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英子,起来了吗?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哪家的孩子这么早?老街中药铺后门,木板门扇吱呀一声开了,探出一个六十开外的妇人的头来——是对门的婶嬷。
婶嬷,是我,滨子。
你啊,这么早不睡起来做啥?是不是你阿爸又要下海去了?他有没有吃饭?
小男孩并没有接婶嬷的话,却问:英子呢,英子起来了没有?
她哪有这么早?
英子英子。未来得及等婶嬷再说什么,这一个叫滨子的孩子就闯进门去,蹬蹬蹬爬上阁楼。
这孩子。婶嬷一边笑着一边慈祥地望着孩子的背影,嘴里叨咕着,这孩子越来越像他阿爸了。
英子英子,还不起来?
谁呀,这么早?昏暗的阁楼中,一个小女孩还懒懒地躺在床上,听见有谁叫她,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
是我,滨子。小男孩一边说着一边推开窗户,坐到床沿上去,再不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
这时候,阳光从阁楼的窗户外面侵入进来,起先只是几条金色的丝线,接着是一大块光斑,紧接着就全都涌进来了,把一个阁楼填满,一时间,整个阁楼亮堂起来。
小女孩一边打着呵欠坐起身来一边说:滨子哥,你怎么这么早?言语间有抱怨的神气,似乎是搅了她的清梦。
小男孩说:还早?我阿爸早就出海打鱼去了。
小女孩说:二舅真会起早。
小男孩说:不起早海水退下去船就出不去了。
小女孩这才记起什么,说:哦哦,我也要起床了。
听见阁楼上两个孩子的对话,楼下一个年轻妇人说:滨子,你说你阿爸出海去了?
这个叫滨子的小男孩听见了,回答道:是霞姑吗?我阿爸刚刚下海去。
楼底下那个被称作霞姑的女人,想起了什么,问:吃早饭没有?
这一个叫滨子的小男孩说:没吃早饭就出去了。
楼底下那个被叫做霞姑的女人听他这样说,就絮叨起来了:又是没有吃饭就出海去了。
那个被称作婶嬷的老女人,去灶脚做饭,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知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只说一句:这孩子,都几岁的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阁楼里的这两个孩子,前一日约定好了,早上一起去栈桥那里玩。那一个叫英子的小女孩似乎是把这一件事情忘记了,这一个叫滨子的小男孩,为了这件事情,却兴奋得一夜没有睡,早早就到这里来了。
前一天晚上,滨子就交代阿爸,说:阿爸,你明天早上起来一定记得叫我。阿爸以为这孩子又要缠着他要他带他去海里玩,就说:不行。小男孩听了急了,声音大起来,说:为什么?阿爸说:今天得拖网,没空搭理你。小男孩这才明白了阿爸的想法,说:谁稀罕跟你下海去?我是要带英子妹妹去栈桥上玩。阿爸这才笑起来,说:那行。不知想起什么,似乎不放心,又叮嘱道:英子妹妹不会游水,你不要带她到水里去玩。小男孩说:放心吧,我们只是在栈桥上玩。
这小女孩的母亲霞姑,从霞浦来,带着英子到娘家南浦来玩,说定只玩三天,第一天到这里来已经是下午,第三天又要回去,小男孩算定了只有第二天有时间,所以就怕睡过头把这一件事情耽误了。
