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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尔小岛(小说)

时间:2023/11/9 作者: 鹿鸣杂志期刊 热度: 27898
丁墨

  

  

  上

  这座小岛位于某国东南方向的一片海洋区域,小岛呈圆形。岛上满是一些热带的植被,粗壮且茂密。靠近小岛外侧边缘处耸立着一块儿巨石,巨石很高。在人们意识到这座小岛时,这块儿巨石便成了小岛的标志,之后小岛有了它的名字——克莱尔。

  二战时期,D、T两股政治势力争斗多年,直到D在陆地建国,初期局势依旧相当混乱。T失势,逃逸至太平洋东部的瓦格群岛建立自己的流亡政府,但这场争斗远未结束,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只不过争斗的主要方式由地上而地下。双方都害怕对方会在不久的将来卷土重来,于是都派出了大量的间谍,期渗透到对方的重要部门。那时,间谍部门直接由D中央授权,高规格待遇,他们的行动也得到了政府和军部的掩護,基本上畅通无阻。但一旦到了敌方的阵营,间谍就得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因为双方对间谍的抵制与控防都是放在重中之重的位置的。一旦抓获,那他的名字就被索命阎王刻在了生死簿上。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间谍都做好了死的准备和愿意去死的,间谍也是人,人的内心深处的那份羁绊,往往是最脆弱的。如果说培养一名优秀的间谍,等价于制造一颗导弹的话,那么成功策反一名间谍,带来的价值绝对相当于造出了一枚小型核弹。

  拷问和策反的工作必须极度隐秘,主要是为了防止意外(比如暗杀和自尽),双方都知晓成功地策反一名间谍,造成的损失将是多么的巨大。为了满足工作隐蔽这个条件,选址工作迫在眉睫的工作。T的地界小,T方主要是加强了防护级别,只要不是D方攻来,一般人是进不去的,能进去的人需要得到国防部、军队、国家安全局三方授权,最后还需要T军头的亲笔签字。D方反而为难了,虽说地大物博,但也地理繁复、人多芜杂、防不胜防,加强特别戒备反而会引起注意,在D高层的特别会议上讨论了拷问与策反间谍场所的选址工作,经过秘密商定,将这项工作定为“克莱尔行动”。克莱尔也不是什么摩斯密码。据传D方负责人当时正为此事发愁,他随手拿了本书,毫无头绪地翻看着,而其他大员正等他决定,这时D突然站起来用带着浓郁的南方口音叨唠了一句:克莱尔,克莱尔,就叫克莱尔。其他大员交头接耳:克莱尔,什么意思?D拿着那本书走出了会议室,临到门口还说了句:想到了是什么意思告诉我一声。

  最后选定了克莱尔小岛,克莱尔小岛远离大陆,岛上的植被起到了很好的隐蔽作用,而小岛一侧的巨石又成了一种特别的标识。因为附近还有不少其他差不多大小的小岛,加上这地方靠近公海,如果在附近徘徊太久会引起第三方的注意。地址选定后,负责间谍工作的部门便伪装成出海捕鱼的渔民,抵达克莱尔小岛的最深处,静悄悄地修建起了一座秘密监狱。

  监狱的外部专门设计了用来防伪的草绿色装置。监狱分成AB两个区域,A区内部设计成一个个小型独立空间,分上下两层,每层有一间警备室和紧急救护室及情报监控室。A区主要负责情报拷问和策反工作。B区内部结构与A区相仿,工作性质却有较大的区分,B区主要负责后勤补给、押送及紧急机动。建立于A、B之间的是中央控制传达室,拥有当时国际最先进的监听和通信设备。

