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亦幻亦真的睡梦中,梅琮佳和她久违的母亲见面了,母亲只是用看不见的眼光向她微笑,又抽身走开,她喊“妈妈——”,宇宙间回荡她的声音,但传不到妈妈的耳朵里,她拼命的追赶母亲的影子,然而母亲越走越远,直至消失……
梅琮佳望着窗外初升的太阳,它透射着让人窒息的闷热。她努力的去追忆刚刚的那个梦,想拾回妈妈的影子,哪怕是一点点,但是母爱对于她永远是一个梦想。八年来,梅琮佳对母亲的思念有如流不断的涧水,剪不断的云翳,这种思念让她产生一种屈辱感,她甚至想妈妈倒不如死了,即便妈妈死在梅家,她也觉得她的妈妈也是圣洁的,完整的。
教室里静得出奇,只听如同蚕食桑叶的写字声音。梅琮佳慢吞吞的坐到自己的位置,拣起课本胡乱的翻着。
“同学们,我们距中考还有四十八天,你们得紧张起来啊,去年咱们学校升入县一中的比例远远超过三江中学,校长对你们这界更是抱有很大希望,你们知道吗?”班主任挺着七个月身孕的大肚子,在讲台上那么一站,俨然一个熊妈妈,“志愿表我已经看过了,很多同学存在着问题,下面我读到名字的同学课间操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王志宪,别嬉皮笑脸的,说的就是你,你读了几年书了,连自己的名字都能写错!”
“不会吧,老师,我都检查好几遍了呢。”一个小胖子歪着脑袋不服气。
“没错?字是没错,但‘宪’的代码抄错了,弄成‘仙’的代码了,你那路神仙啊?!”
一阵哄堂大笑。
“好了,除了王志宪,还有李小蓉,文静,张琪,梅琮佳。”
梅琮佳是最后一个进的办公室。
“坐!”老师把她拉到跟前。“知道老师为什么喊你来?”
她摇头。
“你为什么不报一中?”
“我读不起!”
“我知道你家的情况,可是人这一辈子不能何为大?读书啊,孩子。你是块料,很有天分,应该上大学。再说,我知道你妈妈对你的期望很高!”
“老师,我家没有人会供我上大学的,所以我打算上两年中专,毕业后去工作,赚钱,自己养活自己!”她抬头看着老师,发现老师脖子的皮肤都松了,从漫不经心的整理的头发里透出来,肥胖的身躯和高高隆起的腹部都不修边幅。她想起自己的妈妈,妈妈也是十月怀胎生的我啊,她就不想我吗?
“琮佳啊,你放弃了就不会有机会了,眼前就这门楷儿有多深,你试了没?我听说你姑姑在县教育局工作,她会不管你?明天喊你爸来,我找他谈!”
“不……不用了,老师,我自己去给他们讲,我报一中就是了!”梅琮佳眼睛里噙着泪,她欲言又止,怎么找父亲谈,他又有两个月没回家了,即便回来,也是喝的醉醺醺的。
老师满意地看着梅琮佳把志愿改了。
梅琮佳一个人来到村子后面的老清河边,只有在这个地方她才敢放纵自己的言行,高兴的时候就唱,委屈的时候就哭,满腹心事时像流水诉说。凝视落日的余辉,倾听天边的寂静,勾起女孩无尽心思。怎样给奶奶讲?姑姑什么时候才来?她会同意我上高中吗?就是姑姑同意,姑父呢?他肯拿钱供我上学?
人们都说孩子的心灵像一张白纸,以为白色最为单纯,岂知白色才是最复杂的颜色!梅琮佳的思想精灵并不亚与成年人的活跃,她心思缜密,总是以一个非社会人的角色看世界,把自己包裹的与世隔绝。她觉得她是一个被所有人遗弃的人,必须艰难的同生活中每一个旋涡抗争,直至她的生命终结。
为什么会这样?是天注定给我这条路的吗?她不知道,也无处追问。
奶奶啊,对我好一点点,为什么你不像姥姥一样爱我。梅琮佳很多次都想问奶奶,到底恨她什么,母亲离家出走时,她只是个九岁的孩子,显然不是唆使者,更何况她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啊!梅琮佳的姥姥却是个慈祥的老人,她清楚的记得四年前,她一个人走了十几里路,偷偷跑到姥姥家,姥姥抱着她就像老母鸡护着鸡宝宝,那是一种怎样的温情!然而,享受这温情的代价是奶奶的擀面杖,打得那个十二岁的小琮佳皮开肉绽。妈妈啊,你回来好吗?只要你给我说一个字,我就属于这个世界了,不然,我就是一孤魂野鬼,没人疼,没人爱,永远在这个世界的外围。
天黑了,梅琮佳急急忙忙往家赶,说不定又有顿臭骂等着她。村口一些姑娘、媳妇、老太太们在闲聊,梅琮佳远远的瞄见了奶奶,她下意识的想绕开走。谁知道有人恰好也看见了她。
“佳佳回来了啊,这孩子越长越俊了。”
“可不是,像她妈!”