英子有半年时间没有回来了。前几天滨子去婶嬷家,婶嬷说:滨子,想念英子妹妹没有?滨子点点头。婶嬷说:英子妹妹过两天要来南浦了。滨子一听婶嬷这么说:高兴得又蹦又跳,兴冲冲地跑回家去告诉阿爸。阿爸似乎也很高兴,但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淡淡地说一句:知道了。过一会儿又问:霞姑有没有说要来?问这话的时候他在整理渔网——阿爸每一天都要出海打鱼。这石头厝太旧了,下雨天老漏雨,阿爸说:这房子得翻修了。翻修房子需要一大笔钱,所以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滨子似乎不满意阿爸对英子的态度,要报复他似的,回答道:我哪知道?婶嬷又没有说。滨子想,阿爸是不是像他想念英子一样想念霞姑?霞姑每次回来都要到家里来,扫啊洗啊——这个家没有个女人确实不行,东西丢得到处都是,家里乱得不行。阿爸每天打鱼,哪有心思去整理家里?不说被单一个月难得洗一次,就是地板一星期也难得拖一次。霞姑一来,就把一切活儿全包了,刷啊洗啊,忙个不停。第二天,一个家就焕然一新了。霞姑为什么对阿爸那么好?霞姑是不是喜欢阿爸?不会的,霞姑那么好看,阿爸那么黑,胡子一个月都不刮一次,一身臭鱼腥气,霞姑怎么会喜欢他?霞姑关心阿爸,或者只是因为是邻居——婶嬷不也经常来帮忙吗?每次婶嬷来,都要骂阿爸:你啊,怎么都不懂得收拾一下家里?一边絮叨着一边赶紧收拾这个乱得不成样子的家。阿爸脾气坏,火气很重,动不动就跟人家吵架,可是每次婶嬷絮叨,他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只会憨憨地对着她笑,叫他做啥就做啥,服服帖帖的,就像是她的孩子。阿爸为什么在婶嬷面前那么听话?霞姑为什么对阿爸那么好?这一些他想不明白。他才九岁,怎么能明白大人的事情呢?
有时,滨子会想起疯子娘。疯子娘已经走了三年多了。婶嬷说,她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娘会不会再回来?一开始他非常想念娘,想着想着就会流泪。现在他不像以前那么想念娘了,有时候倒是想霞姑。娘刚去世的那一段时间,霞姑经常回来,一回来就到家里来,他一哭霞姑就会把他抱在怀里跟着他哭。霞姑的怀里那么温暖,哭着哭着他就睡着了。有时他想,霞姑就是他的娘。娘以前好好的,后来不知怎么就疯了。疯了以后到处跑。后来生了病,生了病不久就死了。娘为什么会变疯,谁也搞不明白。一开始,娘经常和阿爸吵架,吵架的原因是因为霞姑。每次霞姑回来,阿爸和霞姑说一句话,娘就会和阿爸吵架:又是打又是掐,然后又躺到地上滚。每吵一次架,阿爸身上就会青一块紫一块。可是阿爸不会打娘,只会摔东西,摔完东西就喝酒,一天也不说一句话。吵架的原因是什么他不知道。娘说霞姑是坏女人,要勾引阿爸。他觉得霞姑不是坏女人,霞姑那么漂亮,人又那么好,怎么会是坏女人呢?看娘和阿爸吵架,霞姑就不到家里来了。
其实霞姑当初是要嫁给阿爸的,他们小时候就像他和英子一样好。这是听婶嬷讲的。婶嬷说,霞姑年轻的时候可漂亮了,就像花朵似的,村里的男人可喜欢她了,每个人都来讨好她,甚至外地到这里来的鱼贩子,也来追求她,可是霞姑心里只有阿爸。阿爸那时候是个帅小伙,婶嬷特别喜欢他,都把他当作儿子来看待了。婶嬷说:我都想好了,让你阿爸来当女婿,让他养老送终。可是后来出了差错,这差错是怎么引起的婶嬷也说不清楚。只是听说,后来追求霞姑的人越来越多,霞姑心地善良,也不拒绝和他们交往,阿爸看她这样就生气了,就疏远了她,后来不知怎么和娘好上了,不久就结了婚。霞姑一生气,就跟一个霞浦来的鱼贩子走了,嫁到霞浦县去。后来两个人都后悔了,可是后悔来不及了。霞姑嫁到霞浦县去,起先那个男人对她挺好,可是这一个男人好赌,坐吃山空,没钱了,对霞姑又是打又是骂。娘去世后,霞姑就又经常到家里来了。
