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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主题

时间:2005/12/3 作者: 被挤扁的风 热度: 297599
                                                     第七章
      王小贵不敢在白天将老母鸡送给厂长,他生怕别人嘲笑了自己,看低了王小贵,往他的面子上浇尿,毕竟在冷漠村为这样的小事送这样的母鸡还是头一遭,这种做法的确有违常规,往往使人大跌眼镜,抑或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王小贵选择了晚上,那天晚上的冷漠村病恹恹的,有一种摇摇欲坠的冲动,其实冷漠村的夜一直就这么病着,连同冷漠村的男女老少,还有猪狗牛羊,鸡鸭老驴,乌龟王八外加空气。
      朝厂长家去的路上,一个黑影从远处直奔了过来。王小贵下意识地抱紧了母鸡,身子一个劲地发颤。龟儿子的,过路的偷儿是真的路过冷漠村了,他不会打劫自己吧,这下该如何是好,老母鸡要是落到了他手……王小贵正思索的时候,黑影已窜到眼前,和王小贵打了照面,又匆匆离去,身后竟背着一个口袋。
       望着离去的黑影,王小贵松了一口气:“真是高手!”可是转眼,他又有点不对劲了,那人那么十分面熟,好象在哪里见过,但是他却没能本能地喊抓偷儿,只是很是平静地望着那黑影远去,却有点依恋。如果他明天对冷漠村的人说他见过那个黑影,万一那黑影是偷儿,自己必定被认作有瓜葛,落得个一身骚。偷吧,偷完那些龟儿子的鸡,咱也可以偷着乐。
      王小贵抱着母鸡来到厂长门前时,他好生奇怪,怎么今晚冷漠村的狗都不叫了,关屋里了吗?莫非怕偷儿给偷跑了,他轻蔑地笑了,龟儿子的,怕到这种地步,丢人不?看看王小贵多么撒野,夜里也敢出来溜达,还怕偷儿打劫了?巴不得碰上一个女偷。
      厂长屋里的老油灯泛着昏黄的光,王小贵正打定直接敲门时,怀里的母鸡不知怎地竟挣脱了他的胳臂,“咯咯”地一声掉在了地上,腿上的绳子也开了。王小贵大吓,生怕母鸡跑掉了,于是一个饿虎扑食过了去,身子“扑通”一声倒下去了,幸亏母鸡没有王小贵反应快,就这样被王小贵的身体死死地罩住了。
      王小贵正准备起来的时候,厂长的门“吱”地一声开了。
     “来财,上,抓贼呀!”里面传出一声几爆的惊骇。
      王小贵顿时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身体蜷缩在一起,因为他是见识过厂长家的狗的疯狂度的。
     “快来人!抓贼呀!”
      王小贵的大腿早已被来财牢牢地拽住,本想朝它的腿裆狠踹一脚,自己好站起来说话,可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他竟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那狗儿摆弄着。
     “抓贼呀!”
     “老板娘,别叫了,是我,王小贵!”王小贵不耐烦了厂长老婆无助的吼叫,他深知那婆娘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来帮助的,这几天听说偷儿在风头上,他们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厂长,让你的狗松了!”
     “松了?没门!你三更半夜来我家干啥?”
     “没干啥!”
     “没干啥?那你来我家。”
     “路过?”
     “路过?我看你是过路,想顺手拿点东西!今儿,我看你摸错门了!”
     “我可不是偷儿,我哪敢败坏冷漠村的声誉!我也没拿你啥。”
     “是不是想打我老婆的主意?”
     “也不敢!老板娘比这狗还凶,我有贼心,也没那贼胆!”
     “量你也不敢,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厂长的老婆一脸的瞧不起。
     “爷们说话,你插个啥嘴,站一边去!来财,过来,爷们说话,你咬个啥腿?”
      王小贵终于站了起来,将压在身下的母鸡拎了起来,遭了,母鸡被压死了,连鸡蛋也给挤出来了。
     “唉,我的鸡哟!”王小贵不禁一声长叹。
     “来财,上!”说罢,来财又死死地咬住王小贵的大腿。
     “厂长,你干啥?”
     “干啥?你他娘的敢偷我的鸡,真是活腻了!”
     “偷你的鸡?那是我的!”
     “你的?刚从我的鸡圈里拽出就成你的了?”
     “我的就是我的!”
     “有证据吗?”
     “当然有,它是母鸡,不是公鸡!它在我的怀里抱着就是我的!”
     “在你怀里抱着就是你的?”
     “你老婆在你怀里抱着,不是你的还能是我的?”
     “你他娘的说啥?那你来我家到底干啥?”
     “还是为那天那档子事!”
     “我不是说过我再考虑考虑吗?”
     “我知道,那天听讲你爹病了,这不,这几天我琢磨着送只母鸡给他补补!这远亲近邻的,也没啥可送的!”
     “别提那个老不死的,那天挖土晕倒让很多人看了笑话,大伙们整整十分钟没干活,老子少赚的钱足够买五只母鸡。送给他吃还不等于 喂了乌龟王八!”
     “那就送给你吧!”
     “送给我?在冷漠村我可是第一回见识过。收人好处替人消灾,这个理儿我不认,到时让人笑话!”
