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是鼠年。很多人都希望钱数来数去数不完,我只希望不要被饿死、有一口简单的饭食就行了。我数来数去数不完的不是钱而是白发,从此不用数不用拔了,由它白吧,管不了那么多。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三条路:一是找份工作,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和儿子;二是找个依靠,仍然做藤,仰人鼻息过日子;三是写小稿维持最低生活,慢慢完成那部长篇小说。
找份工吧,我既无一技之长,年龄又大,工作肯定不好找;找个依靠吧,依我的条件,在如今这个社会,男人们都现实到家了,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接纳我母子二人,正如严关所说,除非那个男人是傻瓜;写小稿为生吧,那也不是吹糠见米的事,总得有个过程。再说我不善于写短篇,确实写长容易写短难。
开始打算找朋友和同学要一点钱支撑目前的困境,全力以赴写作。我至少先后向十个人寻求资助一点生活费,只要一打电话,还没说什么,对方似乎隔着电话就能看到我的窘境,一开口就是千难万苦叫苦连天,让我不知如何说,只得闲聊几句作罢。向亲人告借更不可能,我家兄弟姊妹只认钱,我不想去碰壁,碰得鼻青脸肿的滋味不好受。
我真傻,向人求救,这是多么没用。世人多喜锦上添花,谁肯雪中送炭!我彻底相信: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切都是等价交换。
唉,“丢人现眼为哪般?只为衣食把人缠”!人真不该长着一张吃饭的嘴,人要是不吃饭多好啊,只靠空气和水维持生命,这样人世间就少了许多纷争,人们不会为名为利(说到底是为了利)争得你死我活打得头破血流了,反而会为了保护共同的地球和生态环境而努力,因为人们需要新鲜的空气和纯净的水,而恰恰这两样东西是流动的、共有的,用不着你争我夺。
几个人都说我的背有点弯了,直不大起。我也发现这个问题。其实不是我老了——还没老到弯腰驼背的程度——而是因为贫穷,腰直不起,头抬不起,无形之中比以前矮了一截。因为贫穷,人会缩水,真的,不然为什么说穷人矮一截呢。
腰直不起,心就会弯,到处向人求救,希望别人援助我,就是心变弯了的一种显示。我决定,从今往后,挺起腰板做人,一定要把路好好走下去。
许多年来,我总想做一根藤,缠绕、依附在一棵树上,但总是找不到这样一棵树;总想找到一块垫脚石,却总是遇上绊脚石。人啊,想得到什么,想做成什么,偏偏就是得不到做不到。命运之神就像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总是跟人开玩笑。
夏碧玉,脱掉你脆弱的外衣吧,站起来,站立成一棵树,一棵真正的树,再不要做一棵依附在树身上的藤。一只鸟儿如果对人类形成依赖,它自己就不去寻找食物,也就无法在广阔的天空中自由翱翔,只能呆在一只狭小的笼子里遥望蓝天。
这个世界很冰冷,求人还不如求己。我决定退掉保险费,哪怕亏损几千元也无所谓,可以退得五千多元,够维持三四个月的生活。2008年,准备靠手中这支笔挣面包养活自己和儿子。何苦向人乞讨呢,我这不是背着钱袋在乞讨吗?
曾经两次梦见悬崖,那两个梦就是告诉我:给自己一片悬崖,把自己的命运置于悬崖边上,斩断自己的退路,逼迫自己跳跃,寻找生的机会。顺境时找退路,逆境时找出路,现在就是我找出路的时候。其实人生无路可走时才容易找到路,犹如无路的天空,凭鸟任意翱翔。
兔子是不能学游泳的,兔子只能跑步。我是不能经商的,经商总是失败,换不来需要的生活。还是写字吧,我喜欢写字,写字也是我的特长,经营自己的长处也许能事半功倍。
蚂蚁是最勤奋的,而且只做不说。我还不如蚂蚁,我应该向蚂蚁学习!光说不做有什么用?没有先学会养孩子然后再嫁人的,必须是先嫁人然后才能养孩子。要走远路,必须从近处开始;要登高山,必须从低处起步。
有人说,拥有的精神财富再多,并不能表明成才了,关键是如何运用这些财富。十几二十年来,我一直在做着贮存财富的工作,而一直没有好好运用所拥有的精神财富。
比尔•盖次说:“在你最感兴趣的事物上,隐藏着你人生的秘密。”是呀,你有了兴趣这把钥匙,就能打开财富、成功、幸福、荣誉这几个大门。
保险柜,小金库,银行。我实际上十几年来都在往里面存钱,只是光存不取,所以才导致一生贫穷。我是不是考虑从里面取点钱出来用用?