  在A区一个个封闭的独立空间内,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墙面,中间有一把间谍用的固定的椅子,正上方装有大功率的灯泡,灯泡大多是战争后遗留下来的,这种灯泡的功率类似于抗战时期日军哨塔上的探照灯,带着压抑和罪恶的气息贼亮地照耀着四围,在那种炙热白浪下一切动作都带着致命的气息。白天情报部门工作人员会软硬兼施攻克间谍的内心,晚上在聚光灯的高温和贼光下,生命体几乎崩溃。白色,除了白色依旧是白色。身体往往会因为脱水过度死亡,但在拷问前期发生死亡的可能性很小,情报部门工作人员会因此承担责任。一旦间谍休克就会被送进紧急救护室。如此反反复复,人的身心防线就会崩溃,间谍会想尽一切办法寻死,假装休克或一头撞死等等。间谍交出情报的下场只有死亡,死后的尸体由B区工作人员埋在岛上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并且间谍的家属会因为叛国罪被捕……

  多年后,这一切似乎已然成了一种烟雾袅绕的历史记忆。南海的季风刮走了这风风雨雨的岁月,但克莱尔小岛并没有因此而平静。

  随着改革开放的来临,人们一下从历史的迷雾中摆脱了出来。为了致富奔小康,人们纷纷南下寻找商机,各个兴起的行业带来了巨大的诱惑,同时也带来了未知和风险。淡出历史舞台的克莱尔小岛在商界巨头们的利益角逐中再一次苏醒。胜出的开发商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

  南方的某开发商带着设计师和风水先生踏上克莱尔小岛,准备打造出最好的海景沙滩度假村。抵达克莱尔监狱时某开发商显然是有点不知所措,这位开发商当时的原话是: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

  要不是风水先生的极力阻挠,这座克莱尔监狱不久就会消失。风水先生告知某开发商此地阴气太重,定是幽灵聚会之所,不宜大兴土木。三方在回去的路上协商,最终决定将克莱尔监狱改造成精神疗养院,既解释了外围的隔离网,又做了社会公益,还可以借此招商引资。

  某开发商离开一个月后,施工队陆陆续续介入,紧锣密鼓地展开了工作,一年后克莱尔小岛西面的度假村已大部分竣工,克莱尔精神疗养院的改造工作也接近了尾声。东部的开发工作在某开发商接到施工队的一份报告单后戛然而止:挖掘出大量建国初期的和七十年代D军高干的军服、一些废弃的军用器械以及一大堆残破的骷髅。某开发商看完报告单直接从座椅上跳了起来:这他娘的又是什么情况!某开发商意识到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找到政府部门后,政府部门表示不知情。某开发商担心的是地下会不会有地雷和炸弹什么的。政府部门表示不会,在给了某开发商一颗定心丸后,表示愿意共同开发,将建成一座抗战历史纪念馆,纪念馆盛放物质和资料由政府提供,某开发商负责建造。某开发商气得直咬牙,那么好的一大片景区。

  好在度假村的收益还算丰厚,公益项目的招商引资吸引了不少社会资金。某开发商也像模像样为克莱尔精神疗养院配备了医疗护理团队,还将“克莱尔”三个大字用红色题在小岛边缘入口处的巨石上。

  下

  三个月后,克莱尔精神疗养院迎来了它的第一个住户——金仕达。金仕达,未婚,老家有一位兄长叫金蛋,父亲金方华在金仕达十八岁时离开了人世。二十岁金仕达南下广州打工,几年后被骗上一条不归之路,之后的几年神经总是高度紧张,整天疑神疑鬼。就在那几年金仕达高中时的同学也被骗到那条道上,中间和金仕达通过一次电话,之后再也没了音讯。那次事件后飘荡在海南的金仕达看到了克莱尔精神疗养院的广告,他毅然决然来到了克莱尔。

  金仕达是比较幸运的,他住进克莱尔精神疗养院的时期正好赶上某开发商大力宣传,疗养院的待遇相当的优厚,无论是员工还是病人。精神病院在国外早已形成规模,但在国内的接纳度还不是很高,所以金仕达同时期的病人并不是很多。

