可我却……结果我悔我急，可就是做不上了。要是帮她讲解的话……
之后，我便会尽全力帮助她，因为我明白这不仅是在帮助她也是在帮助我自己。
现在，再抬头凝视她那微笨却又永不放弃的背影，心中竟有种异样的滋味。
“珍语，再帮我看看这个题呗。”秦博竟又转过头来主动和我说话，我既高兴又诧异。听得出来，她这次叫了我的名字，明显是变得生疏了。我赶紧把平常带在她脸上的微笑抢到了自己的脸上。真真诚诚地动起了笔。可是出师不利，将近用了半个小时，也未做出个端倪来。
她还是十分诚恳地望着我，知道我已经很尽力了。“要不，去问问冯纤吧，你弄明白了再给我讲吧。”刚刚碰了钉子，她的口气变得十分委婉，也十分客气。这种感觉我似乎从别人身上体验过。未闹僵之前的朋友，根本不知道在乎，等闹僵以后，和好之时彼此就会变得像刚认识的人一样，珍视对方了。
听到前一句话，我的内心便有几分褶皱。我帮着忙活了半天，居然要抛下我自己不管。可是后一句又抚平了那即将起褶的心。我把题送到冯纤眼前。她头也不抬，什么也没问就动起了笔，我缓缓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大约过了几分钟，一张写满解题步骤的纸降落到了我的眼前。未等我抬起头，冯纤又似雕像般垂头坐在座位上。我有几分好奇，目光缓缓从她身上转移到了解题步骤上来。我苦思冥想，终不能理解其中的一步，就又过去问她。她仍是未抬起头，说话声音低低的。我甚至都有些听不清，只好半蹲下距她更近些。可是，我猛然发觉，她的眼圈红红的，明明是刚哭过的。
“纤纤，你怎么了？没事儿吧？”我询问的语气充满温意与关心，使得她的泪禁不住重新掉下来，她无法撑起自己的脊背，趴在了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这时候，秦博还有我那个一向欣赏冯纤的同桌纷纷前来安慰。
“纤纤，谁欺负你了？告诉我。”同桌那圆大黑亮的眼睛中闪出几分气愤。冯纤边哭边摇头。
“是不是因为考试的事儿？别太在意，我们都没考好。”秦博也跟着安慰一句。
我向来是反对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因为如果划分的话，我总会被划分到最低那一等。因此，几乎被人鄙视的感觉总能在我的内心头脑里鼓动。可是，此时不知怎么地，听了秦博的这句安慰的话，我想到的是，你怎么可以跟她相提并论呢，她怎么允许成绩上出现一点的瑕疵呢。后来又一想，有可能是纤纤怕别人夺了她的第一把交椅的位子。因为确实有这种危险。有个男生的数学成绩多次好于她。而且班主任也为这种可能做了合理坚定的解释：男生的头脑总是比女生聪明的。
这种解释使纤纤不服气，我也不服气。一样都是人，男生凭什么就比女生聪明。我不理解，也不相信。
纤纤仍是啜泣着趴在桌上摇头。我们几个又是哄又是劝。冯纤就是有这种小娃娃性子。哭起来虽不是“嗷嗷”的，但却需要人哄才好的。也许是家里的小宝贝，就极其宠惯吧。
听说她上初中（寄宿学校）时，每周周末，她妈妈都要来帮她洗头发，现在虽不用别人给洗，可当她洗完，总会问周围的人，头上还有没有沫沫。头发是不用家长帮忙了，可衣服嘛，从头到脚未曾见到过她自己动手。听人说，她妈妈说过，只要冯纤成绩好就行，其他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情都从不叫她去操心。
她的成绩，就她个人说还算不错，总是在班级前三名溜达，难怪啊！可是，她连有些最基本的事——洗餐具——都做不好。种种迹象都表明，她在学习上绝对是个尖子。可是其他的一切基本事务跟几岁孩子相差无几。
我们几个的温言暖语终于烘干了迷离她双眼的泪水。“我没事儿，你们快去学习吧，别再因为我浪费时间了。”她用已磨出茧子的手指抹着泪花。
“到底咋回事儿啊？你倒是说啊？”我那胖乎乎的同桌对这她心中暗自敬服的对象甚是关心。秦博和我也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她。
终于冯纤拭干了面上的泪，双手抚在双颊上，显得有些木然，声音叫泪水浸泡得有几些哑涩：“林瑶跟我生气了，我在门口等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她像没看到我似的径直快步走了，我怎么叫她都不理我……”冯纤越说越委屈，眼泪竟不知不觉又转悠到了眼圈，就真像个小孩子被人冤枉了似的。
我同桌听了这娇弱的言语，却惹得她怒火重生。她猛地站起来，一脸横肉狠狠地说：“走，咱找她说理去。”边说边拽起冯纤。
冯纤那瘦弱单小的身躯哪有我同桌那厚膀宽体的蛮横啊。她紧紧地拽住我同桌叫她别去。我同桌当时的样子，好像受了委屈的受气的是她一样，我想她的气囊肯定鼓的饱饱的。
是啊，虽然听起来林瑶的行为挺气人的，无缘无故地玩起了恶性冷战。可是等冯纤分析原因，我倒有几分同情她来。
冯纤说，林瑶可能是因为考试成绩频频不如自己，而且落后的程度越来越来深。眼看高考临近，既着急又烦躁……这些冯纤都能体谅，只希望她能把那些事与友情分开来。友情，同一屋檐下的将近六年的感情才是真正应该珍重的东西。这些也许就是冯纤眼泪的凝聚吧！
“既然这样的话，那她可真小心眼儿的，自己考不好还怨天怨地的。”我同桌听了有些不解，“那她要是高考考砸了，是不是得把咱们都杀了？真是的。”
“别说的那么吓人，她原本和冯纤不相上下，现在一落千丈，心里有压力，有阴影。在加上快要高考了她就免不了变得焦躁，咱们应该理解她。你们发现了吗？自从她成绩降下来，老师们都很少去她座位边与她搭讪了……”秦博似专家般的给我们分析着，也许事实就症结于此吧。
的确，像秦博说的那样，刚入高中的时候的林瑶成绩是好上加好，老师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林瑶身上。如若林瑶有一点点的失足。班主任便会像丢了东西似的徘徊在她的座位旁边，煞费苦心地帮她寻找那丢失东西的原因。渐渐地，经过格外滋养的花朵习惯了接受那种特殊的阳光雨露。
推人至己，内心确实有这种潜在的些许记忆。每当我幸运地杀进前几名，班主任便会带着如桃花般的笑靥面容来到我座位旁低声告诉我考了前几名，很明显，那声音里夹杂着蜂蜜。可是，当我也不小心失足时，他便会置我于千里之外，从我桌旁经过时视我为空气一般。如此一来，未等成绩出来，只看班主任的表现就可以知道自己考得怎样了。
想到此，我既气愤班主任的行为又同情林瑶。原本坐在受人瞩目的高位，得到格外的赞赏和勉励，可此时却一落千丈，这与原本是养尊处优的富翁突然被贬为身无分文的乞丐有多大区别？
冯纤那颗满载着学习的童心平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她往时的姿态——不论课上课下——携笔凝头思索。
看到她低垂着头颅与紧颦的眉头，我不禁赶紧低下头……
我想我真的不应该再浪费一份一秒了，我一定要抓住下次考试的机会超过她。我不服气，永远地不服气。可是不知怎么地，我这么健壮的体格总是有疲劳期，怎么人家那单薄的身躯从来不见这误事的疲劳期。
有一晚上我实在挺不住了，先是狠狠地咬了自己手臂两口。可仍是咬不醒那双昏昏的双眼。可能这时候，即便去操场上边跑都能进入梦乡吧！无奈的我只好回到宿舍倒头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光撬开我那双忪惺的双眼。我渐渐明白，那是冯纤的钻研之光。
身体是休息好了，心里却是又悔又急。她原本就比自己强得多，自己休息的时候，她还没有停息。越想心里就越恼。便一心要把前一晚与冯纤相差的时间补回来。这一夜，硬是熬到午夜两点多。回到宿舍不见一点光亮，但心中却点亮了无比光亮的满足之灯。
班主任又来宣布下一次的模拟考试概况，整个过程目光低垂，最后却将最具光亮和希望的一瞥送给了冯纤和那个在冯纤看来威胁自己地位的男生。
看到这一幕，我顿时气塞满胸。又一次用力搬了下桌角，心中默念着，这次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我是谁。
正当我奋笔疾书之时，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原来只属于我们三年十九班同学的宁静，同时也打破了我原本只肯奋战战场的坚毅的心绪。
“他可相当厉害了，高考考了570多呢。”天下知，事事晓的同桌开始向我们几个宣传这个特大新闻。冯纤略微抬起头向前面张望了一下，会心一笑地看了看我同桌又低下头，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她不服气不惧怕这个落榜尖子哥。
秦博丝毫没有反应，只顾得忙着手上的笔和纸。总之，表面看来，名利对于秦博来说好像微风拂面而过一般。而冯纤与我则不然，虽然冯纤没说过对谁不服气。当然，对于男生比女生聪明这句话是真正的出于口的不服气。
“有啥了不起的？再厉害也不是没去上大学吗？”我抬眼望视了一翻，带着不服气的语气低下头翻书。
“厉不厉害，以后你就知道了。”同桌的语气带有几分不悦。白胖胖细嫩的手不断地向那两片似肥虫般的口中塞着东西，咀嚼的咯吱声实在令人难受。
“桌，不减肥了，怎么又吃上了？可别前功尽弃啊！”
听了这话她的咀嚼声非但没停止，还响得更厉害了。
“不减了，太受罪了，挺不住了。十多天没吃饭，一点效果都没有，气死我了。”同桌一手拿起背面是古天乐的小镜子照，一手摸着圆扑扑肉嘟嘟的脸回答着。
“啊？十多天没吃饭了？那你怎么活的？”我带着既惊又笑得语气忙问道。
“你傻啊，减肥不是找死，吃水果呗。”同桌翻过小镜子的另一面，肉乎乎的小手抚摸着古天乐那张帅气的俊面。
