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耸拉着脑袋独自行走在大街上，头顶上，路灯发出昏暗的，桔黄的光，脚下，一个黑影跟着步伐移动，谢宝突然起步，朝着黑影一脚踏过去，踩空了，于是他猛追过去，然而无论如何就是踩不到黑影，跑了一段后，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喘气，心想：“居里夫人果然说的没错，光速确实很快！”一阵风吹来，夹着细雨打在脸上，谢宝感到一丝寒意，于是抬起左手看了一下手表，显示屏上 23 ： 30 表示现在已经不早了。谢宝已经忘记了今天是这学期第几次旷晚自习，反正从心底里，他觉得玩星际争霸比上晚自习有趣多了。

    此时回学校宿舍已经不可能，校门已经关了，而且他讨厌拥挤的宿舍，更讨厌那两个每天晚上像发禽期的狗一样站在宿舍走道里大吼“不要吵了！”的值班老师。也就在前天晚上，正当谢宝和另外几个室友讨论年级里哪个女生最漂亮，当谢宝发言时，宿舍的木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就听到了那个熟悉而恐怖的声音“刚才是谁讲话？”谢宝总是责怪老天不眷顾自己，以致于运气总是不佳，这次依然如此，谢宝被从温暖的被窝里请了出来，在寒冷的夜晚，独自扎在值班室外空旷的平地上，在刺骨的寒风中扎了半小时马步，即便天气如此寒冷，当值班老师示意谢宝可以回宿舍睡觉时，他已经累得汗流浃背，几乎昏厥。

    溆浦是这样一个地方，夜生活非常丰富，但寒冷的夜晚使大部分宁愿呆在家里，或者室内娱乐场所，街上除个别还在卖小吃的小摊，已经很少行人，偶尔一个人，都是埋着头匆匆走过，似乎旁边的人根本不存在。谢宝中午跑到电脑室玩游戏直到现在，头晕像被打了死结的毛线球。“找个地方坐一下。”谢宝打算着，他需要新鲜空间来让自己清醒。于是紧了紧衣领，沿着防洪大堤下的阶梯往下走，来到浮桥上，他挑了桥中间的位置，爬到其中一艘船的船头，然后掏出一根烟点燃了。远处，灯火通明，把河面映衬得像铺了一层地毯；屁股下面，溆水河静静地流淌着。离浮桥不远处，靠着简易码头，停泊着三艘小游船，船的顶部分别立着三块牌子，牌子上，分别用若干灯泡勾勒出“台湾”、“香港”、“澳门”三个地名。谢宝凝视着眼前这三艘船，他想起了骆驼曾跟他说过，茄子还有另外几个同学经常晚上跑去船上面通宵看录像。“就去那里过夜算了”谢宝心想，于是将未抽完的烟随手扔进河里，起身朝简易码头走去。

    简易码头旁摆着一张台子，借着灯光，一个男人穿着一件厚棉大衣坐在台子的后面，台子上放满了各种 VCD 碟片。

    “老板，看录像。”谢宝尽量装出熟客的样子。

    “看多久？”

    “通宵。”

    “五块钱一个人。”

    “便宜点吧！”

    “五块钱已经很便宜了，你还可以在里面睡觉的。”

    “这么晚了，而且天这么冷，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看，便宜点。”

    “最少四块。”

    “三块吧，我是学生，给个学生价嘛！”

    “你这个弟弟真会讲价！算了，交钱进去吧。”

    还没上船，船上录像里，充满诱惑的声音已经清晰得似乎就在眼前。进到船里，谢宝发现这三艘船原来是连在一起的，相连处，架了木板，方便从一艘船到另一艘，谢宝挑了最里面的一艘“台湾”。毕竟是第一次，同时也怕撞见熟人，谢宝从进去的一刻起便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在最后一排找了个位置还不错的座位坐了下来。借着电视机发出的微弱的光线，谢宝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船的内部，周围被厚厚的窗帘挡着，所以看不到船外，船里稀稀拉拉，在不同地方坐着四五个人，或躺着，或坐着。座位是躺式沙发，厚实的座垫上，被人硬生生地掏出若干拳头大小的洞，然而宽大的空间仍足够谢宝在洞与洞之间找到可以舒服睡觉的地方，环境比谢宝想象中的好很多，“难怪茄子他们老来看录像！”谢宝心想。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对白人男女的表演，他们一丝不挂地出现电视里，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整个船上安静得只剩下从电视里传来的喘息声。谢宝第一次看这么裸露的色情片，激动得满脸胀得通红，浑身发热，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深怕漏掉一个细节。然而这种刺激并没有持续多久，谢宝很快便对这种直白式的表演艺术失去了兴趣，就像吃了很多肥肉一样让他想吐，“还是三级片好看！”谢宝心想，于是躺下，靠着沙发的椅背，百无聊赖地继续看着，回想起即将过去的一天，简直糟透了。