  几年过后,一般的物质需求无法再满足富人了,他们需要会所、赌城、度假、旅游、交易等等,而提供这些服务的正是市场经济的大潮中败下阵来的穷人们。有些人为了生存屈居于世俗之中,有些人则剑走偏锋。金仕达就是一个例子,几年的时光并没能使金仕达从自己的噩梦中醒过来,他还是那么的敏感,他细心地观察着克莱尔疗养院的一举一动,他甚至意识到了巨人的存在,在一些个不知名的夜晚。金仕达没有任何的动作,因为他还没准备好离开这家疗养院,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内心的那道枷锁,直到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小伙子王光泽的到来。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金仕达一样自愿到精神疗养院来,毕竟这个群体在社会中会引来一些异样的目光。当然像王光泽这种被两个警察铐着过来的情况也是克莱尔精神疗养院的第一次。警察将王光泽的手铐打开,由疗养院的保安带了进来。王光泽嘴里嚼着口香糖,悠然自得地和保安打着招呼,王光泽对周围的一切都表示好奇,他不时地大声喊上那么一嗓子,目的是为了引起更多的注意。他做到了,一部分患者目光呆滞地看着他,有的和他打招呼,有的表情严肃地盯着他,更多的则是专心致志或若有所思地干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金仕达习惯坐在窗口注视着这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年轻人,保安带着王光泽拐进办公室时与金仕达的目光短暂地碰了一下。

  在金仕达附近的几个人围着一张方形木桌正在玩纸牌,何小鹏左边的脸部开始抽筋,嘴张成O型,好不容易才吐出几个字:我,我,我看……看……看见来,来,来了一个人。坐在他一旁的赵大律看着手上的牌,嘴里不知道在吐噜着什么;另一旁的王叶三不时地看看何小鹏手里的牌,又转过头看看正襟危坐的周传波的牌;周传波将手来回摆动不让王叶三看牌,一边对着王叶三细心地讲道:哎,别人在跟你说话时,你能不能认真地听一下,哪怕是你不愿意听,出于禮貌你也应该答应别人一声。王叶三丝毫没听见周传波在说什么,反而周传波晃动的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王叶三松开了自己手上的牌去抓周传波手上的牌,周传波还在大声地对王叶三讲着刚才的事情。依靠着一旁柱子的孙继阳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推了周传波一把:玩你的牌。周传波没有理他,孙继阳继续推着周传波。周传波转身对孙继阳说道:请把你的脏手拿开。孙继阳表情严肃地继续推着他,嘴里喊着:玩你的牌。周传波怒气冲冲地对着孙继阳喊道:我警告你,我数三声你赶紧把手拿开,一、二、三……孙继阳的脸上出现了笑容,似乎周传波越生气他越高兴,他继续推着周传波:玩你的牌。一旁的赵大律看着争吵的两人,捧着牌哭了起来,大厅的其他人有的在发呆,有的自己在跳着舞,有的拿着笔在纸上乱七八槽地画着什么。当周传波数到三时,一盆冷水从他们头上淋了下来,而泼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金仕达。

  与此同时办公室里的精神病分析师正拿着一份资料翻阅着,王光泽一本正经坐在医师的对面,他尽可能的使自己显得正常、礼貌、健谈,他看了一眼办公桌上医师的照片:请问我可以看看吗,在您允许的情况下?医师瞅了一眼照片:当然。照片上的医师穿着军装和几位挂满军衔的军人站在一起,脸上挂着微笑。王光泽一脸的微笑:没看出来您还当过兵呢,您瞧瞧您当时多威风,旁边的几位应该是领导吧?医师的注意力被王光泽吸引住了:这是“抗美援朝”过后拍的照片,最左边的是将军,右边的两位是师长和政委,我是随军的医务兵。医师一边说着一边往后翻着资料,一边对王光泽说道:知道为什么你被送到这个地方来吗?王光泽努嘴道:不太清楚,上面怎么说的。医师紧了紧眼睛:上面写了一些东西,说你恶语中伤他人,有暴力倾向,喜欢在工作中偷懒,而你被送到这个地方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们想对你做个评估,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精神类疾病,这是主要原因……你认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王光泽道:也许是因为打架斗殴吧!医师点了点头说道:你因为打架斗殴进过六次监狱。王光泽无奈地摆了摆头:反正无论我怎么说他们都已经把我当成精神病了吧。医师叹了口气:我想我们都应该直白一点,上面写道你对很多工作都不满意,而你这么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逃避工作。而你将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以便我们对你做出评估……