“哦,要真像她那个贱妈,还让我这老婆子混吗?”奶奶的嘴巴总是这么刻薄。
“哎,佳佳这孩子聪明,每次考试都第一,啥什么俺家那小祖宗学习有佳佳一半好,我就谢天谢地喽!”
“好什么好,这丫头坏的很,大早不起来,衣服脏了在大盆里一泡就是四五天,不把我这孤老婆子气死才不死心呢!”
“咳,才多大的娃娃啊,玲玲比佳佳大一岁呢,现在被窝都懒得叠!”
“多大?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我都嫁到梅家当媳妇了,啥活不会?”
“现在的娃娃能和您那时候比呀!佳佳学习好,咱们村非得出个女状元,是吧?“
“赶快给我回家种地吧,这丫头倔得像头驴,在喝两年墨水,翅膀硬了,还不和她那不要脸的妈一样飞了啊!”
梅琮佳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结冰,但她没有哭,只任凭狂风一般不堪入耳的言语吹着那颗树叶一样无依无靠的心摇摆,满是脏兮兮的泥,流落在每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他婶子你就积点德吧!”终于有人听不下了,“佳佳是你们梅家的根不是?茗芝那媳妇哪里不好,是你和纪伟娘俩对不住人家,当着孩子的面你还颠三倒四的,老脸还要不?”
“是啊,大娘,积点德吧,纪伟都小四十的人了,得成个人不是?”
“多好的孩子,作孽呦!”
人们又好一阵骚动。
梅琮佳紧紧抱着头,她言语,也不想做任何思考,她早就恨透了每个人脸上那种种混合着轻视与怜悯,无奈或漠然的神情,令她感觉自己身上带着某种难闻的气味,而无地自容。
在这个村梅琮佳最喜欢的人是六婶。她和别的人不同,最起码她是个文化人,是六叔在县城打工时认识的。六婶的父亲是副县长,他不嫌贫爱富,尊重女儿的爱情,并在女儿出嫁时满足了她的要求,——用一架钢琴作为嫁妆,这在村里是从没有过的事。六婶也很喜欢梅琮佳,不单单是同情,是一种像姐姐对妹妹似的关爱。她给梅琮佳描述她在大学的那段时光,甚至告诉琮佳她和六叔的恋爱史。六婶的确很有学问,古今中外的传奇,小说,她都知道,常常推荐一些不错书让梅琮佳看,而最令梅琮佳快乐的是,六婶教她唱歌,弹琴。
“婶啊,你猜我妈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啊?”
“你觉得你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不知道。我觉得妈妈很好,很爱我,可是她丢下我一走了之,我就掉进了火坑,成了万人嫌!”
“咱们村都说你妈人挺好,看她有这么好的女儿,人也错不了!”
“那你说我奶奶为什么不喜欢我们呢?”
“那个老巫婆啊,她不是不喜欢,是老糊涂了,你爸当初要是娶个厉害媳妇,你奶奶保证服服帖帖的。”
“人啊,就要紧的是学会宽容,我总觉得你奶奶会遭报应的,”六婶说,“佳佳,你等着吧,你妈会回来看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都等了八年了,都快没盼头了。”
“呵呵,凭一个女人的直觉,你妈那种善良的女人啊,你就是她的命!”
二
许茗芝曾经是个任性的姑娘,上面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父亲是个教师,父母特别偏爱这个小姑娘,不管什么,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她。
本想供她读大学,可是中学没毕业就开始轰轰烈烈的恋爱了,对象是同班的梅纪伟。父母的阻止,兄长的劝戒都无济于事,二十二岁那年还是和梅纪伟结婚了。
梅纪伟当年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聪明,本分,知道上进,而且夫妻也相濡以沫,唯一的不足是有一个霸道的婆婆。梅琮佳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对许茗芝这个爱家的女人来讲,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是一种幸福,其他也就不重要了。纪伟开始变的好赌,是在梅琮佳五岁左右,他开始很久不回家,一回来就找老婆要钱,不给就打。梅家老太太把一切的责任都推给媳妇,说茗芝是扫把星进门,没好事。
许茗芝的不声不响的离家出走,给梅家和许家留下很深怨恨。茗芝的两个哥哥跑到梅家要妹妹,梅纪伟赖在许家要媳妇,闹到大打出手,伤了和气。
许茗芝是在走后的第三年回来的,她跪在父母面前整整两天,许家老头无奈之下不在干涉她的婚姻,开出的条件只有一个,——不管她走到哪里,可以不要爹娘,不能不管孩子,人要有良心。就是那年,她无声无息的和梅纪伟离了婚,,就像当初他们无声无息的结婚。
但梅琮佳是她的牵挂,很多次她躲在学校的某个角落了看着女儿,默默的流泪,却没有勇气面对孩子,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做孩子的母亲。在朋友的劝说下,再次南下,继续她的打工生涯。
梅家的小院里,梅琮佳心不在焉的在角落了喂鸡。
随着刹车声传来姑姑的声音,“佳佳,一个人?奶奶和爸爸呢?”