    上早读时，坐前排的几个女同学像打了鸡血一样，大声朗读英语，最要命的是其他人也跟着把读书声拉得又高又长，好像在比谁声音大一样，搞得他一个上午心神不宁，本来想看一会儿数学的，硬是被吵得没法沉下心，也不知道那些老师是怎么回事，难道就不能取消早读吗？“我儿，你们这帮发禽期的猪，就叫春吧！”谢宝嘟哝着，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语文课本，“ABCDEFG······”大声地读起了字母。在他那杀猪般的嚎叫声中，同学们纷纷停止了读书声，转头看着他，瞬间整个教室只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当谢宝从忘情的朗读中苏醒过来，停住嘴巴时，整个教室在短暂的安静后，像炸了锅一样，发出轰堂大笑。

    “我日，笑卵噻！”谢宝感到很没面子。

    “对，笑卵！”不知道谁回了这么一句，于是整个教室又笑了起来。

    “笑什么？谢宝你在干嘛？”不知道什么时候，班主任出现在教室背后。

    “读书。”

    “读什么书？”

    “英语。”

    “你手里拿本语文书读英语？你聪明过头了吧？你再这样就给我出去！”

    “我·····”谢宝强忍着把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谢宝觉得这间教室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周围的同学，除了个别还不错外，其他人一个比一个虚伪，一个比一个阴险，一个比一个自以为是，这让他很苦恼，“你们这帮无赖，等着瞧吧！”谢宝心想着。但是转念一想，旷正式课是要请家长的，这个世界上，他最怕两样东西，一是他母亲无奈的目光，因为他还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不想让母亲对他失望；一是他父亲严厉的目光，因为他还是蛮怕痛的。单独一件便已经很难招架，一旦父母因为自己旷课而被请到学校，那么这两种目光必将联合在一起，形成一道史上最强的激光，让他从内心到肉体遭受全方位打击。“大不忍则乱小谋。”谢宝最后是这么想的。

    上午的课程还不错，共四节课，其中有谢宝最喜欢的数学和音乐课，也有他最不喜欢的化学和英语课。英语课老师是个三十来岁的女老师，矮矮胖胖，如此年轻，残酷的体形却硬生生将她从青春期直接拽入到了更年期，在三十多岁这个对女人来说最美好的年龄段里，本应该好自为之，尽量将青青的脚步留住，或者走得慢一点，而她却如此行色匆匆，如此自暴自弃，令人扼腕。不过话说回来，每次上英语课谢宝都是怀着沉重的心情，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当然，这倒不是因为谢宝有多热爱这门课，更不是因为老师讲得有多好，而是因为这个老师总是喜欢在上课的时候提问，凡是答不上来的都要罚背课文，这让谢宝有些束手无策。

    英语课后是数学课，数学课老师也是女老师，谢宝喜欢数学课，多半也是因为老师的缘故，这是一个非常有个性，并且很讲效率的老师，这是谢宝所欣赏的。

    “今天的课上到这里，请把书翻到第43页，把第五大题的第1至3小题做一下，等下我找人上黑板上来做。”上了不到二十分钟课，老师一声令下，教室里立刻传来一片翻书的“哗哗”声，然后便陷入一片安静。谢宝并不惧怕数学，甚至可以说还比较擅长，所以对着题目不到10分钟便做完了全部三道题，于是得意地伸直懒腰，环顾四周看同学完成得怎么样了，一抬头，眼前的一幕差点让他把刚喝下的水给吐出来，只见老师把一只脚踩在讲台上，两只手一前一后握着黑板专用的大木圆规，然后将圆规的铁针塞进嘴里······“我儿，她拿圆规当牙签用！”谢宝差点叫出声来，然后立即用双手捂着嘴，趴在桌上努力忍住笑声。

    “你发神经了？”同桌骆驼看他脸胀得通红，很不解。

    谢宝仍然趴着不作声，但是从嘴上腾出右手朝着讲台指了指，紧接着骆驼也趴在桌上，并且以头撞击课桌。教室如此安静，以致于即便声响如此细小，仍引起了老师的注意，于是老师抬起头，将圆规从嘴里拿了出来。

    “谢宝你笑什么？题目做好了吗？”

    “是啊。”谢宝强忍住笑回答说。

    “那好，你上来在黑板上把第3小题做一下。”

    谢宝走到黑板前，很快便把题目给做好了，得意地放下粉笔，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得意地回到座位。这是他今天唯一愉快的一次上课经历。

    谢宝所在的班级所处的教学楼是整个学校最旧的一座，旧得甚至采用的是砖木结构，地板都是木的，且残缺不齐，遍布小洞，每次大扫除，楼上的班级一拖地，水便会通过木地板渗到楼下，同时，木地板与地面的夹层也是老鼠的天然乐园。总之，这座楼实在是太老了。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化学课，这个时候接近午饭时间，谢宝感觉又困有饿，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这时骆驼推了推他，“你有大头针吗？”骆驼轻声地问。