  一两个星期下来,每天会做什么事情有什么活动,王光泽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对于十九岁的他来说也许显得太过于无聊了。何小鹏几个人还围在桌边玩牌,金仕达依旧坐在窗边。王光泽在大厅里转悠着四处打量,有时去何小鹏那的牌桌指指点点,有时推着轮椅上的患者到处溜达,有时他和跳舞的中年人一起舞动着双臂,只不过中年人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他无趣地走到在墙边来回踱步的老人身边,老人不时地摸摸墙面,然后拍拍自己的脑门。王光泽想上去搭讪,老人皱着眉头显然在想着什么事情。一位护士拿着水壶从一旁走过。王光泽跟着护士走向护士台:陈护士,你知道刚才那个老头怎么了吗?陈护士很年轻,是某个医科大学毕业分配到这里来实习的,她了解王光泽的情况,很瞧不起这样的人,尤其是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陈护士开门的同时冷冰冰地答道:阿尔茨海默病。王光泽一脸茫然,当他还要继续追问的时候,陈护士将他挡在了门口:对不起,病人不容许进入护士的房间。王光泽抵住将要关上的房门正要问什么,葛护士长从护士台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王光泽,病人是不可以进护士房间的知道吗?王光泽正要解释,葛护士长又说道:你先出去,然后我们再来讨论你的问题,好吗?王光泽无奈地走到了前台:葛护士长,我只是想知道刚才陈护士说的阿尔茨什么症是什么意思而已。葛护士长带着微笑看着他道:阿尔茨海默病是早老性痴呆症,阿尔茨海默病是它的学名。还有其他的问题吗?王光泽摇摇头离开了,他走到了护士台左前方的窗边,而这也正是金仕达常呆的地方,王光泽顺着金仕达的视线向窗外看去。

  窗外的正前方是供病人白天活动的运动场,四周被铁丝网隔离了,一只小鸟停在铁丝网的顶端清理着羽毛,运动场一旁的小路连接着公路、中央控制室及通往B区的小路。通往B区的路上有扇门,安放在上面的是电子锁,这扇门只有医护人员才有资格进入,B区是重症隔离监护区,B区的操场总是冷冷清清,到了晚上经常有车辆从B区开来,那扇门让王光泽感觉到不安,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夜幕降临,周围的一切黑了下来,B区的楼顶亮起了两盏红灯,活像两只红色的巨眼,金仕达微眯着双眼看着那两盏红灯,异常的专注。

  广播响了起来:吃药时间到了,请大家到护士台吃药。王光泽微笑着拍了拍金仕达的肩膀走到了队伍的后面。金仕达警惕地盯着护士台将王光泽拉到了一旁:如果你不想变成白痴的话,发给你的药最好不要吞进去。王光泽激动地抓着金仕达,两个星期以来这是他听到金仕达说的第一句话,他将金仕达拉到一边说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金仕达想要摆脱王光泽却被他抓得紧紧的,然而这一切被葛护士长看在了眼里,金仕达显然也注意到了葛护士的眼神,他来不及跟王光泽解释: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打我,快点打我。王光泽没有明白金仕达的意思,反而有点迷糊,而这时候金仕达一头撞上了王光泽的鼻梁,年轻的王光泽被金仕达撞了之后,不知道是热血上头还是理解了金仕达话里的意思,两人扭打在了一起。排着长队的人群围了过来,赵大律哭了起来,周传波则是指着两人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而孙继阳确实睁大了双眼,他显得异常的兴奋,右手握成拳状在空气中挥舞着:使劲打,使劲打。保安过来拉开两人时,孙继阳甚至还上去将保安推开。这场打斗的后果就是金仕达和王光泽在B区一间小屋子里被人绑在病床上,嘴里含着牙套,太阳穴处抹上了传导膏,戴着类似耳麦的东西享受着一千伏特的瞬间高压。王光泽认为这是值得的,他意识到金仕达是个不简单的人。