“睡午觉吧!”
“大热的天蹲外边干嘛?姑姑给你买了桃子,”梅纪晴回头喊儿子,“康,把桃子拿给妹妹!”
“快进屋,这么热,来到晌午!”梅奶奶赶紧起来把女儿,女婿,外孙接进屋。
“姥姥,我妈给你买的好东西,”赵康把包往老太太眼前一晃,“您穿上得年轻十岁!”
“好乖乖,什么啊?”
“一条裙子。妈,你试试合适吗?”
“老的啥模样了,还裙子?我不穿!”
“您瞧,又上别扭劲儿了不是?人家老太太都穿!”
“是啊,姥姥,城里的老太太穿着花衣服,在大街上跳舞哩,您就别封建了!”
“哈哈……”
大伙开心的笑起来。
小小的庭院一下变的很热闹,而梅琮佳永远在别人的愉悦之外,她是孤独的。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老是找不到快乐的理由,默默的注视着快乐的家人,好想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或者突然间化作一只幽灵,可以在海上漂,可以在空中飞,不用有思想。这种莫名的悸痛好象一团烟雾,把她从头到脚笼得严严实实的,她有个很好的比喻:心囚!她觉得她是自己内心的囚犯,坐在自己给自己设置的监牢里,永远逃不出去,那里阴暗晦涩,厚重封锁,凄楚悲凉。
“开饭了!”
梅纪晴忙里忙外好些时辰,终于准备好了午餐。
梅琮佳拿来碗筷挨着姑姑和表哥坐下。
“姑娘家,来了客人还上桌吃饭啊,给她弄点儿去厨房吃吧!”奶奶一个人嘀咕。
“妈啊——,什么年代了,还闺女儿子的,再说了,这不是一家人吃团圆饭嘛!”梅纪晴拉一把身边的侄女,“别听奶奶的,坐!”
“纪伟,把酒拿来,咱哥俩喝点!”赵敬尧说。
“哎!可是,姐夫,你得问问我姐,开车行吗?”
“今儿高兴,少喝点!”梅纪晴说着就把酒打开了,“纪伟,你生了个好孩子,第一杯姐姐敬你!”
“姐,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没有骂我,还敬我?”
“老舅,你是借佳佳的光,她中考成绩出来了,全县第三呢!”
“小康——,还好意思说,妹妹比你强!”赵敬尧轻轻拧了儿子一把,“从小,我和你妈让你上最好的幼儿园,最好的小学,最好的初中,可中考你考多少啊?”
“行了,爸爸,饭桌上别揭人短嘛,影响食欲!”
“这孩子……”
“咱梅家代代出才女那,姐,行啊,”梅纪伟喜滋滋的挠着头皮,“啥别说了,干——”
梅琮佳自信地笑了,她心情一下变得晴朗,但是突然看到了奶奶紧绷着的脸,她的心沉了。
“都别高兴的太早,”梅奶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梅纪伟,你听着,你有本事就掏出票子来供你闺女念书,上高中,上大学,你妈我不拦你,你有那能耐吗?没钱就别打肿脸冲胖子,让你闺女砸坷拉种地去!别指望我那点棺材本!”
她喘着粗气,“当初你姐要替你抚养她,你不舍得,怎么样越大越贱,越长越像她不要脸的娘了,还想上大学,臭美什么啊,你有钱吗?!”
“妈——,孩子有这出息,是好事,你这是干什么?”梅纪晴拉母亲坐下。
“你别管,人家觉得你这亲娘姑都不疼他闺女。小康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这钱你一分也别给他爷俩!”梅奶奶看到了女婿一张变青了的脸,知道自己失态了,“一个闺女家,认得自己就行了,念那么多书赶什么?你们看看纪伟这德行,供得起孩子念书吗?上一中,一开学就得交一头牛的钱啊,他往那弄去?”
梅纪伟一言不发,他紧紧攥着个酒盅。
房间里一下没了声音。
“妈,我是外姓人,可能没资格掺和你梅家的事,但我这个姑父是看着佳佳长大的,佳佳是个什么样的孩子都看在眼里了,这孩子有出息啊,您为什么就这么看不顺孩子呢!她是你的孙女,当妈的不在跟前,您这当奶奶的应该护着!”
“敬尧,你什么意思,你看见我不疼她了?”
“疼不疼您说了算,我是不明白,那时侯那么穷,您能省吃俭用供梅纪晴上大学,现在日子好过了,您又说姑娘读书没用了,这、这是什么理儿?”
