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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主题

时间:2005/12/4 作者: 被挤扁的风 热度: 46577
                                                              第十六章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王大富在某个深秋的寒夜十二点整放了一个响屁,就是这个响屁改变了冷漠村的面貌。几年前,一位算命先生曾预言,冷漠村近几年将有一场不可避免的灾祸,这场灾祸的预兆是深夜十二点整的一个霹雳。
      王大富放那个屁是没有任何征兆的,他并没有刻意地去酝酿,他睡得半迷糊时,就这么一掀被子,那个屁就窜了出去,等他下意识地去塞住屁眼时,那个屁一不小心溜出了门,在冷漠村的上空轰轰烈烈地爆开了。说实在话,那屁并不怎么响,可无奈的是冷漠村正处于死一般的沉寂。
      王大富是心知肚明的,他坐了起来,颇感慨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是天意!”
      冷漠村的村民就在这种肮脏的一点也不尔雅的天意中有点手荒脚乱以至于焦头烂额了。
      以上只是小道消息,也无从考证,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哪样说不别扭就哪样说,反正据说那个屁是王大富的专利。
      冷漠村有许多房子倒了这可是事实,这其中也有王小贵的两间小瓦房,说来也奇怪,王小贵的房子是仰着倒的。王大富看到这种倒法,顿生一股骂意:“王八羔子,人使坏,老天也不放过你,算你小子命大,要不早点跑,看不把你砸死拍扁!”
      村民们很是惊讶,难道王大富拥有什么至高无上的法力,可以将冷漠村的弯弯曲曲拐拐角角全部置于股掌之上,要么翻云,要么覆雨。其实这一招早已得到验证,自从那天王大富制造了一个霹雳,那个屁变更加佯狂,终于酿成大祸,使冷漠村有下不完的雨水,最终是屋倒的倒,塌的塌。王大富不相信自己会有这种法力,便对村民们不加保留地说那是天意,天意如此,是儿等不可扭转的,即使冷漠村人之恶毒阴险是他村人不可比也,是上天不可想象也。
      村民们不满了,其实早就该不满了,他们认为冷漠村的声誉是王小贵败坏的,上天这次是惩罚他的,他们跟着倒了霉,王大富得赔砖为他们盖房。
      这种说法很不对王大富的下怀:“倒了你们的屋,没拍死你们,是便宜了你们,你们一定也干了坏事!干了坏事就该屋倒!”
    “那些坏事可全是王小贵干的,他是第一个败坏了冷漠村声誉的人!”
    “是呀,他干了坏事就该倒屋,要不是那王八羔子走了,这下还不拍死他!”
    “拍死也是应该的,他干了坏事就该拍死,可是我们又没招谁惹谁的,干嘛也要屋倒?”
    “抠住屁眼说话,干没干坏事,你们自各心里有数,别在这里嗷嗷叫!”有人不满了。
    “王小贵是你的儿子,他跑了,老天爷找着你了,是让你顶的罪,牵扯着了我们!”
    “咋又扯到我的头上了?他的是他的事,我跟他不拉扯!”
    “那你那个屁是咋弄的?”
    “自己放的,还能是偷的呀,我可不是王小贵那种人!”
    “你为啥要放?”
    “放不放是我的事,你管得了别人吵架生气,还管得了我拉屎放屁?”
    “那个屁惊得我们睡不着了!”
    “它想响我还能把它变成哑巴呀?我可不爱管别人的屁事!”
    “就是这鬼屁的祸,你啥时不能放,为啥偏在夜里十二点整?”
    “我可没有那么准时的屁,是我刚放了那个屁,时间就蹦到那了,这年头,抓着谁就是谁,老子倒成了替死鬼!”
    “反正村里的大伙都说这是报应,是老天爷的惩罚,这是村子里的人带来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王小贵。”
    “那是王小贵的事,要扒他的皮,拆他的骨头,随便!”
    “可我们哪儿找王小贵去?”
    “那是你们的事。”
    “可是你是他的爹!”
    “我不是他爹!”
    “那谁是他爹?”
    “谁想是他爹,就是他的爹!我跟他早分开讲了。”
    “我们可不管这些,你别在我们面前装熊!”
    “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你听听你们说的哪是哪,这天灾人祸都想找个人垫底呀,我王大富也没这么傻,有本事屋倒了就别住!”
    “这遭子事可全是你们爷们搞的,我们倒了哪辈子的霉了,跟你们在一个村子受活罪!”
    “我才不管你们倒了哪辈子的霉了,反正你们是倒霉了,该倒霉的逃不掉,干了坏事就该倒霉!”
    “你干的坏事还不够多呀?”
    “我干啥坏事了,我想干老天还不让干呢?”
    “你自己心里有数!”
    “有数,说出来才有数呢,那我的屋咋没倒?不干亏心事,不怕小屋倒,倒的全是那些干过勾当的!”
      村民们开始有点怀疑了,也是,人家王大富的房子咋没倒呢,这难道是天意?不对吧,上天应该像惩罚王小贵那样惩罚王大富的呀,虽说王大富没有直截插手那桩子勾当,但是他们相信他的手也是不干不净的,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子多少也有点父亲的影子,要不这样,王小贵天生就这副身手?可像王大富的房子可是动也没动一下,这咋能不叫人吃惊地大眼望着小眼呢。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天意吧,他们也该知足了,屋子倒了可以再盖,人要是给砸了,这就不划算了,看来托上天的福,小命还残存着,这可是不幸中的万幸,相信下次可再没有这么好的命了。
      王大富好象看透了他们的心思:“不骗你们说,我这屋子前不久用自个厂的砖翻修的,你们屋子用的砖可是原厂长的,那个东西狠着呢,今儿莫非招魂了,想勾走几个人?给王小贵盖屋的砖也是他的,买时又那么贵!”
    “不见得你的砖就受用,人家那砖孬好也用了十来年!”
    “十来年算啥?十来年的东西还能拿得出手吗?我知道大伙的命值钱,就是砖贵个三两分的也值,关键能用得长,这日子是越来越好了,谁还不害怕有个三长两短,万一损在了屋上,我也讲不过去。自己用自己的砖盖屋,自己又住,砖不受用,我也能放心吗?我这条老命还想多支撑几年呢?”
    “你这屋才修多少年?”
      王大富扦手一算,从王小贵消失到今儿已快三年了。三年了,三年的时光说过就过去了,就这样悄然无声地,不给人留下丁点儿思索的余地。
    “从王小贵没影起,快三年了!”王大富有点感慨。
    “三年算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等你屋倒了再说吧,看你的砖能用多少年,要是用的比原来长,那就买你的砖!咱盖房子,咱也住,儿子也要住,孙子也要住……”
    “那你们现在就不住了,这大雪天说来就来的的,还不冻死你们!”
    “说的也是,可有谁准保你的砖用的长呢?”
    “我可以保证!”王大富煞有介事地拍拍胸脯肉。
    “那好,有人保证就好!那你的砖咋卖的?”
    “七分钱一块。”
    “七分?太贵了吧,人家原厂长才卖五分,你今儿要的要远远比他贵得多呀,两分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这砖的,又不是只用它三二十块的,要多着呢,这一下不又贵了一大截!”
    “咱这砖可是一分钱一分货,硬实;两分钱两分的模子,个头大,省砖,何况这年头啥不涨价,就是你们这些干活的也知道让我多给你们工钱!”
    “咱们可是都想买你的砖,就算你讲个人情,六分钱一块,图个吉利,六六大顺,但愿盖出的屋能永远不倒!”
    “我可不能保证永远不倒,能凑合着用三四十年的已经不错了,你们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子孙自有他自己的打算。”
    “说的也是,粮食收一茬讲一茬,保管自己这辈子安然过去就烧高香了。那就六分吧,咱们可是一手交钱一手拿砖,不欠账!”