听婶嬷讲,滨子想,阿爸真傻,他可不想像阿爸那样,他一定对英子好。
每次英子回来,他都会到婶嬷家玩。
这个南浦镇,有一条十里长街,两侧都是木板房屋,上下两层,上层住人,下层开店:食什店,日用品店,豆腐店,理发店,农具店,竹器店,药铺。婶嬷家开的是中药铺,一走进去,满屋子弥漫着清新的药香。看店给人抓药的是叔公。叔公是个不爱讲话的人,一天也没听他说几句话。据说他以前是国民党部队里的老军医,有一手推拿的好功夫。一次,他掏鸟窝从树上跳下来,不小心扭伤了脚踝,脚脖子肿起来老高,走路一瘸一拐的,一个月都不见好,被婶嬷看到了,婶嬷说:这孩子,咋不说呢?快走快走,去药店里让你叔公给治一下。他不相信叔公能看病,说:不用了不用了,很快就会自己好的。婶嬷不听,把他强扯到药店里去。叔公让他坐下,把那只扭伤的脚抬起来看了看,摸一摸脚踝,把那只脚抬高,轻轻转动两下,突然手一送,只听啪嗒一声,说:好了。他几乎不敢相信。可是没过几天,肿消了,那只脚果然好了,他又可以爬高跳低了。从那时候开始,他对叔公充满敬畏。
他是不敢去打扰叔公做生意的,每次到婶嬷家玩,他就上阁楼去。阁楼里有雕花的眠床和老式的屉柜,上面刻有描金的图案:有人物,有花鸟。人物有八仙过海、三英战吕布,花鸟有凤凰朝牡丹,都十分生动。他们拿作业本去描,比赛着谁画得更好看。画人物滨子胜过英子,画花鸟英子胜过滨子。谁赢了滨子都高兴。有时英子画得不好,输了,嘟起嘴来,下一次,滨子就会故意画得不像,英子赢了,就又笑了。滨子喜欢看英子笑,英子笑起来那么好看,他宁可自己输了也要看她笑。
阁楼里,有一扇木窗,阳光通过这里照进阁楼里,阁楼里便有了光亮。窗户外面是长街,画完了,比较过谁画得更好看后,他们就会站到窗户那边去,趴在窗沿看外面的大街。街市上人声喧哗。这一条老街滨子太熟悉了:卖食什的是一站式服务,只要是吃的,不管是油、盐、酱、醋,还是山货、海鲜和米面,进了这一家,不用再走第二家。日用品店最奇怪了,别看一间小小屋子,和城里的百货公司一样,小到针头线脑、大到家用电器都有卖。卖豆腐的还是没有变,纯手工制作,连磨豆都还用石磨——不知为什么,这倒引起人们的新鲜兴味,有人远远跑到这里来买豆腐。理发店他是经常要去的,还是老式的木椅,可以坐着理发,也可以躺下来理。竹木器店里摆满箩筐、畚箕和竹篮,还出售鸟笼,那些鸟笼可精致了,经常吸引着街里的孩子。可是这一条海边长街里最多的东西还是摆满街道两侧的卖海鲜的摊子。渔船一上岸,一筐一筐的鱼虾挑到街里来卖:带鱼,金枪鱼、黄瓜鱼,虾,蟹,有几条还在蹦跳,眼睛一律为金色,鱼鳞晶莹闪亮,外乡人来到这里,看到那些鱼虾,总是要表现出那一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呼小叫,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新鲜的鱼虾。这样的情境下倒是那些鱼贩子掌握了主动,哄抬物价。外乡人完全为新鲜的鱼虾所吸引,不顾砍价,把大把的钞票甩出去,连眼睛也不眨一下。铁打的店铺流动的摊贩,这卖鱼卖虾卖蟹的,从没有个固定的位置,来到大街上,看人多的地方随便找个位置,放下鱼筐就卖,第二天就不知道换到哪个位置上去了,你就是吃了亏,也没地方找。一部分人把老一辈童叟无欺的那一套放下,变得贪利,可是也绝对不敢在斤两上做手脚。