“什么理,我梅家的理!赵敬尧,我不吃你喝你的,把闺女交给你,你倒教训起丈母娘来了,行啊?”老太太急了,“我不讲理?那时候我有力气,现在我老了,就不该享几年福,我一个寡妇家拉扯两孩子容易吗?老了老了,轮到你教训我了?你要是我儿子,我不揍死你!”
“敬尧,你住口,看把妈气的!”
“我不气您,我这就走,但佳佳我不能不管,我包吃包住包学费,只要她有能耐,我供她上大学!”说完,头也不回开车走了。
天蓝蓝依旧,草青青依然,风微微如昔。
梅琮佳在漫长的等候中,终于进了一中的大门。她怀揣着一个美好的梦想,这梦想的起点就是从踏进这所学校的那一刻开始,她更能体悟的这梦想与现实之间,她所拥有的唯一的筹码是她无悔的追求,她激动,但这激动并不能掩饰她的迷惘!
第一节课时候,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她刘海覆额,发辫吹腰,长长的睫毛下盖着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下是一张柔和的小嘴,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童彤,”她转身将名字写在黑板上,“我刚师大毕业,现在担任你们的班主任,我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合作愉快,风雨同舟!”
她灿烂的笑着,让梅琮佳一下想到“熊妈妈”,心想,青春啊,真好。
“下面我点一下名,大家认识认识!许海波——”
“到!”
“费言羽”
“到”
“梅宗佳”
教室里没有人应,“梅宗佳?不在?”
“老师,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叫梅琮佳!”梅琮佳终于鼓起勇气站起来,突然发现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她,她的脸红得厉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童老师细细的打量面前的女孩,她很漂亮——黑亮的长发从两颊垂下,系在脑后,一双温柔、沉静、美丽、忧郁的眼睛,不自觉的吸引周遭的人,她浑身散发着孤傲和冷漠。一件简单的米色麻布衬衫,朴素中流露着自然,端庄中不失美丽。
“哦,对不起,点名册写错了,请坐!”她继续点名,“……”
高三七班的教室里,赵康捅捅前桌魏翔,“放学别等我了,我和我表妹一块走!”
“表妹,怎么个表妹?是情妹吧!”
“去你的,是表妹,我舅舅的女儿,从今天起住我们家了。”
“漂亮吗,你表妹?”
“漂亮!我在一中没有见过比我表妹漂亮的女生呢!她不但长得好看,还特聪明,学习全年级级第三!”
“真的?假的?咱是哥们,又是同桌,我可要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去你的,死鬼!”
“我表妹和别的女生不一样……”
“行了,不就是个小姑娘嘛,住你们家就美成这样?”邱灵撅着嘴巴说.
“快,别说了哥哥,嫂子吃醋了!哈哈……”
“哎,老婆和妹妹都好!”
放学了。
同桌把书包往肩上一丢,看了看旁边的梅琮佳,“梅琮佳是吗?我叫林宇璇,交个朋友吧!”她伸出右手,大大方方的说。
梅琮佳怔了怔,怯生生的握了她的手,这才打量坐在她身边一上午的女孩,高挑的个,潇洒的短发,迷人的微笑,浅浅的酒窝,还不时的露出两只调皮的小虎牙。
梅琮佳在姑姑家的日子过得很快,她的生活平静的很多,至少听不到奶奶的谩骂,看不到奶奶的白眼了。虽然这里什么都好,物质上什么都不缺,精神上似乎也充实,但是她还是快乐不起来,她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她知道姑姑姑父都很疼爱她,可是她不能不对他们的爱心存感激,就是这多余的感激,使她在那个家里格外的生分。
每天放学的时候,自己和别的同学一样说:“我回家了,再见!”又总觉得这样说很不自在。因为人家可以理直气壮的说:爸爸妈妈在等我!而她在那个家里,却不姓赵,他们随时都可以让她走人。她常常琢磨:她的家,意义何在?
“琮佳,回家啊,发什么愣啊?”是宇璇。宇璇总是快乐的,她有一个富足的家,有一个爱她的妈妈,而自己一无所有.
“我正要回家呢!”
“今天去我家玩吧,我爸爸妈妈有事情,我一个人很无聊的!”
“不要了,我姑姑等我呢!”
“走了!”宇璇拉着梅琮佳就走。
林宇璇带她来到一个很漂亮的别墅。开门的是个四十开外的女人,“阿姨好”梅琮佳必恭必敬的上前打招呼。
那女人笑眯眯地打量她,忙殷勤的接过她们手上的书包,“有客啊,先生和太太还没有走呢!”
“爸妈,我回来了!”林宇璇冲楼上喊。
“越来越没有女孩的样子了,”杨美琦边说话,边挽着丈夫林万鹏的胳膊下楼来了。“有客人啊,是梅琮佳?”
“阿姨”
“这孩子多懂事。你们让兰姨烧几个菜,我和叔叔有点事,不能陪你们了,不好意思!”
“去吧去吧!别管我们了!”林宇璇把父母推出门去。
“你爸你妈这么年轻!”