    王大富就那么一盘算,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这下可是有赚头了,天意如此呀,没想到自己会在老年的时候发迹,而且是挡也挡不住的。
     当晚,王大富就支起了小酒壶,从王小贵消失的那天起,自己已再没有尽情尽兴地抿上几小盅了。王大富把持着酒壶,喝一盅又接着倒一盅,直至他发现了那么一盘花生米还端庄在那儿,他才感觉“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再是一句瞎话。此时王大富有了点醉意,那种感觉怪怪的,又有点超乎所以,像冷漠村老烟囱里冒出的老烟,一丝一缕,抓不住把柄,理不清头绪,这完全是一片自由的天地。
      王大富终于有了睡在钱上的超级的感觉,直到这种感觉将他的肉体排斥得体无完肤,将他的灵魂荡涤得无影无踪,他才真正地体会到了有钱的滋味,那决不是王小贵之流对钱多的片面感觉,那种感觉是莫名的,是恬淡的,是诱惑的,更是世上任何东西无可比拟,无可匹敌,无可齐驱并驾抑或是相提并论的,反正他也长长地感叹了这么一句:“感觉好极了!”
      往往地方的这句话就是病毒,在冷漠村没有杀毒软件的空气里,他越加猖狂,并在第一睫毛微微下垂的刹那,将毒汁毫无保留地注入了冷漠村男女老少,猪狗老驴外加乌龟王八的眼里,并使冷漠村进入了无法复制的酸楚中--“红眼病”泛滥。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平等,其实它根本不能够达到平等,如果达到平等,那么会有很大一部分人站出来反对,同样也会有很大一部分人站出来反对不平等,其实这都是现状带来的问题,才接着出现了心里不平衡,以至于看不惯比自己强的人,糟践比自己更悲惨的人。很多人都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一个,其实这种痛苦是自找的,要么是盲目地攀比,要么破罐子破摔的自贱,他殊不知自己营造一个痛苦的龟壳,自己又一头扎进去,最后呆在里面连头也懒得伸缩一下。这莫非就是人性的悲哀。
      村民们都拿通红的眼光狠剜着王大富,在这样一个村子里,他们容不得有任何人在自己的面前狂富起来,尤其像王大富这种不正道的发财,此时王大富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粒沙子。他们急剧地交换着皱纹,表示不满,表示不服气,有的开始诅咒起王大富,巴不得他有个啥病,一蹬腿就玩完了。直到王大富仍红光奕奕地穿梭于冷漠村的空气里的时候,那帮子人有点失望了,他们恍然觉得王大富的命好,有天相助,自己和他并不是一个道上的人。
      王大富与村民们依然行走于一样窒息的空气里。
      村民们终究会自知之明的,他们相信自己的命键,贱命注定发不了财,于是开始对自己刻薄起来,没事时抽自己几个耳刮子,以示清醒,不争气就该使劲地抽,他们一边抽着,一边仍用那一层不变的红眼小心地扫描着王大富,生怕他会在一夜之间又富了一大截,自己被呼噜了过去,即使王大富的发与不发压根儿不关他们的事。
      王大发在这时不免有点惨得过了头,他那双瞪得跟驴蛋大的眼一时合不下来了,正“汩汩”地冒着红水。
    王大发真的哭了。
    “老头子,你哭啥?”那老婆子问道。
    “气不过,那些钱本该是我的,我的钱呀……”王大发抹了一下鼻子,将老长的鼻涕甩得老远。
    “坏人有坏报,你等着吧,看砖厂倒了还不砸死他!”
    “他那砖厂又修结实了。”
    “那你就多等几年,到那时王大富把它卖给你,你杀他一大笔!”
    “少给?我才不买呢,让他卖都卖不掉,气死他!咱找发财要点钱再盖一个,总比他的强!”
    “那求主保佑赶快砸死他!”
      这是冷漠村最近的一段生活,其实不为别人的发财高兴,起码也不必别人的发财来折磨自己或诅咒别人,那不是有点儿冒傻气么?冷漠村的人应该是不愿崭头露角的,也个个是明白人,所有的自轻自贱或糊涂都缘于比别人更心知肚明,或许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其实这种做法很合胃。
      厂长老婆可能有事要找王大富,去他家的路上,也许打扮得过于窈窕,著的粉太重,以至于慌忙地扭动着腰伎也没多走出几步路。
     王大富在半路上碰到了厂长老婆,就在那四目对视的刹那,王大富的那张老脸也顿然红光四射,恐得厂长老婆蹙了一下低下头去,就是这一举动,仿佛向平静的湖面投入一个石子,那个微波荡漾,轻飘飘的,直入王大富关闭已久的心房,没想到厂长老婆那张老脸也有红霞飞出。
     王大富本来不敢多看她几眼,可是现在他敢了,厂长老婆现在跟他是一个阶层,外加这张老脸皮厚,还有啥不好意思的呢,人嘛,生来不就是看看摸摸搓搓揉揉打打骂骂的,人不是精物,更不是圣物。他就这么感觉一良好,便掏出他那本性的目光,将厂长老婆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就这么一阵色迷迷地狂瞅,他突然抱怨起王小贵的没眼光,她哪是蛤蟆,一只纯正的天鹅,这也许是他光棍打久了,眼光调配比例失调吧。他就那样瞅着,不免又愤恨起厂长,如果当年自己娶了她,也不至于让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更不至于生下个王小贵这王八羔子来,同时,他又怪厂长老婆当年没眼光,要是她嫁了他,是她祖坟上冒青烟;要是他娶了他,是救民众与水火……王大富正在迷失自己。
      此时,王大富的眼直直的,厂长老婆在他色迷迷的老花眼中哪是一个衣装素裹的农家妇人,那简直是一个裸体的天使,正激起王大富对性的欲望与渴求。
      厂长老婆顶不住几个回合,只是对王大富笑了笑,然后低着头像个害羞的小姑娘急忙逃窜,连想说的正经事也忘却了。
      王大富仍翘着老眼顾盼,直至厂长老婆从他锁定的空间活生生地逃脱。直到这时,他才稍微缓过神来,打点主意在厂长老婆面前好好一展他的风骚,那一定是“姜还是老的辣”。王大富的猛回头是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任何人始料不及的,这个动作来得太过于突然与卤莽,其中交织的成分当然希奇古怪的,给人总是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如果王小贵看到了这一场景,他一定会对王大富说那是老牛想吃嫩草。其实就王大富的小样,还不怕损了自己的身子,这年头多活个三两的有难度,可是王大富却对钱深信不疑。
      那夜,冷漠村无星。
      王大富拎了个手电筒鬼祟地出了门,是夜,的确有点冷。都说“刀大好杀人,风大好放火”,他竟也悟出了其中的一点道理,颇得意地披了件薄外套就进入了主题。虽然夜有点冷,可是王大富是感觉不到的,因为他的心中有一把火正熊熊地燃烧着,这与其说是欲火攻心,莫若说是阴阳比例失调,他翘起了下巴,觉得仿佛有一颗汗珠从他的鼻毛上滑下,撞到了大牙,他抿了抿嘴,那种味道决不逊于冷漠村的白酒,他有点醉了。
      王大富鬼大是冷漠村人难以想象也,他东躲西藏的竟出现在厂长家的墙角,舌头伸得老长并伴随着一长串的粗气。这种动作在冷漠村妇孺皆知,已不属于新鲜的玩意儿,由此可以看出王大富是多么低级趣味,不过,这正验证呢感了他大脑简单四肢发达。这种动作叫挖墙脚,属于下三流的手段,登不得大雅之堂。
