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艺术学院,山东 济南 250307)
俗话说,“内行的人看门道,外行的人看热闹”,我们要走进一个专业,最先学习的一定是它的基本理论和技巧,也就是所谓的“技术”,所以,先“技”后“艺”,技术是艺术的基础,戏剧也不例外。
作为戏剧演出的文字依据,剧本以代言体方式为主,通过人物自己的语言和行动来表现故事,其中,剧作家写出的舞台提示,在表导演艺术尚未成熟的三四十年代,起到了对整个舞台设想和规范的作用,不论是导演还是演员,首先都是要分析剧本,基于剧本展开舞台,这就是“技”。从戏剧表演来看,演员是以自己的形体、声音、情绪为工具,通过各种舞台动作,在观众面前创造出另一个人物。“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们平时所说的“演技”,就是“表演技术”、“表演技巧”,所以专业技术方面的训练是相当重要的。一个好的演员首先要有良好的外部形体和声音的可塑力,能够做到注意力集中、情绪饱满,为了训练这些能力,本科表演班就有了以“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演剧体系”为基础的专业课程,学生们要进行想象力练习、“无实物动作”练习以及“观察和模拟人物”练习等,这些表演基本技巧的训练是放在一年级的,接下来便是包含“小说改编”“剧本片段”训练在内的对创作人物的探索和研究,由此可见,“技术”方面的东西是根基,一个演员如果连最简单的信念感都没有,声音塑造、外形模仿都不到位的话,又何谈在一个完整的舞台剧中创造出真实可信的人物呢?
一切艺术表演都是为了能带给欣赏者美的感受,技术是一种必不可少的手段。19世纪法国启蒙主义哲学家狄德罗在《关于演员的是非谈》中提出,演员表演需要形成最理想的“范本”,在每次公演时,必须准确的像镜子一样把这理想典范重现在舞台上,演多少次都不变形。这一说法是“表现派”的源头,侧重于演员的外部形体表现,也就是技巧的运用。而后法国演员哥格兰继承并发展了这一理论,他排斥主体情感的介入,认为演员本身必须时刻保持冷静,能够随心所欲的控制自己的一切,需要达到外形的“肖真。”
可是,如果不同的剧团排戏全都严格按照剧本中的舞台提示来调度和动作,只注重“技术”而忽略了“艺术”,这就没有深入到塑造独特角色,探索人物心灵轨迹以及体现独特情感色彩的创作轨道上来,呈现出来的舞台就会千篇一律,没有特点和可看性。艺虽基于技,更在于情,演员和导演要在人物外在语言和动作的基础上,真正体验人物在规定情景中的内在心理,分析这种情感变化的原因,做到“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才能调动起演员的真情实感,提高舞台呈现的质量。
区别于以哥格兰为代表的“表现派”,“体验派”更重视内心体验,反对教条的、过分技术化的表演,主张在情感体验的基础上创造角色,设身处地的彻底化身为角色。所以演员不仅要熟练掌握这些形体和发声的技巧,还要在舞台创作过程中有真正的体验,“通过有意识的心理技术达到天性的下意识的创作”,这就大大增加了演员表演的艺术性。在剧本创作时也一样,如果剧作家只看重创作技巧,例如戏剧情节的展开、悬念的设置、结构的铺陈等,并没有发自内心的创作冲动,没有对生活真诚的体验,或是忽略了对人物性格的深入挖掘,创作者就不能再称为创作者,而是一个机器和傀儡,这样的作品不仅仅是忽略了对本质的抓取,而且是没有戏剧性的,也失去了艺术审美的价值。
艺术来源于生活,生活中各色各样的人以及不同的情感体验进行艺术创作的源头,所以,评价一部作品的好或不好,不能单单从题材和思想方面评判,而是它所塑造的人物性格是否真实生动,是否具有典型性。戏剧大师曹禺就是将重点放在人物心理的刻画上,比如有过人意志力和反抗力的蘩漪,有大量矛盾心理展示的陈白露,以及有“金子般心灵”的愫芳,并且曹禺作为戏剧导演,他曾表示《雷雨》《日出》《原野》都写得很浓,戏一浓,表演就容易过火,他希望演出真实、自然,反对演员卖弄技巧的滥情主义表演。例如,“哭”作为专业演员的一种表演技巧,如果忽略了人物性格和心理的揣摩,就会把握不住舞台表现的尺度,单单成为了一种技巧的展示,失掉了艺术和灵魂。就像在悼念死者的人群中,哭天喊地、捶胸顿足的人未必是最痛苦的,人们通常也会用沉默来承受内心深处的巨大冲击。
正所谓“最高的技巧是看不到技巧”,真正有“戏剧性”的作品正是兼顾了这些。戏剧一旦工具化,脱离了艺术和审美,被技巧充斥或者陷入政治实用主义,就失掉了人的个性,使人的形象失去灵魂,变得没有意义。下文结合“戏剧性”,从文本和表演两方面谈如何实现“技”与“艺”的统一。
(一)情感的运用