这一些和小孩子没有关系,他们只是看热闹,看着看着也就乏了。有时街里鱼贩子吵架,又重新引起他们的兴致。
这一条老街里,最吸引人的还是卖蚝饼的摊子,那一种香气飘满整条老街,他们还在画画的时候就有香气飘进阁楼里来,逗引得你直想流口水,让你想起炸得金黄的蚝饼、掰开新鲜的蚝肉,于是忍不住跑下楼去,用身上的零钱去换几个喷香的蚝饼。别的东西霞浦县有,就是蚝饼没有。英子最爱吃蚝饼了。有时钱不够,买到三个或五个,两个人吃,剩下一个,怎么分?滨子说:英子妹妹你吃。英子说:滨子哥哥你吃。滨子说:我整天吃不稀罕,你吃。英子拿起来就要吃了,又把一个蚝饼撕成两半,说:一人一半。滨子说:你吃我不吃。英子说:你不吃我也不吃。这时候滨子只好吃。英子本来就好看,是个美人坯子,长得和霞姑一模一样,吃完蚝饼,满嘴流油,一张脸红扑扑的,这个时候更好看了。
吃完蚝饼,两个人无聊,就玩过家家。那时候英子六岁,滨子七岁。他们仿照大人的样子:英子做了妻,滨子做了夫。滨子说:我出海打鱼,你在家里洗衣服、做饭。英子说:好。说好了想想又对这样的分配不满意,说:我不想一个人在家里,我要和你一起出海去打鱼,回来了再一起洗衣服、做饭。滨子想想,说:这样也行。可是先做饭还是先打鱼呢?还是得先做饭,吃完饭后再一起出海打鱼。于是开始做饭:滨子烧火,英子炒菜。菜做完了,英子说:你尝尝。滨子说:我尝尝。尝完了说:太淡了,再放点盐。于是再放点盐。两个人开始吃饭。坐到饭桌上去,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了饭,出了门,下船出海。到了海上,滨子撒网,两个人一起奋力捞网,都很尽力,憋得小脸通红,捕到无数鱼虾。打鱼回来了,忙完了一天的事情,要睡觉了,两个小人儿并排躺到眠床上去,盖上被子,英子说:睡了。闭上眼睛。滨子说:睡了。闭上眼睛却又睁开。英子睁开眼睛看他没睡,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她,用命令的语气说:闭上眼睛。睡了。滨子重新闭上眼睛,闭上眼睛的时候想起一件事。这件事是他心中的秘密。
那一次,霞姑从霞浦回来。那个晚上,他本来是和阿爸睡的,睡到半夜,他醒来,却发现自己在沙发上。正奇怪,这时候,听见有犁铧犁过春天的田野的声音,那一种声音时远时近,抬头朝床上望去,却发现,眠床之上有两个黑影叠在一起,奋力蠕动。他想喊,却喊不出声。蠕动了一会儿,一个黑影爬起来坐到另一个黑影的身上去,摇荡,摇荡。那一个黑影是一个长条的身体,他想起霞姑……这件事情他不敢对任何人讲。第二天起来,看阿爸,和平日一模一样。那就像是一个梦。那个梦一直在他的心里。
这时候想起,滨子心里觉得莫名的烦躁,把被子蹬开,说:热。英子规规矩矩地睡在那里,说:胡说,哪有热?快睡。俨然大人的样子。
三天前,英子打电话来,说:滨子哥,我想你了。滨子说:英子妹妹,我也想你。他们有一学期没见面了。上了学,就没有以前自由了。英子九岁,三年级,滨子十岁,四年级,都有自己的任务。平时是无法见面的,可是暑假,他们不愿意错过。过家家的事情他是不敢再提了——他们都长大了。滨子说:英子妹妹,你早点过来,我买蚝饼给你吃。英子说:蚝饼我不爱吃。滨子愣一下,看来女孩长大了会有变化的,想想说:那我带你去栈桥上玩。他们虽然不能经常见面,可是经常打电话,一打电话就要聊好久。英子给滨子讲霞浦的滩涂,说霞浦县的滩涂好美,全国各地的人都跑到她们那里看霞浦的滩涂。滩涂南浦也有,老街后面新近开辟了一个工业区,建了一个大码头,修了一条长长的栈桥,从陆地直通往海里去,滨子跑到栈桥上去玩,发现那里也有一大片滩涂:海水退下去,夕阳照下来,十分迷人,和在电视里看到的霞浦滩涂一模一样,只是规模小。英子问:栈桥上有什么好玩的?滨子说:那里有好看的滩涂。英子说:滩涂有啥稀罕?我都看厌了。滨子说:码头上有大轮船。大轮船霞浦县没有,英子有了兴致,说:那好,我们去看轮船。
