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十四五岁,就跟家父学薅谷子,不到二十岁我已经是一个薅谷子的老手了。在村里,像我这般年龄的娃娃们没有学薅谷子的,因为薅谷子蹲着腰腿疼得厉害,有时候攥薅锄的手会打起血泡,有劳力的人家孩子不干这受罪的活儿。村里人每每路经我家的谷地旁,总是投来赞许的目光。经我手薅的谷子苗间距离仿佛用尺子量出来一样相同。棕褐色土地上那迎风舒展的谷苗,排列有序,整整齐齐,像一队队列兵非常好看。薅谷子非常累,一边圪蹴,一边间苗,一边还得逶迤前行。小米饭养活我长大,小米汤好喝营养高,谷子却很难薅。
薅谷子是有说道的。在幼苗时需间苗两次以上。第一遍主要是锄草和间苗。这时的谷苗还稚嫩,需要多保留一些谷苗,以确保谷苗的成活率,所以谷苗的株距不能完全确定。还要鉴别杂草和谷苗,有一种叫“莠子”的草和谷子幼苗长相十分相似,需要仔细甄别方可锄草间苗。第二遍主要是定苗,即确定好谷苗之间的距离。此时,谷苗基本成长为壮苗,非常旺盛,有时却难以取舍。但为了谷子成熟丰产,忍痛割爱是家常便饭。保持谷苗茁壮成长,充分吸收土地的营养,谷苗必须保持一定的间距。有时甚至把强壮的谷苗拔掉,留下次一点的谷苗。谷子在吐穗前,最少需要锄两遍。俗话说得好:耕(jing)三耙四锄耧八遍。对谷子锄得次数越多,谷子越丰产,收获的谷粒越饱满,碾下的小米金黄金黄,如金子般灿烂,金光闪闪。用这样的小米熬出来的稀饭上面还漂着一层厚厚的谷油,吃在嘴里绵甜带香,营养丰富。难怪在那贫穷的年代里,坐月子的妇女靠小米粥滋养,它不仅能下奶,而且含有丰富的营养。
谷子吐穗时,需要充沛的雨水。农谚说得好:“谷子出得拖泥穗,靡子出穗艳阳照”。谷子吐穗后,在灿烂阳光照耀下,在和煦微风中摇曳,在绵绵细雨中沐浴,很是引人注目。谷穗一天比一天丰满,接近成熟时,谷子非常有看头。当你步入乡间小路眺望那一望无际的谷田,一种收获欲望会占据你的心灵,你经不住这肥硕谷穗的诱惑,你一定会自觉不自觉地把谷穗揽在手里,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令人惬意和兴奋。记得有一幅非常美丽的画儿是伟大领袖一九五八年视察河南农村时的照片,领袖身着白色衬衣,头戴一顶草帽,背景是一望无际的谷田。年少时,在我家的墙壁上就贴着这幅年画,我常常凝视着伟大领袖的风采出神,而且深深地镌刻在儿时的脑海里。
转眼到了开镰的季节,望着一片片被风涌动的金色波涛,我们庄稼人心底的笑容绽放在脸上。舞镰挥汗,一年的辛劳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沉浸在收获希望的氛围里。捆个子,装车,然后是车拉、驴驮、人背,构成了一幅忙碌丰收的田园风情画卷。
收割后的谷子成垛成垛地码在空旷场面里,一垛垛;一排排;一码码;像一座座蒙古包撒落在原野里,金黄金黄的谷穗十分赢人,给人心里增添了风景。
打谷子与打其它庄稼不同,需要把谷穗用镰刀切下来。人们落地而坐,用两脚夹着镰刀把,这时就可以切谷穗了。有一句农谚:“半夜切谷穗,有两穗(岁)了”。意在强调劳动的辛苦,也寓意年岁的增长和身心的成熟健康。打下的谷子堆放在场面里宛如金山一般,放射着耀眼的光芒。真正能让庄稼人激情涌动,放声高歌,感到劳动的美好。这时,我的眼前呈现出一幅美丽的画面,想起儿时我们唱的《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这首歌曲:“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阵阵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在我的童年少年时代,小米是我们的主要食粮。那是一个贫穷饥饿的年代,肚子里缺乏油水的我们,喝小米汤,吃小米粥。有时父母亲为了让我们多吃一点小米粥,想尽了法子。母亲在即将出锅的粥里撒点儿盐,搁点儿葱花,用油炒,让我们这些馋嘴的孩子顿觉食欲大增,胃口大开。天下的每一位母亲为了自己孩子不受饥饿,长身体时不乏营养,把粗糙小米粥做得津津有味,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还有一种吃法是把小米用碾子磨碎加工成小米面粉,蒸着吃窝头。那时买不起白糖,只能里面放少许糖精,虽不比白糖甜味纯正,但我们心里也感受到甜美的滋味了。父母亲就是这样让我们记住了谷子,记住了小米饭,记住了挨饿的日子。说句心里话,确确实实是小米饭把我们养大,而且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哪一个没品尝过小米饭的“美味”!中国革命成功也有小米的功劳。在延安的十三个春秋里,靠小米加步枪,打败了日本鬼子,取得了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继而又取得了解放战争的全面胜利,建立了新中国,小米也是功不可没。过去“小米加步枪”成为了中国革命的代名词。时至今日,延伸为激励人们不忘初心,繼续前进,刻苦学习,努力进步,克服困难,知难而进的最好箴言,成为一种力量源泉。
随着时光的流逝,弹指已过三十多年,少年时期那段青涩的记忆仍残留在我脑海深处,那是一段历史的轨迹;一段历史的见证,一段历史流逝的深深印记!
刘文永 内蒙古包头市固阳县人,系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包头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任固阳县文学协会副主席。2010年出版散文集《憧憬与遐思》,并荣获包头市第九届文艺振兴奖图书类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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