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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晚晚 第三章

时间:2011/12/21 作者: 何筑光 热度: 79409

第三章    一九九七年·青春啊青春

我不要,他还不是拿给别的女人,肥水怎能流往外人田!我一定看住你的老公,决不让别的女人染指……

五月的黄金周过后,西口路水泄不通的人流终于不再那么粘粘酬酬,浑浊的空气似乎加入了稀薄的氧,让人能够得以喘息喘息。

黄昏时分,早早随便洗了脸,穿上风衣,给封挂兰和菲菲打了招呼,上学去了。

早早一走,封挂兰就皱着眉对菲菲说:“见你三哥没有?”

菲菲说:“恐怕在家帮奶奶做饭吧。”

封挂兰说:“菲菲,你发现没有,最近邱三每天穿得周吴郑王的,皮鞋亮得象镜子。”

菲菲说:“生意好,有钱不穿干什么。”

封挂兰说:“猪脑筋,男人有钱就学坏。我有点担心……”见卖水果车的门前过,就要了两片插着棍的菠萝,塞了块给菲菲,一边吃一边道:“平时丢下碗,我去隔壁打麻将,他无事就跟着去,还经常争着要摸几把,现在呢,好象很少去,偶尔去了,电话机一响,就难见人了。”

菲菲睁大眼睛:“你是说……”

“我担心,天下没有哪只猫猫不吃腥。”

菲菲说:“三哥还是挺老实的,平常呢,你说一他不敢说二。他怕你。”

封挂兰说:“当然,谅他有贼心也没贼胆。”她把吃剩的棍儿用指一弹,弹得转溜溜的飞出铺面。接着说:“不过,有备无患,还是防着点好。这样吧,兰姐给你两百元钱,从今晚起,你给兰姐当秘探,跟踪这龟儿一个星期,看他每天晚上做什么,行不?”

菲菲拍拍胸脯:“那当然,姐的事就是我的事。”

当晚打烊后,吃罢饭,菲菲就回库房换了身连衣裙,还翻出在学校时买的一副墨镜戴在脸上,早早的侯在封桂兰家转角处的丁子口旁。菲菲感觉很刺激,心中充满莫名其妙的激动。

暮色将天边最后一丝红霞消化后,很快的就暗淡下来,街灯于是露出昏黄的光,象老人年近风残烛尽的眼睛。菲菲将身藏于电杆的倒影之中,不停的凝视着巷口,时不时又望望手上的电子表,偶尔还跟电杆下那三五个靠摩托运客吃饭的人投去淡淡的一笑。

八点十分,有位男人走出巷口,站在丁子口路边,显然是想打的。

“妈的,还真让疯子姐说中了,”菲菲心里喊道,很老练地骑上一辆摩的,对司机说:“那男的上哪辆车,你就跟着那辆车。”

很快,邱子贵拦到了出租车。摩的司机鬼谲的一笑,说:“你这小姐貌如天仙,他还敢采野花。”说完脚一踩马达,尾随而去。

出租车在一家叫“新华”的舞厅前停了。菲菲看见邱子贵上了舞楼,本想立即乘摩的赶回去 报告,但一转念,“如果兰姐问:他和谁跳舞?那女的啥模样?岂不是让兰姐骂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于是,菲菲掏了钱付给司机。

自打工以来,菲菲从来没上过舞厅,因此她有些怕,菲菲也不会跳“蹦嚓嚓”,这更加重她的胆怯,她独自侯在门口暗想:等舞会散了,看他跟什么女人出来………

菲菲在舞厅前徘徊,从这株法国梧桐走到那株法国梧桐,又从那株法国梧桐走回这株法国梧桐。起初的时候,菲菲不觉无聊,舞厅转出的《相思河》、《甜蜜蜜》、她都会唱,她一边哼脚还跟着节拍一踮一踮的,弄得从身边走过的人都忍不住张望。后来舞曲变成陌生的了,菲菲就开始心烦起来。

抬手望望表:还没过一小时。这舞会究竟有完没完何时才完?同时五月的风让人发凉。

菲菲立刻就按耐不 住了。“老子又不是土包子,上个舞厅会死人?﹗”

菲菲上楼时被拦住了:“票。”

菲菲说:“我找人。”

“找人也要票。”守门的指了指售票窗。

“才十元一张,你也太小气。”菲菲嘟哝着去了售票口。

霓红灯球旋转着,挤出斑斑点点的光,撒得舞者的脸上象麻子一样,菲菲看着男男女女机械的进进退退,面无表情,心中想:这有什么跳头,比早早跳的舞蹈难看多了。

壁灯很暗。脚灯很暗。球灯也很暗。菲菲睁大眼睛在蠕动的人群中努力寻寻找,就是看不见邱三嘴脸。怪,明明看见走进来的,莫非这舞厅还有后门?就仔细侦察舞厅各处,立刻发现在人的尽头那边,果然有个敞开的门,里面好象还有许多桌子和台灯。

菲菲就串了进去。

“欢迎光临雅座﹗小姐来杯什么?”女服务员偏着头温情的问。

“来杯拮子汁。”菲菲说。反正兰姐给了两百元,不花白不花。

菲菲端着果汁也不坐,满屋张望,很块发现了三哥。邱三坐在一个角落深处,身体半靠着沙发,身旁呢,一位女人紧紧贴着,还把头顶着他的下腭。三哥的手一边撕理着女人的头发一边含情脉脉的在嘀咕,那对小小的虎牙,闪闪躲躲,忽明忽暗。

菲菲心头顿时就来气了。

菲菲不是生邱子贵的气,而是那女人的模样让她怒火中烧:瞧她满脸的粉刺,瞧她那长不象冬瓜短不象葫芦的身材,瞧她那比邱三还难看的“葡萄|”牙,怎么敢在桂兰姐头上动土呢﹗菲菲恨不得冲过去,给那女人两耳光。

菲菲一口将果汁干了,高脚杯往吧台上一推,然后掏出眼镜重新戴上,昂了头,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去。

菲菲立在那对狗男狗女的面前,将手叉了腰一言不发。

邱子贵认出面前的女人是菲菲,亮晶晶的虎牙没了踪影。

那长相艰难的女人感觉大事不妙,猫一般勾着腰溜出雅座,消失在舞池里。

“你………怎么在……这里………”邱子贵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张着嘴.

菲菲摘下眼镜,哼着鼻音说:“三哥,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啊,背着我家桂兰姐。”

邱三就拉了菲菲坐下,可怜巴巴的说:“好妹妹,三哥错了,请你多包涵。”“错了?这种事我哪敢包涵。”邱三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捏着菲菲的手一个劲塞。”只要你不说,哥今后还给你买金耳环。”

菲菲推开邱三捏钱的手,“我不要,连衣裙又没荷包。”

邱三说:“不要白不要,没荷包可以………”他嬉皮笑脸起来用手往胸口戳,“好多小姐得小费,都装这里。”

“呸﹗”菲菲一脸不高兴,“你把我当什么人啦?”

邱三立刻又象挨踢的狗一样,苦了脸说:“菲菲妹,哥其实早就觉得该给你涨工资了,说实话,你和早早来后,生意就一天比一天好,我跟疯子提过N多次,她就是不肯,每半年才涨五十块,太小气了,你 说是不是。”

菲菲说:“涨不涨工资与今天无关。”

邱三说:“是是,哥只是想对你说哥是好人,今天这偷鸡摸狗的事你要替我瞒着,否则疯子要扒我的皮,这辈子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菲菲叹了口气:“唉,说得也是,你们出了问题,我们也鸡犬不宁。”

“就是就是,好妹妹考虑问题想得远,想得宽,不然哥真的死定了。”邱三说着就叫服务员,请她再来两杯果露,接着提醒道:“人多眼杂,财不露白,你把钱收好吧。”

菲菲很勉强地接了钱,就扭过身,真把那卷钞票塞进乳罩里。

菲菲说:“你今后不要再来这些地方吧,桂兰姐知道不好。”

邱三说:“十亿人民九亿赌,还有一亿在跳舞,不赌不跳的,肯定都是二百五。她赌得,天天打麻将,我有什么玩的?我不想当二百五。”

菲菲瘪瘪嘴:“你借跳舞玩女人,你当我不知道是借口?”

“是是,哥是一时糊涂,逢场作戏,下次保证不会的。”

菲菲就又重重叹口气:“我也不知道咋向桂兰姐去解释,是她派我跟踪你的啊。”

邱三心一沉,脸立刻又变成苦瓜:“她怀疑我啦?这婆娘,比鬼还精。你说咋办呢?”

菲菲说:“三哥你也太下贱了,找个女人,包谷嘴,黄桶腰,还一脸痘痘,恶心,若真被兰姐知道,怕是会气得她上吊。”

邱三说:“小祖宗,你就别讲这些了,想想办法,怎样掩护我。”

菲菲心里暗自发笑:臭男人,怕老婆怕成这样,也敢到外面沾花惹草。就说;“你不是常跟王驼背有业务来往吗?我就说跟你到了他家,不就掩盖过去了。”

邱三大喜,说:“好妹妹,就这么着,明天哥就给你买金耳环,来,哥和你跳一曲。”

菲菲说:“我不会。”

邱三说:“哥教你,容易得很,”

“这有啥意思嘛。”

“你不至于甘当二百五吧,什么都不会。”

菲菲想:跳就跳,那些半老徐娘都能舞,我就学不会?就让邱三拉着进了舞池。

蹦嚓嚓…………蹦嚓嚓………悠扬的歌曲和快乐的节奏让菲菲有点慌乱,但她毫不气妥的跳。

夜深之后,邱三打的把菲菲送回仓库。

临别,邱三对菲菲说:“每次你跟踪我,咱们就一起跳舞。多好﹗”

菲菲说:“看你美的﹗”说完摸了钥匙开门。库房里静悄悄的,菲菲嗫手嗫脚进了门,台灯亮着,让人想起了乡下的油灯。菲菲从胸罩里取出钱来,数了数:哇,一千六﹗天啦,整整两个月的工资啊﹗

菲菲将钱放好后,对着镜子橹了撸发,轻手轻脚地钻进被子里,那一头,早早或许是太累,或许等菲菲乏了,睡得死沉沉的,鼻里还扬出如丝般轻微的鼾声。

邱三哥啊,大把大把的钱,怎么尽让土老财,暴发户赚去了呢,真是不要白不要,不给也要要……菲菲兴奋的想着,终于慢慢地进入了梦中……

第二天一早,早早将菲菲弄醒,问:“昨晚死到那去了,几点回来的?”

菲菲说:“去南街录象棚看录象,《第一滴血》,太精彩。”

早早说:“《第一滴血》去年就看过了。”

菲菲说:“是续集,叫什么《第二滴血》。”

日子转眼过了好几天。菲菲也转眼跳舞好几天。

邱三哥说话算话,买了一对金耳环,又黄又亮,还不算轻。“一千八哩。”邱三哥说,亲自给菲菲戴上。

菲菲觉得有点对不住桂兰姐,这样做,岂不是辜负人家的信任。她记得早早说过,做人要光明磊落,要厚道诚信,她还记得早早说她喜欢自己,就是因为她钱晓菲正派仗义………而现在,她正搂着兰姐的男人跳舞,这算什么东西啊?菲菲心里一直挺不自在。

菲菲曾几次想把耳环还给邱三,但每次摘下来,又装进包里.之后她努力对自己说:我不要,他还不是拿给别的女人,肥水怎能淌入外人田﹗

菲菲甚至在心里呐喊:桂兰姐,我一定看住你老公,决不让别的女人染指……

菲菲这样呐喊几次后,心情突然就宽松了,甚至有股打了朱西鑫时的那种豪迈感,痛快感……

交谊舞真他妈没什么深奥,才跳几晚上,慢四步,小八步、快三步不过如此。

邱三不断讲菲菲跳得好,进步快,这让菲菲十分得意,十分投入,特别是在转圈的时候,她努力扬头挺胸,让自己显得性感多姿和高雅。舞曲间歇时,有陌生男人,尤其是那些和自己年岁相仿的青年,象哈巴狗般围着她伸出邀请的姿态,屁股跷得象啄米公鸡。这当儿,她就用眼睛征询邱三,待邱三点头后,她会象一位矜持的公主,面露骄傲高贵的神气,同他人舞上一曲。

然后,他们会去雅座休息,喝汽水和果汁。

这天邱三说;“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往后还能跳舞吗?”

菲菲说:“桂兰姐又不管我,人家管的是你,对不对。”

邱三说:“我知道,问题是,我不能来,你找谁跳?哪位陪你送你?这几天,你跟我打掩护,疯子已经解除了猜疑,但我总不能每天丢了饭碗就出门,引起怀疑又麻烦了。”

“这倒是,”菲菲想了想,“今后总不能一个等一个,那多折磨人,是得想个办法。”

邱三说:“我想买个手机给你,今后方便。”

菲菲眼睛一亮,有点不敢相信:“手机?”

“是啊,现在BB机没用啦,大哥大也淘汰啦,时兴手机了 ,也不太贵,两三千一个。”

邱三把菲菲拉来靠着自己,“咱们一人一个,谁在那里都知道,编个谎呢也不出纰漏。”

菲菲说:“我没啥业务……我怕早早发现。”

  邱三说:“藏好嘛,调成震动,鬼晓得。”

  菲菲瞅着邱三洁白美丽的虎牙说:“我 觉得这样不好,心头对不起桂兰姐。”

  邱三说:“新生活,各顾各,她打她的麻将我玩我的舞,凭什么只许她点烛,不准我烧香?我不服。”

“这倒是,我是她妹妹,姐夫买了个手机送我 ,总比送给别的女人强。”

邱三就抱住菲菲的头亲了她的脸一口:“好妹妹,说得对,哥哥真想跟你睡。”

“讨厌﹗”菲菲挪挪屁股,一脸不高兴。

人生总会遭遇这样那样的窘迫,回避是无用的,只有直面并多想办法,将被动转为主动,就能解脱困境。

早早一直处在快乐和满足中。

早早的这种快乐和满足是原于自己的选择:读夜大。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初无非感觉寂寞和无聊,一时冒出重温在家上学的念头。结果呢,这地方还真是个学习的好天地。

这里的同学与原先的同学完全不同,他们有知识有阅历,有家庭有工作,还有独立的思考和认识。他们有的来自机关,有的来自工矿,有的来自遥远区、县的基层。他们带着各地州的乡音,经常在这里争论不休。生活的、现实的、历史的、社会的、爱情的、家庭的、制度的、机制的……话题无一不有自己的看法.为证明自己看法的正确,他们引经椐典甚至强词夺理。也许因为来自不同地方不同单位,他们毫无顾忌阐述自己观点,也不屑别人生不生气,特别是男生,争论急了还说脏话,根本不顾女生的抗议……但他们很快又铁板一块,该帮忙时两胁插刀,该作弊时相互遮掩,该撒谎时集体赖帐,该为集体荣誉献身时谁也不会千呼万唤始出来。

但他们的确又不是铁板一块而是两块,分成住校的“外来派”和不住校的“省城派”,早早弄不清楚这种“城乡派别”是如何产生的,不过却为这种“城乡派别”而高兴,因为当某个看法争执实在纠缠不清的时候,就有人会说:“干脆问秦早早,凭她的直觉说话。”

这时候,早早就会说:“这个问题其实两边说的都有理,不过是站的角度不同而已,”

早早并不是平直觉说话,也不是抹油切豆腐——两面讨光滑。实际上,写作、思考也是这样啊:横看成岭侧成峰。要不然,同一个主题,会有那么多写法,同一部作品,又理解出许多不同的主题。

早早有时常想不通:这些都有高中学历的大哥哥大姐姐们,论学识论经验,论经历论人生都比自己丰富得太多,然何连这基本的道理和方法都不明白呢?你瞧,一谈到贪官,大家都骂,都咬牙切齿,但谁骂过贿赂者呢?就拿班长来说吧,他才是个市里组织部的小小一位副科长,全班哪个不讨好他,不多发烟?他若是处长、部长,那会怎样呢?早早把大哥哥大姐姐们爱钻牛角尖看问题方式解释为“只缘生在此山中”,他们都是在改革浪潮生活旋涡中奋力挣扎的人啊,水中挣扎的人不容易看到岸。

早早正因为学历低年龄低而不敢造次,她只能当听众,当旁观者。她在哥哥姐姐的争论争执中,知道了很多很多不知晓的事情、事件,知道了社会与生活的无数暗礁、险境,也知道了不少当代人对性的观念和对婚姻的理解……这些,是学校里学不到的啊——早早因此对上夜大特有兴趣.

