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雪已经十几天没回家了。起初凌志峰和儿子并没把滚雪离家当回事,这不仅因为从春天开始,滚雪隔三差五就玩几天失踪,习以为常了,更因为他们知道滚雪一定是和黑堆儿或小白在一起,没有远走高飞。虽然不见,仿佛就在身边。
凌志峰住的是连脊的老房子,一栋住着五户,凌志峰恰好住在中间,两边一边两户。
小白是东头的老王家养的一只母猫,也是雪白的毛蓝蓝的眼,跟公猫滚雪正好是一对。小白不认生,很温顺,谁摸它都老老实实,很享受的样子。邻居都说,这两只猫在一起生的崽一定会很好看,有的开始预订要一只,有的甚至说买一只也行。黑堆儿是西头老张家养的一只浑身一码黑的公猫,很短的一身黑毛,黄黄的眼珠,长得敦敦实实,往哪一趴就像像一堆煤。黑堆儿很活跃,整天上蹿下跳,时常还会发怒。三只猫或两只猫有时遇到一起会打闹一阵。
春天万物复苏,春情萌动。滚雪开始晚上出去,经常后半夜回家。滚雪每次夜间回来,都在东头的小白家绕过来,一下窜到南窗户台上,如果亮着灯,就“喵喵”叫,凌志峰就得到北面厨房去给它开门,门一开,就见它已经蹲在门口,一纵身就越过那四级台阶进入屋里。如果没亮灯,滚雪就边“喵喵”叫边用前爪使劲敲窗玻璃,直至把主人敲醒开灯为止。对此,凌志峰的老婆很是有些反感,嫌它影响了休息。
一天深夜,滚雪还没回来,凌志峰的老婆又开始抱怨。凌志峰说:春天是多情的季节,万物都进入了恋爱期。比如春风剪出柳叶,小河滋润绿草,都是蓬蓬勃勃地恋爱。正说着,就听见“喵喵”,抬头一看,外面月色如水,两只白猫如两块白玉般身上闪着银光,站在窗前面的那排仓房上,一替一声地叫,清脆的叫声在月夜里飘荡。凌志峰轻推一下老婆说:“听见了吧,这是爱的呼唤。”老婆撇着嘴说:“说的怪文雅的,不就是猫叫春吗,多难听。”说完,翻了下身,背对着凌志峰。凌志峰说:“老婆,你说,同样的事,放在不同事物的身上,叫法就不同。同样是那点事,动物叫交配,昆虫叫交尾,植物叫授粉,人叫做爱。”老婆哼了一声说:“人也不全都叫做爱,还有叫搞破鞋的呢。”凌志峰忍不住笑。猫又开始一声替一声地叫。凌志峰下床站在窗前仔细看,两只白猫紧贴着站在仓房的屋脊上,一会仰头仿佛眺望远方,一会相互贴一下脸,好像说着知心话。凌志峰回头接着对老婆说:“你说的也是,这个时候,哪两个男女在谈恋爱,哪两个在搞破鞋,那两个在做爱,猫都知道,但它就是不说出来。”突然,喵喵,喵喵……!猫的叫声大了,而且一声连一声的尖叫。凌志峰转头一看,朦胧中有一只黑猫,追着那两只白猫顺着房脊向东跑去,叫声也随之远去,最终消失在月夜里。凌志峰转身上床,老婆发出轻轻地鼾声。
滚雪是第二天中午回家的。当小宇开门把它放进屋时,凌志峰和小宇都吓了一跳。滚雪戗毛戗刺,一身草屑,一侧的腮上还流着血。滚雪不像每次进屋那样,在主人面前打两个滚,然后喵喵两声。而是抬头站着,瞪着那两弯湖水一样的蓝眼睛,祈求般地看看小宇,看看凌志峰。凌志峰和小宇给滚雪洗澡,滚雪特别温顺,不像每次洗澡那样,都要盆里扑腾几下,而是老老实实地享受,只是眼睛像是兴奋又像是忧伤还像是愤怒。洗完澡,凌志峰和小宇又给滚雪的伤口上药。伤口不大但很深,不断地往出渗血。凌志峰用棉球蘸紫药水擦拭那伤口,擦一下,滚雪哆嗦一下,一定很疼痛,但它一声不吭,眼睛看着凌志峰。小宇心疼地说:“滚雪,你和谁干仗了,咋伤成这样。”凌志峰说:“滚雪没有干仗,是决斗。”“决斗?”小宇有些疑惑。
这次滚雪离家十多天,凌志峰和小宇有些着急。凌志峰要小宇到东西两院找找。
小宇先去了东院王阿姨家。小白侧卧在炕上一角,怀里有四只花猫崽在吃奶。见小宇进来,也不像以前那样友好地喵喵两声,而是瞪着小宇,呲着牙,喘着粗气,发出一声声尖叫,好像随时要发起进攻的样子,小宇吓得急忙跑了回来。
小宇又到西院张婶家。张婶正和她老公吵架,骂她老公整天在外骚拉,不知和哪个骚老娘们在一起鬼混。小宇怯生生地问:“张婶,俺家滚雪和你家黑堆儿在一起没有?”张婶没好气地说:“黑堆儿也上外边骚拉好几天了,不知现在在哪里和哪个骚母猫鬼混呢。”小宇扭头往外走,耳朵里又飘进一句半懂不懂的话,“这个家,人也在外骚拉,猫也在外骚拉,真是没法过了。”
这次滚雪能自己回来,凌志峰和小宇没有想到,自然很高兴,两人给滚雪洗完澡后,凌志峰就上班去了。临走时,一再嘱咐小宇,一定要看好滚雪,别叫它再走,小宇很高兴地答应。
晚上凌志峰下班回来,还没有进屋就听见老婆和一个女人吵了起来。进屋见是东院的王阿姨,她说:“我看的真真的,就是你家的猫,除了你家,附近谁家还有白猫。”按照王阿姨的说法,就在刚才,滚雪连续到她家,把小白才下十多天的四个花猫崽不知叼到哪里去了。小白发疯地护着,终归无济于事。凌志峰说:“你俩先别吵了,快都去找猫崽要紧”。于是,凌志峰和老婆、小宇,还有王阿姨,到邻居家、各家的仓子、煤仓子,四处的犄角旮旯,找到天大黑,也没有找着。当然,滚雪也不见了,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滚雪一天没回来,两天没回来,一个星期没回来,一个月没回来。黑堆儿始终也没有回来,估计也是失踪了。小白在失去猫崽后,不吃不喝,时不时地惨叫几声。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伴着闪电和雷鸣消失了。这件事让人感到惊奇,在左邻右舍轰动了两天很快就平静了。
一天,小宇的姨夫在农村来,席间,问起为什么不见滚雪。小宇说:“滚雪失踪了。” 姨夫说:“猫大了,要时不时用称称一称,不然超过八斤,就上山成了山狸子 ”。 “这只猫的失踪或许是为了爱情。”凌志峰说完,叹了口气,举起杯和小宇姨夫碰一下,干了。小宇瞪大眼睛有些疑惑,说,“你们大人竟说一些让人不懂的话。”然后,翻弄那些小猫的卡片去了。
2023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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