      王小贵自觉送礼很丢人了,不免愤恨起自己,自己的脸往哪里搁,连礼都送不掉,丢大人了啊。
      “那好,我走了!”说罢,王小贵一手拎着死母鸡,一手拈着还有余温的鸡蛋要走,满脸狼狈。
     “站住!想溜没门!来财,上!”厂长的老婆不知啥时进院又出了来,“你拎的鸡哪来的?”
     “自己的!”
     “自己的?骗谁呢,还大言不惭,自己的?敢偷老娘的,鸡圈里怎么少了两只鸡,我刚才数了几遍,还是少了两只!”
    “你少的是你的,这只鸡可是我从家拎来送礼的!”
    “你倒好,偷两只送一只,倒头来,还赚一只作跑腿费,小算盘打的可以呀。”
    “不管你咋说,这只还是我的,你丢的是啥鸡?”
    “反正不是公鸡就是母鸡,临睡前数还够,现在竟少了两只,告诉我,那一只呢?”
    “我咋知道那那只在哪儿?又不是我偷的!”
    “不是你偷的,还能是厂长偷的不成?听说你家里不养鸡,你的鸡不是从咱鸡圈里偷的,还能从天上掉下来的?”
    “反正不是偷你的!咱也不会犯那个败坏冷漠村声誉的傻!何况我连你们的鸡圈在哪儿还没搞清楚!”
    “别装了,上次你和你自家爷们来咱家的目的不是为砖厂那档子事,而是为了打眼,摸清咱鸡圈在哪儿。幸亏我把‘细水长流’的门对子贴到了鸡圈上,不然,我的鸡早被偷光了。可是,我没想到再精明的猪也能不过猴子!敢偷老娘的东西,你以为老娘这些年的粮食是白吃的吗?”
    “没那回事,你的鸡不是我偷的!我以我王小贵的脸面担保!”
    “那你告诉我是谁偷的?”
    “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小子精明着呢。”
    “刚才在来的路上,倒是碰到一个黑影,还背着一只口袋,你的鸡可能在他那儿!”
    “黑影?别扯了,哄三岁小孩还差不多。你偷的就是你偷的,犯不着别人!”
    “你们是不是想要我的母鸡,我给你,何必耍着花样要呢?刚才我送给厂长他不要,现在……”
    “不要是怕别人说闲话,损面子!”厂长正色道,“现在你手里拎的鸡是我的,我凭啥不要,我不仅要你手里的,我还要要你偷的另一只,这些算起来都是小事,我明儿还要找治安主任去,到时冷漠村的人还不砍了你的头!”
    “龟儿子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人正不怕影子歪!”
    “偷没偷,你自各心里有数,人赃俱获,看你怎么狡诈?算了罢,你也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
    “龟儿子的,送礼倒送出鬼来了,看来老子丢的不仅是活儿,还倒贴上一只母鸡!”王小贵将母鸡摔在厂长两口子面前,然后转身离去。
    “这个雷打的,老娘的鸡也让他给捂死了,心狠着呢,明儿要找治安主任去,不能便宜王小贵这个该操祖宗十八辈的贼!”
又是一个清冷的夜,王小贵浑身寒战着。望了望天空,一向守望的老月亮此时早已遁得无影无踪。
      王小贵回到家气得乌烟瘴气,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明儿不管咋说,总该有个交代吧,自己可能有百张嘴也说不清,毕竟自己在人家鸡圈前马失前蹄。唉,活儿没了,母鸡也没了,希望的一切也没了,就算喂了乌龟王八,喂了乌龟王八了吧。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冷漠村已是一阵骚动,七、八个人行走在冷漠村的小土路上,张着大嘴,一边大声吼叫着,一边大口喝着窒息的空气。
    “哪个狗娘养的偷了我的鸡,老子和他没完!”
    “哪个乌龟王八蛋,偷我的鸡填他娘的窟窿哟!”
    “败坏了冷漠村声誉的人该千刀万剐!”
       ……
      这几个人中叫的最厉害的是王大富,本来王大发已告诉他是过路的偷儿,但是他气不过,这已是他第二次破财,他要骂骂出出气。有这么多人听着,他骂起来爽快极了,至少要比上次实在,反正不骂白不骂,白骂谁不骂,骂了也白骂。
    “哪个杂种偷了我的鸡,我日,我日他祖宗!”王大富吼得是一团糟粕,“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他挖出来!”
      王小贵枕着这些骂声一点儿也睡不着,不老大的眼珠子是左一圈,右一圈,可还没转上几个来回,他有点躺不住了,自己肯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至于是内奸或是通奸也说不准。
      王小贵想了许多,不免又有点瞌睡。突然,门外一阵嘈杂,他本来不想开门看个究竟,但是在冷漠村这种场景人人都爱看,不容错过。爽性,他起床开了门。
      还没等王小贵缓过神来的时候,屋里顿时冲进来十来人,其中一个人高叫着:“王小贵,偷我的鸡呢?”
     “王小贵,不老实地交出我的鸡,休想活着离开!”有人应和了。
    “王小贵,咱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竟敢偷左邻右舍的鸡,是活腻了!识相的,交出鸡,看我的鸡现在下蛋了没有?”
    “王小贵,近亲不如远邻,我隔了这么远,你还能摸着我的鸡圈门?”听口音不像是冷漠村的人,可能是临村的吧。
      ……
      有好几个干起哄的又是翻箱又是倒柜,把王小贵的屋搞得乱七八糟。
    “住手!”王小贵大喉一声,“龟儿子的,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老子我偷谁的鸡了?有啥说法吗?”
