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小贵是冷漠村砖厂的一名挖土工,这可是个顶刮刮的好活儿,硬邦邦的“铁饭碗”。他在砖厂一干就是十几年,也可以说砖厂是他的根据地,他就是砖厂上空一颗闪耀的明星。每论起自己的功绩,他就会下意识地拍拍自己干瘪的胸脯:“龟儿子的,老子挖的土可以垒一座长城!”
王小贵注定不能发财,何况砖厂也不是发财的地方。他始终埋怨他的爹王大富,他想这个糟老头为啥不给他起个王大贵,大富大贵多么有潜力,省得自己整日刨他龟儿子的老泥巴。王大富是不允许他有这种非分的想法,:“王八羔子,想跟我攀兄道弟,没门!”
“龟儿子的!整日吃香喝辣的,连放屁也他娘油乎乎的,老子过的是啥日子?”王小贵咬牙切齿地抠出一排恨恨的字眼。
一想起自己的命运是被王大富糟践的,王小贵恨得两眼直冒蓝光,于是,他张大嘴巴狠咬了空气一口,又若有其事地疯狂咀嚼起来,“龟儿子的,咬死你!”
冷漠村的人都说王小贵像空气,默默地存在。王大富听后不屑一顾:“那王八羔子还空气呢,简直是个屁,臭屁!有时只知道像条大狼狗坐在我的门槛上向我要饭!”
王小贵想了许久,是越想越不对劲:龟儿子的,自己活了这三十几年,求他几次了?头几年治病借的钱还没有还,借给别人吃利息也够自己花的。龟儿子的,他不仅不领情,连还也不想还了。于是,王小贵找到王大富摆明了立场,王大富的老眼顿时瞪得老大,像冷漠村上空那轮饱满的圆月: “王八羔子,你结婚前吃谁的喝谁的?”
“我娘的!”
“呸!那婆娘吃谁的喝谁的?”
“她自个的!”
“呸!王八羔子,老子是一家之主。从东头到西头,再从西头到东头,你好好打听打听,有哪个说她吃的喝的不是我的,我当时就把老脸伸过去让他王八羔子的掴几下!”
“那我娘那份呢?你不会被窝里放屁——独吞了吧。”
“她呀。小贵呀,给你讲一件稀奇事,准保你乐得忘了姓。你姥爷家那时那个穷呀,我去相你娘的那天,那时我可是拎了好大一包东西,你姥爷他们那个高兴样儿,甭提了,忙了半天做饭,上桌时只有三个菜。菜是好了,可问题又出来了,桌子两腿,站不住。你姥爷还算聪明,一使劲就将那两条腿掰断了,然后往竹筐上就这么一撂,还满意地说这是圆桌,够不到菜了就转上一转。你娘嫁我是走运了,一天三顿可顿顿不少。”
“那是应该的,一家人嘛。”
“一家人是一家人,可当初她要聘礼可是往死里要的。”
“后来不还是让你给骗到手了,钱又没有流进外人田!”
“这多亏我精明,还好她知道错了,就提前走了,省得咱俩为一天三顿饭闲折腾,瞎生气。”
“那把娘剩下的那份给我吧,免得咱爷们以后为这口饭急火!”
“她还有哪一份?那婆娘没死以前就吃光光了!王八羔子,我问你,你和你婆娘对火后,你吃谁的?”
“老婆的!”王小贵好一个干脆利落。
“就你这熊样也只能靠着婆娘,你真没想想你那份呢?”
“咱可没你这么抠门,也全给老婆啦!”
“看来你是死心塌地吃老婆的了,是吗?吃你自家婆娘的。呸!你老婆吃谁的?你老婆是王家的人,你从西头到东头打听打听,哪个敢说当年娶她过门,老子少给了她一个子,我就把脸伸过去让人掴去。我是王家一家之主,你们都吃我的!不信你从东头到西头再打听去,我的老脸还照样伸出让人掴去!”
王小贵懵了,那天马大冒可是说自己吃自各的,为啥?干活时流自己的汗。想想也挺对,可又想想,又觉得十分不对,不干活时流汗,谁给你吃?没人认这个理儿。
“王八羔子,你可知道你现在吃谁的?”
“……差不多是自个的!”王小贵知道王大富向来吃硬不吃软,这硬一步的将的可是自己的军。
“你咋不吃你婆娘的?靠婆娘吃饭,受不了气!”
“我老婆在她死之前比娘狠了点,她一口气吃完了我们俩的双份,我……唉,流自己的汗,现在只吃我自个的!”
“真吃自个的?你说说你有啥可吃的?我看你是吃个屁。不对,连个屁都吃不上。”
“那我吃我自己放的屁不行吗?”王小贵有点干着急了。
“呸!”王大富甩出一口浓痰,“小王八羔子,你吃了果子忘了树,老子就是屁了,还是一家之主,你们统统吃我的!东头西头打听去,就凭这张老脸,不凭别的,任王八羔子掴去!”
“我们在结婚时可是已分家了,你吃你的,我吃我的,一直不拉扯!”
“小王八羔子,你敢翻脸不认人,你敢房顶上开窗,六亲不认?”
“龟儿子,我也是爷们,我现在也是一家之主,你是你的一家之主,我是我的一家之主,从西头到东头打听去,也就这张脸,随便!我要和你平起平坐!”
“咋平起平坐?今儿倒是听到新鲜词了。你能跟我平起平坐?告诉你,饿不愣你这个王八羔子,咱可是王大富,大富之命天注定!”王大富对自己的名字一向比较看好,有时还会崇拜,那扣人心弦的“大富”两字也一直在编织着美丽的梦想,至今仍没有瑰丽出一个堂而皇之的现实,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要改成王大贵!”也许从他生下的那一刻起,王小贵就瞧不起现在的这个名字,以至后来总琢磨这俩伤心的字眼“小贵”时,总有种入骨的痛恨,他跟王大富一样,早已把自己的“运”运在了名字上,一旦运作不好,便严重影响自己发迹,这便是名字的无道理之处了。
“你敢?”王大富猛地立了起来,两束眼光像两把明晃晃的菜刀牢固地架在王小贵的双肩上,“你敢乱了祖宗,错了辈分,老子决不饶过你这个王八羔子!”
“龟儿子的,我就改!”王小贵慢腾腾地摸到了门梢,一溜烟似的逃窜了,临逃时就扔下来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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