      王大富探起身子朝屋中瞅了瞅,亲爱的油灯正释放着爱的光芒,这种诱惑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差点儿想破门而入,不过让理智战胜欲望这是何等的困难,可他还是忍住了,他使劲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乖乖,人老了,欲望咋还这样大?一定是他娘的公鸡吃多了。万事总需要一个理由,一个人不会轻易地压抑内心的欲望,除非这个人找到了一个可以更好解脱这种困境的理由。王大富真的找到了,他蹲下去,一不小心地迷失了自己,他首先考虑到的是豆腐的问题,现在他可是个有钱人,选豆腐的嫩与老,决定权在他手里,想啃老的啃老的,想吃嫩的吃嫩的,若有雅兴,又能理清个头绪,嫩老兼得;再次是他自己的反省,他是否可以昧着冷漠村的良心,将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其实不管咋说,冷漠村的人就一个样的德行,如果将他们摆在了自己的位子上,他们有可能会忽略一切于不计之中,孬好王大富还多多考虑到了这个层面之上,不求有什么个结局,点到为止不能不称为一种先进和自知之明。他的这种考虑的关键是处理进不进屋的问题;最后是他替别人着想的,孤单一人守着空房于心不忍,就当自己行一次好也好,权作佛祖普度众生于水热之中也罢,自己还是有这个以身献义的需要的,即使冷漠村的热恩将此事抖落得天翻地覆,将自己骂得乌烟瘴气,种子机也没必要有嘴巴解释,有屁股澄清,或者一边摁住屁股一边对天赌咒,拿得下理应放得下。王大富如今已不是当年王小贵想骂就骂的龟儿子,他已不能同日而语,他有了钱,有了大钱。如果有人问他有钱事实啥感觉,他一定回毫不犹豫地说不出来,反正感觉很好,但这要比王小贵说的那种强上千倍百倍,不是一个窝里出来的王八,它不知窝在哪里舒服。
      经过一阵子的迷失,王小贵找到了答案,同时也给自己这次“挖墙脚”冠以神圣不可侵犯的光环。他摇了摇头,以表示自己在行动前还清醒着,王八羔子,这年头,女人谁要不是要,非圈在那儿,又不是为了好看,这脸要是一捂住的,哪是哪呀,还不一样。他徒然立了起来,像一根行将就木的扁担。他本想走向前去敲门,但是此时他的腰有点弓了,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他又怕自己的做法是身不正影子斜。如果他没有钱,他决不会滋生这种怪念头,以前跟厂长老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并没有滋生一些事端,况且那时她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只小蚂米,充其量也是一只大蚂虾,可是彼此并不一时,这可能就是钱多了遭得罪,他需要女人这是实话,就连王小贵那样的王八羔子有时也想,何况自己又独守空房这么旧呢,他不想让冷漠村的孩子们没大没小没老没少到底喊他老光棍,有钱了,也该有个女人了。钱虽然不是市一个人生活的全部,但是一个人没有钱还真是不行,尤其像冷漠村这样的村子,钱就是一切,村民们每天处心积虑,挖空心思地挣钱,先抠再挤,后掰,甚至还想逮住个活鬼,抠掉它的大牙卖,他们活得好累呀。
      这个世界是让人来适应它的,逆来顺受者好的会说自己的命好,坏的会说自己的命贱,如果他真的自轻自贱了,那么他只能是下贱的胚子,命贱将会成为无法挽回的事,不安现状的人好的会说“吃得苦上苦,方为人上人”,坏的会说“时候未到”而或“经验不足”。学会了过日子,才能享受生活,人生本来就是这样的不平等,不能怨天尤人,也不能相信宿命,命运的多舛与不济只是一个过程,一次考验,谁能挺得过去,谁就是真正的成功者幸运者而或命好者,但是这个过程是适应这个世界所必备的,也是最好的利器。王大富能够发财,这不是“富贵在天”,也不是命好,是机遇让他碰到罢了。
      王大富还是来到了门前,他没有直截敲门,而是下意识地将那张老脸像贴烧饼那样贴在门上,又使劲 地将昏花的色迷迷的老眼光全塞进了门缝,他自认为这种做法好极了。可是这些都是无用功,他啥都没瞧着,那就听听里面的动静吧,于是,王大富支起了自己的耳朵,这下还真的听到了。“那是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王大富扭头一看,一束光从不远处射了过来。王大富连忙站直了身子,他娘的,狗拿老鼠多管闲事,他娘的捣啥乱,人家这不正在干正经事嘛,今晚冷漠村的人都缩起来了,你他娘的出来搀和啥,没事蹲蹲茅坑也比这强!王大富想归想,骂归骂,可在别人眼皮底下干见不得人的事毕竟不是啥好事,这万一传出去了,人家多少会认为自己的行为不轨,到那时晚节保不保,就不是自己说得算了。
      他终于撤退了。他在前面跑着,有点心虚,但是很卖力,那人在后面追着,乐此不彼。王大富毕竟是把老骨头了,哪经得住这种剧烈的折腾,跑着跑着,他就有点力不从心了,但是一想到被逮住的坏处,他就勉强又有了一点儿动力,这不,累得跟狗靠的一样,嘴里还不停地骂着:“王八羔子,你跟老子较啥劲?老子又不是贼,别他娘的吃饱撑得没事找事,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王大富以来怕过谁了?”
      王大富一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砖厂,砖厂的铁锹多的是,他要让那小子为今晚的一撵付出血的代价,就那么一锹,保准他娘的抱头逃窜。幸好砖厂离厂长家近,要不然他不可能前脚到达,后面的人后脚也跟了上来,量王大富使上吃奶的劲也跑不过人家。
      王大富的铁锹还没有摸到手,那人的小电筒照了上来。
    “怎么是……”那人好大一愣。
    “噢,原来是你马大冒呀,咋是你这个小王八羔子呢?人不人,鬼不鬼的,半夜出来找死呀。”
    “厂长呀,我还以为是贼呢?”
    “贼?你看我像那贼样吗?老子要不是缺那点钱!”
    “那你跑啥?”
    “你不跑,我能跑吗?我还以为你是鬼呢?你干啥?这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你出来装鬼吓唬人吗?”
    “你看我像装鬼的人吗?”
    “那你出来逮鬼呀。”
    “我可没有那本事,你不是不知道我今晚下的是下半夜的窑,在家呆着也急人,这不,提前来了。”
    “是这样呀。”
    “厂长,你刚才在那儿干啥呢?东西丢了?”
    “东西?对,是东西丢了,这人老眼花的,摸也摸不着,看也看不到,瞎忙活了刚才那一阵子。”王大富说是说,可心里也发急着,他娘的,自己到底丢了啥呢?他连忙抡起两手将自己通体从上到下摸了个遍,他娘的,咋不丢上点东西呢。
      马大冒站在那儿,还傻愣愣地等着王大富的答话,他真希望王大富真能丢上个啥贵重的东西,自己也好替他迅速找回,以展示自己独有的人格魅力与出手不凡。可是他绝对没想到他的这种奴隶式的媚态令王大富厌恶至极。此时的王大富真想上去踹上他几脚,然后抽打着他的老脸问问他为啥这样恶心人。有些难以启齿的话本身就没有跟别人分享的一点可能性,免得王大富将那张通红的老脸憋爆了。
    “丢个屁!”王大富再也不想遮遮掩掩的,老子的东西,想丢啥丢啥。
    “丢个屁?”马大冒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趴在门上的动作倒不像找屁的样子,要说是拉不掉屎憋急的样子倒也与之般配,马大冒此时心里有数。他是有自知之明的,转念间他开话了:“那我这就给你找去!”
    王大富颇满意地笑了笑:“不找了吧,那也不是啥值钱的东西,一两个不算啥,回去多吃点炒黄豆就有了!”
    “厂长说的也是,屁多福多,我没事时总琢磨着我咋老半天的挤不出一个屁呢?”