“相信吗，我要是能把肥减下来，必定是个美女，那样就可以和乐哥凑一对儿了。”
我捂着嘴，尽力压着嗓子还是忍不住想笑，边笑边点头。同桌用异样的目光盯住我。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却释放出压人的光芒。
“我教你一个快速的方法，”同桌又盯住了我，不过这次的目光是充满期待的。
“你这样啊，先把自己冻感冒了，再吃点泻药，把自己弄闹肚子了，再别吃饭，再多运动，不出五天，我保证……”我像讲大道理般的郑重其事地说着，她脸色立刻又变了。
“你不如叫我去死，什么鬼主意，真是的。”同桌不再理我，似被耍一遭似的走开了，我带着几分坏笑地目送她的背影。却被一双陌生的眼睛盯住了。这感觉是我用眼睛的余光发觉的。我视而不见地低下头，心里却犯些嘀咕，有病吧，又不认识，干吗这么盯着看。
的确，事实像同桌说的，就流落到此的尖子哥的课堂表现来看，还真不是个凡夫俗子。很快，所有老师的目光焦点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隐隐约约从冯纤的眼中看到了不服气的神色。就此，我暗自点头协同。我也不服气，不服气他，亦不服气你。一想到曾经有过数学一百四十多的伟绩，内心便澎湃不已，同时也感到一股强大的动力。但也有几分胆怯，生怕自己此次还是被他们甩在后面。
学文科并不是喜欢文科的科目，而实在是被逼无奈。初中的理化实在是垃圾的很，为避免它俩拖后腿，只好走上文科的旅途。可是，英语，语文的成绩还是很不怎么样的。
为弥补这块缺口，全班只有我一个似傻瓜的每天中午抽时间学语文。英语也总是对我张牙舞爪，只好大堆大堆的做题，可是总是出师不利，我坚毅的心被严重挫伤，想把书都撕掉，嘴里骂着，泪转悠在眼睑边。
实在无法忍受，索性冲出班级到操场上狂跑，可是在推开门的瞬间，却撞见了内心不服气的强劲的对手。他仍是盯着我不放。我抬眼看了他，跑开了，心里疑惑，这人怎么回事，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我摸了摸脸，没感觉有什么异样。
我发疯似的跑在塑胶操场上，感觉背后有呼喊的声音。人要是倒霉了，果然是喝凉水都塞牙。刚刚释放着压抑的心情，却被政教主任逮了个正着，理由是不准在课间到塑胶操场。在我的苦苦央求下还是被罚了三十元钱。
从政教处出来，我缓步地向班级走，脚下好像被口香糖粘住了。此时的心绪，真不晓得是应该该打自己还是应该骂自己，低头看着这两只只会乱生是非的脚，耳畔却响起了那略似熟悉又叫人厌烦的声音。
“呵呵，别动，我自己会，别动。”那对热恋中的恋人相互嬉戏着，女生手里摆弄着东西，娇媚地不让男生教，男生则是双臂亲昵地箍住女生的双肩非要教她。
幸福甜蜜的欢声不时传进我的耳中，我们同在一个走廊，他们是如此地幸福，如此的欢愉，有权有势的家世，什么都不用去愁。而我是个山沟里爬出来的穷孩子，为家为父母，为对得起山沟里的土房……
我别无选择，既然走上了这条荆棘的路，即使是用生命来换取那又何偿不可呢，想到种种的困窘与烦愁，这也许原本动听的爱恋之声却给我带来了无限的厌恶与痛恨。
脚步停留在了门边，厌恶感让我诅咒他们被政教抓到，痛恨感让我挤出了泪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等我再睁眼的一刹那，我那狠毒的诅咒成为了现实，凶狠的训斥湮没了欢笑，也葬送了嬉戏。
但，这凶戾的声音留给我的是幸灾乐祸的喜悦，泪花装点的疲容终于流露出会心的笑容，伴着这不动的成功喜悦推开了门。
君却见一张使我惊使我疑的面庞开启了我要迈进的门。那双似曾相识的双眼仿佛在我的眉宇间寻找着什么。但总是未及他开始真正的寻之旅，羞愧与陌生的神经便用力地拉开了我的头。此次经他身边经过心里却泛起了一阵阵小小的涟漪。一种疑惑，一种心动，一种春风抚慰之感。
之后的时日，冥冥之中，便总感觉有一双眼不停地盯着我。于是，走到哪都感觉到浑身的不自在，那双眼发出的光犹如一条钢劲的锁链把我紧紧地捆住，使我喘不过气来。上一段情感的萌芽，从未得到过真正的阳光雨露。最后终被猛烈的强风束缚着悄无声息地枯萎死去了。
如此炙烈的目光又一次重温那死去的幼芽，使它重新体验了一次被照耀得暖感。
于是，他那在我眼中朦胧的面颊和光亮的双眼便住进了我的心里。在他目光的沐浴下，我感受到真正的快乐，真正的幸福。这种快乐与幸福虽是在害羞眼中的余光中体验到的，但确是真正无法用文字表达的。享受他默默的目抚便成了我的习惯，便成了我生活在三年十九班不可缺少的一缕空气。
我的甜蜜中总会掺杂着无边的苦涩。高考的分支——模拟考的压迫，父母家里的嘱托……甜蜜绝不能一个人独享，苦闷需要一个人尝才罢。
向往柏拉图式的爱情，却不晓得它真正的意境是什么。两个人彼此间仅仅拥有眼神间的接触，从未迈出过半步的言语之行。但那追随的目光，是那样深沉那样热烈，那热度简直要把我烤化。所以，丰富美好的想象之树便在心底开花结果。那果实的甜美只得在内心与面容之间分享与传递。
每一天是那么渴望，是那么的迫不及待。每一天又是那么的醉不能已，又是那么的刻骨铭心。本不爱照镜子的自己，突然间迸发出一种激情，一种属于他的激情，透过那平静的镜面认真地审视自己，想象着身旁有他的面容……
“这个时候处对象，简直是自毁前程……”班主任那张古朴的脸颊顿时撒满寒霜，训斥着那两位被我诅咒敲中的恋人。他越训越气愤，恨不得把眼珠瞪出来，把嗓子喊破。
“男生还有转机的可能，女生嘛，就是死路一条，历届是有多少例子证明的。”班主任的目光毒煞的简直要把他们杀死。
我低着头，不敢看那凶恶的面庞。但又感到气添胸腹，凭什么吃亏的又是女生，女生就这么差劲，没有男生聪明。恋爱了，就必定走上绝路。自古以来女生就是男生的垫脚石。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死了以后，女人还要空受一辈子活寡。男人可以做大官，主宰世事。女人就只有被主宰的份。如今的女人终于可以与知识相处了，可是又有多少丢了青春的剩女独自哀伤呢？
“切，凭啥这么说，去年的清华文理状元还是情侣呢，人家怎么就……”同桌也悄声在底下发出默默地反抗之声。
我听在耳里，意同在心里。可是接下来迎接的便是那象征着胜利与失败的模考。
可是它带给我的却是满心的伤痛与满腹的忧闷。顿时，一种沉重的负罪感猛烈地涌上心头。一切都是放纵自己情欲的结果。他，此时成了我跌向漆黑深渊的导火线。
此次亦是决出雄雌之时，他的成绩果然不是被夸出来的。冯纤的第一把交椅，被他轻而易取地坐到。而由此冯纤变得更加不舍得浪费一分一秒。可是，满面的忧愁与失落已写在了她的脸上。至此，承载许多老师期望目光的重量已发生了大大的转移。伤感与急闷的面霜也不知不觉笼罩了她的脸。
仿佛此次模考是一次凶残的扫荡，伤的我们几个人都遍体鳞伤。我同桌的成绩本来就不高，就像一根柔弱的小芽苗，经过此次暴风雪，更是生不敷息。可是，她非但未表现出任何异常的不悦，反而吃的更香，玩得更high。
“我妈那儿，有不少都是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给别人打工呢，那才叫苦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那白嫩的肉手向牛奶盒上插吸管，后就将吸管递进口中。
“反正累死累活的考上大学也不一定有工作，我看咱们现在就没必要再费这么大的力气学下去了，我是没辙了，爱咋咋地吧。”牛奶被她几口就吸下去了。
听了她的话，我的心凉了一大半。在这生不如死的地方过着囚人般的生活为的是啥，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我的心受不了，我的耳更受不了。
“我此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把大好的青春时光浪费在了这个鬼地方了。”同桌又拿起那背面是古天乐的小镜子照着那张又圆又大的脸。
同桌的话如巨石般砸在我的头上。我无法直面，只有逃避。我要去感受秦博那股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般的性格熏陶。可是，令我大感诧异的是，她的分数却还没有我那个吊儿郎当，根本不把成绩当个事儿的同桌高呢，这是为什么？我的心已经纠结起了一个疙瘩，我顿感老天是如此的不公。
可是她那张平静如水的面，依旧不见一丝波涛，徒有平时虔诚的忙碌。
“你没事儿吧？”我站到她的面前，带着安慰的口吻问道。
“怎么了？我没叫你啊。”她的脸上显出几分不解的差异，“啊，对了，你看看这题，为啥非写这一步呢？”她说着，若无其事的把题送到我眼前。
我有些愣住了，如果把我换做是她，天知道我将做出什么事来。我看着她，眼光里带着敬服与同情。当我将解答的结果递给她时。那双似胶水般的目光又向我尖锐地射来，我的内心复杂极了。我在感受到柔情目抚的同时，亦感受到了来自内心无名的自责。
想想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与那可恶成绩的怒目。泪，禁不住滋润了我的双眼，我疾速的转了头，泪也掉了下来，这泪中杂含各种味道。
我一次次无声的生硬拒绝，使他惊，使他感。他想用频频深情的眸光熔化我的冷酷。可我，可我是绝对不能被触动的。就像冯纤说的那样，我们已被赶上了这贼船，走不走都由不得我们自己，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坐好坐稳这贼船，抵住汹涌的波涛，平稳地上岸。
平凡的父母，养育了平凡的我。平凡得就像一颗暗暗的沙石，经常被人踩在脚下，又像那平凡的小草，不像苍天大树那样，有可做栋梁之才的希望，从它一生长起来便备受万人瞩目。