当然早早也有难堪和不愉快的时候,那就是“性骚扰”。但很多大姐们说这不算性骚扰,还引用孔夫子的话说:食也性也。那位最爱借小说和杂志给早早看的刘涵大姐说:“别管他们,装着没听见就是。凡是有男女的地方,少不了这些鬼话。”这不,今天,让早早不自在 难为情的话题又开始了——

天空下着雨,是暴雨,电闪雷鸣,来得很突然。课间休息时,大家都说没带伞,不知放学时雨会停不停。

一道电光骤然划破夜空,照得人脸无血色,还没回过神,炸雷就落在 头上。早早被吓得尖叫一声,教室里充满恐怖。

班长说:“他妈的,连我都吓了一跳,还以为天上掉原子弹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又爆发了。”

有位男生说:“到处轰隆隆电光闪,是有点象日本人偷袭珍珠港。”

一位大姐就说:“我想起一副对联啦,是去年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北京一位大文学家写的。听不听?”

很好奇,就静静的望着那叫方明珍的女同学。

女同学得意洋洋,声音脆脆的,“珍珠港遭偷袭美人惊,柏林城被强攻日德投降。横批:必须抗日。”

轰的一下,好多人都笑了。早早刘涵和小部分同学莫名其妙,不知道那些同学们笑什么。班长就说:“方明珍鬼姑娘,亏你想得出﹗本班长决定,今晚上,为你出色的对联,给你一次性奖励。”他在“一次”后面停了顿,让人们听成“性奖励”。

方明珍说:“我不要,还是拿给刘惠子吧。”大家就笑,大家都知道班长和刘惠子有一腿。刘惠子破坛子破摔,也不避忌,说:“如果明珍受奖,保不准一定受精,还高举双手投降。”

班长在大笑中挥手:“太过份了,太过份了,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早早已听出大哥大姐们说话的意思了,耳热心跳头也不抬,拿出刘涵借给的《莫泊桑短篇小说集》浏览。但她实在无法看进去,那些欢乐而肉麻的声音刺激着耳膜和神经。

“请问,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办公室如何简称啊?”有谁又在装得憨憨的问。

“射精办”嘻嘻嘻………

“那么,改革开放搞活呢?”

“改开搞.”哈哈哈……

刘涵见早早脸红筋涨,站起来说:“咋就越说越不靠谱,这儿还有小姑娘。”

大家就把目光投向早早,想欣赏她的狼狈和害羞。

早早说:“我打个谜语给大家猜,猜得着,你们说什么我都不在乎。跨栏比赛——打一足球术语。”早早知道班上的男生都很迷足球。早早觉得必须引导他们换聊天内容。

大家猜。猜不着。

“亏大哥们自吹足球迷,”早早说,“跨栏比赛——‘抬脚过高’,对不?”

“对对,再出一个。”有人来了兴趣。

“严禁吸烟——还是打体育的,兵乓球术语。”早早开始也来劲了。

又猜。猜不着。

方明珍一拍桌,尖叫:“我知道了,反抽﹗”

“完全正确﹗”早早说,“明珍姐厉害。”

“出个难的,不要体育的。”方明珍说。

早早想了想,说:“秋收起义——打我们班一个人的外号。”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说了好几个 ,这时上课铃响了,早早在铃声中宣布谜底:“吴大炮﹗秋收起义时只有些破枪和大刀梭标。”

笑声到老师出现在讲台前才停止……

放学的时候暴雨住了.

放学的时候几位大哥大姐照例送早早到西路口,他们一路夸早早的谜语有水平.

早早独自走在幽静的街道上时,心里很得意:人生总会遭遇这样那样的窘迫,回避是无用的,只有直面并多想办法,将被动转为主动,就能解脱困境……早早想着,很为自己的收获兴奋。

到了住处,隐隐约约的听见菲菲在对谁说话,就掏了钥匙急开门。

菲菲表情很不自在,早早扫了库房一眼,说:“你跟谁讲话?”

菲菲说:“跟电视说话,你瞧,这个家伙被成龙打了,又被杨紫琼甩了,肯定要追着问老婆在那里……”说着,巧妙的将手机塞进自己枕头下。

早早说:“你成天就看这些破片子,我那么多好书,就不肯看一本。”

菲菲说:“破片子?将来我要做生意,香港片就得看,生活在这社会里,不变得阴险狡猾点还不行。”

早早瘪瘪嘴:“我看你是被黑老大,黑富婆迷住了,那些都是虚构的,如果香港真这么黑暗,过两天我们收回来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包袱?”

菲菲说:“管他呢,反正我就喜欢看。”

早早也不讲话,洗完脸脚,推开门,哗的将水泼了。月光下,街面有暗有亮,积着水的洼处闪着银光。早早知道,暗的地方不会湿脚,亮的地方反而是陷阱,回来时她差点上了当。

这世界,有的事情还真难说得清………

只要有钓饵,哪个红嘴鱼儿不上钩?

晴朗的日子一个接着一个,六月的风整天整天的吹.

晴朗的日子让人躁动不安,整天整天的南风象鼓风机一样吹得人心绪难宁……

菲菲是有些离不开邱三哥了。邱三被封桂兰派去石狮进货,一连三天,一点消息也没有。菲菲想:“莫非他在那边迷上了妖精?要么,不会是遭人抢劫了吧……”菲菲忍不住问封桂兰:“三哥这么几天了,怎么一点音讯也没有?”

封桂兰说:“狗日的,忘带了充电器。”

“哦……”菲菲心里长舒了口气.

邱三不在的日子,舞瘾发作的菲菲独自去了一趟舞厅,结果这趟天马行空,事隔三天菲菲心惊肉跳。

那天菲菲去舞厅较晚,刚一落座,就有三位楞头青走过来。他们长得帅并穿着得体,年纪都二十来岁,头发被发胶塑得高高耸立,又硬又有力量。菲菲觉得有一位长得很象自己哥哥钱大壮,魁梧却略显懒散。他们挨了菲菲坐下,不时用眼睛瞟菲菲。菲菲知道,她的第一曲舞伴肯定是三位中的一位。

舞曲奏响了,长得象哥哥的那位站起来,扯了扯西装,向菲菲鞠躬,伸出一只手。就在这当儿,不知从左边还是右边或者是前边吧钻出一位青年,绅士般点点头,伸手就牵了菲菲要走,仿佛菲菲是他早就订购了的。

长得象钱大壮的懒散神情就消失掉了,眼瞪得斗大:“搞错没有,吃屎也该讲个先来后到。”

“怎么啦,难道不是老子先到。”后来的那位头一歪,很有点雄鸡欲斗的样子。

“要找死是不是?”象钱大壮的青年叉起腰。他身旁坐着另两位也站起围了过来,并用手推那小伙,重复着“是不是想找死”。

被推的青年顺了顺领带,一言不发,狼狈地转身溜了。

于是,菲菲就跟了象哥哥的那位青年翩翩起舞。接着又陪其它两位一曲接一曲的跳。正跳得起劲,不知何时被五六位还是七八位青年围住,菲菲还没弄明白咋回事,就被喊妈叫娘的哎哟声吓得全身打颤。

舞场一片混乱。

当菲菲回过神来的时候,跟自己跳舞的三位青年躺在地上直呻吟,长得象哥哥的那位一动不动,身下流出的血染了好大一片,象是谁憋急了在光滑的水磨地板上撒了一泡尿。

惊惶失措的菲菲跑出舞厅拦了出租车,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回家赶紧回家,她吓坏了。

早早从夜大回来菲菲仍惊魂未定。但菲菲没把刚发生的一切告诉早早。

第五天,邱三哥回来了。

封桂兰见面就骂:“公用电话都断线啦?也不怕老娘担心﹗”

邱三满脸胡喳,蓬头垢面,陪着笑脸说:“忙,跑了好几家,货随后发来。”

早早忙递上茶。

菲菲忙打上水,并亲自给邱三擦脸,说:“三哥辛苦,今天我请他吃牛肉粉,兰姐反对不反对?”

封桂兰说:“谁要你花钱。”扔了把零钱给菲菲,数也不数。

菲菲陪邱三吃粉时,讲了独自上舞厅的遭遇。邱三惊乍乍的捏着菲菲的 手,痛心疾道的叫:“宝贝,那是是非之地,一人咋去得。”

菲菲说:“今晚还去不去呢?换个舞厅?”

邱三说:“不行,刚出去回来,怕疯子多疑。”见菲菲有些失望,又说,“今晚若要出去,十点之前必须回来。”

吃了晚餐后,邱三说几天没见王驼子,去打个招呼,说后洗头,刮脸。

封桂兰说:“早点回家补补瞌睡,别喝酒。”说完就叫孩子赶紧跟奶奶去做作业,就上邻居家打牌去了。

早早上学后,菲菲就在巷口拐角处等邱三。邱三精神焕发,见了菲菲就说:“今晚就不跳舞,时间短,不过隐,再说有点累。我带你去看录象,坐小包房。边吃小点边看,挺浪漫的。”

菲菲不太情愿,她还是想跳舞,但她没坐过什么小包房看录象,很好奇,她还知道“浪漫”的意思。那就是三哥有礼物送她。

邱三把菲菲领到河边公园对面的一家录象室,菲菲就叫:“这那象放录象的地方嘛,门又小,灯又暗,鬼狐狐的。”

邱三不说话,只是耸耸肩。

菲菲跟着邱三在昏暗的灯光中上了楼,进入一间粉红色的包房。包房很小但很温馨,好象撒过香水,有股淡淡的玫瑰之味弥漫在空气里。一张小小的海绵沙发前是张小小的玻璃茶机,越过茶机,一台二十九寸的彩电神神秘秘的嵌在墙里,被薄薄的柔纱遮掩着。

一位男服务员托着一盘小点进来,邱三要了一碟夏威夷干果,一碟新疆葡萄干及一盒酸奶,男服务生递给邱三遥控扳,拉开电视机帘子,掩了门,走出包房。

“来,尝尝。”邱三献着殷勤,将酸奶打开,然后摁了遥控键。电视机出现了一排排外文字母和优雅的音乐,之后又是什么“警告”之类的老套套又臭又长。邱三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说:“菲菲,看三哥从外面给你带来什么。”盒子打开,一条黄黄的鸡心项链,在柔和的光线里亮着金光。

菲菲好感动,好惊喜。

“来,坐在三哥腿上,我要亲自给你戴上。”

“不嘛,这样不好。”菲菲红着脸不看项链了。

邱三说“两兄妹,有什么好不好。”

菲菲就半推半就的坐上了邱三的双腿,任邱三慢条斯理地戴项链。

菲菲一边假装看电视,一边感受项链在肌肤上蠕动时的舒心感觉。

但菲菲的眼睛逐渐越瞪越大,血液在整个胸中狂奔起来。电视里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什么时候全赤裸裸的了。。。。

菲菲在那个洋女人的呻吟中已经全身醉软,想站起身逃走却一点力也没有,想背过脸去却目不旁移……

菲菲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菲菲感觉自己快晕过去了。

菲菲感觉有一双手穿过乳罩,正轻轻的搓弄自己的乳头,有一股电流般的东西穿过全身。菲菲想挣扎,但轻飘飘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梦幻般荡过来,这是花带……又叫A级带……比在大棚里看的三级带还过隐……

菲菲情不自禁,双手紧紧按住那双手。

菲菲感到那双手开始向下移动,先是腹部,跟着滑进了短裤,菲菲拼命把双腿紧紧夹住,最后,菲菲怀着莫可名状的渴望和颤粟,任由邱三抱起,瘫痪在沙发上……

邱三将菲菲送回库房,并将五千块钱塞进菲菲的手提包里,说,菲菲,别后悔,当三哥的情人,不会吃亏。菲菲看看表,脸色豪无表情,木纳的说:“还不快走,早早已经放学了。”邱三看看表,妈的,就快11点了。

邱三吹着口哨,来到一个夜市摊前,要了半杯酒,喝下一半,又将剩下的撒在衬衫上,他幸福满满的感叹,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难过钞票关……有钱真好……只要有钓铒,哪个红嘴急儿不上钩?他的虎牙在灯光下好白。

封桂兰准时十一点收牌回家,见丈夫躺在床上,远远的就闻到酒臭,一边洗脚一边骂:“狗日的又喝酒了,老娘今天白白早回来一小时。”

邱三躺在床上假睡,为自己一次次蒙混过关暗自得意,这年头,正房破败,偏房林立,还真得感谢改革开放……邱三在六月的夜风和封桂兰的鼾声中渐入梦境。

在这个竟争激烈的社会里,必须拥有智慧,拥有本领,才能达到成就的彼岸。

人要有梦,还需努力……

一九九七年注定是中国悲喜交加的一年。

在迎春花刚刚怒放的时候,一代伟人邓小平与世长辞。当时早早就哭了,尤其是总书记主持追悼会的那天,她被那哽咽的声音弄得大放悲声,吓得躺在床上的菲菲不知所措。

但仅仅才过四个月,香港回归了。

香港回归的那天早早很晚很晚才回家,她和班上的大哥大姐们搞庆祝,又歌又舞,一直闹到深夜两点钟。她独舞了三曲,《洪湖水浪打浪》、《春天的故事》、《长城长》、完全是即兴发挥,得到了好多好多的掌声和赞美。她还和班长对唱《草原之夜》,又和几位男同学合唱《跑马溜溜的山上》、《请跟我来》、《金色历牌》等等,当然她最得意的还是大合唱,别班的同学也加入了,都听自己的指挥,唱得哪么卖劲哪么投入。

今天早早起得特别早,她满面春风,神彩飞扬,洗漱完毕后居然拿了菲菲的口红在嘴上抹了一圈,兴致高昂的跑出门去。

早早当然兴奋,前天在学校传达室收到晚报的通知,说她的征文获二等奖,所有获奖作品将见诸于今天的晚报。她简直不敢相信,第一次投稿,竟然中了,而且中奖。她等不到十点钟报贩们的出现,唱着《雪城》的插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哪一个更园哪一个更亮……跑到很远很远的报亭买报。

翻报纸的时候早早的手有些颤动,万一今天因故没有登呢,但终于看见了,迎回归诗歌征文大赛的标题套着红,哪么醒目。

早早一下买了十份。

早早一边阅览报上的诗,一边向108号摊走去。

大家正在开店摆铺面,早早高叫:“发了,发了,桂兰姐发了。”

封桂兰说:“一大早,发疯了。这两天就见你神头神脑的,还不赶紧帮帮忙。”

早早将报纸递给菲菲,让我来挂衣,你把有诗的哪张选出来,待会读给桂兰姐听,她依然兴奋得很。

这么多呀?封桂兰见一大摞报纸,睁大眼,这要读多久?

早早就笑,麻利的拾缀好店面。

一切妥当后,早早拿起报纸,抑扬顿挫地朗颂起自己的诗来:

歌如潮,旗如海。歌如潮,花如海,

思绪涌,情满怀。

双膊张开一百年,

哪日不盼儿归来。

数数三万六千五百天,

流了多少泪,

思浪涌,情满怀。望穿几多眼、、、、、

鹰展翅,花盛开,

山河壮,人豪迈。

一国两制架彩桥,

母子团聚从此不分开。

感谢伟人邓小平,

宏图一展扫阴霾。

百年耻,切莫忘,

铮铮脊骨再不弯,,,,,

多少人,血澎湃,

中华魂,竖起来。

在香港回归时刻我们宣誓:

中国,我的最爱!

为了您的崛起,

我们高举改革开放大旗,

向前,向前、、、、、

‘““好,“还挺动人的。”封桂兰说。

“发了稿费要请客。”菲菲说着,就在报纸中寻找娱乐版。

早早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暗自嘟哝:“割让香港是谁签的约?李鸿章?”

菲菲扔了报纸:“你哪章有李小龙?梅艳芳?”

早早瞪瞪眼:“你就知道追星,我说的是李鸿章。李鸿章知道不?”

菲菲摇摇头:“不知道。”

早早又说:“李大钊呢?”

李大钊,菲菲看着早早的脸,“好像听说过……不知道。”

早早又问:“李鹏总应该知道吧?”