    “那是你的黄豆炒得不好!要是你尝了我炒的,保准屁两个接着两个放,说不准还会把原来的老陈屁带出来!要不,你去我家喝上两盅。”
    “这就走!”
      王大富心想让你马大冒喝酒可不是白喝的,喝酒还堵不住你的嘴,到时翻脸别怪自己不认人。
      在王大富家,炒黄豆刚上,他们就碰上了酒杯,而且还是一口闷。王大富以前总是以“喝过的酒比你喝过的水还多”自居着,今日与马大冒对饮简直是牛刀小试,他得意地笑了笑,从他那笑中可以看出他有一种“运筹帷幄”的优越感。
      马大冒的脸早已向猴子的屁股过度,小眼睛迷糊着,眼圈红红的,想只油炸蚂虾,还冒着热气。马大冒的这种表情在王大富的眼里宛如一根硕肥的鸡腿,以至于王大富的嘴角边正源源不断地渗透出鼾水。
      王大富喝再多都不上脸,这叫才美不外现,让人不可揣摩他的深浅。而像马大冒这样的人,有可能从喝第一盅开始脸就红,并且头还晕,但是这只是表面现象,这种人就这副德行,喝到最后一盅却再也找不到了第一盅的感觉,头脑倒清醒了许多。
      王大富给马大冒倒了一盅酒。
    “喝了吃个黄豆,别只顾喝。”
      马大冒一饮而尽,又连忙用筷子夹了一个黄豆放进嘴里,而且动作又快又准。黄豆在他嘴里“吱吱嘣嘣”粉身碎骨。
      王大富惊呆了,马大冒怎么这么能喝?喝了这么多还不醉,没看到他夹黄豆时一夹一个准吗?从不来半点含糊的。
      王大富又给马大冒倒了一盅。
    “厂长,你别顾着让我喝,我酒量小,你让着点,你……你也喝!”
      王大富端起酒盅也一饮而尽,不喝白不喝。
    “厂长喝得痛快!比我强多了,当年喝坏了胃,如今不比从前了。”马大冒摇了摇头。
      王大富再次给马大冒倒了一满盅,看不把你王八羔子灌倒。
      当王大富拿筷子再也夹不住黄豆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已彻底地醉了,可是他仍不放弃,用筷子还在使劲地夹着。
    “厂长,我看,我看你八成是醉了!”
    “没……没,这点酒还想醉我,小……小看……小看了我。”说着王大富扔掉了筷子,用有点发颤的手抓起黄豆来,这样吃真他娘的过瘾,不受屈。
    马大冒苦笑了一下:“厂长的酒真有劲呀,这下可把我扳晕了!”
    “晕……晕了好……啥……啥感觉?”
    “晕,太晕了,身子轻飘飘的,想成仙!”
    “你他娘的……他娘的还想成仙……仙,成仙……可……可不是喝酒……就……就能成的……”
    “那……那就不成仙了,在冷漠村再也找不到这种感觉了,舒坦!”
    “废话!”王大富猛地清醒了,“你小子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女人,找个女人睡觉的感觉要比这好……好!”
    “女人?啥样的女人?”
      王大富一听马大冒也有这个兴趣,大脑顿时清醒了许多,一谈起女人,他总是劲头十足。可怜的人,打了十多年光棍,这么久没吃葡萄了,不知葡萄是啥滋味,反正他总能听到别人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啥样女人都行,这年头,有女人总比没女人强!”
    “那还得有个择头,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俗话说‘鱼找鱼,虾对虾,乌龟配王八’。这年头,啥年纪得配啥年纪的,老的配小的,是老牛吃嫩草;丑的配美的,是蛤蟆吃天鹅肉。”
    “有理,你看厂长老婆咋样?”
    “就那个寡妇?以前在她家砖厂干活时,她还有点看头,可如今人老了,一脸破鞋样,也不咋地!”
    “不咋地没事,人家孬好也是个女人,最近她抹了起来,还真年轻了一大把,看上去竟也那么扎眼!我心想啊,这女人……唉,咱的眼光老了,没评头了!”
    “啥样模子倒啥样的坯,再抹也是那个样,人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抹个啥,卖骚?!再说,在咱冷漠村卖给谁看呢?居家过日子的,你不过了,人家还过呢,干嘛搅和人家?”
    “你也不能这样说,这人哪,真的说不准,他心里想要个啥,他就觉得哪个都好,凑合着,也蛮好的!”
    “厂长有啥想说的,你就直接说出来,咱俩又不是外人,别窝在心里,别扭,我能帮上忙的,你只管开口,我马大冒还能干点活,也不会让你的话掉在地上。”
    “我一直没把你当外人看待,我也这么一把年纪了。人老了,病也多了,说不准哪天就会蹬腿,这小贵的,三年了,还没露个影,也不知是死是活……”王大富说着说着就想哭,“小贵是我逼走的,现在我一个人很不好过,冷漠村的天是越来越冷了,我怕我逝去了。被窝里凉的很,睡到天亮也焐不热,你说……你说我这日子还有得过吗?”
    “冷漠村的冬天是越来越冷了,你多盖几床被子不就得了!”
    “话虽说的简单,有说给我缝被子?自从小贵他娘死了以后,我那床老棉被就再也没洗过,甭说换了,我哪有多的呢,这不,那床被子是越盖越薄,我也越来越冷,撑不住了!”
    “你看你就想不开了,那么多的钱,你不花,留着干啥?要是我,我一下子买六床,底下铺三床,上面盖三床,冬天就是睡在外面,头就这么一缩,保准冻不死!”
    “话还是这么说,被子是多了,可我还是焐不热!老了,没有火气了。”
    “那就支个火盆在旁边,坐火盆旁边烤一会儿,再钻进去睡,这样能把被窝焐热。”
    “你……我这不是吃饱撑的,拿钱买儿戏吗?你知道这些都腰花钱,我挣的那点钱也是从泥巴里抠出来的,从汗珠子里掰出来的,也不容易。万一他啊妈的还冷,我不是赔大了,我倒了哪门子的楣了?”
    “我看你也是活该,自找的罪,有钱,你知道吗?有钱能使鬼推磨!”
    “现在的小鬼也能啦,你别想用个三两毛的打发它们,打发了,它们干还是不干是另回事。这年头,吃白饭的多了!
    “话不能这么说,啥事都不能强求个圆满,比如拿王小贵偷鸡的是 来说,大伙都想王小贵被砍头,可是我就是不这样想,我相信他也不是那种人,因为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不可能坏的屁眼生蛆。所以我就向天祈祷保佑他,这不,小贵的命保住了,所以嘛。冷漠村还是有那么几个好心的,反正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自己到底干了哪门子的坏事,就是到时钻窟窿打洞,老天爷掘地三尺,也要一雷劈死你!”马大冒的感情太投入了。
    “你说的都是哪跟哪呀。”王大富说话之间,马大冒向他抛来极度深寒的眼光,他当时就连打了四个寒战,“乖乖,真冷。”
    “马上上床睡觉就不冷了,这就是酒劲来了!”
    “你睡觉不冷,可我哪睡的着?”
    “咋睡不着,有病呀。”
    “心病呀,被窝太冷,我咋睡?”
    “找个人焐焐不就得了!”
    “找睡?”王大富顿时瞪大了老眼。
    “女人!”
    “谁?”王大富的老眼张的更大了,他明显地意识到马大冒的话正靠近主题,将要在刹那切中要害。
    王大富感动得快要哭了。
    “你自己的老婆!噢,忘了,你是老光棍来着。”
    “王八羔子,你是哪儿不痒往哪里挠,连个正经的屁也放不好。”
    “那我想想……”
      马大冒就这样想开了,他一边“咯嘣咯嘣”地咬着老黄豆,一边挠着稀疏的头发。
      王大富在一旁沉默着,听到马大冒咬黄豆的清脆,他有点愤恨,王八羔子,花样还挺多的呀,你就不能讲点好听的,捡点中肯的说说。
    “唉,被窝凉啊!”