习惯了一向向我身上泼冷水的邻居大伯，也习惯了他每次来到我家便似广播般的播放村里的某某家的孩子如此如此之聪敏。在他的话语中我看到了神一样的人物，我看到了天才般的人物。
上初中时他就断言我是考不上高中的，可我就是不服输，他凭什么断言我的将来？
当我走入高中之时他又断言我考不上大学，可是我还是不服输，他凭什么断言我的前途？
我知道，当我走进大学的时候，他必定会说我找不到工作。
父母一向忠朴老实，一直都被这位大伯低头瞧。事实上，村里的他口中的天才与我考上考不上大学，与他毫无半点关系。可是不知为什么，那“天才”仿佛是他的孩子。“天才”的创举便为他贴了不少金。我若是失足，则为父母造了多大的孽。父母则更有理由成为他嘲笑，嗤之以鼻的对象了。
所以此时若是我误入歧途，最后跌入深谷，我想我定会回不到家就会遭到像这位大伯一般的人的唾弃，他们的唾沫将会将我湮没……
种种，种种的压迫，使我不得不决绝地放弃那个令我心动，让我心润的目光的追寻。我心里默默地期许再也不要见到他。
也许是生硬的拒绝似钢胜铁刮伤了他那柔情的眸光。我渐渐地感受到缺少温浴的目光追随，心中不禁有重重失落感与惆怅感。我便又有想见他的期许。仿佛见不到他，感受不到他的目光滋养便感觉每一天都是那么死寂，那么黑暗。
思念的焦烈心绪与种种迫使折向高考的压力交汇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飓风，刮得我心头颤动不迭。突然间又感到那股飓风掀起一块巨大的礁石，砸得我的心血流不止。
我用劳累掩饰内心剧烈的情伤。同桌不住地慰劝我休息。我只是点头应承，伤痛使得我的话语也跑走了。
“别学了，歇一会儿吧，我告诉你，湖人和火箭……”这是冯纤的同桌吕宇的代名词。他是个高个子，最爱篮球的男生，他背心上不是数字就是篮球或篮球明星。
“别学了，你看他们，”用眼睛示意全班，“不都睡的睡，玩的玩吗，歇会儿，歇会儿。”边说边从冯纤手里把笔抽走了。冯纤抬头瞪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看写在纸上的字，吕宇最后把那纸也拿走了。
“干啥啊？你不学习还不让别人学啊？”冯纤脸上骤现几分怒色，“真是的。”冯纤又一次瞪了他一眼，吕宇却笑嘻嘻地和啥也没发生一样，冯纤无奈地又从书崖上拽下来一本小册子翻看了起来。吕宇只好作罢，悄悄离去。
看到吕宇这种故意阻人碍事的举动，我也很是厌烦，他走了真是消停，真是迎来一片净土。
当我在抬头时，确是这样一幅怪诞的景象进入眼帘，吕宇把一个同学因玩球而摔伤了脚踝后拄的双拐拿了来，自己用了起来，右手将一瓶装有半瓶矿泉水的水瓶放到嘴边，深情款款地唱起了：苦涩的沙吹动脸庞的感觉……此时，冯纤已忍俊不禁了，低头奋笔的秦博也默然抬起头，而我同桌更是已前仰后合了。我也笑了，但是心中是有疑问的。
“哎？他唱的是《水手》吧。”我拍着同桌前后颤动的肩膀悄声问道，同桌边笑边点头。
“那他为啥拄双拐啊？就拿个水瓶当话筒得了呗。”我又开问了。
“《水手》那个mv里的人就是这么唱的。”同桌伴着笑声回答我。
哦，原来如此，不过真的太深情了，好像整个人都陶醉了似的。
笑声伴随的不仅是喜悦，而是随之而来的被训斥，被示众。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整个班级的朗朗而清脆的诵读之声让人有种踌躇满志之感。语文老师在讲课之前会为相应的内容做很优雅的开场白。让我感觉语文确实与那美而妙的艺术有着不解之缘。正当我深刻陶醉之际，那典雅的开场白妙音竟变成了似噪音般的厉声提问呵斥之声。她先后叫了那对被棒打的鸳鸯。一种无名的笑声在同学们口中传递。也不知是他们的先后回答令人发笑，还是他们内在的关系令人感到生趣。
“文珍语。”这三个字被她叫得深沉可怖，而我却正沉浸在优雅与不解之中，同桌赶紧地示意我。
“啊？”我赶紧站起身，简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听课？”这三个字从她的嘴里如炮弹一般地奔向我的耳际。“原本我是不想多说你了，但是对于你现在的表现，我不得不多说几句。”她说完这几句话后面对大家，带着一种抓到贼而示众的口吻。
“哎，你们知道吗？文珍语的作文开头结尾都没点题，迷迷糊糊的让你猜，我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要点题，她就是听不懂。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她居然连题目都没写。”语文老师绘声绘色地说着。许多同学都低头不敢直视她，好像她的言语和眼神会斫伤他们的眼睛似的，只有类似于吕宇这样的厚脸皮爱起哄的人会迎险而上，用尖声的笑语附和那严明的喝斥。
“等我给你添题目吗？”她又转过脸来厉声怒视我。此时的我只得硬着头皮强挺着。
“把《浪淘沙》背一遍。”“啪”的一声语文老师走向讲桌把书向上一摔。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我吭吭巴巴地背到这卡住了，怎么也想不出下句了，把背完的部分重复了好几遍，仍是得不出下文。我的声音变得发颤，心已怦怦地跳到了胸口，顿感脸烫得厉害，鼻尖好像已被拨了几点露珠。
“乱，乱，乱石……”我的嘴巴已经不听使唤了，我感觉我好像撑不住这场面了，这道坎好像真的过不去了，好像我这一生就要毁于此的感觉。
“乱，乱什么？是乱七八糟，一踏糊涂吧！”语文老师张着威吓的目光向我怒语。
顿时，一阵似看了滑稽得不能再滑稽的电影的笑声传入了我的耳里，一张张询问加嘲笑的面容诘问地回头或是侧头面对了我。
顿时，我那炙热的面容烤化了凝在眼中的泪花。我急，我恨，我怯。我也不想在他的心中留下一个蠢得令人发指的形象。
当我略微关注一下他对我的蠢行为的反应时。我惊住了，他对我的出丑境况既没有抱有同情的目光也未合同大众的嘲笑声，而是视这一切如空气，对此置之不理。他的冷漠同样冷却了我的心，让我感到心寒。而此后的时日，他带给我的更是无情决绝的漠视，这种漠视犹如千年的冰峰一样既寒且固。
此时，我才真正体会到，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的真正含义，可我真的是知道珍惜了吗？我失去了被温和深切的目光抚慰的温暖与惬意，才顿感黯然神伤。
这一次，我从他身边经过，总以为会唤起他的一丝丝关注。可实事是，我依旧是那个透明空气。我的心仿佛沉到了湖底，我失落地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怨恨起他来。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又弃我于不顾，我简直要快被憋闷死了。
我有气无力地向班级走，远远地瞥见他的背影，顿感自己像个神经病。当他苦苦追寻之时，我毅然拒绝，并永远不再想见这个打破我原本宁静生活的罪魁祸首。但当他真的要远离我，撤销在我身上的深情投入之时，我又是那么的难过，那么的伤感。
感觉到一份矛盾的心绪，好像替他也替我彼此间抚慰了对方的心。
“乒乒乓乓”一阵桌倒书塌。女体委和她的同桌男班长干起架来。一男一女，一胖一瘦。可是打得很是激烈，同学们不得不躲避，不得不去叫班主任。两人都是那么凶猛，谁也不能上前，只有躲的份。我为他们担心，但也无济于事，小心翼翼地端着水杯迈着步子回座位。
突然间，两人向我这边撕将过来，眼见桌子就要向我砸来，只得向后退一步，却不晓得撞在了吕宇的身上，水洒在了他的身上。我忙道歉，他却横眉怒目，不依不饶。
“你瞎啊？看不着后边有人啊？”他的口气很是生硬，我已经道了歉，还要我怎样，我不作声了。
“你哑巴啊？别等我发火，今天心情不好。”他又咄咄逼人地催促道。
“对不起，我已经说了，你还想咋样？”我的口气也变得硬起来。
“嘿呀，洒我一身水，你还有理了？我没发火，你倒挺硬气，别等我找人揍你。”他满面怒气。
我简直要气炸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赔礼都不行。“你找人，找去啊，现在就找来揍我。”我冲他气呼呼地大喊。
他刚向外迈一步，又折回来，“打你怕弄脏我的手。”他得意的说。
“你，王八蛋，胆小鬼，打我一个女生还得找人，真是个窝囊废。”我也怒火中烧起来。
这句激怒了他，他疾步向我走来，却见班主任推门而入。大家赶紧收拾残局，战火已停，大家又匆忙各就各位。班主任到那斗殴的两位同学身边把他们叫走了。
他们的离去，为吕宇的袭击又带来了机会。他又站起身冲我喊骂，我也气愤地与他喊。班级顿时又热闹起来。冯纤拉回吕宇，秦博和同桌尽力劝我。
终于，我同桌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帮我与吕宇骂了起来。我同桌那绝对称得上一流的骂嘴。因此，争执的更激烈了。吕宇还是重复那找人帮忙打人的话。我同桌吵骂累了，就拿起手机拨了起来，也要找人来学校帮忙。
吕宇在旁边也沉寂了下来，他侧耳听着，不敢抬头看向我们这边，但也看不进书。翻开书，手里摆弄着笔，看得出来是在沉思。
又是一天的早上，同桌和我来到座位上，只见一张雪白的纸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礼品盒。同桌和我都很诧异，她拿起纸，打开看时，才知是吕宇向她负荆请罪，纸上还写了不少溜须拍马的话，总之就是乞求我同桌别找人来打他。
“呵呵，傻子，我不过是吓吓他罢了，还当真了，看给他吓的。”同桌一边审视着小礼品，一边微笑地说着。