“别看他们上街时候一本正经的,有些时候他们就像小孩字,呵呵,琮佳,你爸你妈是不是对你很严厉,看你这么淑女!”
“没有了。”梅琮佳的目光暗淡下来。
梅琮佳在宇璇家里玩的很开心,宇璇不停的说,梅琮佳总是默默的听,她很奇怪宇璇知道那么多事情,班上谁在追求谁了,哪个学生和老师顶撞过老师了,童老师的男朋友的生辰八字了,这也太玄了!
“咦,你们家有钢琴啊!”梅琮佳眼前一亮。
“我爸爸的一个德国朋友送给我的,可是我不会弹,在我家是个摆设!”
“我可以试试吗?”
“你,会弹钢琴?”
梅琮佳坐下来,轻轻的抚摩着琴键,好象在思考,不成调的,单音符的弹奏。然后,有只曲子的主调从她的脑间闪过,她下意识的跟着那旋律弹奏一个个单音,慢慢的她陷入一种虚无缥缈的状态,抬起另一只手,一串串琳琳琅琅的乐音如同流水一般从她指间滑落出来……她开始行云流水般的弹奏,那琴声如微风细语,如森林簌簌,如河流轻湍,如细雨柔唱,带着某种缠绵的感情,滑落出来……不知不觉,她的心在下坠,就像死寂的海,一点一点沉没于沙砾。
林宇璇听着听着哭了。
“宇璇,你怎么了?”
“不知道,我听了你的曲子我好难过。”
“你为什么难过,你什么都有,你有的,是我做梦都梦不到的。我连个家都没有,我才应该难过。”梅琮佳呆呆的抚着琴键,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怎么了?我知道你跟你姑姑住,你爸爸妈妈呢?”
“你想知道?你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梅琮佳抹去脸颊上的泪水,换上极其轻松的语气说,“很多年前我们的村子很穷,但爸爸妈妈都很爱我,我们很幸福,可是爸爸突然喜欢上赌钱,他慢慢变的粗暴,输了钱的时候经常打妈妈,后来妈妈走了,不要我了。”
“你就跟着姑姑?”
“我和奶奶和爸爸在一起。上中学才搬姑姑家来的。”
“奶奶恨死我妈了,所以她不喜欢我,骂我,打我……甚至我准我读书,幸好有姑姑!”
“哦,怎么有这种奶奶!”林宇璇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个泥潭,“你恨你奶奶吗?”
“小时候恨,但现在恨不起来了,我不忍——”
“为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我爷爷死得早,奶奶不到三十岁就守寡,一手把爸爸和姑姑拉扯大,她不容易,她拼死拼活的还送姑姑上大学,我有必要恨一个这样的老人吗?她对我不好,是因为她看不惯妈妈抛夫弃女的走了,她没有念过一天书,自己二十几岁死了丈夫都没有想过改嫁,妈妈闹离婚在她看来是大逆不道。她一生很不幸,却过得那么心安理得,你不觉得悲哀吗?我恨她有必要吗?”
“那你妈妈呢?你恨她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特别特别的想她,想她回来看看我!宇璇,有时候我在想,一个女人一定为丈夫、孩子牺牲一辈子的青春与幸福吗?不是,要不然《离婚法》本身不是就不道德的了吗?可是,我是她的亲骨肉啊,难到这些年她都不想我吗?记得小时侯妈妈真的很爱我,我想我的妈妈她在想我,你说呢?宇璇。”
林宇璇深深的吸了口气,惊讶的看着梅琮佳,这个平时少言寡语的女孩,竟有如此开阔的心胸,这种高贵的涵养和气质,不应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所具有的。
“一颗心,一个人,同时也必定有一条路,放心吧,宇璇,我很负责的走完我的路!”
“请问梅琮佳是在这个班吗?”
一个高挑的女孩站在高一五班的教室门口。
“是啊,她在呢,我帮你喊她!”
梅琮佳顺着同学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她的表姐许沁,许沁是她大舅的女儿。
她们来到操场,倚着栏杆停下来。
“佳佳,这几年,你还好吗?”
“呃,还行吧!”
“你奶奶对你好吗?”
“还是那样!”
“在你姑姑那,还习惯吗?”
“还好了!”
“佳佳——,”许沁扶住她的双肩,“你以前不是这么讲话的!你八岁以前,都长在姥姥家,我白天送你去幼儿园,晚上睡一个被窝,咱们总有说不完的话,你舅妈打我,你陪着哭,有什么好吃的,你让我,我让你,这些你不记得了?”
“沁姐姐,我不记得的话,不会在我妈走了之后,跑回姥姥家,让奶奶拿着擀面杖打我了!”
“周六跟我回家好吗?我去给你姑姑讲!姥姥想你了!”
梅琮佳点头答应了。
“你爸你妈没在家?”
“是啊”
“你表妹来了很久了,我还没见过呢!”
“一会她就回来了!”