揣着钱袋找钱,背着孩子找孩子,傻子想把自己背在背上,乞丐在自己门口行乞。我就是这样的傻子和乞丐。
二
这是一个美好的春日,阳光明媚,和风送暖,万物从冬眠中苏醒过来,我的心情也变得十分愉悦。我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从今天开始,我要重新生活,用另一种方式生活。
下午,龙志借了一辆车送孩子到涪陵来上学,顺便给我送来800元钱。我可以凭借这笔钱暂度目前的难关,十分感激他的又一次相助,真是患难之时显真情啊!君子知道雪中送炭,小人只会锦上添花!
我跟他在车上聊了一会,得知他的经济也不宽裕,不但要养活自己的儿子(前妻不负担孩子的抚养费),还要养活他妹妹的女儿,妹妹妹夫双双遇车祸身亡。他在经济不宽裕的情况下还资助我,让我十分感动。
龙志讲他的婚姻是无婚约的婚姻,也即没有结婚证。
我说:“有没有结婚证无所谓,只要幸福就是了。不管有无婚姻,许多相爱的男女会白头到老;就算有婚姻的约束,许多男女还是会在中途各奔西东。”
真有意思,他前妻比他小四岁,后妻比他大五岁,前妻和后妻的年龄相差九岁,可他喜欢后妻不喜欢前妻。主要是前妻懒惰、不通情理、不孝顺他的父母、脾气古怪,而后妻善解人意、会持家、勤俭、贤惠。
我说:“挑老婆,相貌和年龄都不是很重要的,只要性情和顺,举止沉稳。”
他说:“是呀,老婆只要会过日子,让男人觉得幸福、轻松就行了,要漂亮的尽可以在外面找,逢场作戏嘛,花点钱就能办到。”
我笑起来:“哈哈,不打自招!你经常在外面逢场作戏吗?”
他也笑起来:“呵呵,哪有啊?只是有这种观点,不一定就这样做。”
“意识支配行为,”我说,“不过,你的观点我赞同。有些男人找老婆像选美,丑的怕污了眼目,美的又怕后院起火,活得真累。”
“就是,老婆只要好用就行了!” 他坏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同学,你还是找个男人好好过日子,一个体贴你的好男人。”
“并非所有男人都坏,我也相信好男人很多,可我没有福气,好男人都是别人的,不属于我。曾经遇上过好男人,没好好把握,失去了。”我说,“我只有等待,等待真正的另一半自动与我遇合,达成一个完整的人。”
“就算前生有约定,今生也要用心去寻找。你不出去活动,整天关在家里,那一半就算出现在你附近,你怎么会知道呢?”
“会有心灵感应的。再说,缘是等来的,不是寻来的。真正有缘的人,他会自动出现,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刚离婚时算命,说我48周岁之后才能找到生命中那个人,我现在还未到48周岁,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在哪里,我一直都在等待他的出现。我相信上帝自然会安排的。”
“一切都要等上帝来安排,可上帝哪里忙得过来?也许等一百年上帝也还没顾得上你。”
“那就等呗,等一百年!”我说,“爱,也许寻觅一生而不得,有时转角就能遇上。”
讲到写作的时候,龙志说:“我很欣赏你这种不给自己留退路、破釜沉舟、执着地勇往直前的精神。”
“没有办法,付出太多,回不了头。”
听他讲,孟浪夫妇也在闹离婚,而且闹得很大。他说:“你看,千万富翁也不见得比你我过得好,有钱的人照样会有烦恼。没钱固然痛苦,有很多钱也不一定就幸福。钱这个东西,多了无用,少了又不行,不多不少刚好够用最好——也许这种人最幸福。”
“是呀,饱暖思淫欲嘛,钱多了有时候反而是祸。”
三
突然想到雷鸣,想去看他,已经好几年没见到他了。
来到广播电视局宿舍区,门卫告诉我雷鸣的情况:“他一会正常,一会不正常,开始说话还好好的,说着思路就乱了,就开始打胡乱说。——他这段时间正在闹离婚。”
我吃惊地问:“他前几年急得到处托人介绍女朋友,好不容易结婚了,为什么又要离婚?”