“李鹏?哪个李鹏,噢,你是说西路口南边卖锟吞的小李子吧,每次去吃,都要给我们多盛两个。”

白痴,早早来了一股无明火,用指头直戳菲菲的头,“你她妈连李鹏是谁都不知道还天天读报看电视!”

封桂兰说:“噫……早早我还很少见你生气呢,天下哪么多人,总有晃惚的。”

早早说:“李鹏是原中国总理,现在的人大委员长,你瞧她,像什么话。”

封桂兰说:“管他什么长,我们又不靠他买东西,你发哪么大的火干嘛。”

早早被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一股悲凉的滋味涌了上来,搞得她发表作品的喜悦荡然无存……

各家各户的店面都打开了,早晨的西路口渐渐有了购物者。这时邱三送早餐来了,他的另一只手提了个纸盒,他说:“菲菲,早早,我们家新买了个VCD机,这个录像机淘汰了,桂兰说,留给你们放,免得去挤录像棚。”

菲菲眉开眼笑。

早早无精打采,明明是给菲菲的,还搭我进去,咱上夜校,有时间么?她吃着面条,郁闷的望着一溜子的门面,暗暗问自己,这么多的个体老板知道李鹏的有多少?

早早吃完早餐,将报纸中有诗歌的那版一一抽出来,整理好。这时候,有几位青年走来,长毛嘴尖的,满脑袋黄发。有一位只黄了前面一小撮的问,哪种屁股和滕盖发白的牛仔裤有没有?

早早挤出笑,是上边的这种吧。

七月的上午开始热起来……

整整一上午,早早都郁闷得不行,直到临近上夜大的时候,快乐才在心里慢慢滋润。早早吃罢饭,匆忙提上书包,报纸把书包挤得涨鼓鼓的,她向邱子贵和桂兰姐打了招呼,又对菲菲说,不要成天守着神雕侠侣,还是多少看点时事新闻。

天不会塌下来。不晓得李鹏中国照样要前进……早早安慰自己,哼着《掀起你的盖头来》。小跑着向学校奔去。

大姐姐大哥哥们一听说早早发表了诗歌就抢着看,班长吴大炮扯着他的公鸭嗓大声颂读。早早撒着娇直嚷嚷,“哎呀你这普通话太难听了,不要糟蹋我的感情好不好。”

大家都说诗写得不错。比一等奖的还棒。

早早说,我发觉三等奖那首叫回家喽的写得不错,小舟和我写的风格很相近。说完她站起来,声情并朗读:

儿子,回家喽!妈妈正张着双膊,

母亲,我来了,怀着一百年的期盼,

多少思念的泪撒满罗湖桥畔……

声音刚落,大家鼓起掌来,都感叹:早早是天才,早早是全才。。。。

早早从脚尖到脑门都充满舒服和自豪,她又站起来,摆出一副雄才大略姿态说,“哥哥姐姐天才谈不上,但追求卓越追求成功,鼓励着我力争去做全才。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里必须拥有智慧,拥有本领,才能到达成就的彼岸。人要有梦,更需努力,请你们监督我。”

有谁大叫,早早,你能当官。

大家附和说,对,早早是当官的料。

上课的时候,早早把刚才的表白写进笔记里。

放学的时候,月亮和星星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早早开了门,菲菲不在,一眼看见电视机开着。画面定格着一个大大的女人面部特写,头顶着沙发,似痛苦非痛苦的张着嘴,早早将书包往床上一扔,顺手将菲菲床头的摇控器摁了播放键,痛快的伸个懒腰。

早早一下就懵了,随着呻吟声,画面展开,一丝不挂的女人高高倔着臀部,一位周身长满黑毛的外国男人同样赤条条的不停地耸动屁股……

早早感觉全身的血液一齐冲向脑门,头都有点旋晕了,觉得自己似乎也被别人剥光,双手不由紧紧的捂着胸部。

大约看了一分钟,早早回过神来,冲上去将电视机关掉,这时候门孔转来悉悉声。

菲菲进来了,一见早早面红耳赤盯着她,忙说,我上了趟厕所。

早早也不说话,按了录像机的出仓,取出磁卡,将盒子里的磁带往外扯。

磁带好长,一会就撒满早早脚前几大圈。

早早最终将盒子一砸,说:“桂兰姐第一天送录像机,你就租这种带子看,钱晓菲我要告诉你,咱们还小!”

菲菲说,我租的是野战排,恐怕是老板拿错了,不关我的事。

早早盯着菲菲的眼睛似乎在作判断。

早早说:“你现在越来越下流了,经常跟桂兰姐也说不三不四的那些话,我不信。”

菲菲作出一付无辜的样子,“活天冤枉人,不信我们现在就去问,租带的睡得晚。”

早早说,算了,睡觉吧。如果明天有时间,非找那家老板算帐不可。

菲菲暗自伸了伸舌头,忙为早早提暖瓶倒水……

当夜,早早好久不能入睡,脑海中总是出现录像中的那段画面,这让她全身又热又燥,连薄薄的浴巾被都盖不住。

早早用脚碰了下菲菲:“睡着了?”

菲菲哼了声,没回答。

早早望着高高的窗孔出神。一种莫名的担心让她沉沉的叹气……

做任何事要看未来……

在第二学期开始的时候,晚晚就搬出学生寄宿寝室,住到车老师家了。

车老师喜欢晚晚,晚晚文静,懂事,学习又好。自打朱西鑫事件后,车老师就把晚晚看成自己的女儿,她不能让这个品学兼优又没父母的孩子受气受苦,也不能让她的学习受任何干扰,那次早早回特区看晚晚,车老师就对早早说过,高中是人生的转折点,优其重要,爬过这一关考进大学,往后的路就充满轻松和光明,因此,在严格的车老师的监督下,晚晚整个暑期都没能上省城看早早。当然,晚晚想学早早利用假期勤工俭学的想法也被班主任毫不留情的掐死。车老师说:“难道我养活不了你吗?你的任务就是复习,不断的加强复习。”

车老师有个儿子,前年考上浙江大学,暑假回来时,被打发到特区宾馆做义工,车老师的丈夫就是哪家宾馆的书记兼总经理。车老师对儿子说:“宾馆下班晚,这样就不会打搅晚晚学习。我先把话说在前了,小姑娘确实漂亮,但她不能考上重点大学,你不能顺利读完学业,休想乱打主意。”

车老师的确是严厉的,但严厉下的青年总能找出对抗严厉的办法。

那天做完作业,正准备睡觉门被轻轻的敲了两下,晚晚扭头看,见门下边塞进一张纸条。

十二点,我来找你吹牛。

十二点,我来找你吹牛。

晚晚暗自高兴。

晚晚很喜欢波波。这位大三学生,有一头漂亮的卷发,又白又胖的圆脸是红朴朴的。衬得唇上一溜子青春茸毛软得可爱,也许是更多的继承母亲的基因,高高的个头并不苗条,但架在鼻梁上的银丝眼睛,却用斯文盖了魁梧的不足,正如文质彬彬让人不会联想到粗糙和低俗。

十一点半,车老师家就一团漆黑了。这是车老师家的规定,就连丈夫田秉华都得不折不扣执行。约模过了半小时,晚晚的门传来轻得大约只有猫咪才能听得见的敲击声。

晚晚开了台灯,想一想,又取了张干毛巾将灯罩上,才开了门。

两人坐在床沿上,像贼一样说开了。

田波说,淅大也是全国有名的院校,风景美,环境好,师资力量也很强。他随后一一细说学校的好处。

晚晚说:“明年毕业我也考浙大,有波波哥在,心头踏实。”

田波说:“就叫我波波,免得把人喊老了。”

晚晚说:“毕业你考研究生吗?”

波波说:“看情况。我学的是计算机专业。社会上很吃香,我想办公司或搞家网站,像阿里巴巴,搜狐什么的。”

晚晚说:“不是说网站都亏本吗?是泡泡经济,车老师说报上都这么讲的。”

波波说:“做任何事要看未来,你想,现在放像机换成VCD,还没半年,又要上市DVD,BB机没人用了,大哥大才好久,又要被掌中宝陶汰。高科枝日新日异,说不准的。”

晚晚说:“如果不考研究生,我上了浙大,你只能陪我一年,真遗憾。”

“我在杭州办公司,又离得不远。”

“大学好玩吗?”

“当然好玩,比上高中好玩多了,没哪么严格,有点像放羊式学习、全靠自觉。”

“车老师说你成绩不算好。”

“六十分万岁,在大学,六十分和一百分差不多,都能拿毕业证和学士学位,没区别。”

“你骗我,六十分肯定不能考上研究生。”

“不一定,考研要讲关系,你跟带研的老师只要关系好,讨他喜欢他会点拨你,为你作弊。”

“这样有啥意思呢?大学不会是这样的,他们肯定比你妈妈更讲原则。”

“我妈妈,老古板,动不动还是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老一套。”

“不许你说车老师坏话。读上大学,就瞧不起父母,这样不好。”

“我说的都是真话,没有贬母亲的意思,社会就这样复杂,你进了大学就知道,跟不上变化,要吃亏。”

“你们班女生多吗?”

“多,比我们男生还多四个,天天穷讲究,擦胭摸粉,穿金戴银,开口郭富城张学友,闭口曾志伟张国荣,我就搞不清这有多大意思。”

说到这里,田波突然吃吃的笑。

“笑什么啊?”晚晚问。

田波说:“我想起一件事来了,有一天上课前,班上的女生争吵起来,反正是为港台明星争吵。有位女生,父亲据说是某市的副市长,我们班的班花,她对哪帮反对她的女生说,烦不烦,现在讲的是张国荣,你提艺术干什么,当时我灵机一动,就胡皱了个笑话,我说,同学们,听我讲个故事——有只母苍蝇在厕所中吃屎,公苍蝇就问母苍蝇我们为什么老吃屡,母苍蝇说,烦不烦,我们正在进餐,你问这个干什么,恶心!”

说完波波捂着嘴自个儿笑。

晚晚也觉得好笑,但笑得糊涂。

田波说,后来我们背底里常叫哪位班花叫母苍蝇。

晚晚笑:“你们男生就是坏。”

正吹得起劲,突然,门开了:“田波,你好大的胆,我的话你当耳边风。”车老师板着脸,声音低沉却透着寒气。

拜拜,波波说,一溜烟跑出门去。

儿子走后,班主任的脸并没有消退严肃,但音调中含满了慈祥和关怀,眼神有点像姥姥生气后的色彩。

车老师说,男孩子在青春期就是这样,老喜欢往女孩的地方跑,千万别被这坏小子勾引。说完还叮咛了一句,往后把门反锁住,嗯?

“知道了,”晚晚点点头,脸一阵阵红。怎么能算勾引呢?哥哥和妹妹吹吹牛,有什么不行的,我很想知道大学的情况呢。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车老师用侦察兵似的眼睛盯着儿子,儿子狼吞虎咽的吃完泡饭,给晚晚做了个怪像,上宾馆去了。

晚晚埋头偷看消失的背影,觉得波波真的象个又斯文又淘气的孩子。

生活往往就是这样,不经意间痛苦会突然降临,让你心碎,让你心伤。

十月一到,秋天似乎就大踏步来,连绵的阴雨下个不停,走到哪里都一片泥泞。

但十月的生意好做。换季大甩卖的叫声响遍西路口的每个角落。伞们像公园里灿烂的花朵,红的白的,紫的蓝的粉的花的黑的,密密麻麻的满处开放,让人感到目炫头晕。

这几天邱三哥亲自上阵,在店里取这拿哪跟着婆娘和早早忙个不停,菲菲已经生病十来天了,现在刚刚康复,坐在柜台里只负责收款。椐桂兰姐说,菲菲得的是妇科病,好像是子宫里生了个瘤子,直到今天,封桂兰还不断埋怨菲菲没把自己当亲姐姐看,独自去做这么危险的手术也不告知一声,早早更是惭愧,又干活又读书,好久好久几乎没有管过自己的老同学老朋友,连什么时候生病的都不知道。

108号的生意就是这么的火,火得让邻家的店铺都眼红。他们经常过来聊天,瞅着封桂兰不在时就出高价挖人。早早不干,早早不干菲菲就不干。桂兰姐人虽粗鲁心肠特耿直,谁对两个妹儿不敬,她真就变成了疯子:眼睛一鼓,不认公母,双手一叉,不认爹妈。跟着桂兰姐安全,还自由自在。

都说十月有个小阳春,这话一点不假。经过半个月的阴雨笼罩,天气突然暴热起来,热得胜过三伏天,让人直想一丝不挂躲进凉荫之处。但晴天总比雨天好,人可穿得干干净净,不必畏首缩脚……

早早提着书包。穿着粉色T恤,一身运动员打扮,一路小跑上学。白色的短裤在霞光中显得哪么洁净,暴露着她那双匀称的长腿,白色的波鞋虽不是什么耐克之类,在疾步中显示着青春的活力和高贵,仿佛向世人昭告,未来永远属于年轻的人们。

秋日的晚上说黑就黑,刚跑到学校暮色就让位于夜色了。

早早一出现在教室,早来的几位男生就嚷开了,班长说:“早早,你换成刘惠子吧。”

大头李说:“看见早早,我他妈就恨结了婚。”

方明珍也嚷:“早早若是男生,我他妈刀架脖子也要嫁给你。”

刘惠子刚进来,也说:“你他妈嫁给她,我他妈是男人,就抬轿子绑架她。”

早早就亮起嗓门:“姐姐哥哥们,别他妈他妈的好不好,在这样说,我一辈子都不穿短打了。”

大家就笑,都说不讲了。

该上课了,老师刚跨进门,灯灭了。

随着整齐的“哦”!整个世界好像栽进黑暗的窟窿里。

男同学们打响火机,女同学就站起身往窗外望,学校的远处,灯光遥遥闪闪。班长说他出去看看。

去了好一会,班长才回来说,不消了,听说什么变压器烧了。教务处正联系供电局。

上课的老师盯着教室中明明灭灭的烟头,在黑暗中冒出一句话:你们班爱唱歌,唱歌好了,说着叫男生们打亮火机给个光照路。

连嘴脸都看不见,有什么唱头?老师一走,学生们就摸黑走出教室,整个学校在黑幽幽中飞出黑幽幽的牢骚……

在确定一时半会不能来电的情况下,学校通知休课。

早早有些扫兴,白天艳阳高照,晚上怎么会没月亮星星呢?如果有支腊烛,搞个夜唱晚会多好。没办法,只好也随着大家喊着怪腔离开学校。

西路口没停电,早早回到住处,摸出钥匙开门,好奇怪,门被反锁了,这种情况从没出现过。

早早将耳朵贴了门细听,听见里面响着咿呀呀的呻吟声。无药可救的家伙,又他妈偷看哪些下流黄色带。早早骂着,重重拍门。

没回应。怎么会没回应呢?

又拍门:“菲菲,是我,早早!”

“哦,来了,请稍等一会……”

早早立了好一会,门终于开了。

菲菲结结巴巴说:“你没……没上课?”

早早看着满脸惊惶失措的朋友,没答话,警惕地四处张望,顺手拉了大灯的开关拉线。

菲菲站在门边,好像没有关门的举动,裙子穿得歪歪斜斜的,栗色的长发有点零乱。

菲菲说:“我正起床,想去租带子哩。”

早早冷冷一笑,说:“门后的人是钱菲菲的男朋友吧。”

一时间,整个库房死般寂寞。

好久,房门后挤出一个人来,是邱三。

早早愣住了。

邱三支支吾吾道:“我来看看还差什么货。”说完干笑几声溜了。

早早已经明白一切了,泪一下哗哗流出来,菲菲像木头人般立着,望着雕塑般的早早。

都不讲话。

都讲不出话。

终于,早早像只发狂的狮子,抓住菲菲的领口“你卑鄙。”

在这声发着抖的尖叫中,菲菲被早早猛然掀在床上。

扬起的裙子盖住了菲菲的脸,却露出菲菲没有穿内裤的令人作呕的光光下身和半拉没带胸罩的双乳,早早万念俱灰。

生活往往就是这样,不经意间,痛苦会突然降临,让你心碎,心伤。。。。

菲菲爬起来,跪在床上,谎是编不下去了……唯一的念头,怎样让早早高闭贵口,掩住秘密。

早早想收集世上所有的最恶毒最尖刻的词汇向同学砸去,除了卑鄙,下流二字,没有任何更能解恨的词汇冒出脑海。

早早欲哭无泪。

身心麻木了的早早将一捆捆货包铺成一个方块,取出前年买的哪套风衣铺上,将书包理成枕头,曲卷在高高窗孔之下。

菲菲将早早的枕头拿过来,可怜巴巴地摇早早。

早早辟手将枕头砸向门口,从牙根里挤出一句恶毒:“拿去垫你屁股性交!”早早决不原谅菲菲,恨不得连那张大大的双人床都用一把火烧了。

早早面对着墙,滚汤的热泪忍不住重新夺腔而出。她内疚得心都颤动了。菲菲是自己介绍给小梅姐的,小梅姐是看在自己的份上将菲菲介绍给桂兰姐的,可是这不要脸的东西却勾引人家老公,让好端端的一个家面临灭顶之灾。这不是引狼入室么,这只狼是自己引来的呀……

早早觉得万分对不住桂兰姐,由此更觉得对不起孙小梅和艾涛哥……

早早恨自己粗心,怎么就没觉察菲菲隋落呢?作为同学,朋友,为什么不去多关心多帮助呢?