魏翔说话间就躺在了沙发上,两只脚放在对面的茶几上,“累死喽!这年头当学生容易吗?”
“你起来,骨头让买猪肉的剔去了?你整的乱七八糟,我妈回来收拾我!”
这时候有拿钥匙开门的声音。
魏翔一个轱辘爬起来,“谁回来了?”
“我妹!”
梅琮佳进门瞟了一眼魏翔,又看看赵康,才喊了一声“哥”。
“这是魏翔,咱们学校的广播员,又是文学社社长,”赵康说,“佳佳,你挺爱写文章的,想进文学社给他说说就是了!”
梅琮佳没有兴奋得手舞足蹈,这完全出乎魏翔的预料,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秒钟而已,“我先做饭吧,姑姑还没回来!”说话间,已经进了厨房。
“你表妹这么漂亮,你怎么就长成猪头了呢?”
“妈的,你怎么说话呢?我除了稍微胖了点,我那里对不起观众了!”
“嘿嘿,真的,你表妹很好看!”
“这还用说,她像极了我舅妈,我舅妈就特温柔,特漂亮!”
那天晚上魏翔没有回家,在赵康的床上,他听了梅琮佳的故事,他心里特郁闷。
这个周末,梅琮佳一个人骑着单车去姥姥家。一路上她准备了好多的台词,可是到了那却一句都没有用上。看到姥姥,姥爷那苍老的模样,她的泪就开始往下落。
“姥姥,姥爷,对不起,我才来看你!”梅琮佳一个踉跄跌到姥姥的怀里,她不抬头,她怕老人看到她的泪难过。
“好孩子,来了就好!”老人已然是泪眼婆娑。
梅琮佳的大舅,大舅妈因为工作原因在外省,在家的是二舅舅,二舅妈,还有表姐许沁,表哥许霄。小时侯,姑父让爸爸妈妈在他的厂里打工,奶奶不肯照看只有半岁的梅琮佳,妈妈只好把她放置在姥姥家里,幼儿园也是在姥姥的村子里上的。在这个家里,她能感受到温情,感受到每个人的关爱,她忘不了,在她病的时候,舅妈半夜被着她到别的村子里找大夫;忘不了,在她不小心摔坏了舅舅的收音机后,许霄为了替他“顶罪”而挨的那两个巴掌;她忘不了,上幼儿园的时候,因为户口的问题,姥爷拉下老脸来,第一次向他一生都看不上眼的同行“行贿”。在这个家里,她不会受一点点的委屈,他们总是说,‘佳佳父母不在,不能把孩子屈着’,‘佳佳是妹妹,你们做姐姐哥哥的要让着’,这种关爱一直维系了十六年,并且正在延续着。
吃了午饭,舅舅舅妈都没有上班,陪着梅琮佳。
“你从小打这长起来的,记不记得在幼儿园里,谢老头的孙子,把小汽车轱辘到你脚底下,你给踩坏了,吓得哭着跑回来,……”姥姥回忆起往事。
“姥姥你带着我去找那小孩,还了他的钱,还找我们老师评理,说不是我故意踩坏的,老师拖着那孩子说,‘把钱还给奶奶,向奶奶陪不是’,哈哈——”
“奶奶,其实那事,不是佳佳故意弄坏的,咱也应该还人家的!”许沁说。
“没这理,老李家那年借咱家的大水缸,他儿子用老牛车拉的时候,没放好就滚下来摔成了四半,那可是我嫁给你爷爷的嫁妆啊,哎,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我和你爷爷就没有喊人家还……”
“那是您太憨了!”
“死小子,我打死你,”姥姥呵呵的笑着,“看佳佳从小就老实,跟她妈小时侯一个样!”
“姥姥,”梅琮佳的眼睛一下凝固了,“我妈她在哪啊?她怎么不回来看我?她不要我了吗?”
“啊……,她每次回来都说去找你了啊,她没有去过?这个死丫头,怎么这么辣的心肠啊?”姥姥又开始抹泪。
“妈——,茗芝每次回来都去新镇看佳佳的,我都顺路带她去过她呀!”二舅妈说。
“我妈没有,一次也没有找过我,八年了,你们知道我有多想她吗?姥姥,舅妈,你们对我最好了,我妈也最听你们的了,她回来让她去一中找我好吗?我想知道她到底还要我吗?”
“不象话,太不象话了!”姥爷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们怎么生了这么个没肝没肺的东西!”
“爸,您先别急,茗芝不是这种人啊,”舅妈说,“她每次回来,都哭天喊地的想佳佳,那能是假的吗?”