盼望了两天,霞姑她们终于来了。霞姑见到滨子,似乎有无限的欢喜,又是抱又是亲,滨子觉得别扭,红着脸把霞姑推开。霞姑愣一下,随即笑了,说:我们家滨子都懂得害羞了,滨子长大了。滨子不理会霞姑,奔向英子,拉起她的手就跑,上了阁楼。滨子和英子都长成小大人了,不爱画画了,也不敢再玩过家家的游戏了。滨子心里有许多话想和英子说,却不知说什么,站在那里,傻傻地对着英子笑。英子说:滨子哥,你不是要带我去栈桥上玩吗?滨子说:是的。可是现在潮水上来了,白茫茫一片,没啥好看的。英子问:轮船呢?滨子说:轮船也要明天早上。我想好了,咱们明天早上去,那时候,栈桥上的风景可好呢。于是滨子和英子并排站在阁楼的窗前看街景。街里的风景依然生动。只是以前觉得这阁楼挺大,现在看上去却有些逼仄,呆在里面觉得憋闷。滨子说:英子妹妹,我们下楼去玩吧。英子同意。两个人下了楼,穿过前堂的药铺。前堂药铺里,叔公正站在柜台上抓药,霞姑帮忙着收钱。每次回来,霞姑不是在药铺里帮忙,就是到他家去。药铺里弥漫着一种清新的草药香味,那一种香味很好闻。就要跨出门去,这时候,滨子的脑海里划过一道闪电:那天晚上,他也闻到这一种香味——淡淡的草药香味。他回过头去,望霞姑一眼,霞姑正在对着他笑。正愣怔的时候,英子喊:滨子哥,快走。他犹豫一下,赶快跑出门去。
走进这一条长街,两侧的木板房屋没有多少变化,方形的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显示出年月。在疾速行进的岁月里,人们似乎有意保留这一份古旧,好让大家能够回想起过去,心中眷顾着的那一份往日的温情。可是街里的年轻人就不一样了,日益打扮得时髦起来。岁月总在暗中进行着某一种更替,这种更替是人力无法阻止的。滨子并不懂得这一些。这时候,他的心思全在英子身上,目光很快被英子吸引去:英子妹妹长大,愈发像霞姑了。
晚上,滨子睡在床上:前两天盼望着英子回来睡不着,现在想起明天早上要带英子去栈桥上玩,就更睡不着了。
第二天,滨子一早把英子从床上拉起来。吃过早饭,两个人去了海边栈桥。
这一座栈桥足有两三公里长。早晨的阳光很好,海水退下去了,裸露出滩涂,美丽的海岸线犹如大地好看的腰身,滩涂上莹白的蚝串,如银一般莹莹闪亮,排列整齐,一个个如跳动的音符,整个构成美丽的乐章。英子问:前面有什么?滨子说:前面有海。英子问:还有呢?滨子说:轮船。英子问:轮船有什么用?滨子说:坐上轮船可以到很远的地方去。英子问:到哪里去?滨子说:到霞浦县去。英子问:去霞浦县做什么?滨子说:到霞浦县去,把英子娶回来。滨子想,娶回来两个人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两个小孩携着手踏上长长的栈桥,有如两个小小精灵,飞奔着向前跑去,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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