  那次打斗之后的两个星期里,金仕达和以前一样在人前从来不说活,而王光泽像个话唠一样在金仕达旁边说个不停。每到晚上值班的护士走了以后,王光泽滔滔不绝地向金仕达讲述着自己的生平、经历、遭受的苦难、家庭的不幸。金仕达虽然嘴上不说,内心那层平静的湖面早已荡起了涟漪,那些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又一幕幕地在眼前重现,他内心不由得感叹:穷人的命运和经历何其相似。

  睡眼朦胧的赵大律在一天夜里凌晨一点被送进了B区。那一晚金仕达彻夜未眠,他所在的床铺靠近最里头的窗边,那扇窗户正对着B区,几年来金仕达都在静静地注视着一切。那天夜里,金仕达看着保安推着躺有的病人病的医护车穿过运动场,穿过中央控制室,穿过那扇安着电子锁的门进入B区的大楼。凌晨四点钟一辆黑色的商务越野车从迷雾中开进了疗养院的B区,十分钟后保安拎着一个户外医疗箱从B区大楼径直走到了黑色商务越野的车门旁,车门缓缓地打开了,保安将医疗箱递了进去,几秒后保安接过一个黑色商务包并带上了车门,汽车开上公路扬长而去,保安则吃力地拎着商务包拐进了AB之间的中央控制室……

  金仕达轻轻地关上了窗户,B区楼顶的红灯发出的光透过玻璃将墙面粉刷成了血红色。白天葛护士长伤感地宣布这个不幸的消息。之后的几天金仕达一直心不在焉,到晚上值班护士离开后,金仕达会搬椅子坐在他白天常坐的那个地方。

  那天晚上金仕达照例搬着椅子来到窗口,他没想到的是王光泽也搬了把椅子跟了过来。王光泽在椅子上晃来晃去,没多久他便停了下来:金哥,你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见金仕达没有说话,王光泽又继续自言自语起来:我知道咱们这儿每周都有一个病患讨论会,下周估计就轮到我了,我觉得没什么可以跟他们讨论的,材料上全是谎言,我还得装作受了很大启发的样子。也许你不相信,是,没错,材料上的那些事实我确实犯过,但却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你不知道那些同事多么可恨,成天对着我指指点点,嫌我干活慢,他们一天花在嘴皮子上的工夫绝对比他们干的活多,天天如此,我气不过打了他们。我还帮老板打架,我替他顶罪,老板真不是个东西,我出来后给了我几百块把我打发了,我最后把他给打了,我为什么打他,他压着我的工资不发,每个月给几百块钱零花钱。警察来的时候问我为什么打他,我没有过多的解释,我告诉警察“不为什么,我看他不爽。”结果我就被送到这儿来了,一想都好笑,你帮老板打架是英雄,你打老板就成神经病了。

  王光泽没有继续说下去。金仕达拍了拍王光泽的肩膀道:我这儿倒是有个不错的故事。八年前有个比你年长几岁的小伙子,小伙子大学毕业后在社会上闯荡,住在城市的地下室,生活过得很艰苦,同学们各奔东西。时间一点点将小伙子的锐气磨圆,理想化为触不可及的泡影,毕业一年下来手上没存下多少钱,小伙子打包好行李准备回家过年,来年再作打算。就在这个心灰意冷的时候,他的寝室上下铺,大学的同班同学给他打来了电话,嘘寒问暖,打听他的近况,小伙子在电话中痛哭流涕,同学安慰他,并且强烈邀请小伙子过去和他一起工作,并交代他先不要跟别人说起这件事。