      马大冒刚将倒数第二颗黄豆放进嘴里的时候,他的眉头猛地皱了一下。
    “唉,冬天过不去了!”
     当最后一颗黄豆的清脆分裂声经过一阵回旋还未落地时,马大冒的肚子里一阵咕噜,一阵颇似争论的骚动,接着一个屁长长地窜了出去,并伴随着喇叭样的长鸣。
      王大富当时吓了一跳,王八羔子,撑死你。转眼间,他又陷入了感慨与无奈之中。
      正当王大富想接着进一步感叹时,马大冒抢先扔了一句:“打住,有了!”
      王大富哽咽了:“女……啥?……啥?”
    “想女人是不是?”马大冒这种问法很是裸露。
      本来这种问法让一部分讲脸皮的人一时难以接受,可是,之于王大富,这又当别论了,他本来就怕马大冒的智力达不到,跟他想不到一块儿去,可是马大冒的这番话倒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了。
    “哪能呢?”王大富倒想卖乖了,与其说这是卖乖,莫若说这是老黄瓜抹清漆--装嫩。
    “我总算明白了,冷不要紧,有女人就好,有了女人,冷漠村就没有冬天了!”
    “本想没了女人,日子也就这样过了,可这天气是越来越冷的,自己的身体也吃不消,万一得个啥病的,没人给伺候着,还不早死?你说对吧?谁都认这个理。”
    “对,有女人感觉不到,你想要啥样的?”
    “你看我能要啥样的?乌龟只能配王八,你看厂长老婆咋样?人家一个人也怪可怜的,何况厂长活着的时候,咱们的交情还不错。”
    “话虽然这么说,可你不怕别人在后面戳你脊梁骨吗?谁的底细,谁不晓得?你发财又是从砖厂发的,砖厂以前又是她家的,厂长做鬼也屈呀,还不迟早生些祸端!”
    “我看也没啥,至少肥水不流外人田!”
    “噢,你原来对她就有意思呀,哈哈,莫非今晚你在那儿就是为了那个意思?”
    “这有啥好说的,这不全让你弄糟了!”
    “虽然肥水不流外人田,可钱是你挣的,又没抢人家的,来路正就好。有钱,有钱就是爷;没钱,没钱像我,就是孙子。有钱就讲个有钱的条件,就讲个有钱的好处。你现在有钱了,女人就该另讲,别一把抓,你至少还可以找个年轻的,比如四十多岁的!”
    “四十多岁的?瞎话!打个灯笼难找啊,找个五十多的,像厂长老婆,凑合就行!”
    “就你这条件,啥样的找不到,别说四十岁的,三十岁的也能找到。我想起了一个人,四是多一点儿,也守寡了十多年,邻村的,从东头算是我的叔伯婶子,从西头算我的姨娘妗子,反正乱七八糟早的,有那么一点亲,人长得也不赖,可就是一只眼有点斜。”
    “那不是大问题,四十多一点儿,不赖,好呀,管它呢,是女人就行!“
    “咋能那样说呢?我给你们说的媒,我当然两头有责任,不然,到时我咋向你们交代?”
    “这没事,可成不成,谁心里也没谱儿。”
    “这个你放心,她正发愁呢,她的那个家我可以当,你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要是不成,我就当你孙子,每天给焐被窝!”
    “那行,行!我咋做呢?”王大富喜上眉梢。
    “我给你慢慢讲,先讲她的一点事!”
    “好好!”说着王大富进里屋端出了一盘花生米,一盘炒黄豆,外拎一瓶白酒,“咱兄弟边喝边聊。”
      冷漠村的夜就在他们俩人的对话中悄然流逝。他们谈着,喝着,笑着,宛如好友久别的一次重逢,这种近似友爱的觥筹交错声划破了冷漠村的夜幕,化作一颗闪亮的星星,在这漆黑的夜晚照亮着,透视着冷漠村人那一颗颗冰凉的心。
      夜就这样慢慢地爬着,像一条冻蛇,让人浑身充斥着寒气。
    “就这样说定了,咱们早上一早就去看看!”马大冒站了起来,揉了揉麻木的双腿。
     王大富掏出老怀表一看,离天亮已经不早了。
    “你看我这晕样,那就明天早上吧,我……我该……回去了迷糊一会儿了!”王大富发话了。
    “走……”
    “走……”
    ……
    “唉,怪了,这是我的家,我他娘的犯哪门子糊涂,你该走的。”王大富开窍了。
    “说的也是,你看这事搞的,那你在这呆着吧。”
    “好,顺便把窑下一下,明早我等你……”
      冷漠村的人都信基督教,在他们心中,主是最为神圣的,他们总会将主供奉在心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轻易地求主保佑,这一点应该值得欣赏的。心中的真主总比挂在嘴皮子上的要好,这叫含蓄,叫虔诚,不仅冷漠村的人懂得,中国人都懂得。他们不像外国人那样,无论遇到啥不顺心或过于顺心的事,都会不由自主地感慨:“噢,上帝!”,而中国人在这种情况下总会惊讶地说:“俺娘也!”相信冷漠村的主只上夜班,要不冷漠村的人总会在晚上睡觉前,在门后“求主保佑”个几句,然后“呼噜”进了梦乡。可能冷漠村的人怕在睡觉时睡死了过去,心里一定恐惧,因而求主保佑晚上主能够“喊醒他撒泡尿”,以免被憋死,由此可见,冷漠村的人或者全中国的人也怕死,可能外国人也怕死吧,只是类型不同罢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这是不能干涉的。如果一个人没有了自己的信仰,至少他不是一个忠实人,他只是一个似有似无,可轻可重的人。王小贵遇到困难时总喜欢搞占卜,这也是他的一种崇高基督信仰的一种变相吧,这可能也是他的一种无可奈何的盲目的精神依托,无论他的占卜技术如何,占卜的结果咋样,这只是他自己的事。总的说来,他跟王大富一样,最相信好运是天意的安排,最相信钱的威力,最崇拜金钱,即使是带孔的,有可能一文不值的,他们都会置它们于手心,心满意足地一搓再搓,直到感觉还极。
      之于王大富想女人这是近期理想,本来这种理想是没有出息的,无奈“老牛吃嫩草”在冷漠村还是首屈一指,是因钱而变化着的。
      王大富是以上临村手砖钱的名义踏上临村的土地上的,他不能光明正大地对冷漠村人说,自己要去相亲,他也不敢,虽然冷漠村的人表面上看不惯,对此也只能表示最大程度地呕吐。这本来是无关皮毛的,可是他仍不敢,他相信万一他将那个女人带回了家,扔进了破床上,用破棉被裹得紧紧的,也不能避免那群吃饱撑的,无所事事又天生爱揭人家砖瓦的娘们的流言蜚语,那唾沫星是一窜三丈远,并且还带有腥臭味。可是这件事还是让人知道了。
      发财致富的王大富应该是明白事理的,远水解不得近渴,可是他在马大冒的怂恿下很自信地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冷漠村的那些开始患上“红眼病”的寡妇娘们,也自感到今年的冬天过不去了,都每天不停地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可是王大富的这步棋走得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就连厂长老婆也惊讶得老嘴张得老大,使脸上的粉也落下了一大块,鸽屎样的粉纷纷下落,下落得让人摸不着头绪,她终于忍不住了:“该死的老东西!”
      最值得同情的是那个八十老太,她拄着木杖,站在村头敞开衣襟,憋足全身气力喊了一嗓子:“该死的王大富,你给俺回来,肥水不能流进外人田呀。”
    “娘,你喊个啥?”后面走来一位五十开外的女人。
    “这又不是为俺!”