“哼，他这种人就是受熊不受敬的货，真该找人狠狠揍他一顿。”我气愤不已地说。
果然，今日非同昨日。吕宇来到班级见到我同桌总是点头哈腰，强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总是找话题与我同桌聊。开始时，我同桌根本不理他，后来实在经不住他的死恭敬。
“高中真要把人整死，我也不指望考二本，这罪可真受够了，快点高考完就解放了。”吕宇郑重其事地与我同桌谈着高中感触和打算。
“二本我也没希望了，就我这成绩，我也不想在这受罪了，太憋得慌。”我同桌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课间好像只有他俩在闲聊，冯纤与秦博永远忙碌在题海中。
“你兴许能考上二本呢，加油，我支持你。”吕宇又开始他的溜须拍马之旅了。
而自此而后，我与吕宇则成了陌路冤家，互不搭语，情同素不相识之人。
模考一次次地如期而至。而我，从未实现过我期许过的愿望。每一次不是伤痕累累便是有气无力。那挫败感一次次猛烈地捶打着我时而坚强时而脆弱的内心。可是有一点，我始终未曾放弃过向目标迈进。也许是性格决定命运吧，而我天生就具有这不服输不放弃的性格吧。
老师们都说，最后一次模考的成绩基本与高考成绩相差无几。我们几乎每一个人都全力以赴迎接这几乎决定我们命运的考试。
可结果仍是叫我以泪洗面，我气得累得悲得几乎支撑不起整个身躯，只好趴在桌上无休止地悄悄痛哭流涕。但这仍是无济于事，想到每日的血汗付出而换来的却是一片赤裸裸的伤痛。内心仿佛“咯噔”地掉了一块肉，没有心情也没有体力再去继续行动。好像整个世界都把我抛弃一般，我的眼里，脑里充满了无边的泪无际的痛。我甚至顿感活在世上毫无意义。这决定我命运的败考犹如一根巨柱砸得我晕痛转向，仅留有胸口一点气息。
我无力前行，而冯纤与秦博自始至终都未曾停止过半步，不论这前进的路途中杀出的是何等妖魔。而我此时却被羁绊的动弹不得。
一声清脆的，悠扬的声音进入我耳际。是他，是他的声音。我心里顿感暖暖的。想到他，那一幕幕被深情沐浴的目光便沥沥在目，一股幸福的暖流缓缓涌上心头。沉浸在这甜蜜的思绪中，顿感生命还有额外的喜悦值得品尝，慢慢起身拭干微笑脸上的泪花。
“对，还有他赠与我美丽的回忆值得咀嚼。”我渐感生命的希望。
我勇敢地抬起头朝他的方向望去，他在低头思索。我抽回了目光，却见冯纤的眉头紧皱，她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待定不动。
“我要超越你们，我不相信宿命。”我睁大眼睛盯着他们，又觉得我终是不能放弃自己的。这频频的失败不正是老天在考验我的毅力吗？如果我现在就被一次次的困难击倒，那么打败我的并非真正的高考，而是这一次次的考验。宁可叫高考负我，决不可叫我负高考！
六月，神圣的高考终于如期而至。说不紧张那绝对是撒谎。正待我们进入那令人向往又令人畏惧的殿堂之前。我们的一位科任老师悄悄地来到我们身边，在不知不觉中将那意义上的班级前十名召集到了一起，同时带着一脸的严肃与坦诚。
“你们几个记住了，三年十九班的重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答题时……”那老师说的是那么的庄严那么的诚恳，不是父母胜似父母般的叮嘱孩子一样。
没错，我不在这十人之列，顿感醋愤之意涌上心头，我在一旁狠狠地盯着他们。我要超越，要给你们颜色看看，这几个字像一把血刀刻入我的心胸。
走入考场之时，他的目光与我不期而遇，我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中带有几分怨与喜。可能是怨我没能与他完好前行，喜的是我被他们狠狠地甩在了后面。如此如此，我既恨且怒，使用十二分的力气瞪了他一眼。但这一次，却成了我们目光相接的最后一次。
痛苦的时间总是度日如年。可当你在限定时间内完成决定你人生命运问题的时候，那时间总是飞速前行的。高考结束了，三年十九班也散了。
当我们重新聚在一处之时，便是我拿到了属于我奋斗出的命运之时，我看到了冯纤。
“虽然不是令我十分的满意，可是要是再叫我在这儿呆一年，我非得死不可。”她拿着通知书对我微笑地说。
“是啊，能走就走，走得越远越好，这确实不是人能呆得了的地方，但这儿决对是个磨练意志的好地方。”我也回应了她。
她辞别我，看着她的背影我不知该想什么。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是秦博，她仍是满面似从前的微笑。
“怎么发呆了，不是收到个不错的通知书吗？”秦博从我手中拿过通知书。
“还行吧，你……”我应声而语。
“我，在这三年里付出了所有我能付出的，我无怨无悔！”她的声音大起来，同时也夹杂着几分凝重。
我同情她，怜悯她，我用泪圈注视她。可是我在她远远的身后发现了那个曾经让我喜让我忧，也曾经把我从低谷里拉回来的人。
的确，他是我的五味瓶，我的生命中不能缺少他的角色。因为，他是我心中的一棵树，我抛不去，就要他在我跌足之时擎住我的手。
高考似刑法，高考生就似被压抑在下的苦刑犯。
课间的十分钟也不曾被人放过。本来已身心疲惫的我抬起头看了看旁边的冯纤，她仍在紧握长笔，眉头紧皱。我不禁又打消休息的念头。她可是班级里的尖子户啊，她都不休息，我这么身强体壮的，成绩面前照她差了一大截，干吗要休息。
我又低下头，觉得眼睛干涩的痛，只好用力地闭上了几秒，却听见几声欢笑嬉戏。
“你干吗碰我？呵呵，别碰我。”座位前几桌的一个女生与一个男生靠的很近，两人正互相挠着胳肢窝。男生只是闷着脸，不做一声。女生的声音中带有娇嗔的意味，让人厌烦让人怒。
“真不要脸，不知道这儿是干啥的地方。”同桌那长在圆圆胖胖的粉红的脸上的一双圆圆的眼狠狠瞪了那对小情侣后低声地怒骂道。
“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们对同桌说道，“傻吧，小点声，别让他们听见。”又欲低头看书，却见前桌和尖子户一点表示都没有。头是低了下来，眼睛也盯在了书上。不，是定在了一处，不动了。触景伤情，这话绝对一点错也没有。嘴上骂他们，心里默默留有慕意。曾经的初恋，也不知道那叫不叫初恋。只是相互顾盼久之久之……到毕业时也如此平静地各奔东西了。
“骚货，呸！”同桌与我经过那对亲昵地爱侣桌旁时又开始了她的骂之旅。
“好了，别骂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我赶紧拥着同桌疾步走过那边恐怕被他们听了去，惹是非，息事宁人是最好的。
同桌被我极力拥过那块是非之地仍是怒目回顾地不肯罢休，我拽着她向厕所奔去。
“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大庭广众地，早晚得叫政教抓住，你就别这样了。”我直直地看着她劝说着。渐渐地，我发现她真的很生气，脸都好像有点紫了。
“哎，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他们的事跟你有关系吗？至于吗？”我不解地问。
我们两个人回了来，她直直地坐了下来，眼睛似直了的还盯着那个掇动她骂语神经的地方。
“我骂的不是他们。”同桌异常冷静地说。
“啊？不是他们？”我伸出手到她的眼前晃了晃。
“那你为啥还一直盯着人家呢？”我不解地问。
“是他们桌后的那个。”她恨不得把这几个字咬破。
我寻迹望去，哦，原来是她，外表就能告诉人，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就她这种货色还甩过十多个男生呢，散一个不过十天就马上再玩一个，”她的口气中明显地带有蔑视和气愤。
“那你……”“姜旭就是被她给诱住了。”我刚出口的话就被她拦住了。
原来如此，她是你的情敌啊，难怪这么气，这么愤呢。
“姜旭长得也不怎么样啊，他哪里好啊，至于你这么……”我有些不解地劝慰她，心里想，可能是你太胖了，他不敢要你吧。可是我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因为我是绝对不能干那种伤人自尊的事。我也是瘦子里的胖子，曾经受过伤害就别提有多少次了。当着外人的面，连饭都不敢多吃，所以我发誓永远要同情人，理解人，绝不去挖苦别人，揭别人的短。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她把目光转向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真够胆大开放的，这种话打死我也不能轻易对别人说的，她说出来我都顿感脸变烫了。
“我现在都已经变得淡然了，晓卿老师说的对，时间是洗涤伤痛最好的疗药。”她的情绪渐渐地稳静下来。
可不是么，这话说得还真对，记忆中那挑动我心弦的身影和面庞确实已渐变得模糊了。
“可我一看见她就忍不住想骂。”她的目光又转到了那个女生身上。
“咋了，这是？谁惹你了。”前桌秦博随口一句并转过身，一手攥着笔一手拿着刚考完没几天的试卷问我，“帮我看看这道题，我这么做为啥不对。”
“发卷了，这么快？”我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她的卷子，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激动。因为这是我自我感觉良好的一次。我瞟了一眼她的得分，她也没得多少分，但她仍是面带着微笑。
我刚要在草纸上下笔，一张卷子盖在了我的面前，我的心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刚欲解开那把锁着自己激动心情的大锁，卷子却被秦博拿了去，仍是针对那道题，我心里顿时有几分不悦。