耳边突然响起菲菲的哀求:“早早,原谅我……”

“我决不愿谅!”早早说。连脸都不愿转。

菲菲说:“从小到大我都跟着你,听你的。以前的事都不说,我就讲现在吧,倒屎倒尿从没让你去过。床上床下的东西都是我来洗,我刮孩子期间时,还为你洗衣、洗内裤、洗袜子……”

早早坐起来:“反正我不原谅你,桂兰姐对我们视如亲生!你恩将仇报,勾引邱三,破坏家庭……你……你无耻,你卑鄙,你下流,你出买肉体出买灵魂,我瞎了眼睛……”

早早说不下去倒头又哭。

菲菲说:“早早,我知罪不可赦,但看在桂兰姐姐的情份上,还请你别让我丢人。”

“你也晓得丢人,你是怕桂兰姐要你命!”早早毫不留情的揭发“滚,滚远点,我不听你讲,不听不听”

菲菲无可奈何,爬回床上。

早早头要炸了,千头万绪,剪不断,理更乱、此情无计可消除,下不了眉稍,也下不了心头,——说出去,桂兰姐家要灭顶,若不说,良心受刀割。

菲菲也头疼,但只疼了一小时,最后她对自己说,管他娘的,哪点天黑,哪点睡觉,大不了拍屁股赶路……其实说到底,菲菲相信早早不会背叛自己,在读书的时候,她干了多少顽皮事,无论对于错,早早从不告诉老师。

菲菲整不过疲惫,很快就有了睡意……

可怜早早,如烧饼般翻来翻去……

天亮了,

好像又是个艳阳天。

菲菲突然从睡梦中醒来。跑到早早面前说:“开店时间快到了。”

早早面对墙壁,冷冷的甩了一句:“我病了。”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歌词写得很明白,它是用了青春的血液浇灌。但是,每个人的青春血液,能浇灌出同样鲜红的花么?

邱子贵面容憔悴,早早的守候在库房巷口。一见菲菲出来,迎上去,问,早早怎么样?需不需要封口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信封,鼓鼓的。

菲菲白了邱三一眼,说:“你以为她像我,见钱眼就开。”随后抢过信封,“试试看吧。”

菲菲到铺面的时候,封桂兰说:“咋搞的,你们从来没晚过。早早呢?”

菲菲说:“她疼经,昨晚折腾了一整夜,陪她去医院,又不肯,刚刚才睡着。”

“怎么搞的,上个月你生病,现在她也来事了,是不是仓库不干净?过两天找人打听一下,看周围有没有人租房子。”封桂兰一边说,一边干活。

一会儿,邱子贵早早的送餐来了。封桂兰吩咐道:“去上南头弄碗锟吞来,让菲菲给早早送去,早早病了。”

菲菲去送锟吞时,门反锁着,菲菲叫了一阵,门不开。菲菲无奈,立了一会,干脆把锟吞干进肚子里。

下午都四点了,不见早早来,封桂兰有点不放心。她对丈夫和菲菲说,你们守好铺,我得去看看,

封桂兰回来时满脸疑惑,摇着手上的纸和一把钥匙问菲菲:“这是咋回事?怎么不辞而别呢?”

纸上就一句话:“桂兰姐,我走了,我想姥姥。”

菲菲说:“哟,昨晚她肚子痛,没说想姥姥呀,今天吃锟吞时,也没说想姥姥呀,怪。”

邱三说,是不是上夜大,早早玩上男朋友,嫌住的地方不好。

“放你娘的狗臭屁,早早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她比菲菲还要守规矩。”封桂兰正为早早不辞而别大生无名火,听丈夫信口雌黄火就不由往上串。

邱三不识好歹,又装得很老练的说:“哪八成是嫉妒菲菲了,你平时跟菲菲吹得来,菲菲又穿金戴银的。她舍不得花钱,以为你暗地给菲菲多发工资。”

封桂兰恨不得给丈夫两耳光,皱着眉心说:“邱老三,闭起你的狗牙好不好,狗嘴能吐象牙,公鸡就能生蛋,老娘怀疑你是不是见她漂亮,伸手动脚,不然好端端正派的一个妹子,走的时候连气都不吭一声?还有一星期工资也不要。”

菲菲赶紧说:“三哥就是爱讲屁话,我穿金戴银,早早以为金是假的,我们从小玩到大就算桂兰姐真多给我点钱,她的德性我晓得,哪会鸡肠狗肚计较我。我捉摸,八成真是想姥姥了,早早嘛,有时也会一根筋,突然冒个念头时,八匹马儿拉不转。桂兰姐,你别急,明天我打个电话问问晚晚,一切就弄清了嘛,晚晚住在班主任家,早早跟我说过,班主任姓车,她家电话我知道。早早不仅想姥姥,还想晚晚呢。”

事情只好这样了,封桂兰说,哪早早不在,你多费心,别他妈也哪样,丢下兰姐不管。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封桂兰问菲菲打电话没有,菲菲说:“我哪敢不打。晚晚说早早做梦梦见姥姥生重病,放心不下,我问她多久回来,晚晚说大概要住十天半个月,我问她读夜大的课怎么办,晚晚说,夜大要改造什么危房和马路,停课两星期,姐,放心吧,都问清楚了。”

封桂兰还是一脸的困惑,可纸条上的意思好像有一去不回来的味道。这丫头,平时几多通情达理,也会犯糊涂,一根筋,说完摇摇头,上邻居打牌去了。

早早离开住地的时候正是下午两点。

早早衣物不多,但却将蛇皮编织带装满了。

早早身心疲惫,编织袋越发感觉沉重。

早早在快出西路口时,一横心花了近百元钱,买了个带轮的硬旅行箱,将衣物全装进去。

早早拉着箱子,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前行,阳光很亮,刺得双目生痛,世界仿佛被疑固了,街道无休无止地僵硬地笔直躺着,楼房同样僵硬地豪无生气地立在两旁,来来往往的汽车僵硬地走走停停,偶尔还响起喇叭声……早早就这么僵硬着身子,拖着僵硬的脚不停的走。

早早恢复意识的时候已是黄昏,火车站几个字提醒她,你要奔向何方?

早早首先想到小梅姐,但她明白,梅姐姐家大门她不可能再敲响了,自己的朋友害了朋友的朋友,她能脱得了干系吗?伸诉自己的清白会加速哪个家庭的破碎,说不准还危急哪个贱货朋友的生命。

早早想回家,守着姥姥享受姥姥帮助姥姥是多么开心的事。可夜大呢,再有大半年就毕业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再说那可是自己最爱的地方啊……

有位男人神神秘秘地走到法国梧桐下来了,小姐,要不要火车票,昆明的广州的南宁的北京的都有。

谢谢,早早立刻警觉起来,早早知道自己美丽,美丽的女孩子独自独立很危险。

早早拉着小箱子快步来到公交车站。好几路公交车都安静又繁忙地停在哪里,似乎在说,欢迎你勇敢归来。在这个地方,早早闭着眼也知道哪路车可直达夜校。

起点站的车总能找个座位。早早坐下后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车一开动不久早早就想犯困,上眼皮与下眼皮相互招呼着,企图拥抱。别睡,会过站的,早早不断提醒自己。

这时脑后有歌声飘来: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为什么这样红

啊,红得好象燃哓的火、、、、、

早早回头一看,见一对青年男女搂抱在一起。她们面对面地挤在一张位子上,男生理着女生的棕发,嘴呢不停的哼着。

燃烧如火的花就是这样浇灌的吗?早早刚刚放松的心情一下跌落千丈,她又想到菲菲,想到被裙子盖了脸却光着身的画面。

哇哦……早早突然抑制不住恶心,连连的呕了几下,也许是整天水米未进,早早什么也没呕出。她将满嘴的酸水强咽下去,对一位递来塑料袋的大姐连说谢谢。

车到了学校的那一站,早早下车了。

筋疲力尽的早早看到学校就有了神儿,努力支撑着把箱子拉进校门旁边一家米粉店,要了一碗素粉。沉舟则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早早不知为何想到这么一句诗,她对自己说,我不是沉舟,也不当病树。

早早强迫自己把粉吃了,胃火辣辣的有点痛却让人热得冒汗。这时候班长吴大炮吹着口哨从店前走过,他吹的也是《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呢?歌词说得很明白。它是用了青春的血液来浇灌。但是,每个人的青春的血液,真能浇灌出同样鲜红的花吗?

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早早自然就联想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凡是识字的人能知道,在熊熊的高炉里不停的冶炼煅打而来的,但是人们多么可悲,绝大多数都不愿成钢成铁,宁可做截朽木,做块瓦片,甚至做寄生在别人身上的虱子臭虫……

终于,天快黑尽的时候早早看见了刘函。

刘函听见早早的呼喊走进粉店,诧异的望着早早脚前的红色皮箱。

早早说:“涵姐姐,今晚我能不能在你家过夜?”

刘函说:“邀过你几次,怎么今天想开了?”

早早说:“我失业了,不用起早去开店。”

“好,箱子我来提,快要上课了。”刘函,这位在档案馆工作为将来能评上职称不失业的普通职员,一边走一边想,怪了,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失业呢,个体老板真这么可恶?

她们把皮箱寄放在传达室里,这时候,上课铃就嘀咕响个不停。刘函从书包里摸出个小园盒递给早早,说,你脸色好难看,眼圈又肿又黑,擦点粉吧。

早早一下就感动得鼻子酸酸的。

当夜,刘函的丈夫老张被赶去和宝贝女儿睡了。

两位女性,一个已婚女人和一个未婚少女面对面坐在床上,一个倾诉一个聆听。

听完早早的讲述,刘函说,现代青年究竟都在想什么,这般下作,下贱,之后她问早早,往后怎么打算。

早早说:“眼下才领工资不久,加上平时的积蓄,能撑两三个月。趁着白天没事,我去快速学成班学计算机打字,待寒假到后,再去打工。只是想麻烦函姐姐和张大哥,打听什么地方有房租,就是哪种花百来十元钱的小室就行了,越快越好。函姐家好窄,原以为你们机关干部条件不错,现在,我心慌得很。”

函姐安慰说:“没关系,明天我弄张行军床,放在书房里不就行了?再说家里真还需个人做晚饭,每天上学忙得像热锅蚂蚁,常挨饿,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玩火者,必自焚。

早早离开五天了。

五天来,封桂兰天天想早早。

这天下午,封桂兰对菲菲说:“把晚晚老师的电话号码给我,我亲自传个话。”菲菲说:“早上我也想问问情况,可就不知那纸条丢哪去了。”这时候,店铺的电话响了。封桂兰抓起电话希望不是要货而想听到早早的声音。

“老姐,近来可好,”哪头传来女性的温柔问候。

“哎呀,你回来了吗,姐好想你。”封桂兰大声叫。

一旁的钱晓菲神精陡然崩紧。

“疯子,我是孙小梅。” 那边说。

哦,是小梅。

“好久不见早早,她不来看我。明天我跟车,问早早有啥需要捎回去。”

封桂兰说:“早早回特区了,她想姥姥,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不可能,”孙小梅在哪边武断的说:“那姑娘,哪次回去不坐我的车,喂喂,刚才说什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你欺负她了?跟邱老三吵架了?”

“你说啥鬼话,我们像一家子人一样。”

“哪她凭什么失踪?”

失踪?封桂兰心一沉,慌乱的说:“我让菲菲给你讲。”她把话机塞给钱晓菲。

菲菲接过话筒吞了一汪口水,说:“喂,小梅姐姐,我是菲菲,你现在还好吗,真不好意思,我和早早好久都没拜访你了……”

封桂兰就不耐烦:“讲正话!”

“早早她是回去了。她们学校危房改造,停课两周,她想姥姥想得急,可能坐的汽车吧……我们是老同学老朋友,两个像穿连当裤,咋会闹别扭呢。不信你问桂兰姐,我们从没红过脸。你放心,我跟晚晚通过话的,没问题,唉?让疯姐说话。”

封桂兰的心放下了,接过话机说:“早早有时一根筋,再聪明也会有闪失。”

这边孙小梅放下电话后,满腹疑惑。很久很久以前,她跟艾涛去过他同学的办公室,那是一坐教学楼,新盖不久,虽说有点简陋,但不至于是危房啊。她有些放心不下,就给晚晚打电话。她有车老师办公室的号码,那是为了两姐妹乘车,带物方便给早早要的。

车老师哪边没人接,大概是上课时间吧。

艾涛在局里开党代会,手机处于关闭状态。

孙小梅无计可施,只好作罢。

艾涛开完党代会,代表们聚餐,因此回来很晚,孙小梅一见丈夫就说,给你夜大同学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学校危房改造。

怎么,早早受伤了?不可能,房子才修六七年。艾涛一边说,一边拨了电话。

同学说,没有这回事。

这就怪勒。孙小梅将下午的事告诉了丈夫,又说:“哪边说回去好几天了,她为啥不读书?为啥不辞而别?又为啥连我们都不告诉呢?她一定出了什么事。”

丈夫也觉奇怪,又给同学挂电话。

夜大办公室主任在电话中说,不可能哟,前天这漂亮姑娘还来我这里,为她们老师领粉笔。昨天呢,我检查安保,亲眼看她进校的。

哪么,菲菲为何撒谎呢?孙小梅觉得太蹊跷了,对丈夫说,现在才十点,我们去夜大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两口子就驱车奔向职工夜大。

也是在这晚上,菲菲丢下碗向邱子贵使了个眼色,就匆匆赶回库房,她预感到不好的事即将发生,不是明天就是后天。

邱子贵等老婆去打牌后,就来会菲菲,邱子贵太佩服自己的小姘头了,这家伙人小鬼大,遇事不慌,沉着冷静,编的谎连树上的麻雀也哄得下来。

邱子贵一进库房就看见菲菲收拾东西,不免感到诧异。

菲菲说:“三哥,我和你的好事结束了,咱们作个了结吧。”

邱三盯着菲菲脚下的两大袋东西,说:“这到底咋回事?”

菲菲表情异常冷静:“我们两的事情肯定要漏馅,今天晚上,我得走。”

“不可能。”邱三说,“下午你的电话编得多园啊,疯子又是马大哈,识不破。”

菲菲摇摇头:“关键是小梅姐,我听得出她在怀疑。你知道,她家老公是公安,她不会不告诉哪位副所长。”

邱三一听就慌了:“哪,怎么办?”

“走,我得马上走。”

“上哪去?”

“赶紧送我住旅社,到了旅社再说。”

邱三六神无主,提着菲菲两袋东西,失魂落魄地拦了出租车。

他们在城乡接合部的一家小旅馆入住下来。

菲菲住下后,对邱子贵说:“三哥你带钱了吗?”

邱子贵摸出一个皱巴巴的存折,说:“现金有三万,藏在衣柜中的破衣里,就这个存折,不多,只有十三万,疯子看得紧,揩油不容易。”

菲菲要过存折翻了翻,十三万。她将存折不断击打另一只手,又像扇子般在腮边扇了扇,接着说:“密码是多少?告诉我。”

邱三睁着眼问:“你要密码?”

菲菲说:“三哥,我们作个了断。”

邱子贵似乎明白什么了,他一个劲眨眼,脸上泛出失落和痛苦。邱三胆怯地试探:“菲菲,莫过你想和三哥分手?”

菲菲说:“不分手难道还让别人捉奸不成?”

邱子贵说:“我们转入地下,每月只三次接头。”

菲菲轻掠了一眼邱子贵:“别说三次,半次你也脱不了身。三哥,该作了断时得了断。”

“你的意思是?”