     就这么一吼,别人都怔住了,不免面面相觑,知趣地往后退,没想到门外挤了那么多的人,进屋的人退不出去了。
    “我王小贵绝不是孬种,我能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吗?我三叔曾跟我爹说过,有几个过路的偷儿最近要路过冷漠村,你们难道没听说?”
    “听过,但是咱的鸡圈可隐蔽了,可鸡还是被偷了,看来村贼难防啊。但是我们听说厂长家的鸡就是你偷的,他还从你手里劫掉一只!”
    “厂长那个龟儿子的话你也信吗?他娘的他曾跟我说他的老婆被我的眼睛强奸了,肚子也开始变大了,你们信吗?大伙都知道我王小贵还不是那种人!要是这种人,他一定不是王小贵!”
    “那我们的鸡咋办?我们招惹谁了?”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丢了鸡找我赔,我丢了东西找谁赔去?我又不是你们的老子,我凭啥赔你们的鸡?你们不要脸,我这张脸还是要要的。”
    “人家都说是你偷的,那就一定是你偷的!”
    “我偷的?我偷你们的鸡干嘛?我又没鸡圈养,龟儿子的,我还说是你们偷的呢?”
    “不管你咋说,你也得把偷我们的鸡还了!不还,哼哼……”其中一人挽起了袖子,两眼眯成一条线,小觑着王小贵,“不把鸡抠出来,哼哼……”
    “还?龟儿子的,老子还你他娘的一棍子!”说着王小贵从门后摸出一个笨粗的棍子将要抽打起来。
      就这么一个扬棍的动作,门内的人全退了出去。
    “王小贵!”治安主任的一个声音死死地压在了王小贵的胸口上,令他当时一阵眩晕。
      王小贵顿时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公鸡,刚才那种嚣张的气焰在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了。他有点怕治安主任,因为他的手上多少也有些让人骨头发麻的法器,自然比冷漠村先进,自己的木棍永远不能与之匹敌,那是令人多么忧伤的一笔。
    “去村部一趟吧。”治安主任说完就前头走了,他不怕王小贵狗急跳墙地逃跑。很是自信,在冷漠村,拥有着法器般的威信。
      王小贵觉得自己没怎么用劲就来到了去村部的路上,后面簇拥着的村民一个个欢天喜地,活像一条条被吊起的腊鹅,两眼冒着油水。人是越聚越多,越多越嘈杂。王小贵走在最前面,此时保持着十二分的沉默,像一只可怜的羔羊那样行走于冷漠村污浊的空气里。此时此刻的场景要比他结婚时气派得多,至少看便费的要比原来多上几倍,还掺杂着很多张陌生的面孔。这种恢弘的场景让他一时不能了自己,别有一番言不清,表不明的陶醉感。
      突然,王小贵停住了,扬起脸向前面的,后面的,左边的,右边的,地上站的,房顶趴的,树上骑的大放了一通:“龟儿子的,老子又不是去刑场,有啥好看的,都他娘的混蛋,老子又没犯法,砍不了头的,起啥哄?”
      后面的人一听这话,顿时乐了起来。多么可怜的王小贵,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自己为哪遭,这好戏才开演,怎能错过?错过了岂不是双方的遗憾!?在冷漠村活了这辈子了也没发生个大事,今儿王小贵开了个先例,败坏了冷漠村的声誉,成了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审讯这种人,场面自然精彩,不看这场戏,对不起王小贵!
      王小贵本以为他这么一骂,许多人会自动散开,没想到后面的人在他刚迈出左脚又挤了过来,害得王小贵龟儿子的龟儿子的苦叫不迭,急忙放快了脚步。
    “王小贵偷鸡罪大恶极,破了冷漠村井水不犯河水的风俗,该蹲班房!”后面冒出一句。
    “败坏了冷漠村声誉的人是王小贵,该死拉死拉的!”
    “我们这些善良老实的村民一直以来都在犯一个严重的错误,那就是把王小贵当成了一个好人!”
    “王小贵这下难脱干系!钻窟窿打洞也逃不掉的!”
    “听说偷鸡是犯城里大法,要逮走!”
    “听说还坐不用蹬的油驴去,很牛气的,王小贵这次死了也值!咱们没碰上这命。唉,在冷漠村呆了这些年,厌了。能在死时换种体面的方式,跟王小贵那样,咱们也闭眼了。”
      王小贵有点发晕,怎么偷个鸡会这么厉害,何况偷的又是自家爹的鸡,没偷别人的,怎么自己却又背上了那几个黑锅?其实多背几个也不打紧,可关键是那张张糟嘴说得挺悬乎的,越说他越感形势的确不妙,陡然觉得死多么可怕。如果此时他是看便费的多好,他想,至少不会让人往死里坑!
    “哎,王小贵,你到底偷了多少只?”
    “龟儿子的,谁说我偷鸡了?”王小贵抬头一看,问他的人竟是马大冒,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没偷?偷了就偷了,爷们做事自当顶天立地,还隐瞒个啥?啥为人,咱甭说,就这么一眼,骡马分明!”