艺术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它能使观众产生精神和情感上的共鸣。在戏剧表演艺术中,“舞台情感”是表演技巧术语,指“演员根据剧中人物的需要所创造的想象的艺术情感”,“技”与“艺”的完美结合能在收放自如的舞台情感运用中体现出来。为了获得角色的真情实感,演员要认真的理解角色,并调动自身的生活体验,但舞台情感与生活中的情感是有所不同的。在生活中,往往是情感控制着自身的所作所为:在舞台上,演员要“虚构”出情感并控制它,这些舞台情感需要在表演结束后消失,不能影响演员本身的心理、生理状态。夏淳导演在排《雷雨》第二幕相认这场戏时,要求演员虽然要体验这种激动,但又要控制自己的情感,“切记表演情绪”。饰演鲁侍萍的朱琳曾说:“我在最初排练和演出过程中,为鲁侍萍的命运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有时激动到了不能抑制而放声痛哭的地步。后来当我逐渐加深对人物性格和她的内心世界的理解和体会时,逐渐地控制和把握了人物的感情,使之更深层内在,我流出的泪水虽不那么多了,但我感到它是在我的心窝里滚滚冲激着”。所以说,舞台情感应该是经过选择和提炼的,带有美学价值的艺术情感。
(二)以“人”为中心
写戏写的是“人”,演员塑造的是“人”,观众关注的也是“人”。首先,创作者(包括剧作家和演员)运用自身经验进行创作,他们的人生经历和艺术素养非常重要:其次,艺术形象必须是独特的,包括人物所处的环境、经历、性格等,要从人物性格出发展开故事,避免雷同现象。话剧大师易卜生曾表示,他的创作过程是从熟悉人物开始的,那些成功的人物形象,往往要经过十几年熟悉、酝酿的过程,着力于对人物性格的把握和精雕细刻。
在《玩偶之家》中,海尔茂和娜拉之间的冲突,从社会角度来看,其实是男权思想和追求妇女独立思想的冲突。但是,易卜生并没有让这两位仅仅成为上述思想的图解者,他们的性格是丰满的,独特的。海尔茂当过律师,熟悉法律,对待事情严肃认真,说一不二;娜拉从小受父母娇惯,幼稚、感性,对待事情抱有幻想。当娜拉婚后变为海尔茂的“玩偶”,这两种性格的人必然会出现矛盾,再加上多年前娜拉瞒着海尔茂签下的借条要被揭露,她肯定要做出行动。在试探丈夫对“伪造签字”这类事情的看法后,海尔茂强大的气场压迫着娜拉,代表了当时社会对女性的压迫,这两种独特而又对立的人物形象将社会矛盾具体化、典型化,艺术的展现了社会问题。
演员自然是没有像创作者一样这么多时间去进行观察分析,这就需要加强生活中的在意,多做“人物小传”和“人物小品”,真正进入角色的日常状态。
(三)冲突的呈现
“动作起源于心灵”,这里不论是语言动作、看得见的形体动作还是看不见的内心动作,都属于冲突的支点。有“戏剧性”的冲突并不是只是表面上的舞刀弄枪或者唇枪舌战,而是能让观众通过“可见的”表现洞察到人物隐秘的内心活动。《玩偶之家》中娜拉和海尔茂之间冲突的呈现方式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二人的性格特征已经为冲突埋下种子,而多年前的往事又成了冲突爆发的契机。一开始,没有生活经验的娜拉是犹豫的,她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如何向丈夫提出这个问题,在试探性的与海尔茂交流时,内在情绪的冲突力度很强,“……所以说他的品行已经堕落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我的娜拉宝贝一定得答应我别再给他说好话”,这里海尔茂的气势是压着娜拉的。可到最后,娜拉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她的语言表达能力和争论能力直接展露了出来,两人的冲突发展到十分激烈的地步,但这一变化并不是不可理解的。首先,她曾对林丹太太诉说“有时候我实在累的不得了,可是能这样做事情赚挣钱,心里很痛快。我几乎觉得自己像个男人”,这表现出娜拉男女平等的看法,其次,她痛恨当时的法律并幻想丈夫能够承担责任。从开始到最后,经过了幻想的破灭——她看清了海尔茂的真面目,那些犀利的言辞是她在认真思考后对丈夫做出的反击。
在表演冲突时,因为有强烈内在情感的波动,演员的声音、台词功力首先得到检验,“技”不能忽略;而“艺”要求演员注意角色参与、处理冲突的方式,像上述分析一般,结合人物性格和规定情境认真思考。
综上所述,当技术为艺术服务并与艺术表现统一时,才真正体现了技术的价值。“技”“艺”相融,二者需要达到一种平衡的关系,这一美学原则是具有普遍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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