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五百期了。细细点验我在《鹿鸣》发表的诗歌作品真还不少,间或还有散文的发表。
包头,蒙语“包克图”,汉语的意思是“有鹿的地方”。《诗经》似乎为这座现代化大工业城市铺就了底色:“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我就生活在这座城市,作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就与诗歌为伍的业余作者,近水楼台,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地利不言而喻,人和在于我和《鹿鸣》的几任诗歌编辑都是以文结交的朋友,重要的是,1985年7月,在我文学生涯茁壮成长的时期,内蒙古“呦呦诗社”在包头孕育而生,我作为诗社初创时的核心成员,见证了三十多年来“呦呦诗社”的辉煌与沧桑,而且把文学的初衷坚守到了现在,这对于一个诗人是生命的大幸和终极缘分。
三十多年来,写了好多诗,也发表了好多诗,出版了几部诗集。《鹿鸣》始终是我文学生命中值得信赖的“靠山”。相比之下,我在《鹿鸣》发表诗歌很晚,1987年在《鹿鸣》第一次发表诗歌《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那时,距我的处女作发表已是五年以后,在这之前我已在区内外的省级刊物几次发诗,我的呦呦诗社的同仁们大多也在《鹿鸣》发表作品,梁粱、白涛、杨挺、童华作为青年才俊,更是重点头条,组诗迭出。《鹿鸣》有其自身的选稿标准,编辑和作者即使是好朋友,也不一定开面。没办法,只好默默地写作,默默地投稿,重要的是心平气和地接受一次又一次的退稿(那时我们生活在一个文学的幸福年代,作者一笔一划的手写稿,编者谆谆指导,真诚善意的手写退稿信)。期待与折磨,现在的写作者已经无法体验到那种初恋般的痛苦和幸福了。微信时代,五分钟前的想法,五分钟后就变成了标准字体,手指一点,朋友圈就为之欢呼雀跃了,如履平地的情绪漫流,才华尽现,情怀迟暮,也许,全民写作的年代,就是把所有的敬重和敬畏踩在脚下,娱乐至死。我们的文学情怀是那个年代培育成长的,在敬畏中坚守,一直到现在。
呦呦鹿鸣。阴山、黄河、草原、沙漠,加之神山圣土的白云鄂博以及派生出的包钢特大型钢铁稀土联合企业,诗歌的要件,诗歌的元素,诗歌的硬朗,诗歌的辽阔,无一不融会贯通在我们的血液中。这座城市给了我美好的最有价值的年华,我也把生命的真情和壮丽献给了钟情的诗歌。“人生若如初相见”。我从一个几乎被遮蔽的省级地图也没有任何标注的山区煤矿,1978年通过高考上学来到这座城市,接受人生的洗礼,多年后以城里人自居,并深深地热爱、融入。诗歌给了我自信,也给了我在这座城市显山露水的平台。
1988年《鹿鸣》举办首届青年诗歌大奖赛,呦呦诗社的几十位同仁心里都憋着一股劲,机会来了,谁都不会轻易放过,参赛者把自己认为最有冲击力的原创作品投稿,每个人都期待满满。开始是本市的专家评委评奖,结果还没有公布就议论纷纷,公平公正受到质疑,大家心里的不服气公开流露,当时的诗歌编辑张之静老师决定把所有的参赛作品拿到北京,聘请以著名诗歌评论家谢冕老师为首的专家重新评审。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暗喜,我的参赛作品《流凌时节》在第一次评奖时好像都没有进入等级奖,在北京评奖隐隐觉得应该有期待的结果。果不其然,梦想成真,九个一等奖中,我位列其中。这是我诗歌创作中的第一个奖,对我太重要了,信心、目标、能力、坚守……这些给力的词逐一浇筑在我的生命中。所谓人生,其本质的要素就是时间,从那时到现在,三十年过去,参赛者各自走出不同的人生轨迹,青春的花朵尽情地开,也尽情地落,在过程中成长是一件充实快乐的事,辽阔自然中走过中间的开阔地带,懵懂也罢,油腻也罢,只隔着小小的时差,经历诗歌给予的大好年华,也经历生活的苦辣酸甜,在三十年后呦呦诗社兑现了当时在《章程》中的豪言壮语:“努力构成闪烁在鹿城上空的诗歌星座”。
坚守是一种品质,也是一种崇高。《鹿鸣》从1959年创刊,沉甸甸的五百期,到明年整整一个甲子。在纸媒迅速萎缩的当今,作为一本地市级纯文学刊物,坚守显得弥足珍贵。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学期刊的“四小花旦”,磨砺至今,阅尽繁华,无疑也耐得住寂寞,风华过往,成熟的果实更令作者和读者拥有和珍藏,并且应该给予更广阔的想象空间,作为纯文学应该有一种对人的命运的铭心刻骨的关怀。莫言的第一篇小说是1981年在地区级的杂志《莲池》上发表的,随后一连发了四五篇,受到孙犁老先生的赞赏,从此走上文学的道路。现在保定地区的《莲池》早已干涸,而莫言却成为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第一人。如果没有《莲池》这汪水,也许莫言早已枯萎成一个小老头了。《鹿鸣》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文学繁荣时在全国有不小的势力范围,那时能在《鹿鸣》上发东西是一个文学青年多么大的荣幸啊。我想《鹿鸣》一定不会像《莲池》那样因经费而穷死,但怕穷而远离了文学,坚守近六十年的童子功也就漏气了。这年头任何坚守、不甘堕落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况且,从金钱的角度讲,文学何时富有过?2012年《鹿鸣》改版牵动了这个城市文学的目光。改版后的《鹿鸣》疏朗、大气、应时、醒目,令人赞叹,如果细品就要看其内在的品位和文学的真伪了。形式的展示是必要的,但关键是否从内心出发,从人的角度去发现理念无法概括的存在,有一种诗意的打量。派克的《永远的蒸汽机车》让我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文学不只是“年味儿”“手艺、营生”之类的描红小唱,也不是单一的“河流”,热闹的“酒吧”所呈现的别样风景。停留在旧梦中多有纠结,命题之作肯定有无奈的苦境。愉快的书写多了,温润会自然流淌。如果我们背负创新的包袱重了,为创新而创新,动作就会变形,那就舍本逐末了。文学是什么,真是个矫情而纠结的问题。一本很红的书中有句话记下了:不要因为走得太远,忘记了我们为什么出发。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纪伯伦的“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以至于忘记了为什么出发”的演化。文学急不得,想用文学挣钱,不入流的商人想入非非可以,文学中人有此想法就显得愚蠢了。沉静、沉着、沉下心来做文学的事,方为正题。“沉”可通“誠”。诚,方不失做人为文的本分。被莫言诙谐为无用的文学起码是于精神的高洁,心灵的衍化有关。看看陈忠实的《白鹿原》,看看路遥的《人生》《平凡的世界》,看看莫言的《红高粱》《丰乳肥臀》,看看格非的《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听听北岛的“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文学是什么?爱她的人们心里有数。不是写出来沾点边的文字就是文学,文字后面还有不少看不见的功夫,涉猎复杂而多维的视野。文学是一种状态,是一种境界,其高贵和清洁可用气节书写,手高手低明白人看一眼便知。如果写作的队伍里迎合之风日盛,人们越来越看不起文人也是应该的。
对文学的坚守,是我们心底默默的祈祷。我们有理由相信,有勇气亮剑,因为《鹿鸣》和我们共同已经拥有过戈非、纪征民、许淇……我相信他们不会散失到历史的空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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