    “我知道你马大冒爱往人伤口撒盐,你损不?龟儿子的,你以为我是你那种手脚不干净的人,就你在砖厂干的那些偷鸡摸狗的破事,咱还不清楚?坏人老天自会报应,像你这种坏得屁眼生蛆的人,你婆娘咋生不出个小娃娃呢?你他娘的太坏!”
    “呵呵,那好,我可管不了你偷没偷,反正你要蹲班房了,至少要七、八、十多年吧。”马大冒顿了顿,然后将头靠近王小贵,“我说兄弟,不是咱不帮你,是老牛卧井,有力无处使呀,那帮人有法器,厉害着。看在兄弟有这份心意的面子上,你就为我行个便吧。你屋也没人住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给我住个几年吧。”
    “啥,让给你个龟儿子的住,只怕你没有这个命,老子就是含冤蹲了班房,老子临走也会把房子烧了,给你龟儿子的住,凭啥?老子又不是你的老子!”王小贵气不打一处来。
    “嘴巴放干净点儿,不然老子揍死你!”马大冒一改容颜,火了。
    “龟儿子的,老子还怕了你不成?反正老子都要蹲的,无非多闲几天!”说着王小贵抡起了拳头正中马大冒的左脸。马大冒顿时觉得两眼直冒火光,可是他没有本能地还手,他知道王小贵这么一去可能好长一段时间不复返的,自己不能动他,动他他就有可能拼命,虽说拼命不吃亏,可现在他的命已一文不值,明摆着死猪不怕热水烫的态度,吃亏的定是自己。
    “你小子等着,老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出来算总帐!”马大冒悻悻地离去。
    “龟儿子的,老子还怕了你?”说完王小贵满意地笑了。今儿手感好不错,没过多的失望,毕竟他让一向不可低估的马大冒在大伙面前丢了丑,出尽了洋相。
      王小贵走进村部的时候,里面早已站满了人,这些人流露出的那种表情是焦急忧虑的,好象他们在等待一位重要人物到场开会,没想到王小贵竟鬼使神差地充当了这么一个伟岸而又出色的角色。果不其然,王小贵一到,他们竟表现出异常的紧张与喜悦,彼此用皱纹交换了一下内心的感受后,急忙边鼓掌边腾出一条空道来,都觉得自己的苦苦等待终没化成泡影,自己不免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审问王小贵是在一间不透风的平房里进行的,这种不公开的不平做法令许多围观的群众大失所。,有的人为了这几十年的等待,早晨破例没吃早饭;有的人为了这百年不遇的场景,慕名从临村匆匆赶来。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看看败坏了冷漠村声誉的人该如何处置。他们一个个表现得异常兴奋,仿佛传问王小贵竟成了他被砍头示众,看那殷红的血从头颅里一窜三丈的感觉挺好,至少也可以看看他像一只被杀的鸡那样临绝气时蹬几下干巴巴的腿,这些已足矣,足矣。那一双双单调的眼睛早该换换背景,那一个个灵魂早该用同类的鲜血去荡涤荡涤,可是这好戏的第一幕竟在没有观众点评的黑屋里进行,这未免有点独断专行。这可是大家的王小贵,你们不能独享这其中的快感,杀总得杀的,虽说咱们轮不到割上一刀,至少也让咱瞧瞧那血到底能不能窜三丈高。
      许多人开始砸门,强烈要求释放王小贵出来,他是大家的,容不得屋里的几个人独享。在屋里垂着头丧着气的王小贵听到议论声很是感动,没想到在关键的一刻也有人站出来替自己说话。
      这时,村长走了出来:“你们在外面等着就行了,我们不会偏袒王小贵的,该杀该剐我们有分寸!”
      王小贵这时也从门缝挤出了脑袋:“我不会令大伙失望的!感谢你们对我如此关心!咱做了鬼也忘不了找你们的!”
      小黑屋里点着油灯,破烂的长凳上坐着十一个人:村长、治安主任、王小贵、王大富、厂长夫妇,还有另外五个自称丢鸡的人。
审问前,每个人都没有发话,只不时地拿眼光往油灯上烤,等烤得满眼红光时,才把眼睛转向王小贵。王小贵一直耷拉着脑袋,他心里清楚面对这十个强劲的对手,他只能力不从心。终于抬起了头,他首先瞟了瞟王大富两眼,希望他能看在亲戚的份上和他站在一条线上,这也可以给他一点儿心灵上的慰藉。可是他没能成功地和王大富联络上,这可能是因为心灵不能相通吧。王大富此时正和别人用皱纹交换着信息。   王小贵深深明白,十张嘴巴足以把圆的说成方的,把短的说成长的,把死的说成活的,看来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王小贵流泪了,默默地。
      王小贵低着头流泪了,此时的他像一个迷失的孩子在等待母亲呵护的双臂。其实外面有许多百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双臂等待着他的扑入,他们要将他碎尸万断,是他败坏了冷漠村的声誉,让别的村人看了笑话,更严重的是他开了个头。
    “王小贵,大前提摆在你面前,是你败坏了冷漠村不偷的声誉,你该怎样解释?”村长将犀利的目光逼向王小贵。
    “我真的没偷!我王小贵可从来没干过那档子伤天害理的事!”