“你也没得满分啊这道题？”她根本就无视我的总分，便把卷子放了回来。
我赶紧拿过卷子看那让我内心悸动的分数。我简直无法相信，烟雾蒙面而上。皱头看向冯纤，她也狠狠地审视着卷子。奋力地向那个红笔字数望去，却偏偏叫这可恶的近视眼给耽误了。我起身便从她身边经过后又折了回来。终于看清了，她居然比我多了那么多。
“哎？干啥呢，兜了个圈子又啥也没干，快帮我看看题啊。”秦博等的有些急切了。
我低下头死死地盯着那令我伤心令我痛心的红分数，略抬头望冯纤，却发现秦博仍是带着几分期待等着我的答案。
“你先做别的题吧，我得算一会儿呢。”我无奈地说着，语气中带着几分火药味。
说实在话，这个时候我哪有心思给她做题啊，这分数虽小，却又犹如能散发出巨雷的威力，将我震呆了。
秦博拿着卷子转回身，我望着那低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分数，泪雨萌生，心里用力地骂自己，恨自己。可这样仍排解不去心中的压抑与苦涩。顿时，疯狂起来变成了一只猖狂的狗，不顾一切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臂，狠狠地。
一圈棱角分明的牙印像新生的娃娃的嫩面，笑吟吟地躺在我的手臂上。看着它们的同时，我心中暗暗发誓，下次务必要超过冯纤。她是第一又怎样，我就是不服她。我想，终有一天我能超过她！我就像电视剧里的人发怒时一样，狠狠地攥住了拳头。
“做出来了吗？再帮我看看这个。”秦博又一次转过身来，仍拿着那令我生厌让我愤怒的卷纸。同时，她的询问声中也仿佛夹杂着几分催促与焦急的意味，而这声音在我来看好像在说：你到底会不会做啊？吭哧了这么半天，要不会，我去找别人了。这种味道的呛灌加上我心中的怒气，我实在忍无可忍了。
“我不知道你做的为啥不对，你看看对的答案不行吗？非得揪扯你做的干吗啊？”我的语气由低缓变得厌重了，后一句竟有几分像老师训斥时的苛刻模样。
她的眼睛有几分发直地看着我，低下头迅速麻利地使她的卷子从我的眼前消失。她如此的举动使我顿生几分悔愧之感。
没错，她真的生气了，有好几天了都没再回过头来。我心中突然有股怅然若失之感。她会不会再也不问我了，不理我了。说心里话，她的性格确实有几分让我欣赏敬佩的地方。她的遭遇确实有让我同情让我为之感动和愤之不平之处。
刚上高中的时候，我是班级的垫脚石。可能是因为我的乡镇是全县最穷的，所以我的成绩也一样跟着穷吧。被压在重重名额之下，那个感觉真是喘不过气来啊。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虽不当家，但是，为了那个坐落在群山间的土屋，为了每日劳苦困顿的父母。我奋力我拼命地厮杀在一次次测试的战场上。每当超越一个人的时候，心中好似充满了春天般的气息与芬芳，浑身的细胞都兴奋得醉哄哄的。可当我厮杀到前十名左右的时候，却怎么也厮杀不动了。
至于秦博，早已被甩在了后面。有时看到她，我都暗自有几分庆幸。如果要把我换作是她，如此一落千丈，我早就郁闷死，愤怒死了。从前不如我的人，猛然间超越了我，我是怎么也受不了的。打死我也做不出一副逢人微笑的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秦博的毅力仿佛是钢铁打的。多少次了，我亲眼见到那可怕的，厌恶的低分数向她招手。她都一直咬着牙硬挺着。她就像寒风暴雪中那郁毓的梅花，有她独特的美！
对于她的生气，我有几分后悔亦有几分被释放了的感觉。因为，只要是有不会的题，她就会立即调转过头来求救于我。对于帮她讲题我感觉真的很累。因为次数频，她的大脑不知怎么地总是不能顺着我的思路走。讲了许多遍，她就是不能理解。我就开始变得焦躁了，语气生硬了。心里想，她可真是笨到家了。讲了多少遍都不明白。长此以往，耽误了我不少时间。时间对于高三来说比金子还珍贵。有的时候，即使我会做的题也装作不会。
她见我态度骤变就赶忙微笑着抚慰我说：“别生气，别着急，再让我想想，教学相长嘛，多帮我讲几道题也帮你巩固巩固啊！”
我根本就不相信她用来敷衍我的话。自此，为了节约时间，我会的题也只说不会做。可是，一次考试让我真正切身体会到了教学相长的意义。那是道我原本能做得上的数学题，她也来问过我，可我却……结果我悔我急，可就是做不上了。要是帮她讲解的话……
之后，我便会尽全力帮助她，因为我明白这不仅是在帮助她也是在帮助我自己。
现在，再抬头凝视她那微笨却又永不放弃的背影，心中竟有种异样的滋味。
“珍语，再帮我看看这个题呗。”秦博竟又转过头来主动和我说话，我既高兴又诧异。听得出来，她这次叫了我的名字，明显是变得生疏了。我赶紧把平常带在她脸上的微笑抢到了自己的脸上。真真诚诚地动起了笔。可是出师不利，将近用了半个小时，也未做出个端倪来。
她还是十分诚恳地望着我，知道我已经很尽力了。“要不，去问问冯纤吧，你弄明白了再给我讲吧。”刚刚碰了钉子，她的口气变得十分委婉，也十分客气。这种感觉我似乎从别人身上体验过。未闹僵之前的朋友，根本不知道在乎，等闹僵以后，和好之时彼此就会变得像刚认识的人一样，珍视对方了。
听到前一句话，我的内心便有几分褶皱。我帮着忙活了半天，居然要抛下我自己不管。可是后一句又抚平了那即将起褶的心。我把题送到冯纤眼前。她头也不抬，什么也没问就动起了笔，我缓缓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大约过了几分钟，一张写满解题步骤的纸降落到了我的眼前。未等我抬起头，冯纤又似雕像般垂头坐在座位上。我有几分好奇，目光缓缓从她身上转移到了解题步骤上来。我苦思冥想，终不能理解其中的一步，就又过去问她。她仍是未抬起头，说话声音低低的。我甚至都有些听不清，只好半蹲下距她更近些。可是，我猛然发觉，她的眼圈红红的，明明是刚哭过的。
“纤纤，你怎么了？没事儿吧？”我询问的语气充满温意与关心，使得她的泪禁不住重新掉下来，她无法撑起自己的脊背，趴在了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这时候，秦博还有我那个一向欣赏冯纤的同桌纷纷前来安慰。
“纤纤，谁欺负你了？告诉我。”同桌那圆大黑亮的眼睛中闪出几分气愤。冯纤边哭边摇头。
“是不是因为考试的事儿？别太在意，我们都没考好。”秦博也跟着安慰一句。
我向来是反对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因为如果划分的话，我总会被划分到最低那一等。因此，几乎被人鄙视的感觉总能在我的内心头脑里鼓动。可是，此时不知怎么地，听了秦博的这句安慰的话，我想到的是，你怎么可以跟她相提并论呢，她怎么允许成绩上出现一点的瑕疵呢。后来又一想，有可能是纤纤怕别人夺了她的第一把交椅的位子。因为确实有这种危险。有个男生的数学成绩多次好于她。而且班主任也为这种可能做了合理坚定的解释：男生的头脑总是比女生聪明的。
这种解释使纤纤不服气，我也不服气。一样都是人，男生凭什么就比女生聪明。我不理解，也不相信。
纤纤仍是啜泣着趴在桌上摇头。我们几个又是哄又是劝。冯纤就是有这种小娃娃性子。哭起来虽不是“嗷嗷”的，但却需要人哄才好的。也许是家里的小宝贝，就极其宠惯吧。
听说她上初中（寄宿学校）时，每周周末，她妈妈都要来帮她洗头发，现在虽不用别人给洗，可当她洗完，总会问周围的人，头上还有没有沫沫。头发是不用家长帮忙了，可衣服嘛，从头到脚未曾见到过她自己动手。听人说，她妈妈说过，只要冯纤成绩好就行，其他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情都从不叫她去操心。
她的成绩，就她个人说还算不错，总是在班级前三名溜达，难怪啊！可是，她连有些最基本的事——洗餐具——都做不好。种种迹象都表明，她在学习上绝对是个尖子。可是其他的一切基本事务跟几岁孩子相差无几。
我们几个的温言暖语终于烘干了迷离她双眼的泪水。“我没事儿，你们快去学习吧，别再因为我浪费时间了。”她用已磨出茧子的手指抹着泪花。
“到底咋回事儿啊？你倒是说啊？”我那胖乎乎的同桌对这她心中暗自敬服的对象甚是关心。秦博和我也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她。
终于冯纤拭干了面上的泪，双手抚在双颊上，显得有些木然，声音叫泪水浸泡得有几些哑涩：“林瑶跟我生气了，我在门口等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她像没看到我似的径直快步走了，我怎么叫她都不理我……”冯纤越说越委屈，眼泪竟不知不觉又转悠到了眼圈，就真像个小孩子被人冤枉了似的。
我同桌听了这娇弱的言语，却惹得她怒火重生。她猛地站起来，一脸横肉狠狠地说：“走，咱找她说理去。”边说边拽起冯纤。
冯纤那瘦弱单小的身躯哪有我同桌那厚膀宽体的蛮横啊。她紧紧地拽住我同桌叫她别去。我同桌当时的样子，好像受了委屈的受气的是她一样，我想她的气囊肯定鼓的饱饱的。
是啊，虽然听起来林瑶的行为挺气人的，无缘无故地玩起了恶性冷战。可是等冯纤分析原因，我倒有几分同情她来。
冯纤说，林瑶可能是因为考试成绩频频不如自己，而且落后的程度越来越来深。眼看高考临近，既着急又烦躁……这些冯纤都能体谅，只希望她能把那些事与友情分开来。友情，同一屋檐下的将近六年的感情才是真正应该珍重的东西。这些也许就是冯纤眼泪的凝聚吧！
“既然这样的话，那她可真小心眼儿的，自己考不好还怨天怨地的。”我同桌听了有些不解，“那她要是高考考砸了，是不是得把咱们都杀了？真是的。”