“二选一,一要么离婚,和疯子分了财产娶我,二呢,给我二十万的分手费。也不枉被你诱奸那么多回。”

菲菲把头别向一方,不看邱子贵。

邱三头一下被谁敲了,不仅痛而且清醒过来:“钱晓菲,最毒不过妇人心,你答应过只当情人的。我能离婚么?我敢离婚么?哪条母狗一发疯,你我都送命……”

“哪就选二,给我分手费。”

“二十万,你太狠心了吧,二十万,我去嫖娼也不止上百上千个……钱菲菲,我对你不好么?不真情么,不真心么,我给你项链耳环,金子,白玉,不有手机还有钱……你太狠心了,我不给,我没有钱。”

菲菲一阵冷笑,说:“不给可以,咱们法院见。我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初涉社会,给你家打工卖命,你趁我不懂事,太年轻,带我进舞厅,看淫秽录像,诱骗我,诱奸我,让我成为你的发泄工具。你想坐牢还是给钱,随你。”

邱子贵只觉一阵头晕。连两颗虎牙也失去光泽。

菲菲说:“邱老三,你知道不知道诱奸少女判几年,传播淫秽录像又几年,你不给,我让你身败名裂家荡产妻离子散,不信,你现在可以走。”

邱子贵一下跪在地上,欲哭无泪的样子,姑奶奶,你别这么狠心好不好,我没这么多钱……

菲菲说:“你家有个保险柜。”

邱子贵作缉:“菲菲啊,你明明知道我没钥匙,那是疯婆娘的命根子。”

菲菲叹了一口气,说:“即是疯婆娘,离婚就是了。”沉思了一会,见邱三张口结舌,又说:“看在你平日确实喜欢我的面子上,有多少算多少吧。”她把存折插进裤包里“密码总该告诉我了。”

邱子贵看着钱晓菲冷冰冰的脸,站起来,想反抗,却没管住嘴巴,报出存折密码。

“趁疯子还在打牌,马上把哪三万现金送过来。”钱晓菲豪无表情的吩咐。

邱子贵可怜的说:“拼打这么多年,就这点私房钱,给我留点做种吧,菲菲。”

“少罗嗦!”菲菲把脸转过去。

邱子贵又心痛又觉实在划不来,他盯着菲菲挺拔的胸脯,一下横了心,“给就给,不过你得和我再来一回,不答应,就拉倒,反正都鱼死网破了。”

钱菲菲转过身想骂什么,一见邱三又摆出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样子,脸就泛起妩媚。“三哥说得也对,都分手了,也应该让你满足一回。”邱三满含仇恨。仇恨让邱三特别抗奋,他摆出一付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的架势,一边猛力操菲菲,一边在心中大喊,臭婊子,操死你,臭婊子,操死你……任随菲菲如何喊叫、衰求也不停止……

邱三取钱回来,菲菲收下钱后,对邱三说:“三哥,听我说句话,玩火者必自焚。男人还是收敛点好。”

邱三心里骂:烂婊子,你也记住,当破鞋也没好下场。

早早放学了。

早早发现校门口停着一辆警车,车旁边一男一女远远的似乎在向自己招手。早早松开挽着刘函的手冲了过去。

早早搂着孙小梅失声抽泣:“小梅姐,我对不起你……”

艾涛看着满脸泪光的早早说:“上车吧,我们回去再说,哪边还有许多同学在看你。”

早早擦去眼泪,回身跑去给刘函打了招呼,跟孙小梅夫妇上了车。

早早叙述了邱三和菲菲的事,说自己引狼入室害了恩人,实在无脸面对一切,也不知该怎么办。

小梅说:“这关你什么事,傻姑娘。”

小梅丈夫说:“早早太正直善良了。”

早早说:“涛哥哥,你得救那个家,救救菲菲,她不能再堕落下去,你是警察啊。”

艾涛说:“行,明天上午就去封桂兰家。”

孙小梅说:“我跟别人调个班,一同去。”

第二天上午,他们来到了西路口。

在劝住女店主呼天骂地之后,艾涛留下孙小梅陪封桂兰,带着早早和邱子贵去旅馆。

旅馆的老板说,小姑娘大清早就退了房。

早早好失望。

早早当然不知道那没心没肺头脑简单的钱晓菲有那么多心计,菲菲狡兔三窑,她才不会让邱老三再来纠缠自己。她料定自己和邱三的事已经纸包不住火,早早出走后就一直在想退路和出路,菲菲现在有钱了,整整十多万加上金银首饰存储将近二十万,她决定下海南找哥哥,自己做生意、、、、、

而早早呢,又回108号上班了,早早一千个不愿意,但在封桂兰的万般恳求下,在孙小梅夫妇的劝说下,留下来了,早早不能不给面子,小梅,艾涛亲如姐姐姐夫啊,早早说:“夜大毕业我得离开,封姐要早作准备。”

 

第四章节  一九九八年·欢乐的大学

学校教人聪明,社会给人智慧,信不信由你。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很久没有下过雪的省城春节过后竟飘起雪来,雪不大,但纷纷扬扬的,三天之后,世界就白茫茫的了。

早早的手机响了。早早的手机是封桂兰没收邱三的,那事情发生后,封桂兰将邱子贵全身搜了个遍,之后当着孙小梅两口子嗷嗷叫:“邱老三,平时你装得憨憨的,聪明啊,怕老娘查你的电话,搞双机。”之后把手机塞给早早,说:“你拿着,归你了。今后有什么事,别傻里傻气自受气,打电话给姐,姐虽是大老粗,是非还是分得清。”

电话是晚晚打来的。

晚晚在电话里焦虑地说,车老师气得快疯了,他儿子田波要学比尔·盖茨,不想读书,想退学。车老师闹着要上吊,现在病得不轻。问早早能不能回来,和她一起劝劝可怜的班主任。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早早叹了口气,答应了晚晚。

早早向封桂兰请假,封桂兰说:“整个寒假你都没回家,现在又招了小韩,人手够,你去吧。”

孙小梅轮休。她领着早早上了火车,亲自交给列车长。这趟车的列车长说:“这小美人谁不认识,还次次都亲送,早早,下次别麻烦你姐了,生怕我们会弄丢你似的。”

高寒特区的雪显然下得很大,车站已是银装素裹,一对青年男女站在月台,靠得很近。

早早知道,站在晚晚一旁的那位男生,一定是车老师的儿子田波了。早早没见过田波,田波的印象是晚晚的口述中留下的,很零乱模糊。早早在与对方握手那瞬间,凝视了田波一眼,田波人很魁梧,身高大概一米八吧,同他挨肩而站的晚晚都显得有些矮小柔弱了。他的脸圆润而细腻,透着红晕,微卷的头发黑而柔和,朴实的遮着额头,鬓角很长,连着淡淡的尚未丰满的胳腮胡,让人想起俄罗斯文学泰斗普西金的两颊。他的眼镜很薄很秀美,架在笔直的鼻梁上,让他有点女性的脸显得生动而洋气,并散发着智慧和坚毅。

“我是早早。”早早说。

“不说也知道。我,田波。”

银色的世界那么美,并且很纯洁,又没带任何东西,早早提议步行回家。

三位青年在寒风中跚跚而行,路人虽然稀疏,却没有哪一位不放缓脚步,张望这三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早早说:“听说要退学,下定决心了。”

田波说:“比尔·盖茨能做的,中国人也能做,他应该是我们的榜样。”

晚晚不说话,她已经给田波说过千遍了,并不能动摇人家的退学决心。

早早说:“天大地大,不如爹娘大,爹亲娘亲,不如夫妻亲。唯因爹娘大,我觉得就该尊重他们的意见。孔子提倡孝为先。听说你非常孝顺。”

田波觉得早早口气太老,不象这个年龄女孩的语言,忍不住转脸看早早,早早耸耸肩,望了一眼田波,眼神在说:我讲得不对?

田波说:“我从来都是乖孩子,但现在不同了,大了,我不能老按父母的意愿行事。这与孝顺无关。”

早早说:“想创业不在一天两天。从内心讲,我非常支持你,这个时代快速多变,竞争激烈,三十而立不行,只争朝夕才对,早创业比晚创业好。但是,你已读到大三,就差一年毕业,为什么要僵硬的学什么比尔·盖茨。”

晚晚鼓掌。

田波望着早早,说:“我有好几位同学都打主意退学了。”

早早说:“不要以为读书无用,那是他们的事。车老师是天下最好的母亲,作为优秀教师,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临要毕业中途退学,她的脸也挂不住。我认为,仅凭这一点,就应该满足她的希望。”

田波说:“但这不是她唯一的希望。”

早早说:“我想你说得对,长辈们永远想让子女们按自己的意志去做事,但毕业了,天高皇帝远,也就无可奈何了,退一步,天地宽。”

田波想了好一会说:“好吧,我就饶妈妈一次。”

“用词不当”,早早说:“你就依妈妈一次。”

晚晚别提多高兴,她拉了拉田波的手,有点小鸟依人的样子:“你早点听我的,也不会害早早风雪奔特区”。

早早说:“我可不是专程来劝田波哥哥的,今年春节特忙,难有机会来看望你干妈哩,再说,田波哥哥我还没见过”。

三位青年加快了脚步。

田波开始一扫整个假期的满脸阴云,绘声绘色讲起他的校园佚事,未后还说班花和一个百万富翁的女同学同时追求自己,都被他拒绝了。他甚至大发感叹:“我就想不通,人家都说:宁要大户人家的丫头,也不娶市井人家闺女。这些大家的闺女如此专横高傲、唧唧喳喳,我看连小市民都不如。真的,她们跟晚晚相比,恐怕用天壤之别也不过分。”

“那和我比呢?”早早调皮的问。

“说晚晚就包括你,早早晚晚一回事。”

早早问:“刚才那句俗语怎么讲?请再说一遍。”

“宁娶大户人家丫头,不娶市井人家闰女。”田波矫正刚才的话。

早早说:“看来,真理未必靠得住,向外国人学习也得保持警惕,一分为二。”。

田波望了一眼早早,又望一眼晚晚,说:“一对并蒂莲,色香各不同。”

田波声音很小,两姊妹都没听清,异口同声问:“田波哥哥,你说啥;”

田波笑笑,说:“没啥,瞧,学校守门的罗老头正堆雪人。” 于是,三位年轻人就跑去凑热闹,和罗老头一块在空寂的较园里堆出个不小的雪人。

一进门,田波赶紧向母亲道歉。

车老师躺在床上,儿子向她道歉时她喜不自禁,两行热泪从虚弱的眼中泊泊流出,然后抱着儿子大脑袋不住呢喃:“乖儿,我的乖儿、、、、”

早早看着这场面眼睛都湿了,如果我有母亲多好,有父亲多好,接受抚爱享受撒娇……

但她同时被田波的行为感动了,这么个大男孩,向母亲道歉是那么朴质、真诚。她甚至闪过一丝念头:如果他爱晚晚,晚晚一定幸福。

晚晚扶起自己的班主任下床,说:“是早早说动哥哥的,早早真厉害,三言两语,就让波波哥想通了。”

车老师连连夸早早,挣扎着要下厨房。

早早晚晚怎么肯呢?晚晚说:“姥姥教我们的手艺老师和波波都没尝过,早早我们包饺子,怎么样?”

早早说:“行!将来我们在省城买了大房子,把姥姥和车老师接到城里去,让姥姥天天包饺子给老师吃。”

两姊妹就翻冰箱,找面粉,忙在厨房里。

为表示感谢,入夜的时候,班主任来到晚晚的房间对早早说:“我真心感谢你,要不这条老命休矣。”

早早说:“车老师,你别折杀我,要说感谢,我才真该感激你,你把晚晚像亲女儿对待,我还没叫你声干妈哩。”

车老师说:“我就纳闷,好说歹说半个月,那家伙油盐不进,你三言两语,他就听了?”

早早说:“恐怕是老师的态度太粗暴,波波哥还没开口就这不行,那不行,方法没对路。”

车老师想想,还真对,儿子几次来交流,不等说完就来气,永远两句话:我说不行就不行!我说不准就不准!她摇摇头又说:“真怪,我对学生们为什么总心平气和呢?”

晚晚也困惑,说:“我和波波哥完全是讲道理,他也不听。”

早早哼了哼鼻音:“想都想得出,你所讲的道理叫劝说:你应该听妈妈的话,妈妈都是对的,天底下妈总不会害儿子……是不是这样?”

晚晚点着头,说:“早早,我真该叫你姐了,你啥时变得这么神机妙算的?”

早早骄傲的歪歪头:“叫我姐,那当然。学校教人聪明,社会给人智慧,信不信由你。”

车老师说:“你说话太哲理了,难怪波波都服你。”

早早的脸刷一下红了,怎么能在一位优秀老师面前卖弄呢。

第二天,早早顺便回家看姥姥。

田波说:“后天我就返校了,真遗憾,没能有机会好好跟你吹牛。”

晚晚心里莫明其妙酸酸的。晚晚说:“得拉,波波,即有晚晚,就有早早,早早晚晚有机会的。”

早早笑,搭上去大清沟矿的汽车。

天放晴了,阳光虽说并不温和,但亮亮的明媚得可爱,让人感觉车窗外的雪也是暖触触的。鸟儿隅尔从树枝上腾起,惊得积雪纷纷扬扬撒落,撒落的雪花儿就扬起小鸟快乐的啼叫,撞在严严实实的车窗上。早早就想起那句众所皆知的诗:

冬天来了,

春天还会远吗?

其实,春天的脚步早已踏进大地……

年少各有志,青春亦不同。

五月悄悄地悄悄地降临了。

五月热热闹闹的热热闹闹的闯进来了。

五月的馨风伴着明丽的太阳徐除散步,五月的鲜花陪着嫩嫩的时光尽情开放……

但五月不属于那些应届的高中毕业生,他们不仅要应付毕业,他们还要选择志愿。作业成叠成堆不说了,选择什么学府就读让人焦头烂额,犹豫不决,要知道,这是选择未来选择命运啊。

名校中国多的是,除北京那两所,比如复旦、南开、中山、哈军工等等都是响当当的,哪所不能读呢——晚晚征求早早意见早早如是说。这等于白说,一点不具体。

晚晚想选择浙大,那儿有田波。

亲如母亲严如父的班主任断然否决。“别让那小子打搅你,一定要实现当女博士的理想,特区中学,还没出现过女性博士生。如有可能,去国外攻读也行,没学费,我跟老田砸锅卖铁在所不惜。”

早早没有晚晚那么淘神,五月的春天完全属于自己。早早没有选择志愿的苦恼,至于毕业考试,小菜一碟。用早早私下对晚晚讲的话来说,就让她为夜大学生上课,也比绝大多数老师强,不要说中国古典文学,就拿政治历史来讲,她读过《中国革命史》、《中国共产党党史》从南昌起义到秋收起义,从古田决议到遵义会议,没一个重大事件能忘记。从第一届党代会到如今十四大,每届最高领导层成员,大多记得准。

早早当然也很忙,在校时,她得抽空辅导同学——那群为了转正为了升职为了不被他人取代的拖儿带崽又正当年富力强的男女们,有时还得和班长研究如何作弊不被发现让最笨的几位同学能考试过关。在108号时,她需努力叫卖并尽快把小韩带出来。小韩是封桂兰的远亲的朋友的女儿,长得还甜就是笨。

但要说早早一点苦恼没有是扯谈,每逢夜阑人静,五月的星星在窗孔出现的时候,她就免不了有丝惶然。毕业后她肯定要离开西路口,但到何处就业真还没底。自打工到如今,从私营制衣厂到私营企卖衣店,一线两点,想想都好笑笑。早早很想去国营大单位,凭自己本事,做个工会主席总行吧。但是,中国正在阵痛中挣扎,从国营到集体,下的下马,倒的倒闭,到处都是下岗职工,到处都是诅咒牢骚声,还有成千上万涌进城里的农民工呢。尽管早早心高气傲很自信,但现实是让人不得不忧心的。

这天早早刚跨进校门,手机响了。

早早很奇怪,除了小梅姐、桂兰姐等少数电话外,怎么来了这么个陌生的号码。早早犹豫了一下,还是摁了接听键。

“喂,三哥吗?说话方不方便?”

是晓菲声音!娇娇滴滴的。

早早吸了口气。

“喂,说话呀三哥,哑巴啦。”

“菲菲,我是早早,你在哪里?”

