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气温是真的高,几次我都是趁办事间隙,偷偷地躲到车里吹空调,后来居然都睡着了。
今天早上毋庸置疑,又是持续的高温。到了下午,先是起风,接着就下雨了。
天气就是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
我站了会儿柜台,风从门口争先恐后地涌进来,直往我的领口往下灌,衣服吹起来,猎猎作响。
这点冷,真的,从没放心里。但就怕意外。意识上是可以的,结果却重创了,这就是意外。动车投入使用前,也是无数次的检验,结果却跑出轨道了。现在生活节奏那么紧,就怕来意外。于是我给自己来点紧,整个衣柜都是夏天的衣服,没法挑,从包裹捞出一件大衣就回到柜台。
“老头儿,怎么没来?”门口没有锁着自行车,突然想起,整个下午没有见着他了。
没有人答应我,一会儿前工人二文还在跟前晃悠,这下也没个影儿。
我四下搜索了一遍,没有,调出摄像头,二文提垃圾出去,但没有老头儿。
这时有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我转过脑袋,是二文。门外开始下起了细雨,天色有点沉,二文站在门口,埋头使劲地跺着脚,刚把垃圾提出去,不能把新的垃圾带回来。
“老头儿没来吗?”我提高声音。
二文抬起头,面色疲倦。“昨晚他去医院了。”
“哦,病倒了。”我自言自语道。
最近老头长了不少的白发,行动迟缓很多了。几次想把他辞退,都是因为他不能完成任务。虽然他的工作时间已经缩短到周五,周六。倒不是超市任务特别的重,而是老头儿做事真的混淆得不行,经常得返工。
老头儿原先在隔壁酒店上班,得空就清扫门外的垃圾,我给支烟,他就把我们超市门口偌大的空地顺便给收拾了,给酒店门口的那块草坪洒水的时候,也不忘把超市门口的灰尘冲冲。冲这点,酒店裁员时,我们把老头给接收了进来,这一干,就是五个年头了。
老头儿有一部自行车,从来就是焦离不开孟,五年都没更换过,车部件经常擦得铮亮,我经常可以看到老头骑着自行车悠闲的走街串巷,上班的时候,老头儿习惯地把车用链子锁到铁门上,出入超市时总要拍拍车座,有时小孩儿呆在车旁玩耍,他都要紧张地驱赶。所以这会儿我没见到车子,就知道老头儿没来上班。
下午的雨淅淅沥沥地延续到傍晚,风从门外甩进来,空气湿漉漉的,农场的工人准备得还很充分,有的穿着雨衣,有的大衣包裹着,有的打着伞,我甚至还看见一张蓑衣……这些工人结算完了工资,大卡车早早地把他们载到镇上来采购,方才超市里头还是三三两两顾客,渐渐地便开始熙熙攘攘起来,缺少工人,一会儿时间便开始难以应付了。我最讨厌工人在周五时间段没个招呼就不来,这样忙碌起来,会真的很窝火。我刚要发作。
“老头儿的老伴儿去世了。”二文一直在我身后忙活着,突然凑过来说道。
“怎么可能?”我心里一惊,发现是有些日子没见到老头的老伴了。
“是啊,就一会儿前。”
“谁说的?”
“老头的女儿。手头拿着廉价面包的小孩儿。”
刚才卖了好些面包了,没太在意谁买的是廉价面包。
二文用嘴示意我朝身旁瞧去。看到一个大约十岁的小姑娘在人群中排着队,衣衫褴褛,眼神木讷缺少灵动,个头小,没认真瞧她就湮没在人流里头,顿时一阵心疼,心想,小家伙断炊了吧。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好事让人欣喜若狂,坏事让人望而却步。我也一样,我最是承受不住人与人之间的这种最后的告别,因为那是跟世界告别,没有再见。
轮到小姑娘时,我没收她的钱,问他老爸在哪儿,她没反应过来,没事儿似的走开了。我让工人赶上去,拿了个空箱子让她顶回去,因为外头雨点有点大了。
老头儿的老伴儿我认识,一个瘦削略显病态的杂色妇人。之前,老头儿从来没有告诉我他有老婆,所以,当一个老妇人与他在超市里争吵不休而且还把警察给招来的时候,我直接就把她赶出超市,当时没有想到她会是老头儿的老伴,而且当时老头儿也是很义愤填膺的样子。
第二天这个老妇人还来,只是气焰没有昨天那么的锋芒,跟前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儿。老头儿看到孩子,没有像昨天一样闪到一边,他脸上堆满着笑,从裤兜里掏了个钱包。老妇人看到钱包,上前了两步,老头儿一退缩,抽出一张二十块的纸币,老妇人“嗖”地夺过,再近身,老头儿跑开了,接着老妇人牵着小孩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事后工人告诉我,那个老妇人就是老头儿的老伴,身体不好,没法工作,她与老头儿生了三个女儿,今天牵的那个是老二。他们为了生计吵起来的,老头儿老觉得他老伴儿乱花钱。但是事实上,他们家也没多少钱可花。
就好比今天的面包,老头儿只给他女儿五块兰特。
农场的大卡车陆续地离开了,天气的突然翻脸,没能阻挡这些工人满载而归的喜悦。当一切沉静下来时,我的心情却随着夜色,愈发地沉重。
超市关门时,在镁光灯、霓虹灯交织下的街道有说不出的婀娜多姿。穿过这一小片的金碧辉煌,不远处隐约可以看到一大片矮矮的房子轮廓,但是没有一会儿便都沉没在夜幕中。当眼睛适应了夜色时,可以隐约看到有几点灯光忽明忽暗地跳跃在夜幕上,有一盏今夜是绝对的无眠,那儿便是老头儿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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