“别说的那么吓人，她原本和冯纤不相上下，现在一落千丈，心里有压力，有阴影。在加上快要高考了她就免不了变得焦躁，咱们应该理解她。你们发现了吗？自从她成绩降下来，老师们都很少去她座位边与她搭讪了……”秦博似专家般的给我们分析着，也许事实就症结于此吧。
的确，像秦博说的那样，刚入高中的时候的林瑶成绩是好上加好，老师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林瑶身上。如若林瑶有一点点的失足。班主任便会像丢了东西似的徘徊在她的座位旁边，煞费苦心地帮她寻找那丢失东西的原因。渐渐地，经过格外滋养的花朵习惯了接受那种特殊的阳光雨露。
推人至己，内心确实有这种潜在的些许记忆。每当我幸运地杀进前几名，班主任便会带着如桃花般的笑靥面容来到我座位旁低声告诉我考了前几名，很明显，那声音里夹杂着蜂蜜。可是，当我也不小心失足时，他便会置我于千里之外，从我桌旁经过时视我为空气一般。如此一来，未等成绩出来，只看班主任的表现就可以知道自己考得怎样了。
想到此，我既气愤班主任的行为又同情林瑶。原本坐在受人瞩目的高位，得到格外的赞赏和勉励，可此时却一落千丈，这与原本是养尊处优的富翁突然被贬为身无分文的乞丐有多大区别？
冯纤那颗满载着学习的童心平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她往时的姿态——不论课上课下——携笔凝头思索。
看到她低垂着头颅与紧颦的眉头，我不禁赶紧低下头……
我想我真的不应该再浪费一份一秒了，我一定要抓住下次考试的机会超过她。我不服气，永远地不服气。可是不知怎么地，我这么健壮的体格总是有疲劳期，怎么人家那单薄的身躯从来不见这误事的疲劳期。
有一晚上我实在挺不住了，先是狠狠地咬了自己手臂两口。可仍是咬不醒那双昏昏的双眼。可能这时候，即便去操场上边跑都能进入梦乡吧！无奈的我只好回到宿舍倒头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光撬开我那双忪惺的双眼。我渐渐明白，那是冯纤的钻研之光。
身体是休息好了，心里却是又悔又急。她原本就比自己强得多，自己休息的时候，她还没有停息。越想心里就越恼。便一心要把前一晚与冯纤相差的时间补回来。这一夜，硬是熬到午夜两点多。回到宿舍不见一点光亮，但心中却点亮了无比光亮的满足之灯。
班主任又来宣布下一次的模拟考试概况，整个过程目光低垂，最后却将最具光亮和希望的一瞥送给了冯纤和那个在冯纤看来威胁自己地位的男生。
看到这一幕，我顿时气塞满胸。又一次用力搬了下桌角，心中默念着，这次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我是谁。
正当我奋笔疾书之时，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原来只属于我们三年十九班同学的宁静，同时也打破了我原本只肯奋战战场的坚毅的心绪。
“他可相当厉害了，高考考了570多呢。”天下知，事事晓的同桌开始向我们几个宣传这个特大新闻。冯纤略微抬起头向前面张望了一下，会心一笑地看了看我同桌又低下头，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她不服气不惧怕这个落榜尖子哥。
秦博丝毫没有反应，只顾得忙着手上的笔和纸。总之，表面看来，名利对于秦博来说好像微风拂面而过一般。而冯纤与我则不然，虽然冯纤没说过对谁不服气。当然，对于男生比女生聪明这句话是真正的出于口的不服气。
“有啥了不起的？再厉害也不是没去上大学吗？”我抬眼望视了一翻，带着不服气的语气低下头翻书。
“厉不厉害，以后你就知道了。”同桌的语气带有几分不悦。白胖胖细嫩的手不断地向那两片似肥虫般的口中塞着东西，咀嚼的咯吱声实在令人难受。
“桌，不减肥了，怎么又吃上了？可别前功尽弃啊！”
听了这话她的咀嚼声非但没停止，还响得更厉害了。
“不减了，太受罪了，挺不住了。十多天没吃饭，一点效果都没有，气死我了。”同桌一手拿起背面是古天乐的小镜子照，一手摸着圆扑扑肉嘟嘟的脸回答着。
“啊？十多天没吃饭了？那你怎么活的？”我带着既惊又笑得语气忙问道。
“你傻啊，减肥不是找死，吃水果呗。”同桌翻过小镜子的另一面，肉乎乎的小手抚摸着古天乐那张帅气的俊面。
“相信吗，我要是能把肥减下来，必定是个美女，那样就可以和乐哥凑一对儿了。”
我捂着嘴，尽力压着嗓子还是忍不住想笑，边笑边点头。同桌用异样的目光盯住我。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却释放出压人的光芒。
“我教你一个快速的方法，”同桌又盯住了我，不过这次的目光是充满期待的。
“你这样啊，先把自己冻感冒了，再吃点泻药，把自己弄闹肚子了，再别吃饭，再多运动，不出五天，我保证……”我像讲大道理般的郑重其事地说着，她脸色立刻又变了。
“你不如叫我去死，什么鬼主意，真是的。”同桌不再理我，似被耍一遭似的走开了，我带着几分坏笑地目送她的背影。却被一双陌生的眼睛盯住了。这感觉是我用眼睛的余光发觉的。我视而不见地低下头，心里却犯些嘀咕，有病吧，又不认识，干吗这么盯着看。
的确，事实像同桌说的，就流落到此的尖子哥的课堂表现来看，还真不是个凡夫俗子。很快，所有老师的目光焦点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隐隐约约从冯纤的眼中看到了不服气的神色。就此，我暗自点头协同。我也不服气，不服气他，亦不服气你。一想到曾经有过数学一百四十多的伟绩，内心便澎湃不已，同时也感到一股强大的动力。但也有几分胆怯，生怕自己此次还是被他们甩在后面。
学文科并不是喜欢文科的科目，而实在是被逼无奈。初中的理化实在是垃圾的很，为避免它俩拖后腿，只好走上文科的旅途。可是，英语，语文的成绩还是很不怎么样的。
为弥补这块缺口，全班只有我一个似傻瓜的每天中午抽时间学语文。英语也总是对我张牙舞爪，只好大堆大堆的做题，可是总是出师不利，我坚毅的心被严重挫伤，想把书都撕掉，嘴里骂着，泪转悠在眼睑边。
实在无法忍受，索性冲出班级到操场上狂跑，可是在推开门的瞬间，却撞见了内心不服气的强劲的对手。他仍是盯着我不放。我抬眼看了他，跑开了，心里疑惑，这人怎么回事，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我摸了摸脸，没感觉有什么异样。
我发疯似的跑在塑胶操场上，感觉背后有呼喊的声音。人要是倒霉了，果然是喝凉水都塞牙。刚刚释放着压抑的心情，却被政教主任逮了个正着，理由是不准在课间到塑胶操场。在我的苦苦央求下还是被罚了三十元钱。
从政教处出来，我缓步地向班级走，脚下好像被口香糖粘住了。此时的心绪，真不晓得是应该该打自己还是应该骂自己，低头看着这两只只会乱生是非的脚，耳畔却响起了那略似熟悉又叫人厌烦的声音。
“呵呵，别动，我自己会，别动。”那对热恋中的恋人相互嬉戏着，女生手里摆弄着东西，娇媚地不让男生教，男生则是双臂亲昵地箍住女生的双肩非要教她。
幸福甜蜜的欢声不时传进我的耳中，我们同在一个走廊，他们是如此地幸福，如此的欢愉，有权有势的家世，什么都不用去愁。而我是个山沟里爬出来的穷孩子，为家为父母，为对得起山沟里的土房……
我别无选择，既然走上了这条荆棘的路，即使是用生命来换取那又何偿不可呢，想到种种的困窘与烦愁，这也许原本动听的爱恋之声却给我带来了无限的厌恶与痛恨。
脚步停留在了门边，厌恶感让我诅咒他们被政教抓到，痛恨感让我挤出了泪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等我再睁眼的一刹那，我那狠毒的诅咒成为了现实，凶狠的训斥湮没了欢笑，也葬送了嬉戏。
但，这凶戾的声音留给我的是幸灾乐祸的喜悦，泪花装点的疲容终于流露出会心的笑容，伴着这不动的成功喜悦推开了门。
君却见一张使我惊使我疑的面庞开启了我要迈进的门。那双似曾相识的双眼仿佛在我的眉宇间寻找着什么。但总是未及他开始真正的寻之旅，羞愧与陌生的神经便用力地拉开了我的头。此次经他身边经过心里却泛起了一阵阵小小的涟漪。一种疑惑，一种心动，一种春风抚慰之感。
之后的时日，冥冥之中，便总感觉有一双眼不停地盯着我。于是，走到哪都感觉到浑身的不自在，那双眼发出的光犹如一条钢劲的锁链把我紧紧地捆住，使我喘不过气来。上一段情感的萌芽，从未得到过真正的阳光雨露。最后终被猛烈的强风束缚着悄无声息地枯萎死去了。
如此炙烈的目光又一次重温那死去的幼芽，使它重新体验了一次被照耀得暖感。
于是，他那在我眼中朦胧的面颊和光亮的双眼便住进了我的心里。在他目光的沐浴下，我感受到真正的快乐，真正的幸福。这种快乐与幸福虽是在害羞眼中的余光中体验到的，但确是真正无法用文字表达的。享受他默默的目抚便成了我的习惯，便成了我生活在三年十九班不可缺少的一缕空气。
我的甜蜜中总会掺杂着无边的苦涩。高考的分支——模拟考的压迫，父母家里的嘱托……甜蜜绝不能一个人独享，苦闷需要一个人尝才罢。
向往柏拉图式的爱情，却不晓得它真正的意境是什么。两个人彼此间仅仅拥有眼神间的接触，从未迈出过半步的言语之行。但那追随的目光，是那样深沉那样热烈，那热度简直要把我烤化。所以，丰富美好的想象之树便在心底开花结果。那果实的甜美只得在内心与面容之间分享与传递。
每一天是那么渴望，是那么的迫不及待。每一天又是那么的醉不能已，又是那么的刻骨铭心。本不爱照镜子的自己，突然间迸发出一种激情，一种属于他的激情，透过那平静的镜面认真地审视自己，想象着身旁有他的面容……