电话里一片死寂,好一阵,才响起菲菲声音。

“哟,早早,有手机拉,不错呀,三哥挺大方的嘛……”

早早打断对方:“菲菲,告诉我,你在哪?。”

对方停了停,“我在海南,你不是喜欢大海吗,是不是过来玩一下。”

早早打了个冷颤,她听过班上男生的顺口溜:不到北京不知官小,不到深圳不知钱少,不到海南不知身体不好。那意思是海南的夜总会灯红酒绿,卖身三陪小姐特别泛滥。早早捏着手机的手心,微微冒出汗珠。

“菲菲,我想你,考完试我一定来看你,但你必须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做生意呀。既然有邱三哥的电话,那就烦你转告一声,我这边有好大好大一批走私货,太便宜了,拿过去准赚大钱,也算我对桂兰姐的一点补偿。”

“你骗人!菲菲,我们是老同学,老朋友,我真心希望你好,真心希望你回来。过去的咱们即往不咎,你回来,我和你一块离开西路口,共同找工作重振其鼓。”

“得了吧早早,我哪配和你在一起,你是鲜花,我是狗屎,咱们走不到一块了。”

“菲菲,别泄气,你的事我谁也没提过,连晚晚也不知道。要不七月我毕业,你回来,我们在家痛痛快快玩,爬矿上的老鹰山。听我的菲菲,从小你都听我的呀。”

手机里传来低低的抽泣。

早早捏着手机,也哭了。

好久,那边传来声音:“谢谢你早早,回不回来,看情况吧。”接着就一串嘟嘟声。

早早立在传达室侧边的角落里发呆。

这之后,菲菲没有来过电话,早早呢也向菲菲打过手机,但手机次次是一个柔柔的声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自此,早早郁闷了好长一段日子。早早还真想去海南,可她没菲菲的地址,最后,只能仰天长叹:年少各有志,青春亦不同!随着毕业考试的来临,这才渐渐的忘了多年跟随自己的老同学。

人的一生,最重要的是具备胆识。

胆识来自正确的认知,有这认知,就有了胆量,自然就来了力量。

晚晚没读上清华大学。也许是压力太大,也许是这年过于炎热的夏天晚晚得了热伤风……总之,就差那么两分,这两分让晚晚哭了三天。

晚晚选择的第二志愿是紧靠渤海湾的名校G大。

第二志愿是车老师填的。车老师说,G大是中国知名教育家创办的,如黄炎培、陶行知等许多大师好象都曾在这里任过教。

就要离开故乡了,晚晚很伤心,这个多山多水的贫脊的内陆小城市,尽管没有什么太多值得留念的东西,但这里有无数的亲人啊,还有许多让人骄傲的童年及少年往事……

在省城的火车站上,暑运的高峰,到处人山人海,挤满奔向各地求学的年轻男女和陪伴送行的亲人。

前来送行的姥姥和车老师,一边站一个夹着晚晚抚摸,小梅艾涛夫妇,正在埋怨早早老说感谢的话。

传来广播的提醒,北上的列车要开了,晚晚的泪就一个劲的流,无论怎样都控制不住。

早早没有流泪,只是满怀忧伤。晚晚从没远离家门,总在老师的荫护下生活学习,无忧无虑,整整十八个春秋,好象从未受过任何风吹雨打。现在,她将独自远去异乡,那是多么遥远的北方啊。

车就要开了,孙小梅向这趟开往北京方向的列车长千叮万嘱,又对早早晚晚说:“放心吧,我会安排好姥姥和老师的。”

满车箱的人都从窗里伸出脑袋,欣赏那对迟迟不肯上车的漂亮的双胞胎姊妹。列车员和列车长也在一旁不停的催促。

早早有点不好意思,强行将拉着车老师的晚晚分开,跟着列车长跨上车门。列车好像专门等候这对孪生姊妹似的,很快就听见了车轮徐徐的滚动。

再见,故乡!

再见,亲人们!

早早晚晚被安排在列车员休息的专铺上,她们静静的坐着,聆听车轮的节拍,凝视着窗外不断向后倾倒的建筑和树木,一言不发。

晚晚看着早早,经历了生离死别感受后的眼泪终于收敛,早早看着晚晚,无端的生出几多愁怅。空空的车箱微微摇荡,那么大那么寂寞。

晚晚想:如果早早能在那座直辖市打工多好。早早想:天下黄土何处不埋骨,但是姥姥呢?渐渐背驼的亲人需要照顾……

列车长来了,扔下一袋桔子,金子般黄。

“怎么哑巴拉,不习惯?”列车长说。

早早晚晚齐刷刷露出羞赧,异口同声说:“哪会呢。”

列车长笑了,露出他被烟熏得黄黄的整整齐齐的牙:“哎呀,双胞胎有心灵感应吧。”

早早晚晚四目相对,又笑了,那眼神似乎在问:我们有心灵感应吗?

列车长坐下来,为两姊妹剥桔子,一边剥一边说:“我猜想你们性格也一样。”说完将桔子分成两半,一半给早早一半给晚晚。之后就立起身:“艾涛孙小梅两口子有福啊,能有这么两位神仙般妹妹。你们自个儿吃哪,车才开不久,我得去各处看看。”

车箱又在宁静中轻摇。

晚晚说:“早早,假若你不回去多好。”

早早说:“树大分桠,人大分家,我们早晚得独立面对世界。”

晚晚说:“分桠也在同株根上,分家也还是姐妹俩。”

早早睁圆眼:“咦,此话有哲理。”

晚晚受到表扬,情绪高涨起来。

晚晚说:“我们两性格一样吗?”

早早说:“不一样,我坚强,你懦弱。”

晚晚跳起来:“ 我懦弱,从小到大,我都是班长,敢和歪风邪气作斗争,老师都夸我有正义感。”

早早说:“你有老师做后盾,是有那么点胆大。”

晚晚说:“你又想贬低我,我的胆子来自学习好,知识就是力量,懂不懂?”

早早说:“嗨嗨,你的逻辑学还不错嘛,但我告诉你,知识就是力量,但知识未必是胆量。”

晚晚说:“胡扯,有力量必生胆量。”

早早说:“我告诉你,人的一生,有力量有胆量还不够,最重要的是胆识。”

晚晚不高兴了:“说话低调点,不要动不动‘我告诉你’我最听不惯这口气。我当了多年班长,学习又好,什么时候用教训人的口气跟你说过话茬儿。”

早早笑了,她有点担心晚晚长不大。“好好好,提得对。”早早顺着晚晚,说:“我的意思,光有胆不行,更重要的是见识。见识和知识不能同日而语,知识是书本的东西,见识是实践的感知……这个词不够准确……你读过毛泽东的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的那些论断没有?。”

“你是说爸爸书架上那些《毛泽东选集》?”

“对,不过我也没读完,太厚,四大本,但对那篇论实践的文章有印象。一个人,光有知识不行,光有胆量也不行,最重要的是见识,也就是我刚才说的那种感知,它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也是检验我们所学知识是否正确的唯一标准。有了这种正确识知,你就来了胆量,有了胆量,自然就来了力量,懂不懂?”

晚晚听得出神,但最后的“懂不懂”让她一下扫兴。“又来了,不听你讲了。”

车箱背后传来了掌声和喝彩:“现在的大学生不得了!”三个女列车员,忙完活来瞧双胞胎,听见高谈阔论就站住了。

其中一位列车员大姐对早早说:“你就是那位天之骄子吧,考大学,不容易,读大学更不容易,是吧。”

早早连忙说:“我是送晚晚上学的,她是全校高材生,是她上大学。”

晚晚立即说:“她是我姐姐早早,我才上大学,她都大专毕业了。”

“哦唷唷,要是老娘有这么对双双,立马卧轧自杀都愿意。”一位胖胖的大姐,表情夸张得让大家都忍俊不禁掩嘴笑。

后来又来了几位列车员,围着这对小美女,左一个小公主右一个小千金的,问这问哪,直到列车长来把她们轰走。

女性因美丽而动人,更因可爱而高贵。不用说,这趟远门,早早和晚晚受到了怎样的呵护和款待。

办完入学手续的第二天,渴望看看大海的早早,清晨就带着晚晚去了海滩公园。

因为人地生疏,他们费了许多时间,来到海边的时候,太阳早已爬上半空。海那么大,辽阔得无边无际,天空纤尘不染,比海更蓝。

两姊妹提着鞋,在沙滩上手挽着手肩靠着肩。海风卷起她们薄薄的连衣裙子,一蓝一白,象两只素蝶翩翩起舞,让人想起梁山伯与祝英台。她们赤着脚走进海里,对着远方啊啊地喊。

晚晚喊累了。

早早也喊累了。

喊累了就四目相对,就笑。早早说:“我发觉咱们两象疯子。”晚晚说:“我发觉更象傻蛋。”于是,就将提着的鞋子扔到岸上,又是嘻笑又是互相捶打……

终于疲乏了,就到七个小矮人似的小木屋啃大麻花,喝可口可乐和冰淇淋。

晚晚盯着早早。

早早眯着眼望那海天结合处飞翔的数只海鸥。

“姐,我真舍不得你走。”晚晚说。晚晚从不习惯叫早早姐,但此刻,她是真诚的叫了。

早早心里下很酸。早早同样不习惯把晚晚叫妹。“好妹妹,姐也不想走。”

刚刚还疯疯颠颠高高兴兴的,现在两位少女都泪流满面。人生啊,真如一副钟摆,一头是欢乐一头是痛苦,停在那一头似乎都不可能。

晚晚说:“姐,十五岁你就出来打工,为了我,为了姥姥,你太辛苦了。”

早早说:“如果我的学习全校领先,你也会的。”

晚晚说:“我要加倍努力,争取奖学金,学你勤工俭学,今后你就不会这么苦了。”

早早说:“好的,相信晚晚能很快长大。”

晚晚还想说什么,早早已站起身手搭凉棚远眺。早早说:“晚晚你看看,那天边有群海鸥,你看得出哪只是领头的?”

晚晚眯着眼,看了好一阵:“看不出啊早早。”早早说:“你要看得出,神仙都睡觉。”

早早说:“如果我是海鸥,肯定是领头的。”

晚晚说:“你自负。”

早早说:“忘记那年给你的日记本拉啦,上面的诗,是我志向。”说罢就冲着大海朗诵:

假如我是假如我是一只小鸟

一只小鸟我必须展翅飞高

在风口中抗争命运

在浪尖上梳洗羽毛

飞高,飞高、、、、、、

我必须展翅飞

第二天,离别了。

临行时,早早把手机送给晚晚。“换张卡,早早和晚晚方便。”说着又找出充电器。

晚晚两眼含泪说:“那你呢?”

“回去想办法,那边座机多,不象学校。”

晚晚说:“换好卡我就打电话给梅姐姐,你就能在那边知道我的号码。”

早早不要晚晚送。晚晚偏要送早早。早早说:“看问题要用辩证法,你送我去,我还得送你回来,别忘了,这座城市比我们省城大两倍,你是第一次出门。”

晚晚看着早早远去的背影,辛酸一阵之后,对自己说:你要努力再努力,别让那家伙总教训你……

天塌不下来,我不信这个命!

早早费了很大的劲,终于挤到了张火车票。

早早坐在拥挤的车箱里,麻木的将双手抱于胸前,盯着斜上方的电风扇出神。早早一下觉得很累,感到自己犹如一根压弯的扁担,这头挑着晚晚,那头挑着姥姥。

早早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合上了,在迷迷糊糊中,她看见了学校,看见那群大哥哥大姐姐又对自己开玩笑:中国最年轻的大学生……

走道上有人提着大口袋撞了早早一下,早早醒了,那位莽撞的汉子歉意的一笑,又跌跌撞撞的向车箱那头走去。早早突然想到邱三,当年他和桂兰姐创业时是不是也象这汉子呢?于是自然想到菲菲,心中升起淡淡的哀怨。

早早决定国庆节再离开西路口,十·一黄金周栏桂姐门面最忙,最需要人手,无论怎样,桂兰姐是好人,做事应该感恩。

回到省城的第一件事是去梅姐姐家报平安。

正好孙小梅和丈夫都在。孙小梅说:“明天该我跟车,再不来就见不着了。”

艾涛扔给早早一部手机,说:“换上你的卡,给晚晚通个消息。”

早早诧异的望着姐姐姐夫。

孙小梅说:“你艾哥是干什么的,电话显示的号码,他一看区号就知来自何方。你还不至于奢侈到能买手机武装晚晚吧。”

艾涛说:“单位奖励咱们值班不敢发钱,送个摩托罗拉。正准备把这旧手机下放给我老弟,你运气好,归你啦。”

早早红着脸说:“谢谢涛哥。”

小梅问早早明天回不回特区,早早说应该回去给姥姥和车老师通报晚晚的情况。接着又说:“我想继续再上两个月的班,国庆桂兰姐忙,不能扔下不管。然后,再找别的地方工作。”

第二天,早早跟孙小梅去了特区。

到家时,早早远远的看见勾偻着腰的姥姥在地里裁葱种蒜,霞光掩着她弓如镰刀的背,早早的眼睛湿润了,还没进家姥姥问:“晚晚学校可好。”

“好哩,又大又漂亮。”早早绘声绘色将大学描述了一遍,又把看大海的事说了。

姥姥说:“我说嘛,天塌不下来,这不翻身了,两个闺女都上大学了。”

早早突然冒出念头:把姥姥接到省城去。

一听到孙女这么说,姥姥摇着皱文纵横的干瘦脑袋,连连摇手:“使不得使不得。”她站起来,用粗糙的手掌拍拍胸口:“我这身板子鲜健得很,我可不愿进什么城,这有胖外婆,张大爷们陪着我,需要我,再说你姥爷的坟也在这里,我死也要死在大清沟矿陪他。”

早早很无奈。

姥姥提起桌上的蛋糕,又说:“姥姥老了,吃甜食有害健康,每次来总要带点什么,留点儿吧,你还是多买件衣服穿穿,都十八岁了,大闰女啦。”之后姥姥把早早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不无骄傲地告诉早早。“当年你母亲去世时,东北的舅舅准备将你带走,是我死活不准,要不然,你就要变成乡下丫头了。东北乡下,重男亲女,还不知现在是死是活哩。我当时就说:天塌不下来。我不信这个命!”说完露着缺了好几瓣牙齿的嘴,呵呵的笑,“这不,就把你俩拖出来了。”

姥姥是老了,但姥姥坚强、乐观。

早早全身的那种压抑感劳累感一下就消失了,甚至浑身轻松起来,她取下墙上的那付千结万结依然断了根线的羽毛球拍比划起来,“姥姥,说得对,天塌不下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早早在书架上拿起《牛虻 》慢慢的翻,一直读到鸡啼。

老天爷也实在公平:有钱的让他吃不得,没钱的让你拼命想吃。

晚晚没有当上班长。

班长被一个长得很严肃的男生当了。

没有当上班长的晚晚很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但当班主任宣布晚晚的职务后,这种失落感就荡然无存了。

晚晚的职务是团支部书记兼学习委员。这让晚晚想起读小学五年级的情景,那时候晚晚和早早都是学校少先队的大队委,相同的长样、相同的衣裳和相同的三条杠袖章,让全宿舍的老老少少羡慕得差点昏死过去。

晚晚把自己的情况兴高采烈告诉了早早,当然更忘不了给车老师打电话,她还请班主任转告波波,自从波波毕业后,她们就失去了联系。

大学的生活与学习充满宽松和浪漫,没有那么多约束没有那么多作业也没有那么多紧张,晚自习去不去由你……

晚晚很快融入集体生活之中,即快活又潇洒又放松。晚晚有了温柔和绰号,很多同学跟她打招呼就唱:“有一个女孩名字叫婉君……”琼瑶的小说晚晚没看过,但她知道婉君一定是个美丽温柔的女孩。

晚晚读的物理系。当初晚晚就想过,如果被分到数学系,她就争当“哥德巴赫猜想”的陈景润,如果分到化学系就努力向诺贝尔靠近,最好分到物理系,女科学家居里夫人就是榜样。现在她如愿以偿。

晚晚的寝室共住六位同学,两位来自河北,一位来自山东,另一位来自南京,还有一位是福建厦门姑娘,唯独她来自西南。无形中,爱吃馒头大饼的北方同学常玩得火热,爱吃米饭的姑娘们处得更深,晚晚吃得惯馒头大饼也喜欢米饭,北方的南方的同学都喜欢她。