“谁知道啊,反正他不正常。孩子也两三岁了。”门卫叹息着摇了摇头。
我向门卫要了雷鸣的电话号码,拨通了无人接,反复几次都如此。后来接了,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是微弱、颤抖、沮丧、绝望、语无伦次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心情不好,身体不好。”
“心情为什么不好?”
他不回答,匆匆挂断电话,拒人于千里之外,根本不欢迎我的造访,拒绝见人。我站在那里发了一阵呆,叹息着失望而归。
感觉他很不正常很危险,我十分担忧,想给某些个同学打电话,叫他们关心关心他,但知道说了也是白说。现在的人都忙,忙于赚钱,忙于升官,忙成为他们最冠冕堂皇的借口和口头禅,实际上许多人都是时间批发商,把时间大把浪费掉。时间是挤出来的,不挤的话,谁也没有时间,一挤,时间还多得用也用不完。越是没有事做的人,越是没有时间做事;越是忙的人,时间却越多,多得可以做许多事。这个年代,人人都忙着自己的事,谁有闲功夫去关心别人。生活得好的人总是容易遗忘那些被生活抛弃了的人,我的同学们几乎完全把雷鸣这个人忘记了,他们差不多的人都当着处长、局长、经理、财务部长、科长等等,几乎都带个“长”字,可他们只关心自己的“长”当得长不长,不关心生活在不幸之中的同学,甚至会瞧不起那些命运不好、混得差的同学,看见不得意的同学,问一声“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不等回答,就转脸跟别的混得好的同学谈话去了。
那个可怜的人啊,说不定哪天又会疯掉,然后等待他的又是精神病院,他又将在那里度过许多漫长的岁月,跟他以前所经历的一样。他一旦病情发作,又有人要受苦受难了。他的母亲命多苦啊,丈夫自杀了,儿子疯了。如果再加上他的妻子和孩子,我的天,那一家三代人将怎么办?
我去广播电视局来回都是走路。去时从体育场绕过去,走了远路,回来时抄的是近路。路过易家坝广场时,看见一个很瘦弱的男孩跪在冰冷的地上,用粉笔写着他的遭遇:父亲得了癌症无钱治疗,哥哥上高中,他上初中,哥哥的学费到现在还没交。他请求所有路过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停下匆匆的脚步,看看他这个可怜的孩子,给予一点援助。
我正好节约下来两元车费,就把这两元钱给他了,他给我叩了一个头,额头抵到地上,说:“阿姨,谢谢!”
我眼圈一红,赶忙离开。就在我转身的时候,只听身后一个男人说:“是骗钱的,是假的!”
我没有回头看那个男人,想必说那话的人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人人都有陷入困境的时候,我自己曾无数次体验过,是真的陷入绝境,多么希望有人伸出援救之手啊!我相信那个孩子正处于我目前的境况,不相信那么小的孩子会大冷天跪在地上以骗人的方式讨钱。再说,就算是骗吧,被一个小孩骗了也无所谓,总比被那些披着道貌岸然外衣的“正人君子”所骗要好些吧?
这个世上并非人人都是骗子,我们也不必对任何人都加以防范,确实有需要帮助的人,一两元钱,就算被骗了,也无伤你的毛发和筋骨。假如这个人真的需要帮助,我们每个人拔一毛就能让他度过难关和困境,何乐而不为?