      王大富一路上都在想马大冒那个东头婶子,西头妗子,在他的初步想象中,那个妇人应该说是过得去吧,至少要比厂长老婆漂亮。王大富本来想找个是女人的就行,可是在有个择头的条件下,他也不知不觉地有了一定的要求。
      刚进那个妇人的村子时,村子的拐拐角角,旮旮旯旯都站着人,他们都拿出莫名其妙的眼光缠绕着王大富,令他十分不好意思。他咂了咂嘴,心里倒乐呵不起来了,这帮人好象知道他今天要光临似的,可这毕竟不值得别人吆三喝四的,奔前走后的。
      当王大富见到马大冒介绍的那位新娘时,王大富顿时两眼放光,可当四目对视时,他再也没有那个能力挤出最后一缕光,他低下了头,像一个腌过的萝卜条。
      马大冒见到此景,很是迷惑,本相信王大富看到那位令他得意的婶子时,眼珠子一定是冒出来,可是他想错了。
    “咋啦?”马大冒将王大富拉到一边偷偷地问。
    “你不是说她就一个眼斜吗?”
    “对呀。”
    “那今天咋是两只都斜,见鬼了?”
    “忘……忘了跟你说了,昨天我把这事告诉了她,她一高兴竟摔倒了,那只眼也不知咋的就摔成了这样!”
    “难看,真难看!怪吓人的。”
    “长得难看?我说你是看花了眼了吧,她那胳膊是胳膊的,腿是腿的,有啥不好看的,再说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斜眼子不好看!”
    “你不会不看她眼嘛,看看她别的地方也行,反正可看的地方多了!”
    “要是你说的斜一只眼也挺好的,看时闭一只斜的,挣一只不斜的,两头用多好!”
    “一个有啥好的,好的就该两只一样,好事成双!”
    “好事成双也不是这个成法!”
    “那是那个成法?”
    “斜两只到这份上了,也就算了,你斜也斜一致,干嘛一只朝这斜,一只往那歪,你说你好事成哪个双?”
    “你是来看这个人的,不是来看她那双斜眼的!应该分清主次嘛。”
    “我这一琢磨,她真没厂长家的那个好看,不是我说你婶子,咋长也比不上厂长老婆!”
    “你不会闭上眼睛看看,哪个人脸光油,四十岁就四十岁,不比那五十的,瓜是越嫩越甜,四十岁的有四十岁的模!”
    “五十岁的模也不赖,你这婶子脸是有点光油,可是光油又不能当饭吃。不是我说话难听,咱爷们也不来虚的,她看上去也不止四十岁!四十岁不是这个模!”
    “你不信我的话?你问她去!”马大冒很是生气,“婶子,你多大了?”
    “扳脚丫子算算,三十九了!”那婆娘转过身去,有点不好意思。
    “三十九?王大富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立马抬起头狠狠瞟了那婆娘一眼。三十九?三十九咋这死样字呢?老气横秋的,营养不良也到不了这个程度。王大富将眼光伸回去的时候,那婆娘正咧着大嘴笑着,皱纹堆的老高,想大嘴蛤蟆身上的条幅,很是恐怖。王大富真不相信了,如果她生来就这模样,那么她一定早熟,再说了,王大富心里本来就没想他有这个福气。
    可是今天他有幸碰到这个机会,也有幸做了一回老牛。
    “马大冒,她那两只眼能朝一个地方瞟吗?”
    “能,这个不是个大难度,她准能!”
    “依我看,她狗改不掉吃屎的不能,要能,勉强凑合。”
    “这有啥不能的,这手头就这么一抠,不就过来了,想朝哪儿斜朝哪儿斜,你想要啥样的,我婶子都能做到,只要你心里舒坦。”
    “这可不是你说做到就做到的。”
    “还不信,不信我叫她斜给你看看,她啥底细我还能不知道?那天我可是亲眼看她头朝上看看星星时,眼珠全是朝上斜的,两个还是一块儿。”马大冒说着转向那婆娘,“婶子,这要看你的了,你的俩眼能瞅到一块去吧?”
    “咋可能呢,都斜了四十五年了,还是一个样,东一只,西一只,改不了啦!”
    “四十五?”王大富惊讶地伸出了手指头,“你们合伙欺我呀。”
    “四十五?四十五咋啦?四十五也是一枝花,在咱村子,你能找到比她更年轻的,更不赖的,又愿意看上你的吗?”马大冒又在一旁打起了圆场。
    “那过些日子再说吧,大冒,我先走了,这冬天还没来的,咱不急!”说着王大富转身离去。
    “那我急呀!”马大冒叫起苦来。
    “你急个屁!你坑我呗,你啥眼光?门缝里看的人呀?”
      王大富刚走,那婆娘便向马大冒嚷了起来:“这村子里的人可都知道了咱这破事,你让俺还有啥脸面?”说着她竟像二十岁的大姑娘一样啜泣起来。
    “谁让你说你四十五呢,我不是老早就跟你说了!”马大冒也抱怨起来。
    “我……我不是一时心急嘛,你看……你看现在咋着?”
    “我说婶子,你急个啥?现在急也没用,那老东西是一时头脑发热,晕着呢,想不开,你别急,这事包在我身上,你还有啥不放心的?我马大冒说出的话跟泼出水一样,没事,等些日子,咱这冬天说来也就来了,你不嫌冷,那老家伙还嫌冷呢,何况在冷漠村没有像你这样的女人,他打着灯笼也难找像你这样的!放十二个心,包咱身上。”
      王大富在冷漠村的村头呆立了许久,在他心中,本来有一个女人就够了,只要是女人就行。想想自己遭的这些破事,他就恨呀,恨自己的婆娘为啥就这么早就走了呢,如果不走多好,顶多也三十七八的,谁能跟她比,自己到头来,还不用花钱。可如今,唉,钱有了,女人也该有的,要不是因为冷漠村这几年冬天越来越冷,他才不会插手这档子破事,还他娘的丢人现眼,落不着丁点好处。这就算了,可没想到自己现在也会有这么一手,手里攥着鸡,还眼巴巴地望着鸭,虽然鸡鸭有别,各有各的味道,但是如果既吃了鸡有尝了鸭,这不能不为人生一大快事。他不敢停留在得陇望蜀的层面上,他还在不时地打着悠,反正他觉得鸡鸭至少得弄到手一只,但是这必须在冷漠村的冬天到来之前。马大冒的婶子或姨娘妗子由于当时所谓的一时年轻而在王大富的心中成了一个抹也抹不去的标本,他可以称她为圣洁的尤物,可是今日一见,令他找不到了北,很痛心疾首,也有一种满是眼泪的冲动。此时,他倒自知之明地忿恨起自己的吃鸡抓鸭或见异思迁,他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厂长老婆,一想起那个妇人,他倒有点负罪感。他和厂长老婆本来是纯洁的男女关系,不是自作多情,而是真正的两相情愿,在冷漠村要想找两个情投意合的人实在是太难了,厂长老婆就是王大富的童话。
      当王大富已打顶主意找厂长老婆继续后情时,他就一头扎进了冷漠村窒息的空气里,一副小样,就那么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面孔,留给冷漠村人太多的疑惑。
      应该说王大富是无功而返的,事实就是这样,很清楚地摆在眼前。冷漠村的那些寡妇娘们本来对王大富的“隔墙打子”很是不满,可是又看到他不仅速战速决,而且双手空空,竟然又流露出空前的喜悦。
      王大富与厂长老婆的邂逅不仅是冷漠村的成功,更是自然界的成功,至少别人不会骂王大富是“吃了果子忘了树”,是个纯粹的低级趣味的人,根本欣赏不动冷漠村女人们的红花点缀的内裤,那可是不亚于那张张老脸的独特风景。厂长老婆没有像以前那样连忙低下头去,而是拿她那近似两垄疯草的眉毛在王大富的眼前不住地闪跳。王大富惊讶至极,没想到这两天不见的,她会更加风骚,“姜还是老的辣”,乌龟还得配王八。此时,那婆娘在他的眼里不仅是个裸体的天使,而且还是个比裸体更裸体,比天使更天使的东西,那可是人间的圣灵,容不得冠以可以叫出的名字。
      厂长老婆终于在王大富的第二眉梢间动了动:“厂长,咱们商量个……”
      还没等那婆娘说完,王大富变用那双小眼睛打住了:“要说的多了,咱们还是找个空儿再慢慢谈吧。”
      那婆娘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迈着小碎步走了,也许心里正骂道:“王大富你这个老秃驴!”