    “作为一村之长,我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冷漠村不比别的村子,冷漠村有它自己的一套生存模式和它不可败坏的声誉。我们虽然都在为自己活着,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但是我们都为着冷漠村那千古不灭的声誉而情愿成为一条绳上的蚱蜢。别看人们对某些行为表现出异常的冷漠,但是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耳朵是灵敏高效的,他们也和我一样看不惯别人不屑一顾的样子,听不惯别人趾高气扬的演说,更是嫉恨那些败坏冷漠村声誉的行为。冷漠村好似一锅粥,你盛一碗也好,盛两碗也罢,但是你绝不能自个饱了撑得朝锅里拉屎撒尿。王小贵,你可是个典型,借着过路偷儿的幌子光天化日之下干起了自己的勾当,打起了自己的如意小算盘,真够种,老实巴交的王大富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儿子?唉,王大富造了哪门子的孽了?”
    “村长,这跟王大富有啥关系?”
    “他是你爹,一家之主,他多少得摊点责任。”
    “现在他可是他的一家之主,我可是我的一家之主,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可不想借他的光!再说,咱一人的事,凭啥让他沾光,咱又不是自己搞不好!”
    “看来你还怪有出息的!幸亏你是你的一家之主,要不然王大富的老脸真要被你丢尽了!”
    “我王小贵丢谁的脸了?丢我自各的?呸,老子还想瞧瞧是怎个丢脸法呢?”
    “偷人家东西不丢人呀?”
    “那当然!”
    “那你丢人不?”
    “我凭啥丢人?我偷谁东西了?是你村长亲眼看见的,还是从别人那亲耳听讲的?”
    “听说的,有那么多人说,我自然也会相信,孟姜女的眼泪能搞倒长城,那些话还不能把你当小偷?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也不能不信。”
      王小贵想想也是,传言在冷漠村厉害着呢,本没有啥,可经过那张张乐祸的糟嘴,即使不添油加醋,一些不是事的事也能有头有尾,情节更是离奇曲折,生动逼真,仿佛这件事在冷漠村曾风风雨雨过一回。王小贵知道这一定是厂长夫妇俩搞的好事,一只母鸡还没填满那两个窟窿,今儿竟公开讨要一只“来路正当”的鸡作为嘴皮子费。王小贵始终不明白王大富怎么也会瞎起哄,竟起了自己儿子的哄,看自己儿子的笑话。其实,说实在话,王大富可是为正经事来的,王小贵的确偷了他的鸡,可是另外一帮子人是趁火打劫,还是浑水摸鱼?真他娘龟儿子的混蛋!
      冷漠村的人,混蛋,王小贵在心里骂道。
    “抗拒从严!”治安主任在王小贵迷失的时候冷不防扔来一句。
    “从啥严,我还是那句,我没偷!谁偷的你们找谁要去。”
    “没偷?没偷那他们的鸡咋没了,是土遁了,还是升天了?你王小贵是个明白人,自己干的那档子事,自个心里有数,还是在说出来为好,免得伤了咱大家的和气。”
    “我可不是傻蛋,你们存心想坑我!看我王小贵老实是不是?告诉你们,我活了这么大还没有怕过谁,还没让过谁!想嫁祸,没门!我想我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少了一人的口粮,手里多少也有几个子,还不至于饿得偷人家的鸡,即使丢了砖厂的活儿,我也能活过这几年。说实在话,我知足呀,一个人自由自在,除了咱爹,我求过谁了?今儿说我偷鸡,我又不是买不起鸡。龟儿子的,怎么这些他娘的破事全他娘的撂到我头上,我他娘的造了啥孽了?老天爷不长眼那!”王小贵垂头丧气地说着。
      周围的人都没作声,听王小贵的话劲,偷鸡的事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可是鸡丢了这是事实,王小贵又是唯一的嫌疑人,不掰开他的嘴是找不到鸡骨头的。
    “这年头,谁都靠不住,信不过!都想做个自认为老实巴交的人,可是老实人难做呀,老实人受欺侮,老实人最倒霉,干嘛非得一棵树上吊死呢?”村长颇无可奈何地感慨着。
    “我王小贵就是这样的老实人,可我一直在背头上,我承认我的命苦,但是这又不能怨村部,于是我想方设法使自己过得更好,靠二亩薄田是不能过上王大富那样富裕的日子,我正琢磨着过另一种挣大钱的日子!”
    “那就对了,你嫌种田进钱太慢,你想到了偷,你之所以偷人家的鸡是因为凭你的身板扛不动粮食,凭你的熊样赶不走猪圈里的肥猪,对吧?”
    “是呀,村长说得对!”一人说道。
    “对!”厂长说道。
    “有道理!”谁又附和起来。
      ……
    “扯淡!我王小贵行得稳,坐得直,光明正大挣钱!我本想走出冷漠村到外面挣大钱去,可是这种想法在发生这件事之前,别把偷鸡那事往我身上扯!”
    “我们村干部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蛮不讲理的主儿,冤枉不了你!是你偷的,你钻窟窿打洞也跑不掉;不是你偷的,你想让我们赖到你头上,我们也不会!你不要把冷漠村的村干部想到坏头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门前看门狗!”
    “那就好!那你们觉得下一步该怎么办?是放人呢,还是再唠嗑唠嗑?大伙儿难得能聚在一块儿。”
    “这事还没个头绪,你能走吗?你还是自个老老实实交代吧!”村长续了一支烟,然后又抽出一支递给了王小贵。
      王小贵想都没想接了过来,可刚接到手,又递了过去:“咱不吸,吸了头晕!”