给需要帮助的人一点帮助吧,人人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
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一件事:晚上我跟未婚夫钟志强以及他的姐姐出去转马路,看见一个有手无腿的残疾人睡在路边,任凭过路的人发善心丢几分或几角零钱。我也给了伍角,却招来姐弟二人一顿责备,他们说:“天下那么多穷人,你有多少钱去施舍,操什么大方,死要面子!”他们有工作有收入,却缺乏同情心和怜悯心,而我当时只是一个靠别人供给的学生,虽有同情心怜悯心,力量却太弱小。诚然,靠施舍不能拯救穷人,但表示一点点善意又何尝不可。每见有人乞讨,人们多不给予,总认为“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其实这是一种很值得批判的思想,应该是“不要因小而不为”,假若我们过路的每人丢伍分钱给他,一人伍分,十人伍角,百人伍元,算算这笔账,每人拔一根毫毛就能壮穷人之腰。我虽然当时遭到指责很难堪,但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而心里很舒服。
想起母亲去年冬天讲的一件事:一个小孩拿着一元钱去买“大碗饭”,可是卖饭的人不打给他,说一碗饭要三块五,孩子只能拿着空碗回去。原来是孩子的爷爷肚子饿了要吃饭,拿一块钱给孙子去买,他以为大碗饭还是以前的价格。爷爷的腿受了伤,因为没钱了,刚被人从医院里赶出来,更没了吃饭的钱。那几个卖饭的人也是,就按一元钱的份量打给他嘛,别说还有一元钱,就算没钱,你做好事施舍给人家一碗饭于你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大不了今天少赚几个钱,钱赚得完么?当然也没人掏出二元五毛钱添上去让那祖孙二人同吃一碗饭,一街的人只是冷漠地看着,全是无动于衷的表情。那个孩子还这么小,他稚嫩的心灵被这个炎凉尘世的冷酷无情所伤,不知他以后会走上怎样的路,会怎样看待这个人情冷漠的世界。如果当时有人给他一点点温暖,他就会记住这个时刻,会温暖他一生。
这个世上,有的人就是缺乏怜悯心,眼里只有钱。不知为什么,经济越是发达,人的心灵越是萎缩。
还有一个故事,也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发生在长寿湖的高灯渡口。有一年的冬天,一个妇女坐渡船过河,在船上喂孩子的奶,喂好后准备把孩子背在背上。不知她是怎么搞的,咕咚一声,孩子掉进河里了。她求爹告奶,作揖叩头,要求船上会水的男人们下河去替她摸孩子。可这是隆冬,天气十分寒冷,一个二个摇摇头,缩着身子,低下头不吭气。她绝望地说:“你们不去算了!我自己去!”她咕咚一声跳下河,随孩子一同去了……
四
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两天。第一天没有停歇,第二天下午,雨停了一会儿。
母亲看雨停了,就背上擦皮鞋的工具,去看有没有生意。我劝她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天,可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去年那个冬天真可谓天寒地冻,是十几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可她都没有缺席一天,起早摸黑早出晚归,脸被刀子般的寒风割开一条条的口子,她都没有叫一声苦,她越老越坚韧,似乎什么苦难都摧不垮她,骨头似乎也越老越坚硬。母亲的观点是气力使了气力在,所以她不怕吃苦,不怕花气力,不怕吃亏。
一会儿,母亲回来了。我往窗外一看,雨又大了。母亲来到我房里坐下,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刚才在建设宾馆檐下躲雨,宾馆的门童过来凶我:‘老太婆,走远点,莫站在这里!’我说:‘我只是躲一下雨。’他说:‘不行,不准在这里躲雨,快走!’我也是,当时脑子转不过弯,偏跟他对嘴:‘我躲雨又不犯法。’他说:‘好,我看你不走!’提起我擦皮鞋的椅子就扔到大街上……”