      王大富回到家便一个劲地傻笑起来,一直到他再也抠不出气来,他觉得他一直就这么运气着,命好还是一句实话,他更觉得吉人自有天相,富贵在天,挡都挡不住。这时,他不免又对自己悬崖勒马回头是岸表现出发自内心的亢奋。
      人激动时归激动,但是激动完了就该处理不再让人激动的事了,如果太纵容激动没完没了,那乐极生悲不再是句空话,可王大富还在有气无力地乐着。
    “厂长,不好了!”马大冒闯进了院子。
    “啥事?”王大富竟一纵身站了起来,动作敏捷到让人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地步。
    “砖厂……砖厂没煤了!”
    “那还不叫人去挑去,闲一会儿,砖就不够了!”
    “没人挑,今儿轮到王小贵挑了。”
    “我不是早给你们分好了,王小贵那份先往后挪挪,等他回来了一次挑,你们咋猪脑子,王小贵是死的,可你们是活的呀,活人怎么办死人的事呢。”王大富一提起挑煤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就不能挑吗?年终我又不会亏待你,你心里也该有个数!“
    “那好,送人送过河,我马上就去。”
    “想开了不就行了,刚才就你那一嗓子,可唬死我了,王八羔子,你想要了我的老命呀。”
    “我可不想要了你的老命,要了你的命,我那东头婶子咋办?还想让她守寡呀?”
    “那是她自己的事,想咋守就咋守,反正这些年,她一个人也过来了,她的事我可管不了!”
    “咋不关你的事?你让人一个大姑娘家以后还咋过日子?”
    “爱咋过咋过,她那样也过了四十多年,有啥不好过的?她还想活她个千年王八万年鳖呀。”
    “就问个直截了当的一句,你一点儿也不管她了?人得凭良心做事。”
    “你的亲戚,我管个啥?咱跟她可不沾亲带故,就是沾亲带故,王小贵我都没管他,我还会管你婶子的事?”
    “王小贵是王小贵,他又不是女的,何况你这么有钱,管她个啥怕啥呢,她可是要跟你一辈子的,就当你拔根毛,那也比她的大腿粗!”
      王大富略微思索了一下:“你说是哪里的毛?”
    “哪里的毛都成,咱还没有让你吐血呢,反正是毛就行,就那么一拔,啥事还不了结,我也看出你的套数了,让咱婶子跟你一块过冬天,那肯定不行,那就得打发一下她,这头我也还交差,扔踏歌三五十的,像拔半根毛!”
    “可拔毛也疼呀,你咋不拔上几根给她?”
    “别说拔几根,就是全拔也行,关键我的毛不值钱!是下贱的胚子!”
    “那我的毛就值钱?呵呵,这就怪了,人一有了钱,连自己的毛也跟着值钱了。”王大富一阵得意,可缓过神来又不满了,“哎,我又想不明白了,我为啥要拔自己的毛呢?”
    “你看,小心眼了是不是?又不是我要你的,你怕个啥?反正你不会吃亏,我两头又没落个啥好处!”
    “你不要,我拔它干啥?长得好端端的,等长长了,冬天就像穿上了毛衣毛裤,暖和,我傻了不成?拔自己的毛,毛长在我身上,我想拔就拔!”
    “反正你这次得拔,三五十的真不算啥,可我那婶子就不那样想,人家过得也不容易,昨个你一搅和,她还有啥盼头,人家与你搞关系,那可是人家的第一次,她村里人都知道!”
    “别看咱这把年纪,咱这可也是头一遭呀。”
    “你?我看你是忘了吧,那天晚上……”
    “打住,黄豆还没堵住你的屁眼?第二次咋啦?冷漠村的人有几个是一竿子捅到底的,你有老婆才这么说!”
    “你多少算个男人,多少得负责,人家是女人,多少得叫你让着点,人家可是打心眼里跟你一辈子的,你咋能这样不了了知了呢?”
    “我不是跟你早说过,我只是去看看,可没打算找她凑合一辈子的。”
    “你不是说过是女人就行吗?她可是个比你年轻的女人,你还有啥顾虑的?”
    “厂长老婆可比她好!人家再老,可眼不斜,咱看不惯斜眼的,搞不好,自己的眼也让她看斜了!”
    “厂长家的那婆娘有啥好呢,吹了灯,还哪是哪呀,年轻的与年老的摸起来手感不一样!再说咱那婶子斜眼只是偶尔中的一点点不足,那是遗留的问题,不是她的错,那眼又不碍啥大事!”
    “这是她斜眼看的好看,再说要是我找了一个年轻的又是外村的,冷漠村的人还不把往死里骂!咱们还好躲过了那场瘟疫,可留下了那么多寡妇娘们,咱都要照着点,要不是一个人只准娶一个娘们,咱多少也该多照着几个。我可不想让人指着脊梁骨骂,这又比不得小伙子娶老婆,想咋样就咋样,咱这可是一大把老骨头了!”
    “啥年代了,谁还兴这个?你的事,她们管个屁?以前咋不找你搅和?还不是你现在身上多长了几个毛!我也知道厂长老婆没那个斜眼,要比东头婶子强,可两眼又不能当饭吃,年轻可是实惠的多!”
    “长得好看就是好看,斜眼有啥好看的,想看,自己的眼一斜不就成了。给你个油炸大饼和一个黑馍,你会拿哪个?”
    “当然是油炸大饼,我又不傻!”马大冒回答得一点也不含糊。
    “给你一碗豆腐跟一碗豆腐脑,你拿哪份?”
    “当然是豆腐,豆腐实在,豆腐脑全是水,吃多了尿多!”
    “这就对了,你也知道拿好的,豆腐脑可是年轻的豆腐,不中用吧,还是老的好!你那熊样都这样想,我还能比你傻呀。”王大富很是得意。
    “那东头婶子咋办?”
    “能咋办?她又没吃亏!我跑了这么远的路,还没喝她一口水呢?她赖我干啥?跑腿丢人吃亏的可是我!”
    “她真吃亏了,不说你给她坏名声了,你说你到底看了她几眼?”
    “两眼,多一眼也没看,她没看头!”
    “两眼?那她说被你看得心里很坏,浑身是病?”
    “反正我就看了两眼,我可以抠住屁眼发誓!就这么两眼。”说着王大富瞟了马大冒一眼,“就跟这差不多。”
      马大冒顿时一闪,还是没躲过王大富的眼光,马大冒此时也找到了一阵发麻的感觉:“就是你这老眼光让我都受不了,让人家一个大闺女咋受得了?别说是两眼,就是一眼也够人家受的!”
    “咋啦?我的眼有传染病吗?”
    “病大着呢,很不正常,我说她咋有病呢,你就是看鸡一下,它也会哆嗦个半晌不带吃食拉屎的!”
      王大富连忙往院子里的鸡看了深情的一眼,有几只竟像中了魔法一样飞出了院子。
    “真的?!”王大富揉了揉眼,“这不是真的吧。”
    “那还有假,东头婶子可是吃大亏了,你不赔上一点,说不过去的。”
    “她想让我咋个赔法?”