  于是小伙子坐着当天晚上的火车去了同学所在的广州。那是一个小镇,小伙子到的时候,他的同学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同学的打扮并不像小伙子想象的那样西装革履,反而穿的很休闲。小伙子被同学带到了一家宾馆,同学说自己为了他特意请了两天假,目的为了带他到附近转转放松放松。小伙子就这么跟着同学转了一天,心里有些愧疚,自己是来上班的,这班还没上先耽误同学的时间,然而同学坚持再带他转一天。小伙子第二天转的时候没有第一天轻松,他发现这里没有什么大的工厂和就业单位,而他们仅仅是在转而已。到下午快要回去的时候,同学问他有什么发现没有,小伙子摇头表示没有太注意,同学又带他转了一下午,提醒他留意周围的银行。小伙子认真观察后感到很诧异,这个方圆只有几公里的小镇没有大的工厂和商贸区,为什么会有二十多家银行呢?邮政银行就有七家,并且这个地方居然还有中国人民银行。晚上同学和小伙子睡在宾馆,同学跟小伙子說了实情,他告诉小伙子自己并不是在工厂上班,而是在做一个全新的营销模式,刚开始怕小伙子不相信,才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同学说自己也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告诉小伙子不要生气,这个地方来去自由,但是机会一生一次,一次一生,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再多转转呢。那天晚上同学跟小伙子讲了很多要做的事情,什么“背石头,喝牛奶”,什么“梯形模式”。第二天小伙子跟着同学来到了一座居民楼,小伙子被安置在了那里,那个地方有同学的推荐人,还有跟小伙子差不多年纪的男男女女,那个推荐人是那个房间里的“家长”。之后的几天,每天上午和下午都会安排固定时间去别的讲师那里了解“梯形模式”,该如何发展下线,如何拿到百分之八十走到梯形模式的顶端。而剩下百分之二十的“空点”则是那些走上梯形顶端老总的联系方式,从下线走到梯形顶端时,那些成功的老总们每人会送十万的礼包。那几天小伙子的大脑在梦幻和现实中挣扎。在一个白天,小伙子和同学去讲师家的路上,小伙子很认真地问同学:“你跟我说实话,那些人讲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不是骗人的,你的那些上线不会是骗你的吧?”同学也很认真跟小伙子说:“我对天发誓绝对不可能骗你,你是我的下线,你没赚到钱,我一分也赚不到,我赚不到钱,他们也不可能赚到钱。”

  那天下午,小伙子从讲师那里得到了一个小本子,他们管那个小本子叫“电话稿”,里面的内容和步骤很详细,主要目的是为了取得亲人朋友的信任。小伙子没有用那个电话稿,晚上他给他哥金蛋打了电话,说自己做生意进一批货要几万块钱,他哥东拼西凑弄了三万块钱,里面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面额人民币,有缺角的,有发霉的。他哥凑齐后走了十里地给他存进了卡里。那天太晚,小伙子和他同学商量第二天取出来,那个“家长”没有说话。晚上睡觉时,小伙子捂着被子哭了,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凌晨两点钟,小伙子起身去上厕所,半道上他看见那个“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小伙子刚准备去厕所,里面传出了对话声。“怎么才三万块钱,连一份产品的钱都不够。”“谁家又不是堆着钱过日子,再等几天呗。”“谁家没有困难呀,别人是怎么跟家里要到钱的,不想办法哪行,不拿钱天天让他白吃白喝呀,过几天要是还交不齐钱,看我不给他腿卸喽。”“行啦,你小点声。”同学轻轻打开“办公室”的门往外瞅了两眼。而这时小伙子内心已经波涛汹涌了,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逃”。他回到屋里,轻轻地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带的现金,然后将床单和被套打上结系在窗户中间的铁柱上,此刻外面正飘着雪花。他尽可能轻的做这些动作,轻到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他顺着床单往下爬,而他看到隔壁床上的另一个人正睁大双眼看着自己,小伙子也看着他,然后一点点往下爬,他还没落地,屋里便传出了喊声:“有人跑了”。小伙子拼命地跑,他一刻不敢停下,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向何方,尤其是在这飘雪的晚上。