    “我头大，能给你当针用吗？”谢宝有气无力地说。

    “我日，我是说真的，我看到你有大头针，你给我一根吧！”

    “我儿，就你眼尖，不当小偷可惜了！”说完，谢宝从文具盒里拿了根大头针给骆驼。

    骆驼接过大头针便当即把它拧弯成鱼钩状。

    “我儿，你个败家子！”谢宝轻轻地推了一下骆驼。

    “别吵，等下给看个好东西”骆驼说着，放下大头针，从书包里拿出一卷线，和一个塑料袋。他先用牙齿咬了一段线，然后用线的一头绑住大头针的一头，接着打开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包子，在上面撕下一小片挂在弯曲的大头针的针头上，然后一手拿着线，将挂着包子的大头针顺着地板上的洞放进地板和地面的夹层里。

    看到这里，谢宝终于明白骆驼想干什么了，顿时来了精神。

    “人才！”谢宝称赞道。

    “过奖！”骆驼得意地笑着，一手持线，一只手放在桌上，作出听讲的样子。

    不到一分钟时间，地板下面便传来吱吱的声音，线被迅速地拉紧，骆驼轻轻一拉，钩子上来了，但那小片包子却已经不见踪影。

    “我儿，你不行，让我来！”谢宝从骆驼手中抢过“钓具”，然后扯了一小块肉馅固定在针尖部位，又把钩子放了下去。

    钩子才刚放下去，线就一下子被拉直了，谢宝不假思索地猛地使劲一拉，一个黑黑的东西一下子从黑洞里飞了出来，一刹那把谢宝和身旁的骆驼吓坏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一下子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我日······” 谢宝感觉头发几乎已经竖起来。

    那个黑黑的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被甩到了前排的走道上，发出“吱吱”的声音，原来地板下的老鼠让谢宝给钓了上来，受到惊吓的老鼠嘴角被大头针做成的钩子钩着，拉着线在教室里拼命乱跑，整个教室不管男生女生，见到老鼠的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吓得不知所措，纷纷站起来躲避，没见到老鼠的以为发生了什么重大危险事件，纷纷跳起来往教室外面跑，一时间，尖叫声，桌椅声震动整个教学楼······

    “在你家长来之前，下面的课你不用上了！”在班主作办公室被训了一小时后，班主任说了最后这句话。

    和以往不一样，这次不用上课谢宝 无论如何也兴奋不起来。 “我怎么这么倒霉！”谢宝站在学校外的河边，把手里的石子狠狠地扔向河中央。他多么希望刚才的一幕没有发生，或者所有的烦恼都能像手中的石子一样想扔就扔出去，然而一切都是那么活生生的。

    躺在沙发上，谢宝感觉有点困了，于是闭上眼睛开始睡起来，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紧接着进出船的门便被人一脚踹开，然后数道光线便照了进来。“警察查房，别跑啊！”灯光后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此时谢宝脑中一片空白，一想到糟糕的白天，如果再因这事让父母进号子赎自己出来，那还不如死了算了。于是想也没想，直接就朝船侧的墙壁撞过去，船身是用三合板做的，被谢宝一撞便裂开了个大大的口子，于是当即从口子跳了下去，跳进了河里，冰冷的河水如此刺骨，谢宝顾不得冷，拼命朝河对岸游去。

    “别跑，游回来，再跑我们就开枪了！”后面传来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但谢宝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游得更快了。然后对方又说了什么，谢宝没听清楚。此时谢宝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逃离了鱼缸的鲤鱼一样，刚完成了改变命运的一跳，即将迎来成功的彼岸。

    突然，“呯”的一声远方传来，谢宝感觉自己的背部好像被人狠狠地推了一下，没继续游多远，刚才还冷得发抖的身躯开始变得温暖了，但不知什么原因，四肢已经开始不听使唤，接着感觉整个身体开始往下沉，呼吸也变得困难，谢宝使用仰起头，使劲呼吸，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水还是没过了自己的头部，他已经不能呼吸，他想叫救命，但为时已晚，河水已经彻底将他淹没，他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声来。

    谢宝在绝望中迎接死神的到来，然而绝望中，他分明感觉手臂被人推了一下，然后看到一个人正在朝他微笑，“死神来了？”谢宝彻底绝望了。然而这个人的笑脸正变得越来越清晰，然后他认出了这张脸，他分明就是晚上在码头卖门票的那个猥琐男。

    “弟弟，要找妹妹吗？”猥琐男带着一脸淫荡的笑容问道。

    几道光线从上往下照在这个男人的身上，谢宝惊的一下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才发现这一切原来是一场梦！也顾不得被冻僵的双腿，以及身后一脸不解的猥琐男，一瘸一拐地以最快的速度朝岸边跑去，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写作日期：2011年11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