“这个时候处对象，简直是自毁前程……”班主任那张古朴的脸颊顿时撒满寒霜，训斥着那两位被我诅咒敲中的恋人。他越训越气愤，恨不得把眼珠瞪出来，把嗓子喊破。
“男生还有转机的可能，女生嘛，就是死路一条，历届是有多少例子证明的。”班主任的目光毒煞的简直要把他们杀死。
我低着头，不敢看那凶恶的面庞。但又感到气添胸腹，凭什么吃亏的又是女生，女生就这么差劲，没有男生聪明。恋爱了，就必定走上绝路。自古以来女生就是男生的垫脚石。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死了以后，女人还要空受一辈子活寡。男人可以做大官，主宰世事。女人就只有被主宰的份。如今的女人终于可以与知识相处了，可是又有多少丢了青春的剩女独自哀伤呢？
“切，凭啥这么说，去年的清华文理状元还是情侣呢，人家怎么就……”同桌也悄声在底下发出默默地反抗之声。
我听在耳里，意同在心里。可是接下来迎接的便是那象征着胜利与失败的模考。
可是它带给我的却是满心的伤痛与满腹的忧闷。顿时，一种沉重的负罪感猛烈地涌上心头。一切都是放纵自己情欲的结果。他，此时成了我跌向漆黑深渊的导火线。
此次亦是决出雄雌之时，他的成绩果然不是被夸出来的。冯纤的第一把交椅，被他轻而易取地坐到。而由此冯纤变得更加不舍得浪费一分一秒。可是，满面的忧愁与失落已写在了她的脸上。至此，承载许多老师期望目光的重量已发生了大大的转移。伤感与急闷的面霜也不知不觉笼罩了她的脸。
仿佛此次模考是一次凶残的扫荡，伤的我们几个人都遍体鳞伤。我同桌的成绩本来就不高，就像一根柔弱的小芽苗，经过此次暴风雪，更是生不敷息。可是，她非但未表现出任何异常的不悦，反而吃的更香，玩得更high。
“我妈那儿，有不少都是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给别人打工呢，那才叫苦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那白嫩的肉手向牛奶盒上插吸管，后就将吸管递进口中。
“反正累死累活的考上大学也不一定有工作，我看咱们现在就没必要再费这么大的力气学下去了，我是没辙了，爱咋咋地吧。”牛奶被她几口就吸下去了。
听了她的话，我的心凉了一大半。在这生不如死的地方过着囚人般的生活为的是啥，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我的心受不了，我的耳更受不了。
“我此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把大好的青春时光浪费在了这个鬼地方了。”同桌又拿起那背面是古天乐的小镜子照着那张又圆又大的脸。
同桌的话如巨石般砸在我的头上。我无法直面，只有逃避。我要去感受秦博那股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般的性格熏陶。可是，令我大感诧异的是，她的分数却还没有我那个吊儿郎当，根本不把成绩当个事儿的同桌高呢，这是为什么？我的心已经纠结起了一个疙瘩，我顿感老天是如此的不公。
可是她那张平静如水的面，依旧不见一丝波涛，徒有平时虔诚的忙碌。
“你没事儿吧？”我站到她的面前，带着安慰的口吻问道。
“怎么了？我没叫你啊。”她的脸上显出几分不解的差异，“啊，对了，你看看这题，为啥非写这一步呢？”她说着，若无其事的把题送到我眼前。
我有些愣住了，如果把我换做是她，天知道我将做出什么事来。我看着她，眼光里带着敬服与同情。当我将解答的结果递给她时。那双似胶水般的目光又向我尖锐地射来，我的内心复杂极了。我在感受到柔情目抚的同时，亦感受到了来自内心无名的自责。
想想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与那可恶成绩的怒目。泪，禁不住滋润了我的双眼，我疾速的转了头，泪也掉了下来，这泪中杂含各种味道。
我一次次无声的生硬拒绝，使他惊，使他感。他想用频频深情的眸光熔化我的冷酷。可我，可我是绝对不能被触动的。就像冯纤说的那样，我们已被赶上了这贼船，走不走都由不得我们自己，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坐好坐稳这贼船，抵住汹涌的波涛，平稳地上岸。
平凡的父母，养育了平凡的我。平凡得就像一颗暗暗的沙石，经常被人踩在脚下，又像那平凡的小草，不像苍天大树那样，有可做栋梁之才的希望，从它一生长起来便备受万人瞩目。
习惯了一向向我身上泼冷水的邻居大伯，也习惯了他每次来到我家便似广播般的播放村里的某某家的孩子如此如此之聪敏。在他的话语中我看到了神一样的人物，我看到了天才般的人物。
上初中时他就断言我是考不上高中的，可我就是不服输，他凭什么断言我的将来？
当我走入高中之时他又断言我考不上大学，可是我还是不服输，他凭什么断言我的前途？
我知道，当我走进大学的时候，他必定会说我找不到工作。
父母一向忠朴老实，一直都被这位大伯低头瞧。事实上，村里的他口中的天才与我考上考不上大学，与他毫无半点关系。可是不知为什么，那“天才”仿佛是他的孩子。“天才”的创举便为他贴了不少金。我若是失足，则为父母造了多大的孽。父母则更有理由成为他嘲笑，嗤之以鼻的对象了。
所以此时若是我误入歧途，最后跌入深谷，我想我定会回不到家就会遭到像这位大伯一般的人的唾弃，他们的唾沫将会将我湮没……
种种，种种的压迫，使我不得不决绝地放弃那个令我心动，让我心润的目光的追寻。我心里默默地期许再也不要见到他。
也许是生硬的拒绝似钢胜铁刮伤了他那柔情的眸光。我渐渐地感受到缺少温浴的目光追随，心中不禁有重重失落感与惆怅感。我便又有想见他的期许。仿佛见不到他，感受不到他的目光滋养便感觉每一天都是那么死寂，那么黑暗。
思念的焦烈心绪与种种迫使折向高考的压力交汇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飓风，刮得我心头颤动不迭。突然间又感到那股飓风掀起一块巨大的礁石，砸得我的心血流不止。
我用劳累掩饰内心剧烈的情伤。同桌不住地慰劝我休息。我只是点头应承，伤痛使得我的话语也跑走了。
“别学了，歇一会儿吧，我告诉你，湖人和火箭……”这是冯纤的同桌吕宇的代名词。他是个高个子，最爱篮球的男生，他背心上不是数字就是篮球或篮球明星。
“别学了，你看他们，”用眼睛示意全班，“不都睡的睡，玩的玩吗，歇会儿，歇会儿。”边说边从冯纤手里把笔抽走了。冯纤抬头瞪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看写在纸上的字，吕宇最后把那纸也拿走了。
“干啥啊？你不学习还不让别人学啊？”冯纤脸上骤现几分怒色，“真是的。”冯纤又一次瞪了他一眼，吕宇却笑嘻嘻地和啥也没发生一样，冯纤无奈地又从书崖上拽下来一本小册子翻看了起来。吕宇只好作罢，悄悄离去。
看到吕宇这种故意阻人碍事的举动，我也很是厌烦，他走了真是消停，真是迎来一片净土。
当我在抬头时，确是这样一幅怪诞的景象进入眼帘，吕宇把一个同学因玩球而摔伤了脚踝后拄的双拐拿了来，自己用了起来，右手将一瓶装有半瓶矿泉水的水瓶放到嘴边，深情款款地唱起了：苦涩的沙吹动脸庞的感觉……此时，冯纤已忍俊不禁了，低头奋笔的秦博也默然抬起头，而我同桌更是已前仰后合了。我也笑了，但是心中是有疑问的。
“哎？他唱的是《水手》吧。”我拍着同桌前后颤动的肩膀悄声问道，同桌边笑边点头。
“那他为啥拄双拐啊？就拿个水瓶当话筒得了呗。”我又开问了。
“《水手》那个mv里的人就是这么唱的。”同桌伴着笑声回答我。
哦，原来如此，不过真的太深情了，好像整个人都陶醉了似的。
笑声伴随的不仅是喜悦，而是随之而来的被训斥，被示众。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整个班级的朗朗而清脆的诵读之声让人有种踌躇满志之感。语文老师在讲课之前会为相应的内容做很优雅的开场白。让我感觉语文确实与那美而妙的艺术有着不解之缘。正当我深刻陶醉之际，那典雅的开场白妙音竟变成了似噪音般的厉声提问呵斥之声。她先后叫了那对被棒打的鸳鸯。一种无名的笑声在同学们口中传递。也不知是他们的先后回答令人发笑，还是他们内在的关系令人感到生趣。
“文珍语。”这三个字被她叫得深沉可怖，而我却正沉浸在优雅与不解之中，同桌赶紧地示意我。
“啊？”我赶紧站起身，简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听课？”这三个字从她的嘴里如炮弹一般地奔向我的耳际。“原本我是不想多说你了，但是对于你现在的表现，我不得不多说几句。”她说完这几句话后面对大家，带着一种抓到贼而示众的口吻。
“哎，你们知道吗？文珍语的作文开头结尾都没点题，迷迷糊糊的让你猜，我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要点题，她就是听不懂。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她居然连题目都没写。”语文老师绘声绘色地说着。许多同学都低头不敢直视她，好像她的言语和眼神会斫伤他们的眼睛似的，只有类似于吕宇这样的厚脸皮爱起哄的人会迎险而上，用尖声的笑语附和那严明的喝斥。
“等我给你添题目吗？”她又转过脸来厉声怒视我。此时的我只得硬着头皮强挺着。
“把《浪淘沙》背一遍。”“啪”的一声语文老师走向讲桌把书向上一摔。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我吭吭巴巴地背到这卡住了，怎么也想不出下句了，把背完的部分重复了好几遍，仍是得不出下文。我的声音变得发颤，心已怦怦地跳到了胸口，顿感脸烫得厉害，鼻尖好像已被拨了几点露珠。