    “晕了好,晕了好!”村长挡了回去。
    “晕了套帽子好套,咱不会上这个当的。”
    “听你说的,请你吸烟吸出麻烦来了,你到底吸不吸?”村长生气了。
      王小贵瞟了村长一眼,终于缩回了手。
    “给你吸吧。“王小贵转手递给了王大富。
      王大富顿时扭过头去,很是不屑:“咱才不平白无故受人好处呢。”
    “都不吸,算了,王小贵,交代吧。”村长开话了。
    “交代个屁,我有啥可交代的!”在吸烟那个问题上,王小贵已窝了一肚子火气。
    “昨晚你去哪了?”村长单刀直入,“咱不顾亲戚,扯到谁是谁!”
    “王大富家。”
    “我家?我可没见过你,想坑我?”王大富瞪圆了眼睛。
    “噢,错了,是前天晚上!”王小贵挠了挠头,“对,就是前天晚上!”
    “也不是前天晚上!老子这几晚都没碰到你!”
    “那……那就是有天晚上吧。那天晚上,天上有星星,也有月亮……”
    “你王小贵可不老实呀,想扯皮条是不是?不配合没有好果子吃!我问你昨晚去哪儿了?”村长气不打一处来。
    “昨晚?我的记性可不咋好,昨晚是不是呀,昨晚肯定没有日头,天一定黑得张嘴不见牙,我昨晚到底去了哪儿?反正我记得我的怀里抱着一只鸡,还是一个蛋就会‘咯咯’叫的母鸡!”
    “那就对了,你抱的是咱家鸡圈里的其中一只!”厂长老婆对王小贵的记性颇为满意,“对,接着说!”
    “你这臭婆娘插个啥嘴?”厂长在一旁狠瞪了那婆娘一眼,“别耽误人家的事,对吧,王小贵,你接着说,刚才你说的很对!”
    “对个屁!他只抱一只,那咱们六个的咋办?”其他人不平了,挡住了欲言又止的王小贵。
    “猪脑子,王小贵又不是傻子,偷一只运一只回家,既安全又省力,你们的鸡在那个时候早已姓‘王’了!”
    “想来也是。”其他人不作声了。
    “是个屁,那只母鸡本来是我的!”王小贵狠甩了右手一下,“告诉了你们多少回,那只鸡是我的,就是我的!”
    “本来可以是你的,只可惜你还没来得及把它放进鸡圈就被捉了,那现在只能是别人的!王小贵,你还好意思说出口!”村长轻瞟了王小贵一下。
    “那真的是我的,我的母鸡呀。”
    “你的?你把它抱出来干啥?兜风,还是卖骚?牵头猪也比抱只鸡强!”
    “送礼!”
    “送礼?笑话,在冷漠村还兴这个,我当了这么多年村长还没受过别人的礼呢,卖骚不?”
    “那不是我卖骚!”
    “谁卖骚?”
    “厂长卖骚!”
    “真嚣张呀,他对你卖啥骚?”
    “他不让我在他砖厂干了,想骑在我的头上拉屎撒尿。本来在我的头上拉撒也没啥,可是人不知足呀,有第一个必有地二个!”
    “说的也是实话,那你送礼为哪般?”
    “保我的饭碗呀。”
    “你送给了他啥好东西?”村长走近了王小贵,轻声低语起来。
    “是只母鸡,是老的,可王大富却说嫩的好摸,可我想嫩的不受用,老的有成见,我就送了他只老母鸡。”
    “那你不送不行吗?”
    “不送?不送一定不行,我三叔非让我送,还说如果不送,活儿一定没得干,不然他随我的姓。”
    “最后呢?”
    “送了!”
    “啥时送的?”
    “昨晚,我记起来了,那天晚上,天上没有日头,黑得张嘴不见牙,我怀里抱着一只老母鸡……”
      不知什么时候村长已侧过身子:“刚才,我和王小贵私聊了几句,王小贵之所以走上偷鸡的道路,完全是由他人逼迫的。真金不怕火练,可惜王小贵不是金子,也不是破铜烂铁,这就难免犯大错误。事情的发展本是这样的:王小贵本是个老实人,后来也不知咋的变得不老实了,厂长看不惯,出下策--砸了他的饭碗,想让他悬崖勒马,可惜王小贵只是凡人,不能理解厂长的苦心,于是偷鸡(投机)取巧,见洞就钻,见屁股就拍,但是还是拍在了厂长的大腿上。后来王小贵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自己不放点血出来是保不住饭碗的,可是一想到放自己的血,他就有点犹豫了,他决定采用一种魔鬼战术,利用冷漠村不可败坏的声誉这一过节,在一个张嘴不见牙的黑夜,先后六次潜入王大富和其他五人的鸡圈,成功地盗走了一只只活泼可爱的母鸡。事成之后,他打算拎一只母鸡送礼,可是他一想起厂长那副尖嘴候腮的嘴脸,他不住地发麻,最后痛定思痛,还是决定送一只鸡,一只老得没牙的母鸡。一切办妥之后,王小贵迈出了家门,可又想想这母鸡虽然是偷的,但也来之不易,万一厂长还是不让他干了,这母鸡不就打了水漂,就算喂了乌龟王八,乌龟王八也得缩一下头。王小贵自认为自己不是盏省油的灯,于是空着手去了厂长家,决定随手采购随时送礼,几个随便的动作便可搞好。后来就有了王小贵圈前失蹄,厂长夫妇逮偷,冷漠村第一次审判大会的胜利召开。王小贵行偷的全过程就是这样的。”
    “村长,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偷他们的鸡!”