    “她那上天堂成仙的想法是不可能了,还是来点实际的又受用的,你有这么多的钱,六八十的不算啥,跟拔根寒毛一样!”
    王大富思索了一阵子,然后挠了挠头:“这不就是毛不毛的问题嘛,你说拔啥毛来着?”
    “寒毛呀,一根就够了!”
    “寒毛?你们这帮王八羔子,想要别人东西,啥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寒毛在哪儿?”
    “在你身上,还能在我身上?”
    “我为啥要拔给她呢?我这倒了这门子的霉了呢,非拔我的,她咋不拔她自己的呢?”
    “她为啥要拔她自各的呢?”
    “那我为啥一定要拔我自各的呢?吃饱撑的傻呀?吃饱撑的抠抠鼻孔也比拔毛强!”
    “你还是不开窍,赔人家的嘛,就当第二次找了一个女人,厂长老婆是第三个!”
    “可我又没碰你东头婶子!”
    “谁说的?”马大冒气了,“你以为你看那两眼是白看的?”
    “看又咋啦?我不信她村里的人不看她。”
    “他们可也是用斜眼看我婶子的,没放心上,可你是正眼看人家的,眼光又那样,贼得很瞟,这不生病了,你看着办吧。人家心地可是善良的,给你一个礼拜再考虑考虑,要是你回心转意,那就算了;要是你不拉扯这事,她可是要来咱冷漠村闹了!到时……后面的咱不说你也明白。”
    “她敢!”王大富猛跺了一下脚,“让他娘的放马过来试试!”
    “她在她们村可是大户,人多帮凶也多,在咱村,你可是一个人,王大发是不可能帮你的!”
    “啥一个人,我还有小贵,我不信大水冲到龙王庙,他还不冒沫来一家人认一家人!”
    “认又咋啦,才两个人,还不把你爷俩挤门旮旯里打。钱多算啥,照打不误,她那帮弟兄一个比一个心狠!”
    “你别唬我,我也不是吓大的!要知道咱闹革命前可是做过土匪的!”
    “我没唬你,到时候,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就知道了。啥年代了,土匪算个屁!”
    “那我咋办?”王大富有点妥协了,在冷漠村他可是孑孓一人呀,掏钱雇几个打手吧,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咱们还是以和为贵!”
    “你看是打一架合算,还是拔根毛合算?”
    “当然是拔根毛合算,拔根寒毛疼吗?”
    “当然疼,不过没挨了拳头疼!”
    “寒毛在哪儿呢?”
    “我说这是你钱多撑的,就在这里!”马大冒有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下面,“看准了,我现在就拔一根给你看看!”
    王大富放眼望去,马大冒已拔了下来,正咧着嘴,出着大气。
    “看来拔寒毛这么不划算,这么疼!”王大富深有感触。
    “就这么点疼?扔它七九十的,就跟这一样,就这点,不疼!”
    “不疼?哄谁呢?那你咧嘴干啥?”
    “就是舒坦得直想哭。真不疼,你试试。”
    “我看还是拔腿毛的划算!”说着王大富挽起裤腿,咬紧牙关,使劲地拔下了一根,然后忍着痛递给了马大冒,“拿好了,你这就把它送给你东头婶子去,要是不在家,那就送给你西头妗子去,免得她们找我的茬!”
      马大冒接过腿毛一阵苦笑:“厂长,你原本就搞错了!”
    “咋搞错了。毛是从我身上拔掉的,还能有错?”
    “是你理解错了,婶子要你给点钱,不是毛!”
    “那你让我拔个啥?你这又是要毛的,又是要钱的,还没完没了啦,你们不会想吃鸡抓鸭吧。”
    “不是,你看你这么有钱,扔它个八九十的跟拔根毛一样容易。”
    “是呀,毛不是拔给你了!”
    “可这毛不值钱!”
    “那你刚才说很值钱?”
    “怕你不懂,不是比方嘛,谁的毛值钱,要是值钱,我让他们给拔光,你要不要,一分钱一根!”
    “我又不是没有。钱,这是钱的问题,还是关系砖的问题。”王大富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一听到“钱”这个字眼,他总得盘算,很怕自己的一着不慎上了别人的套子,“钱可是个大问题,掏我自己的腰包,没得,要钱没有,要命倒有一条!”
    “你的命值钱,不比那八九十的,不划算,到时候,按帮人……咱还是不说了……”马大冒又要吓唬王大富了。
    “老子我长这么大,还怕过谁了?钱,你让他们自己来要吧,老子的钱,都是血汗,不是他娘生的!我看他们还敢抢了不成?”王大富愤怒了,刚才所说的所听所想的所惧怕的在他脑中没有一点儿印迹。
      这时轮到马大冒傻眼了,站了一会儿,看着王大富只顾着喘怒气,他也怒气冲冲地走出了院子,可迈出门槛,他头一垂,倒成了一只萎了的公鸡,所有的努力都失效了,所有的以顺便赚上几十块钞票为主的梦想成了泡影。
    “老不死的东西!”马大冒在路上狠骂里一句。
      这句话很快窜上了冷漠村的上空,去了,便也远了,像压根儿都不曾来过。
      王大富对他的身价深信不疑,他相信在这个年代这个份上,还没有人敢来明目张胆地拔自己的毛,尤其是他的寒毛,太岁头上动土可不是他们那帮人想动、就动得的。自己已拔了腿毛,已作出了最大的让步,竟想得寸进尺,还想要钱,凭啥给你们,老子的钱再多也是老子一分一分挣的,一分一分攒的,不是大水冲来的。想要钱,门都没有,这把老骨头还怕了你们不成?
      本来王大富不必走那么多的弯路,可是人总是那样,留着好的风景不拍,非相信前面还有更好的风景,可到头来,夕阳西下,只留下一卷空白的底片。王大富就这样被马大冒使了一绊子,四头都没落下个好脾气。人老了,本来心里也没个啥,可一听到别人带诱惑性的语言,自己非得从心里腾挪出一片空间不可,非得将自己本是纯洁的心灵上涂一些神秘色彩,以便使自己在那些不可琢磨色彩的背后,干起自己随心所欲的勾当。按理说王大富没有“条件”,可身上的“硬件”自己总琢磨不出来,可是马大冒却为他找到了条件,此时他的心断然不会在原有的基础上进一步深厚,而是开始脱离原有的轨道,也有了非分的想法,遭了不必要的麻烦,这可能就是见异思迁吧,可是如果让他在一棵树上叼死,那简直是对他人性的侮辱,是对金钱的一种变性虐待。
      王大富不是傻子。
      可能王大富最近没有心思喝太多的酒,冷漠村的冬天说到就到的,他最终发现了“远水永远不能解近渴”,远处的风景不过如此,此时他对“兔子不吃窝边草”表现出极大的愤懑。他觉得他对自己能够在关键时刻回心转意或者说是悬崖勒马很是欣赏,毕竟当时的一念清醒挽救了他的命运。他是优秀的,那么他拥有的一切,包括即将选择的女人也应该是优秀的,至少可以拿得出手,看得过去,看来厂长老婆是最好的人选。
      厂长老婆还有钱呀,王大富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知道王大富能不能毫无保留地真正地全身心地继续自己的夕阳爱情,这说不准。不知马大冒让他学会了挑三拣四,还是他本身就是一个多情的野种子或见好就好的盲目者,反正冷漠村的人们觉得他无论以哪种方式活着,总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虽然人生在他的身上也不可能停留太长的时间,也不可能塑造短暂的永恒。
      《圣经》上记载,世上本没有光,上帝需要光,所以世上才有了光,但是不知王大富一定需要一个女人来过冬是不是因为上帝需要,反正他觉得上帝在时刻照着他,自己的命好,毕竟“富贵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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