国庆节放长假,厦门来的同学邀晚晚和南京姑娘去鼓浪屿玩。平时这位叫倪天妹的福建籍同学常把家乡吹得象天堂一样,弄得晚晚向往死了。可晚晚没有多少钱,天妹说这不成问题,全程费用她全包。天妹说父亲是包工头是房屋开发商,家底还行,考上大学后,父母简直宠她宠得要命。南京同学叫卢莎莎,父亲据说留过洋,是南京某个大型机械厂的总工程师。她有五个哥哥,莎莎是幺妹,在家也受宠得如同公主。

她们一经商定,兴奋得一晚上都没入睡,第二天就直奔厦门而去。

天妹的父亲是位四十开外的男子,黑黑的脸上左边有块大大的胎记。一见女儿的同学来了,操着比天妹还难听的普通话表示衷心欢迎。他亲自驾着一辆叫“子弹头”的骄车,送三位女孩去玩鼓浪屿。

鼓浪屿象位纯洁痴情的少妇,亭亭玉立在海岸边上,似乎在眺望儿子从海的那边归来。倪天妹的父亲任随女儿和同学尽情的玩,总是离得远远的,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要么象个点钞机,不停的向伸手要钱的天妹数钞票。

从长长的望远镜中,晚晚看见了金门岛。晚晚此刻卢想起了早早,如果早早在,不知又有多少高谈阔论了……

一连三天,晚晚和卢莎莎吃在天妹家住在天妹家,天妹家房子真大,整整三层楼,底层客厅,吊灯大得吓人,到处金碧辉煌,第一天来的时候,晚晚还以为进了酒店。住得好吃得也好,一日三餐,餐餐都有海鲜。

晚晚发现,天妹的父亲每餐吃得很少。

天妹说她父亲有糖尿病,不能大油大肉也不能喝酒。如果吃月饼简直就是吃毒药。

晚晚不禁暗想:老天爷也实在公平,有钱的让他吃不得,无钱的偏让你拼命想吃。

纵情的玩了几天之后,晚晚和天妹卢莎莎才返校。返校后在换裤子时晚晚大叫:“我的腰粗啦,扣上扣子紧啦,看来吃得并不是好事。”

打饭时她们跑到食堂厨房后去过镑,晚晚体重增加了足足半公斤。

之后好几天,晚晚还沉浸在旅游的兴奋中,卢莎莎说她也是,这时,倪天妹说:“下次去北京,去玩天安门。”而往往这个时候,晚晚发现牛高马大的北方姑娘高芝会瞥来鄙夷的目光,嘴巴也不知嘟哝什么。这天她终于听清了,高芝说的是:土老财。

未曾出土先有节

纵到凌霄也虚心

不要问我能给多少待遇,只想给你一个平台,展现你自己。

早早拉着她的小皮箱告别西路口了。

封桂兰塞给早早两百块钱,声音有点打哽:“有空来看你封姐,嗯……”

早早拖着小皮箱走出西路口后就跳上一路上公交车。一路公交车绕城环行到火车站,早早要到小梅姐那儿暂住,她希望尽快能租上房子。

早早前天抽空上的人才市场,她在晚报上得知那儿正举办大型的招聘会。人才市场和西路口一样嘈杂混乱,拥拥挤挤的人流有点让人喘不过气。早早看着川流不息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不禁就想:这哪是人才出没的地方,分明就是劳动力市场。

早早在人才市场溜了一圈,发现所有的招聘单位都是私营企业,偶尔发现所谓外资企业,细细打探小得可怜,早早怀疑全是冒牌货。后来早早被一个招聘点所吸引,因为这个点上挂着一块横标:“名校学生与河南人不要”。这引起了她的兴趣。

这是一家私营贸易公司,主打业务是推销饮料产品。早早问清待遇后想,底薪500虽说少了点,但销售提成还算不错,早早相信自己的能力。于是就要了登记表。负责招聘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经理,他显然为能招到这么一个象貌出色的推销员高兴,一边殷勤指点着表格填写,一边天花乱坠地介绍公司状况。

早早填完表好奇的问:“你们怎么不招名校学生和河南人呢?”

那位经理说:“名牌毕业生高不成低不就难得伺候,河南人不地道专爱造假。”

早早点点头表示赞同,近期晚报确实登了好多诸如买假药、假树种,假化肥的报导,造假卖假者多数是河南人。但早早转念一想,哪个省没有造假买假者?这毕竟是少数啊。于是早早说:“挂这标语,公司就不怕正派河南人抗议投诉?”

经理说:“本省河南打工者少,再说呢,招聘会就两天,那会有啥官司。”然后又得意洋洋的说:“我们老板精得很,这招叫‘吸眼球’战术,要不然那来这么多报名的。”

还挺有点意思的,跟着这老板也许可多学点东西。早早就决定上这家贸易公司上班。

现在,早早站在公交车上。明天她就要走进新的环境,开始另一种工作, 这让她对未来难免产生联想。下午的公交车人不算多,有几位小青年的偏偏挤过来站在旁边,眼睛轻浮地往早早身上左顾右盼,这让早早即不舒服也不安。

突然车猛刹了一下,靠得最近的男生就趁机站立不稳,早早早有防备,身一闪,让那小伙撞在皮箱的拉手上。

“找死!”听得见司机在骂横穿马路的人。接下来就是重新启动,可马达干鸣了几次,就是不肯让发动机触跟着歌唱。司机就骂骂咧咧地跳出坐驾,拉开中间巨大的罩子鼓捣,车里顿时飘起浓浓的汽油味。

好一阵,车子就是发动不了。

有人就嚷:“师傅,开门让我们下去行不。”

司机开了门,早早十分厌恶旁边的几位古惑崽,提了箱子随着几位乘客下了车。前边不远就是站牌,宁可多花一元钱,安全为重。

早早提着箱子上了人行道,一抬头发现一张红纸写的招聘广告。

这是一坐外观古香古色的餐厅,吊着大红灯灯的额扁上嵌着“竹岛酒家”四个大字。那写着招聘二字的水牌,一丝不苟地立在大门的左侧。

早早有些好奇,心里产生顺便看看的想法。

餐厅明亮洁净,面对大门的墙被红红的绒布装饰着,绒布上嵌着一枝竹枝,铜制的渡了金的竹叶泛着亮亮的光。有三位姑娘一眼就看得出是来应聘的。掘着屁股伏在总台上。接待她们的是一位穿着蓝色职业西装打着黑色领带的青年,约模二十出头,眉清目秀,微笑着露出整齐的白牙,正向应聘者解释什么。

早早将皮箱放在大厅的木沙发旁,走到装饰墙下,凝望着竹枝旁竖着的两句诗:

未曾出土先有节未曾出土先有节

纵到凌霄也

乃虚心

纵到凌霄也虚心

早早好兴奋,觉得这诗有点自己的写照。早早从来就认为自己是有骨气讲原则的人,同时也比较好学、谦虚。

早早坐到沙发上了,但头依然偏着,眼睛没离开那写得非常漂亮的诗句。

突然光线有了闪动,早早回过头来。一位中年男子进店来,他看一眼青年在不停地劝说那几位姑娘,想讲什么欲言又止,跟着就从大厅的侧边上楼。但他上楼时突然停了脚步,别过脸来扫了早早一眼。之后转过身,走到早早身边。

他一定是老板,早早下意识立起身。

“坐,请坐。”中年男子说,满脸的微笑掩不住长辈的那种慈祥。“来应聘的?小姑娘。”

早早机械的坐下了,点点头。

“叫什么名字?”

“秦早早。”

“噢,枣枣,这名字没你洋气,当然,也挺适合你,大红枣儿,甜。”

“是早早,早晨的早。”早早笑了,解释道。

“噢——是早早!好名字,名字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鸟儿飞得高。”男子说毕,亲自为早早接了杯矿泉水送过来。

早早有点受宠若惊,站起来,也去接了杯矿泉水递给老板。

“你要么来自011系统,要么来自083或者矿区,对么?”男子说。

早早感觉又轻松又愉快,反问道:“你凭什么这样判断我呢?”

男子说:“你的普通话好,一般来说,普通话多少夹点东北腔的,大多是六十年代来支援三线建设的后代。”

早早听了好佩服,说:“你说得不错,我来自特区煤矿。”

“你有什么爱好?”

“除了看书,体音美都喜欢。”

“哦?爱好挺广嘛,爱唱什么歌?”

“只要好听都唱。”

“会唱国歌吗?”

“这谁不会?”

“国歌的词曲作者都知道?”

“田汉作词,聂耳作曲呗。”

中年男子伸出大拇指。又问:“体育喜欢什么运动呢?”

早早说:“我喜欢打球,羽毛球和乒乓球。”

“爱读哪些书?”

“最爱的嘛,外国小说,尤其是俄罗斯的。”

中年男子喝着水,眼睛一时一刻都没离开早早的眼睛:“推荐几本我看看行吗?”

早早想了想,说出自己印象最深的几本:“比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叶尔绍夫兄弟》、《牛虻》、《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总之,一下记不起那么多了。”

中年男子的眼睛浮出一种光亮,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惊讶。“《牛虻》不是俄罗斯作者。”他纠正道,接着又问:“读过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奢格列夫的《小路》,契柯夫的《套中人》,高尔基的三部曲,读过吗?”他一连说了好几本书。

除了高尔基的《我的大学》,其余的早早连听都没听过。早早把头摇得拔浪鼓似的。“这么说你都读过?”早早立刻有些那肃然起敬。

中年男子笑笑:“算是吧。”

那三位应聘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走的,穿职业西装的男孩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他饶有兴趣立在一旁倾听,不知是为他的老板还是这企业自豪,脸上荡着骄傲而灿烂的微笑。

这时候,楼上的栅栏边出现一位女服务员,她喊道:“明老师,开会了,老总们都等着你。”

这位叫明老师的中年男子站起来,似乎知道小女孩想说什么,对早早说:“不要问我能给多少待遇,小姑娘,我只想给你一个平台,展现你自己。”之后又对身旁的青年道:“邓经理,早早小姐就交给你了,如果她愿意,明天就让她上岗,和你一起负责招聘。”说毕就匆匆上楼去了。

小邓经理对早早说:“看来明老师喜欢上你了,跟着他没错。”

又有两位少女来应聘了。

小邓经理望望她们,微笑着说:“不好意思,已经招满了,对不起。”

那两位转身走时,愤愤的说:“神经病,招满了还立个牌牌在门口!”

早早问那小经理为什么不录用她们呢。

小邓经理说:“那神态,那头发,那打扮,一看就知是玩社会的,我们这儿不要碴碴妹,我不把好关,怕明老师笑我没水平。”

之后,小邓经理将酒家情况一一作了介绍。

来不来“竹岛酒家”上班呢?起初的时候早早有些犹豫不决。小邓经理已经介绍了,试用期基本工资500元,两月后转正600元,加上全勤奖什么的,总共700块。早早在西路口工资都900了,那家贸易公司底薪虽低,但早早觉得凭自己的能力,提成奖下不了七八百。但是,那位明老师那句“给你一个平台,展现你自己”的话,却象磁铁一样吸引着她,让她横竖都想着这家餐厅。

当早早提着箱子出现在小梅姐家的时候,她已经做出决定,不去那家贸易公司当推销员了。

晚上,早早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小梅夫妇。

小梅丈夫说:“好哇,竹岛是省城响当当的私营企业,前不久车务段、机务段的党代会,都是在竹岛秋波湾会的餐,他们有四个分店,据说春节前第五个店要开张,叫什么来着?好象叫竹岛渔港,全是高档包房,专卖海鲜”。

孙小梅说:“搞什么就求个稳定,既然这家店是牌牌,就去吧,反正营业员推销员服务员都一样,都是做生意。”

早早说:“保不准一年后我就当官了。我想当经理。”

艾涛点着头直笑,说:“早早不愧就是我们的早早,为你这句话,来,我们喝点葡萄酒。”说后真的从冰柜里拿出高脚杯来,为早早斟了一半杯。

当夜,早早美美的睡了一觉,好些天来,求职的负担总围绕着她。

本事和本领是两个概念。本事是指自身拥有的某种做事技能,本领是指领导他人的气质和手段。

好运的形成,必有贵人相助。

早早开始上班了。但早早不是正式员工。

早早不用站台,也不用服务客人,早早的任务是协助小邓经理招聘。但早早自觉,每天准时进店,之后就提前打扫卫生,那儿脏就往那儿干。按规定,晚餐开始时早早可以回家,因为她没有午休,午休正是应聘最忙的时候。但早早不愿走,一直到迎宾和营业部忙完,来客稀少时才离店。

早早很羡慕那些穿着蓝制服扎领花或领带的领班和营业部点菜的姑娘们,她们训练有素,态度和蔼又落落大方。不过早早更喜欢小邓经理。他长得帅,人很活泼,提起足球便津津乐道,神彩飞扬,他是竹岛酒家足球队队长。他有挺拔的鼻梁和清秀的眉毛,无论何时总是一个笑,似乎有意要张显那口洁白的牙齿。

最近老总们都不在,他们每日聚在新店里安排装修,菜谱设计,餐具电器采购等忙不完的事儿。明老师偶尔来酒家一趟,向小邓经理了解服务情况和招聘情况。这时候他总会忙里偷闲地问早早:“怎么样,小姑娘,还习惯吧。”

这时候早早就觉得格外幸福和快乐。

早早通过小邓经理和其它姐妹口中得知,明老师不是老板,而是酒家唯一不是家族成员的副总经理,权力很大,负责整个集团的员工招聘,工资发放和培训。小邓经理还告诉早早,明老师是作家,发表过许多小说和报告文学,并拿出酒家办的杂志,说:“明老师被许多人尊称为我省企业文化第一人,杂志他是主编。”

早早顿时就有一丝欲望,渴盼快些有机会能与明老师谈心。

在招聘中,早早最初觉得邓经理很有趣。早早对邓经理说:“你为什么提这样的问题?共产党成立何年何月,南昌起义是何年何月谁不知道呀。这与服务又没关系。”邓经理说:“明老师说过,“不爱国的人很难爱企业,不爱企业的人很难敬业。”

果然,来应聘的很多小伙姑娘,硬是不知道,常把党的生日答成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

有时早早又问:“他们答错了,你为什么又收了呢?”

小邓经理说:“答不对并不表示他不爱国,只是作为一种综合素质的参考,这是明老师说的。到人员招齐了,他还要复试。”

“我也需要复试吗?”

“肯定不会,要不然你跟其它新员工一样了,分到各分店暂时锻炼。你想想,第一次录取,什么都不懂,跟来和我干招聘事儿,这恐怕是破天荒的吧。”

早早听了好舒服,好踏实,想:我不能辜负了明老师的期望。

半个月晃眼过去了,新员工被集中起来。

新员工培训期为十天,培训地点在郊外一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学校里,想进城你得走五公里再乘一个小时郊区车才行。培训规定很严格,清早六点半准时起床,五分钟后列队出操跑步,迟到一分钟都不行,否则无论是男是女,统统要做十五次俯卧撑。家长一律不准来探望,更不准送什么油辣椒方便面和小吃。

负责培训的不是邓小渝,而是来自竹岛春雨廊分店的经理,他姓柳,叫柳毅,个头比一米七五的小邓经理高两公分,年龄也长邓经理一岁,今年二十三岁。到达的当天他严肃地宣布了纪律,说培训就是军训,还威胁说,谁破坏规定谁怕吃苦谁搭车回家就立马滚蛋。

有位大胆的女孩子问:“天气这么冷,能不能八占钟起床,搞服务又不是抬石头抡铁锤,不要那么大力气和身体。“

柳经理就阴沉得厉害:“闭嘴!早锻炼锤打我们的毅力,谁觉得受不了可以走,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早早心里一顿,这书他读过?心中好喜欢。

第一天早上,哨音一响女生寝室就炸了锅,在灰朦朦的晨曦中谁也看不清谁,好些冲到操场的甚至穿反了裤子和鞋子。当然几位男服员也不例外,有位来不及的,索性赤了双脚冲进队例。柳经理装看不见,不苟言笑的发口令:立正、稍息、立正、报数,然后就是跑步……

俗话说,四川的太阳云南的风,贵州下雨如过冬。进入十一月后天气就变得很坏,天天阴雨不断,最高气温总超不过十二度。

早早正当例假,跑着跑着感觉腿部一热,有粘粘的液体漫出了卫生巾。早早想请假,但忍住了,天不会塌下来,坚持一会就好了。

跑了一阵后,柳经理重新列队,他说:“今天是第一天,跑步跑得慢也跑得少,往后要逐步加大。”然后以身示范,边喊口令边做操。

总算锻炼结束,早早松了一口气,一看时间:七点二十,这时候,大家才能分清谁是谁。柳经理看了看早早,说:“培训期间,你是女生组的组长。”

上午吃完早餐,大家又列队走入教室,也许是考虑第一天大家情绪,培训内容是教大家用口布叠花。

下午晚饭后自由活动,早早就去找柳经理吹牛,早早问柳毅:“你也看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柳毅说:“没有,只听我们明老师常说。”

又是明老师,而且是我们的明老师——早早若有所思。之后又问:“培训明老师不来吗?”