回到学校,梅琮佳兴奋了一整天,她知道她的妈妈现在在深圳,嫁了一个姓周的商人,有一个女儿,妈妈每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新镇看望女儿,向梅琮佳的班主任了解她的学校情况。这些日后也在初中班主任那里得到了证实。
她开始知道她的妈妈正在想她,这是这些年来的期盼的唯一的回报,但她却因为这点回报兴奋不已。她有一种感觉,她从此不再孤单。
魏翔把梅琮佳叫来问她,要不要参加文学社,他看了她写的学期测验的作文,知道她真的很能写东西。
梅琮佳说,想啊,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魏翔让她再写一篇看看,要经过全文学社的人审批的。
而过了几天,梅琮佳还真给魏翔送来了一篇稿子,那是一篇抒情散文,命题为《生命的追问》,那是一篇不反映任何主题的散文,她娓娓而谈,那是一种心情,幽静而忧伤,犹如细水长流,又似碧海微波。看她的文章,魏翔想到了她的人——她是那么的静,仿佛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幅深沉的经典的画,倘若非得找个合适的词形容的话,那就说她“冷漠”吧,一种含带着温柔的冷漠,飘逸的冷漠,与世无争的冷漠,她一点都不像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梅琮佳给魏翔留下了永久的印象。
“奶奶——”
梅琮佳进门看见奶奶坐在客厅里。
奶奶只是“哦”了一声,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管一个人嗑瓜子。
梅琮佳只好知趣的坐到一边看书去了。
“这丫头,你死了不是?你姑姑姑父供你念书是应该的?感恩图报,这些年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到家不知道帮着干点活,你当你是这个家的大小姐啊!”
梅琮佳无奈的放下书,进了厨房。梅纪晴看了看她,“你来凑什么热闹,怪热的,去看书去!”
梅琮佳站在门口没动,她接着听到哥哥赵康的声音,“姥姥,来了啊!”
“好孩子,怎么背这么大书包,看去洗把脸,姥姥把葡萄给你洗好了!”
梅琮佳心里像翻倒了五味瓶,说她不吃醋,那是假的!
晚饭过后,是一家人坐下来看电视的时间,梅奶奶对电视剧并不感兴趣,她瞅见梅琮佳身上那件背带方格短裙和裸露在外面的腿,“换件衣服,以后不准你穿成这样,光着腿浪啊?”
“妈——,你说话怎么就这么难听啊,这是我给佳佳定做的!”梅纪晴叹口气。
“你少惯她,这妮子贱着哩,才多大就想着卖大腿,和她那婊子妈一个样!”
赵敬尧咳了一声,老太太不再吱声了。
静静的夜,梅琮佳在自己的小屋里,蒙着被子低声啜泣。她最受不了奶奶这种说话的口气,每个字眼里都带针,针针都扎到她的最痛处,她感觉,奶奶的语言就像一双手,一双带着手镣的手,在使劲揉搓她那颗傲洁的自尊心。
“这孩子,大热的天,捂这么严实,不怕生痱子!”
梅纪晴走进来,一把揭开被子,看到了梅琮佳泪迹斑斑的脸,她坐到床边上,“佳佳,姑姑代奶奶给你说对不起,好吗?”
梅琮佳坐起来,泪水又顺着两颊滑落下来,“姑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好孩子,不哭,姑姑知道你委屈,你奶奶老了,她不开窍!……她糊涂了,……”
“我跟她过了八年啊,在我的生活中除了爸爸和奶奶,我没有亲人了啊,她为什么总是不拿我当自己的孩子啊,要是我有错,只要她说一声,我一定改,可是我觉得她对我太苛刻了……”
梅纪晴伸出手轻轻拭去孩子脸上的泪水,把她抱到怀里,“佳佳,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奶奶只是怕失去你,她怕我们梅家在她这一代上毁了,她比谁都在乎你,这种在乎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她一辈子不容易,我只是受不了她侮辱我妈妈,我妈妈是她所说的那种很坏的女人吗?我妈妈到底欠了奶奶多少,要我来还?”
“你妈妈没有欠谁什么?是梅家上上下下亏欠了她太多!”梅纪晴语重心长的说,“佳佳,如果你相信姑姑,把我当成你妈妈,好吗?
梅琮佳在姑姑的怀里泪如泉涌,她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幸福,这是她心上滚动的第一声爱的春雷。
魏翔找到梅琮佳,告诉她已经被文学社录用的消息。
以后的日子,他们有了很多一起聊天的机会,逐渐地,他们之间有了一种区别于友谊和兄妹的情愫,梅琮佳觉得她与魏翔之间,比兄妹远一点,比朋友近一点。
有一天,广播室播放了这样一篇文章:
有一只梅它生在冰封的雪川上,
当春风吹过,
树叶儿在枝头展示绿的生机,
夏天刚刚开始,
蝉儿在枝头谱成歌曲,
“稻花香里说丰年”,
秋天是诗人的季节,
然而属于你的却是一个严寒的冬。
或许脚下的路很坎坷,
生活为你编织了一支并不优美的歌,
但是其中不乏激越的调子,
没有冬天磨练怎么知道春天的美丽,
世界不像你看到的那样悲戚,
因为处处都充满了生命的生机,
一年四季都被设想的那么妙,
每一个生命都很精彩!