母亲讲到这里,眼泪汪汪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我的眼圈也红了,可我无法安慰她,只是说:“哦,妈!他不过是一只看门狗,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
我只能如此宽慰母亲,帮不上什么忙。我是一个毫无用处的穷文人,这年头穷人是弱者,处于社会的最底层,走到哪儿都让人瞧不起,还要被欺负,连狗也是拣穷人撕咬。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歧视穷人,欺压弱者,这几乎是司空见惯的事。那个门童见到有钱人就点头哈腰摇头摆尾;见到穷人就横眉竖眼盛气凌人,完全是一条奴性实足、阿谀逢迎的狗——老板的一只看门狗,不过狗仗人势罢了。其实他也算下层人民,可因为他站在宾馆门前,就跟着上了一层台阶,这叫“巴倒门枋狠”。
他这样驱赶我的母亲,也不奇怪。宾馆是什么地方?是那些有钱有势者出入的地方,门里门外像宫殿一样富丽堂皇,要注意形象嘛,当然不允许一个乞丐似的老太婆在旁边躲雨啦。我曾在某宾馆门前看到过这样的招牌:“衣履不整者恕不接待”,这又是旧中国 “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翻版。
从一个人对穷人或对富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他的人品是高尚还是低下,心灵是美好还是丑陋。自食其力不可耻,体力劳动者并不低下,低下的是卑劣的人性、丑陋的灵魂。歧视从农村来的体力劳动者是一种丑恶行径,如果没有广大的农民,不但城市建设要瘫痪,城里人也要被饿死,谁种蔬菜和粮食给他们吃?谁又养鸡鸭猪鱼给他们吃?城市人总是高高在上,可是,是谁让他们“高”上去的?没有下层人民的衬托,他们又怎么能感觉到自己的“高”呢?没有低,何来高之说?
擦皮鞋的人还是城市美化者,如果没有他们,想一想,下雨后人们都穿着拖泥带水的鞋子满城走,多不雅观呀。
这个世界上的人各有不同,有的对穷人充满怜悯,有的对穷人充满蔑视。也许因为我自己也是穷人的缘故吧,我属于前一种人。如果我有钱了,会不会变成后一种人?关键是我永远不会有钱,所以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因为下雨,因为受了门童的欺负,母亲几天都闲在家里,没去擦皮鞋。
母亲讲去年初夏的一个阴雨天,她在湖边放鸭,看到堤坝处有许多鱼跳到革命草(一种水草,不知其名,乡下人给它乱取一个名)上搁浅了,再也回不到湖里。她当时心动了一下,想去捡,但因为雨太大风太猛而没去。一会队上几个人争着去捡,几个都是游泳高手,可那革命草承载不了人的重量,一下子翻下去,人被草网住,怎么也挣不脱。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几个人拼着命才爬上来,但一个个脸青唇紫,犹如死人,在岸边躺了好半天才爬起来回到家里。
母亲说:“那鱼也真怪,好像约好似的,一个个直往草上跳,鱼还挺多挺大。”
我说:“‘革命草’会革掉人的命,界枫街上王小林的儿子当年就是下塘洗澡被革命草缠绕住爬不上来,死在塘底的。”
听母亲讲,汪福五十来岁就死了,死于肌肉萎缩症。这是一种永远也治不好的病,于是他在中年就见他父亲去了。他死后,从医院拉回来,其儿子去请队上的人来帮忙安葬,可是没有一个人来,后来还是汪福的哥哥一家一家的去请,人家才来了。
汪福是村里有名的不孝之子,其父几乎是被他活活饿死的。就是当年我读初中帮我说情的老支书,他最后的结果竟是这么惨,就因为生养了一个不孝的儿子。老支书本来有个大儿子,但大儿子住得远,而且大儿子当年负担其外婆的养老和安葬,老支书的养老和安葬就由汪福负责。可他是怎么负责的呢?夫妻二人经常出门走亲戚,一去就是几天,家里的粮食全锁起来,让老父在家饿着。有时邻居看不过,给老人送点吃的去。有一年正月,老支书的女儿秀梅来看他,正值汪福夫妻二人不在家,秀梅到处翻找,找到一坛汤圆,就抓点出来煮给老父亲吃。正在吃,汪福夫妻二人回来了,大吵大闹,不依不饶,弄得他妹子大哭一场,然后把老父亲接去自己家里养了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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