  小伙子的同学和那个“家长”追到了拐角的地方,他们在那个岔道口分开了,那时已是凌晨三点钟。同学等“家长”走后,他走到了小伙子藏身的大粪池旁停下了,犹豫了一会儿,他并没有往大粪池的方向看,只是说了句:“你走吧!”然后向“家长”去的那个方向跑去。

  一小时后小伙子从大粪池出来,跑到一个水池里将自己清理了干净,那时小伙子感觉不到水的刺骨,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他躲到汽车站的厕所里,直到衣物干透了,才坐车离开。之后的那几年他四处辗转,最后到了海南,那几年晚上睡觉时,他都会将门锁死,总觉得有人会来谋害他。

  王光泽听完后很惊讶:真的假的。金仕达也不想去争辩:这世间的真真假假,又有几个人能說得清呢。王光泽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外面起雾了,王光泽盯着B区楼顶两只红灯发呆。不知什么时候保安走了过来:大过年的,还不让人消停呀,赶紧回去睡觉。金仕达起身向里头走去,身后又响起保安的声音:王光泽,你听见没,这里面就数你最不老实,难怪葛护士长交代看紧点你……金仕达回身向王光泽使眼色,保安还在抱怨着他的不满,仿佛他过年不能回家都是王光泽给害的。而此时王光泽的眼睛被雾中的两盏红灯照得通红,正当保安有下一步动作时,王光泽反手一拳向保安挥去。两人扭打起来,其他保安闻讯而来要将王光泽带走,金仕达跑上前去阻拦:算了吧,这孩子小不懂事,你们大可不必这样。几个保安正在气头上,哪听得进去这个,金仕达被推倒在一旁。保安们走时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不时地回头看着金仕达。等到金仕达跑回刚才的窗边,几个保安和王光泽已经消失在迷雾中。

  这又将是一个难熬的夜晚,金仕达没有等回来王光泽。凌晨四点钟的时候,有一个保安回到了执勤室。金仕达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等了,天蒙蒙亮时,金仕达来到大厅抱着一把椅子砸开窗户从二楼跳了下去,金仕达没有控制好重心崴了脚,他忍着疼痛爬上了围墙。保安和其他的病患被砸窗户的惊心动魄的声音吓醒了。保安按响了警报快速向运动场边的围墙跑去。孙继阳站在二楼那个破碎的窗口兴奋地吼叫着,等到保安赶到围墙边的时候,金仕达已经站在了围墙上面。保安冲着金仕达喊道:金仕达,上面的隔离网已经通电了,你赶紧下来,真的,警报一响隔离网就会自动接通电源。金仕达没有理他,他已经不再相信保安了,他向隔离网伸出手去,然而这个保安说的是实情,金仕达失去重心倒在隔离网中,他剧烈地抽搐着,他越挣扎铁丝网在他的身上扎得越深,鲜血从他身上的各个地方向下滴答着。

  金仕达的意识开始迷糊,他看见迷雾中有个巨人睁着猩红的双眼向他走了过来,孙继阳还在热情高涨地吼叫,何小鹏推开了护士站的门从里面拿出了麦克风,保安关闭了警报,通向隔离网的电也断了。迷雾中飘下了雪花,金仕达也想学着孙继阳大声吼叫,然而他没有发出声音,肺部的剧烈疼痛迫使他喷出了一口鲜血,空气中的雪花被染成红色。

  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何小鹏举起麦克风唱了起来: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

  后记:至今去过克莱尔小岛的人都不知道“克莱尔”是什么意思,有的人用手机卫星定位克莱尔小岛只看到一个巨大的圆形坟墓,坟墓边缘有块儿巨大的石碑,他们怀疑克莱尔小岛是否真的存在。然而“克莱尔”是否真的存在或象征着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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