梅花啊,请相信吧!
青春永远执着,
扬起生命之帆,
你会绽放,你会飘香!
梅琮佳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惬意过,像小虫子在她的肌肤上爬,爬得她心上痒痒的。
梅琮佳的孤独与落寞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特别是奶奶也住姑姑家的这段时间,尽管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做每件事情,但是总无法避免奶奶挑剔的眼睛。她甚至在放学之后都不喜欢回家。
静静的教室又只剩她一个人,她两只手托着腮,看着空落落的教室,突然对“情”字充满了无限的眷恋,寂静带给她更多对母爱的遐想,无声带给她想大哭一场的感觉。她从课桌抽屉里掏出一本毕淑敏的散文集,翻到一篇《呵护心灵》,伏在桌子上看了起来。
“还没走啊,梅琮佳?”
是童老师的声音,柔柔的。
“哦。”
梅琮佳的样子,像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看书啊,抬起头,趴在桌子上对眼睛不好。”
童彤有些吃惊的是,梅琮佳没有言语,这个学生冷漠淡然的眼神挫伤了她为人师的尊严,但是,看着梅琮佳忧郁的眼睛,她感到有些心痛。
“琮佳,你有心事?”
“没有。”
梅琮佳慌张的看着她的老师,老师是那么诚恳,她像所有的同学一样喜欢老师,喜欢老师的美丽,圣洁,温文而雅,超然而脱俗,童老师没有“严师”那种令人生畏的严肃面孔,没有让人难以恭维的孤傲形象,更没有不可一世的气焰,可是在她面前,梅琮佳总是碍于无限的距离,无法和老师沟通。
“好了,琮佳,天已经不早了,免得妈妈担心!”
童老师拍拍她的双肩,走出了教室。
梅琮佳望着老师的背影,觉得心里有些害怕,就是在连好人都害怕的时候,自己才感觉到无以复加的孤独。
林宇璇跟着妈妈逛超市,跟一对穿着华丽的夫妇迎了个对面。那女的风韵而妩媚,低领的紧身上衣,裸露着白皙的脖子,黑色的长裙突显了婀娜的身姿,男的也魁伟潇洒,洁白的衬衣,咖啡色的西裤。
林宇璇觉得那女的特别面熟,下意识的盯着她看,母亲的目光也被宇璇牵引过去。
“茗芝,天啊!”杨美琦惊叫着,她的兴奋让林宇璇感到诧异,她觉得妈妈突然像个孩子。
许茗芝定睛看着杨美琦,“老同学,真的是你?”
“不是我是谁?这些年你到哪去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哦,这是我先生周大安,大安,这是我老同学杨美琦!”
林宇璇越看越觉得许茗芝很面熟,但是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她很有礼貌的上前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乖,璇璇都这么大了,那年我见时才两岁,我们不老才怪呢!”
“哦,这个小人精,滑头的很呢!”杨美琦自豪地看着女儿,“你们住哪?怎么这么久没你的消息?”
“我们把家安到深圳了,这次回来算是探亲吧!”
“今晚住什么地方?”
“回娘家呗!”
“住我家吧,你和我睡,像高中时候一个样!
晚上酒酣饭饱之后,在林万鹏夫妇的房间里,老同学在叙旧。林万鹏和周大安被排挤到林宇璇房间旁边的一个小侧室里。
“茗芝,你和梅纪伟什么时候离的?孩子呢?”
“七八年了,孩子跟他。”许茗芝眼睛红了,想到孩子,愧疚把她吞没了。
“为什么呢?梅纪伟对你一直挺好的啊!”
“挺好,是挺好,只不过是很早以前,人会变啊,我和他闹离婚那会儿,你是没看着,你不知道和上学时候的梅纪伟有多大差别。”
“那周大安是怎么回事?”
“我在深圳打工是认识的,他是个商人,”许茗芝说到周大安时,是平和的,从内在的心灵的外在的神韵。
“他人怎么样?离婚还是丧偶?”
“她前妻进了戒毒所,还没有出来,留下一个女儿,今年十一了,我从来没亏待过那孩子,我想我对她好,别的女人做了佳佳的后妈,也会将心比心……”
“梅纪伟又结婚了?”
“没有。”
“佳佳怎么样?孩子能理解你吗?”
许茗芝开始落泪,“美琦,我真的很矛盾,我真想去看看她,可我不敢,我在她身上我感到罪孽深重,……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我,可是我真的很爱她,你知道吗?”
“你离婚之后还没见过孩子?茗芝,你糊涂啊,这样会让孩子多怨你,你应该把话给她说明白,孩子不小了,如果她懂事的话,会理解你!”
“我爸妈、嫂子都这么说,可是我担心,佳佳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我怕她受不了。”
“婚都离这么年了,你还担心孩子受不了?”
“你也觉得我应该去见她?”
杨美琦点头说是。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