    “王小贵,证据确凿,还想狡辩?要是明儿上面来人把你带走了,一切都晚了,也完了,趁现在还有机会,老实承认吧。”治安主任好象很同情王小贵。
    “对,偷咱们的鸡,还了就是了,要是把你这事说了出去,多丢人!咱们毕竟是乡亲乡邻,谁忍心看着你去城里受苦?谁忍心让别的村子往那块不可败坏的石碑上抹屎?王小贵,你也是明白人!”旁边有人插话。
      王小贵不知上面的人到底有啥厉害,反正他觉得进去了起码要挨一顿毒打,一想起这单薄的身子,他就有点心惊胆颤。反正别人都以为自己是小偷,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招了吧,至少心里也有个老实的安慰。今儿他是招也得招,不招也得招,无选择余地,听他们的话劲,挺同情自己的,要不是他们等着自己还上鸡,他们才巴不得自己马上在冷漠村孤独的空气里消失,永远的。
    “王小贵,你要想清楚,上面的人来不来逮你,这要看你的态度!”
    “唉,长痛不如短痛!”其他人开始竖起耳朵,都要认真听听王小贵是怎样将自己的鸡偷跑的,“事情是这样的:首先我的强调一下,老子在砖厂挖的土可以垒一座长城!可是厂长这个龟儿子的硬说我的眼睛有鬼,想换掉我,你说我过得容易吗?我本指望在砖厂挣点钱过点好日子,可是厂长就是他娘的混蛋,不仅不同情我,还挖苦我。后来,我也不想在他那儿干了,可是我还没有挣够到外面做小本生意的本钱,我不能丢了这个活儿,于是,我想送点东西给厂长,乞求他开开恩。那天,他的爹病了,我就找到了送礼的借口,其实说出去很丢人,咱村人不兴这个,可这也是没办法。我三叔告诉我送只鸡好,我同意了。自从我婆娘死后,我家就不养鸡鸭猪狗这样的东西了,我哪会有鸡呢?本想掏钱买一只,可是我又舍不得我那点钱,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割自己身上的肉疼。后来,我想到我爹王大富,我知道他鸡圈里的鸡多,于是我找王大富借一只,应该来说是换一只,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拿着两个鸡蛋,其实两个鸡蛋换一只鸡值,要是两个鸡蛋都孵出了小鸡,长大后还抵不上一只借的鸡吗?这需要时间,可是王大富就是不同意,还说我那俩鸡蛋是寡蛋,那可是我仅有的鸡蛋,还是拿粮食跟三叔换的呢。后来,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就想到了偷,本来我不想偷,我可不敢败坏冷漠村的声誉,可是狗急还有跳墙时。昨天下午,我趁王大富不在就悄悄翻进了院子,顺手拎了只老母鸡,晚上就急忙往厂长家赶,我生怕他的爹病好了,我的母鸡没送出去,饭碗可能会被砸。昨天晚上,我就抱着母鸡来到厂长家,刚到他家门口,该死的鸡竟摔掉在地上,腿上的绳子也开了,我害怕它跑了,于是直扑了过去,可能是那响声惊动了厂长,龟儿子的,他竟放狗咬我,这还不说,他们还赖我是小偷,竟抢走了我的母鸡。以上都是实话,我问一下,拿自家的东西也算偷吗?”
      说完此话,王小贵已经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谁说不算偷,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拿东西不从门光明正大进的全是偷!”王大富正色道。
    “可是你的门在锁着。”
    “小王八羔子,你不会叫我?”
    “叫你,你也不借!”
    “你借啥?”
    “鸡!”
    “干啥?”
    “送礼!”
    “送给谁?”
    ……
    “你们别岔开话题,王小贵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村长打断了王大富爷俩的对话。
    “是真的,我敢跪在地上抠住屁眼赌咒!”
    “赌咒又不能当饭吃,就算你说的全是真的,可是他们丢鸡也是真的呀,王大富的鸡是找着了,可是他们的鸡呢?总不能让我赔吧。”村长说得有理。
    “村长,可我的鸡还没到手呢?”村长的话倒提醒了王大富。
    “王小贵,你爹的鸡呢?”
    “让厂长劫去了!”
    “厂长,王大富的鸡呢?”
    “死了!”
    “死了?你干嘛杀它,它又不是你的鸡!”
    “是王小贵弄死的,想杀鸡灭口!”
    “那死鸡呢?死鸡也算个交代吧。”
    “吃了!”
    “不可能,你家早饭吃鸡?”
    “喂咱家来财了,我们俩信住,不吃死东西!”
    “可是狗啃骨头,不吃鸡肉!”
    “我把鸡肉砍掉,把那把老骨头喂它了。”
    “可是,那是王大富的鸡!”
    “你信王小贵的话?我还说那鸡是我家的呢?我家还少一只呢?”