柳毅说:“哪会呢,明天肯定到。”

正说着,柳经理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后,他说:“你瞧,他通知我,明天中午到。”

早早就心生渴望。

早早又问:“柳经理,你为什么这样凶呢?”

柳毅说:“我凶吗?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明老师说,培训必须严肃,尤其是这么短期的培训,不严谨,无压力,很难锻炼出执行力。”早早笑了,看着露了笑脸的经理说:“我说嘛,明老师的弟子怎么会这么冷若冰霜,原来是装的。”

柳毅说:“这可不是装的,该严肃时要严肃,该亲切时要亲切,明老师说,这是管理的要诀。”

又是明老师!

第二天下午,早早们被集合在操场上,柳经理说:“呆会儿,老总们要来看望大家。老总们车一停我们鼓掌,老总们走到这儿,”他跑到操场边画了条线,“我们齐声喊:老总们好,要众口一致,知道吗?”

雪白的桑塔纳后面还跟着一架小货车,远远的驶来了,细细的毛毛雨依旧纷纷杨杨,湿润着员工的头发和衣裳。

轿车走出四位男子,四位早早都认识,走在最前的是总经理盛荣,跟着是盛飞和盛爱华,明达老师走在最后面,大家都笑容满面。

总经理刚满四十,长得虎头虎脑,理着平头,大大的眼镜架在脸上,透出沉着和睿智,滚圆的一个啤酒肚高高挺起,让人总想伸手摸摸。他在掌声中脸微微发红,很象刚见恋人的小伙,他腼腆的向新员工挥挥手:“大家好,我来参观参观培训点,让你们明老师给大家讲话。”说完就领着两位也不好意思发言的老总走了。

明老师喊了声立正后就说:“姑娘们,小伙子们,全体新员工姊妹们,昨天是培训第一天,我应该作开学典礼的,但因和旅行社有个重要的事,抽不开身。现在,我向大家表示深深的歉意!”他说完深深鞠了个躬。“从现在起,这九天我将和你们在一起,同甘共苦,完成培训。预祝培训成功,祝大家愉快,进步!”

明老师在掌声中向柳经理耳语了几句,挥挥手,去陪其他老总了。

明老师走后,柳经理说:“老总们说天气凉,怕大家饿得快,送来方便面霄夜。请男生跟我来,一齐搬。”

早早也跟着走向小货车卸货,早早发现经理从驾驶室里背出一架手风琴,手风琴很旧,因没扣好,下部随着柳经理的步代张合着,发出鸣鸣的声音,逗得队伍乱了套,都追着经理的背看。

接下来,培训重又开始,是教托盘的使用。老总们站在门口观摩。早早看见明老师指指点点,不断跟总经理盛荣耳语什么,而总经理,也不断点头,目光好象总离不开早早。

没有多久,老总们悄悄离开了,连招呼也没打。但明老师没走,当汽车马达声消失之后,他出现在门口,一直望着大家。

早早抖数精神,将托盘托得又平又稳,任随柳经理怎么加砖块,纹丝不动立在那里。

吃完晚餐,夜幕已经降临,明老师的办公室传来手风琴声,那是一首前苏联歌曲,叫《小路》,早早甩着又酸又胀的手跟一帮姑娘连碗也没洗尽,疯一般向办公室奔去。

明老师微微一笑,算是跟大家打了招呼,不间断着自己的陶醉,才一会,办公室就塞满人。

此时不露一手还待何时?早早就跟着哼起来,接着就逐渐放开嗓门唱,弄得大家都不看手风琴了,扭着脖子看早早。

一条小路曲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跟着

唱完后,大家鼓掌。明老师笑笑,又拉起了另一首歌曲。

早早又跟着唱,好角这世界就属于她一个人。

歌声轻歌声轻轻荡漾

在黄昏的水面上

暮色中的工厂

已发出闪光、、、、  

发出光闪……

明老师也唱起来,明老师唱的调与早早不一样,但早早知道那叫二声部,是重唱。

列车飞快的列车飞快的奔驰

车窗的灯火辉煌

三楂树下两青年

在把我盼望、、、、、奔驰。

又是掌声,还来夹着某位女生的惊叫:“天啊,太棒了。”

明老师合了手风琴,对早早说:“你会唱苏联歌曲,不错啊。”

早早说:“会唱好几首,小时候跟姥姥学的。”

明老师点点头,说:“大家都唱吧,我会的通俗歌曲不多,就唱《绿岛小夜曲》怎么样。”

合唱声就跟着手风琴的音乐响起来:

这绿岛象一只小船这绿岛象一只小船

在月夜里摇呀摇、、、、、

这一夜,早早兴奋到半夜。

这一夜,早早睡得很香很香。

这一夜,早早兴奋到半夜。

这一夜,早早睡得很香很香。

第二天天不亮,哨音又响了。

<, P>早早从梦中惊醒,慌得连鞋都快来不急穿。早早冲进队列的时候,明老师已远远的站在一旁。讨厌的细细毛雨,还是漫天飞舞遮视线。

接下来开始跑步,依然是柳经理领跑,而明老师跑在最后,一丝不苟的跟着喊口号:一二三四……

早早虽然是新员工中最高的女生,可是比起男生还是矮了一截,早早想,要是没这几个男生就好了,自己可以排在最后一位……

接下来,上午的培训属于明老师主讲。

明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大大的一排字说,“今天,我培训的内容,就是黑板上所写的:“我们怎样打工。”说着他走下讲台,对讲台上的桌子椅子和麦克风不屑一顾。

明老师的声音清脆而响亮,早早想,这座小小的教室换成夜大的阶梯课堂,坐最后的一排可能也听得见。

“员工姊妹们,经常有人说:做餐饮服务这行,是吃青春饭,我以为这是谬论。但细细一想,也有一定道理,一个酒店,一个酒家,全站着一堆胡子拉碴的男生和一群肥肥胖胖的女生多影响店容和食欲。更何况,你三十好几还端盘子递筷套,自己没信心也来不了劲。

“那么,我们的出路在哪里?

“我们的出路就在脚下,就在现在——趁年轻打工的时候,借企业家提供的就业舞台,成就自己的未来。干我们这行的未来又是什么呢?只有两条出路:要么当老板,要么做职业经理,你们说,哪个企业主、经理、总经理有年龄界线吗?从这个角度讲,做餐饮并不存在吃青春饭的问题。

“但要成为老板、经理必需具备两个条件,一是有本事,二是有本领。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本事和本领是两个概念。本事是指自身拥有做事的某种技能,本领是指自身领导他人的气质和手段。

“今天我们培训,就是要解决这两个问题。一个人要在社会上生存,在企业中立足,首先需要有做事的能力。你们有能力吗?没有,起码还不成熟,因此,小柳经理教给你们的就是这种必须具备的本事。有了这些技能,你就有了赖以生存下去的根。但是,光有根还不能解决吃青春饭的问题,你必须发芽,长大,成为能够挺立的长青之树,不仅独善其身,还能荫佑他人,这就是我在培训要教给你们的东西——本领。

“有了本事,本领这两样能力,我们还有什么理想不能实现呢?既然本事、本领是如此金贵的东西,我们为什么还拒绝而不去追求呢。

“想当老板吗?想当职业经理人吗?想当,那么就重视培训,热爱工作,在企业给我们就业机会中去掌握本事,获取本领,我们没有理由浪费生命,没有理由浪费青春!”

早早很激动,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接着,响亮的掌声连成一片。

明老师等掌声停后,缓缓地将所有的人目视一遍,之后接着道:

“姑娘们,小伙子们,你们今天加盟竹岛,这就意味着,你的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你们的命运将进入新的转折点。

“那么,什么叫命运?

“命是一种偶然,不可改变也不可抗拒,运则是一种选择一种把握。两者结合就称命运。

“比方说命:你想出生在富家、出生于城市、出生于某个民族,但无法选择你想成为男性或者女性、长得漂亮长得高大或苗条也无法选择,甚至不可改变也无力抗拒。而运则是可以改变可以把握的。比方说毛泽东他出身农村只读过高中但成为了全党全军全国人民的领袖,希特勤,一个擦皮鞋的流流汉,成为德意志共和国的元首,比方说王永庆、李嘉诚,他们都是苦贫孩子出生,从学徒打工,成为被人羡慕瞩目的大企业家千万富翁亿万富翁。再拿我们的老总盛荣来说吧,什么出身?工人。什么学历?高中毕业。但经过奋斗,拼搏,几年时间,拥有了今天五个店的集团酒家,还有一个人,初中上了一年,就遇到上山下乡,去当农民,做过民工,做过石匠,泥水匠,但他没沉沦,怀着立下的目标,孜孜不倦的去追求,最后成为作家,成为老总。这人是谁?就是站在你们面前明达老师!”

早早听得热血沸腾。

明老师默默地踱了几步,声音缓缓地说:“在你们四十多人的履历中,我看见了一张表,那表上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姥姥和一个刚上大学的妹妹。我根据这张表,料定这位新员工家里曾有过不幸,但她没有屈服,正勇敢的把握自己。全体员工兄妹们,你们绝大多数来自工矿农村,虽然学历低,家境差,但你们已经成人,已经有思维有理想,你们要和我刚才例举的人一样,要承认自己的命,并勇敢的去面对,不要牢骚,不要泄气,不要碌碌无为,认命之后去把握开创你的运,对自己和未来负责。

“员工姊妹们,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成为竹岛酒家的一员,可以说,你们已交了好运,因为好运的形成,必有贵人相助,而这个贵人,就是站在你们面前的明达老师!”

早早被明老师的自信和演讲惊呆了,甚至忘了鼓掌。她望着明老师容光焕发的脸,想起他对自己的评价和肯定,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明老师,谢谢你鼓励!

明老师走上讲台,移了移麦克风。

“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希望诸位竖立起远大的目标,跟着成功的企业,跟着成功的人士,跟着你们的明老师,为改变自己和企业的命运而奋斗!

“下课!”

掌声响过,教室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但早早没有走。早早静静的坐在教室里,回想着明老师讲的每一句话,回想明老师讲话时的一举手一投足,还有那张表情丰富的脸。

吃完晚饭后,早早和几位姑娘早早的就去明老师那里,想与他吹牛、唱歌。明老师正在与柳经理讲些什么,见新员工们进来,就让大家挤在床上坐。

大伙就讲自己听课后心得,都很激动,都很真诚。

之后有位叫牛晓晓的姑娘问:“明老师,酒家要求我们普通话,如果你也讲,那该多好。”

明老师一愣,立即说:“大家看过战争片子没有?比如说《大决战》什么的。”

好几位都点头。

明老师说:“为什么电影里毛主席不讲普通话,周恩来不讲普通话、朱德、邓小平们不讲普通话?这叫伟人不改乡音。我是谁?你们的明老师啊。”

大家就笑,早早想,明老师的普通话肯定不标准,明老师真机智狡猾……

后来明老师背起手风琴,他点明早早首先独唱。明老师拉的是两首俄罗斯民歌《红梅花儿开》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八 

服务,必须从心开始,只要用心,就能引起客人的共鸣,拉近他们和我们的关系……

似乎已经成了习惯,这习惯而且如同培训规定般那么准时,每天吃完晚饭,洗了碗,早早和牛晓晓以及好几多男女新员工,就出在明老师、柳毅合住的寝室兼办公室里,办公室太小,后来明老师干脆就每晚到教室里等大家。

明老师照例拉起他的破手风琴,率领大伙唱歌,唱了一阵之后,就开始聊天,讲故事。

明老师今天讲的小故事是——一位叫邓燕的服务员,有天值班接待客人,那是下午二点,客人来了三桌,把大包房挤得满满的,他们把桌上摆满瓜子,水果、和五颜六色的糖。接下来,一位四十多岁的人开始讲话,邓燕从讲话中判断出今天的晚宴是烟草公司全体人员为他们书记光荣退休设的告别宴,当每位发言者讲完话,她就跟着鼓掌。她的鼓掌引起客人们的好奇和注意,最后,晚宴开始,邓燕热情服务一阵之后,找来酒杯,到那位长着一头令人尊敬的白发长者面前,真诚的说:“马书记,今天你光荣退休了,刚才大家的发言让我好感动,你是一位好书记,永远值得我学习。店中有规定,员工不许喝酒,请允许我以茶代酒,敬你老一杯。”当时感动得那位马书记在掌声中老泪长流,之后,邓燕又满了一杯茶,对新上任的书记说:“金书记,我也敬你一杯,你一定会继承老书记传统,把事业发扬光大,常来我们竹岛开庆功会。”

讲到这里,明老师扫了大家一眼,把目光落在早早脸上,说:“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

早早说:“说明我们的服务,必须从心开始。只要用心,就能引起客人的共鸣,拉近他们和我们的关系,将头回客变成回头客,回头客变成老常客。难怪,烟草公司三天两头来我们店,连金书记我都认识了,他还经常表扬我。”

明老师“哦”了一声,脸上泛满赞许。

之后,明老师说:“现在我想考考你们。我在培训中阐述过竹岛酒家的晋升原则,将来说不准你们中就产生一批领班、主管。我要说的问题是:通常,客人需要水时,会将茶壶盖斜扣在壶口上。现在客人就这么做了,但值台的服务员走神,没有看到。如果你是领班,见了这种情况该怎么做?”

牛晓昨说:“当然是赶紧提醒服务员斟水,然后找机会严厉批评。”

“你呢?”明老师问早早。

早早说:“我会先给客人斟好水,之后悄悄用眼神提醒服务员,工作要用心,因为无声的批评比严厉斥责更感动人。”

明老师又说:“当我们安排工作时,我们吩咐张三值班,张三当众顶撞,你搞错没有?昨天我才值的班,吃桃子照软的捏是不是!弄得你下不了台,作为管理者,你该怎么办?”

牛晓晓说:“令行禁止。张三当众顶撞上级,更是错上加错,当然应该按规定该扣就扣,该罚就罚。”

有位男生附合说:“你给我们上课时说过,纪律是执行路线的保证,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下级必须服从上级。否则怎么管理。”

明老师笑笑,又望了望早早。

早早轻描淡写说:“我以为这没有什么下不了台的事儿。如果是我,错了就错了,道个歉,哦,张三,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才当的班,现在我重新调整调整,当然罗,我得提醒你一下,你这冲口说话的毛病要改,下级应该尊重上级,谁不有恍惚的时候,你说是不是,我想,张三既不恨我,也很服气。”

明老师摸出烟来,点了,“我赞成秦早早的说法。许多管理者的粗暴作风,家长作风,就缘于面子,虚荣。”

柳毅经理说:“连我,有时都会犯这种错误。今后,如果有幸能和秦早早在一个店上班,早早得提醒提醒,点拨点拨。”

早早撒起娇来,脸红红的:“明老师,你提问题我们答,他怎么挖苦起人来了……”

柳毅说:“我说的是肺腑之言。”

十天的培训,终于在瑟瑟的秋雨中既艰苦又充实地匆匆结束了。

培训结束的那天,柳毅经理将早早叫到旁边,煞有介事的说:“回去后,赶紧照像,像照好后交给明老师,要4寸的。必须去专门照身份证的照像点照,听见没有?要快。”

早早问照片的用途。

柳毅说:“明老师有保密规定,传达到地师级的文件就不能给县团级的讲,经理主管级的会议,不经许可,就不能随便对领班部长们说。”

早早越发想知道秘密,缠着经理撒娇。

柳毅四周望了望,说:“发誓不乱说。”

早早举起手;“我是值得信赖的人。”

柳毅说:“要办护照用,我们可能要出国。”

要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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