“乱，乱，乱石……”我的嘴巴已经不听使唤了，我感觉我好像撑不住这场面了，这道坎好像真的过不去了，好像我这一生就要毁于此的感觉。
“乱，乱什么？是乱七八糟，一踏糊涂吧！”语文老师张着威吓的目光向我怒语。
顿时，一阵似看了滑稽得不能再滑稽的电影的笑声传入了我的耳里，一张张询问加嘲笑的面容诘问地回头或是侧头面对了我。
顿时，我那炙热的面容烤化了凝在眼中的泪花。我急，我恨，我怯。我也不想在他的心中留下一个蠢得令人发指的形象。
当我略微关注一下他对我的蠢行为的反应时。我惊住了，他对我的出丑境况既没有抱有同情的目光也未合同大众的嘲笑声，而是视这一切如空气，对此置之不理。他的冷漠同样冷却了我的心，让我感到心寒。而此后的时日，他带给我的更是无情决绝的漠视，这种漠视犹如千年的冰峰一样既寒且固。
此时，我才真正体会到，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的真正含义，可我真的是知道珍惜了吗？我失去了被温和深切的目光抚慰的温暖与惬意，才顿感黯然神伤。
这一次，我从他身边经过，总以为会唤起他的一丝丝关注。可实事是，我依旧是那个透明空气。我的心仿佛沉到了湖底，我失落地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怨恨起他来。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又弃我于不顾，我简直要快被憋闷死了。
我有气无力地向班级走，远远地瞥见他的背影，顿感自己像个神经病。当他苦苦追寻之时，我毅然拒绝，并永远不再想见这个打破我原本宁静生活的罪魁祸首。但当他真的要远离我，撤销在我身上的深情投入之时，我又是那么的难过，那么的伤感。
感觉到一份矛盾的心绪，好像替他也替我彼此间抚慰了对方的心。
“乒乒乓乓”一阵桌倒书塌。女体委和她的同桌男班长干起架来。一男一女，一胖一瘦。可是打得很是激烈，同学们不得不躲避，不得不去叫班主任。两人都是那么凶猛，谁也不能上前，只有躲的份。我为他们担心，但也无济于事，小心翼翼地端着水杯迈着步子回座位。
突然间，两人向我这边撕将过来，眼见桌子就要向我砸来，只得向后退一步，却不晓得撞在了吕宇的身上，水洒在了他的身上。我忙道歉，他却横眉怒目，不依不饶。
“你瞎啊？看不着后边有人啊？”他的口气很是生硬，我已经道了歉，还要我怎样，我不作声了。
“你哑巴啊？别等我发火，今天心情不好。”他又咄咄逼人地催促道。
“对不起，我已经说了，你还想咋样？”我的口气也变得硬起来。
“嘿呀，洒我一身水，你还有理了？我没发火，你倒挺硬气，别等我找人揍你。”他满面怒气。
我简直要气炸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赔礼都不行。“你找人，找去啊，现在就找来揍我。”我冲他气呼呼地大喊。
他刚向外迈一步，又折回来，“打你怕弄脏我的手。”他得意的说。
“你，王八蛋，胆小鬼，打我一个女生还得找人，真是个窝囊废。”我也怒火中烧起来。
这句激怒了他，他疾步向我走来，却见班主任推门而入。大家赶紧收拾残局，战火已停，大家又匆忙各就各位。班主任到那斗殴的两位同学身边把他们叫走了。
他们的离去，为吕宇的袭击又带来了机会。他又站起身冲我喊骂，我也气愤地与他喊。班级顿时又热闹起来。冯纤拉回吕宇，秦博和同桌尽力劝我。
终于，我同桌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帮我与吕宇骂了起来。我同桌那绝对称得上一流的骂嘴。因此，争执的更激烈了。吕宇还是重复那找人帮忙打人的话。我同桌吵骂累了，就拿起手机拨了起来，也要找人来学校帮忙。
吕宇在旁边也沉寂了下来，他侧耳听着，不敢抬头看向我们这边，但也看不进书。翻开书，手里摆弄着笔，看得出来是在沉思。
又是一天的早上，同桌和我来到座位上，只见一张雪白的纸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礼品盒。同桌和我都很诧异，她拿起纸，打开看时，才知是吕宇向她负荆请罪，纸上还写了不少溜须拍马的话，总之就是乞求我同桌别找人来打他。
“呵呵，傻子，我不过是吓吓他罢了，还当真了，看给他吓的。”同桌一边审视着小礼品，一边微笑地说着。
“哼，他这种人就是受熊不受敬的货，真该找人狠狠揍他一顿。”我气愤不已地说。
果然，今日非同昨日。吕宇来到班级见到我同桌总是点头哈腰，强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总是找话题与我同桌聊。开始时，我同桌根本不理他，后来实在经不住他的死恭敬。
“高中真要把人整死，我也不指望考二本，这罪可真受够了，快点高考完就解放了。”吕宇郑重其事地与我同桌谈着高中感触和打算。
“二本我也没希望了，就我这成绩，我也不想在这受罪了，太憋得慌。”我同桌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课间好像只有他俩在闲聊，冯纤与秦博永远忙碌在题海中。
“你兴许能考上二本呢，加油，我支持你。”吕宇又开始他的溜须拍马之旅了。
而自此而后，我与吕宇则成了陌路冤家，互不搭语，情同素不相识之人。
模考一次次地如期而至。而我，从未实现过我期许过的愿望。每一次不是伤痕累累便是有气无力。那挫败感一次次猛烈地捶打着我时而坚强时而脆弱的内心。可是有一点，我始终未曾放弃过向目标迈进。也许是性格决定命运吧，而我天生就具有这不服输不放弃的性格吧。
老师们都说，最后一次模考的成绩基本与高考成绩相差无几。我们几乎每一个人都全力以赴迎接这几乎决定我们命运的考试。
可结果仍是叫我以泪洗面，我气得累得悲得几乎支撑不起整个身躯，只好趴在桌上无休止地悄悄痛哭流涕。但这仍是无济于事，想到每日的血汗付出而换来的却是一片赤裸裸的伤痛。内心仿佛“咯噔”地掉了一块肉，没有心情也没有体力再去继续行动。好像整个世界都把我抛弃一般，我的眼里，脑里充满了无边的泪无际的痛。我甚至顿感活在世上毫无意义。这决定我命运的败考犹如一根巨柱砸得我晕痛转向，仅留有胸口一点气息。
我无力前行，而冯纤与秦博自始至终都未曾停止过半步，不论这前进的路途中杀出的是何等妖魔。而我此时却被羁绊的动弹不得。
一声清脆的，悠扬的声音进入我耳际。是他，是他的声音。我心里顿感暖暖的。想到他，那一幕幕被深情沐浴的目光便沥沥在目，一股幸福的暖流缓缓涌上心头。沉浸在这甜蜜的思绪中，顿感生命还有额外的喜悦值得品尝，慢慢起身拭干微笑脸上的泪花。
“对，还有他赠与我美丽的回忆值得咀嚼。”我渐感生命的希望。
我勇敢地抬起头朝他的方向望去，他在低头思索。我抽回了目光，却见冯纤的眉头紧皱，她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待定不动。
“我要超越你们，我不相信宿命。”我睁大眼睛盯着他们，又觉得我终是不能放弃自己的。这频频的失败不正是老天在考验我的毅力吗？如果我现在就被一次次的困难击倒，那么打败我的并非真正的高考，而是这一次次的考验。宁可叫高考负我，决不可叫我负高考！
六月，神圣的高考终于如期而至。说不紧张那绝对是撒谎。正待我们进入那令人向往又令人畏惧的殿堂之前。我们的一位科任老师悄悄地来到我们身边，在不知不觉中将那意义上的班级前十名召集到了一起，同时带着一脸的严肃与坦诚。
“你们几个记住了，三年十九班的重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答题时……”那老师说的是那么的庄严那么的诚恳，不是父母胜似父母般的叮嘱孩子一样。
没错，我不在这十人之列，顿感醋愤之意涌上心头，我在一旁狠狠地盯着他们。我要超越，要给你们颜色看看，这几个字像一把血刀刻入我的心胸。
走入考场之时，他的目光与我不期而遇，我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中带有几分怨与喜。可能是怨我没能与他完好前行，喜的是我被他们狠狠地甩在了后面。如此如此，我既恨且怒，使用十二分的力气瞪了他一眼。但这一次，却成了我们目光相接的最后一次。
痛苦的时间总是度日如年。可当你在限定时间内完成决定你人生命运问题的时候，那时间总是飞速前行的。高考结束了，三年十九班也散了。
当我们重新聚在一处之时，便是我拿到了属于我奋斗出的命运之时，我看到了冯纤。
“虽然不是令我十分的满意，可是要是再叫我在这儿呆一年，我非得死不可。”她拿着通知书对我微笑地说。
“是啊，能走就走，走得越远越好，这确实不是人能呆得了的地方，但这儿决对是个磨练意志的好地方。”我也回应了她。
她辞别我，看着她的背影我不知该想什么。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是秦博，她仍是满面似从前的微笑。
“怎么发呆了，不是收到个不错的通知书吗？”秦博从我手中拿过通知书。
“还行吧，你……”我应声而语。
“我，在这三年里付出了所有我能付出的，我无怨无悔！”她的声音大起来，同时也夹杂着几分凝重。
我同情她，怜悯她，我用泪圈注视她。可是我在她远远的身后发现了那个曾经让我喜让我忧，也曾经把我从低谷里拉回来的人。
的确，他是我的五味瓶，我的生命中不能缺少他的角色。因为，他是我心中的一棵树，我抛不去，就要他在我跌足之时擎住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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