    “唉,这下可好了,死无对证!”村长犯难了,本想找那母鸡对簿公堂,这下可没戏了。
    “王小贵,这下死无对证,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冷漠村的声誉也被你败坏了,鸡丢了赖也得赖在你头上,你倒八辈子霉也好,九辈子霉也罢,你也要顶着这个小偷的罪名!”
    “我倒了十辈子的霉了,怎么啥事非赖到我头上,没偷就是没偷!”
    “还没偷?偷你爹的罪名已经成立,就这一点也够判你败坏冷漠村声誉的罪,你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唉,我倒了十一辈子的霉了!”
    “王小贵,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不仅你丢人现眼,就连冷漠村的村民也要跟着丢人现眼。现在我给你指条出路,把他们少的鸡也如数还上,就当那鸡是你偷的!”
    “可是我没偷他们的!”
    “就当是偷了,然后昨晚一个劲地全吃了!”
    “我可没吃着呀,我连他们的一根鸡毛也没见到!”
    “我不是假设嘛,就当喂了乌龟王八!”
    “可它们也没落着,心里也和我一样冤着呢。”
    “那有啥法子,不然上面的人……”
    “老子就这条孬命,怕啥?”王小贵想豁出去了。
    “你这样说,那我们也没有别的法子。吃个哑巴亏是为比好,你要真不想活了,大伙的鸡你也没辙了,可是你不屈吗?几只鸡能有你值钱吗?”村长说话很直。
     其实,王小贵打心眼里害怕所谓上面的人,反正他觉得那帮人一定是个个带着法器,厉害无比。
    “那……那我就吃这个哑巴亏吧,我尽力还上!”王小贵的确没辙了。
    “大伙有别的意见吗?”村长扭头问了问旁边的人,“王小贵肯定也有委屈的地方,唉,命不好啊!”
    “中。只要他能如数还上,就算了,乡亲乡邻的。”
      丢鸡的人生怕王小贵不还他们的鸡,于是纷纷让王小贵打抵押条,期限十天,这年头,一两只鸡值钱。
      王大富最精明,第一个以“正宗”受害者身份与王小贵画了抵押正屋的丫丫,剩余的有的抵押厨屋,有的抵押门前的树,就连茅坑也没有逃脱被抵押的命运。
      没抵押着好的纷纷指责王大富,说“虎毒不食子”,王大富想让儿子没有了安身的窝儿。
      王小贵此时没有眼泪。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活着就是很大的荣幸,反正好死不如赖活着。看来以后门也不用上锁了,有王大富看着放心。这帮龟儿子的,一个比一个心狠!天大地大不如法器大,爹亲娘亲不如钱亲!
      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至于王小贵兑不兑现又是另一回事。大伙正准备出来的时候,村长发话了:“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出去后谁也不能说,败坏了冷漠村的声誉就等于往自己的脸上抹锅灰。得人之处且饶人,王小贵还是以前的王小贵,决不允许任何人看低他一等,要是有人问,就说是过路的偷儿。至于后来败不败坏冷漠村的声誉,还在你们那张嘴上!”
      黑屋的门开时,外面那些如热锅上蚂蚁一样来来回回的人顿时堵住了门口。
    “村长,王小贵咋处理的?”
    “大伙正等着王小贵被‘咔嚓’呢。”
    “王小贵罪有应得!”
    ……
      王小贵最后一个出来,听到这样的声音,未免令他大失所望,以前他在冷漠村与别人的关系处理的还自认为可以,今儿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盼望他被惩罚呢?大概他们从来不知道偷是怎样的一种罪行,乐祸真正达到意义上的效果该是怎样的壮怀激烈。
      大伙儿用那种惊奇而又叹止的眼光缠绕着王小贵,使他那个圆不溜秋的脑袋此刻也失去了摇放的欲望。他不能让那些失望的眼光永远死死地只定格在他的头颅,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对不住了,让大伙儿失望了!那些都是过路偷儿的把戏!”
      其实王小贵的声音小得可怜,他哪有那个勇气和力量将声音送得更远,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冷漠村的鸡跟他丁点的瓜葛也没有。心灵上的伤口是永远也不能愈合的,一提起这档子荒唐的事,他的心就会发痛,这伤口涌出的脓血呀。他不知那些龟儿子的多报了鸡的只数没有,总共十五只,龟儿子的,十五只能要了他的命。
      就当喂了乌龟王八了吧,谁让乌龟王八也有开荤的先例呢。
在回家的路上,王小贵的头一直昂着,没偷就是没偷的样儿,偷王大富的再多也是自家的,能算作偷吗?拿自家的东西也犯法?没这个理儿。
      冷漠村的人见王小贵还这般高傲,不免都作如鸟散兽,冷漠村上空开始还流动的空气转眼间又开始凝固,令人窒息万分!
    “走吧,不赶快走倒让人家看了笑话!”有人小声地嘀咕着。
    “冷漠村的牌子竖得挺好,不偷的声誉,我呸!过过场子,偷吧,丢不尽的人!冷漠村,呸,都不是个好鸟!”
      王小贵听到此话,顿时有种想冲上去厮杀一阵子的冲动,可一见那人在身体上比自己有发话权,便作罢了,可不免又愤恨起来:“龟儿子子的,找死吧,敢在冷漠村撒野?垂扁了你!”
      王小贵此时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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